走着瞧
钱儿胡同住着一位叫全福的旗人,早年在八旗官学读过几年书。宣统爷下台后,家道败落,吃上了不招人待见的饭:给死人撒纸钱。
全福有两手绝活:一是算纸钱,只要告诉他出殡的路线,他去走个来回,就能准确报出需要多少纸钱,从出主家门开始,一直撒到坟地,不多不少正好;二就是撒纸钱,全福练过骑射,臂力过人,撒纸钱时,腰一弯,手一扬,纸钱就“刷”的一下,抛到四五丈高的天上,天女散花般地飘落下来,一张也不带重。因此,但凡有钱人家丧事出殡时,都要请全福来撒纸钱。
这天,全福带俩徒弟给一户人家撒完纸钱,回来时却出了一档子事儿。
在街上,二徒弟的板车不小心剐了一辆小轿车。这车主叫李宸,是下野军阀的独子。这一剐,司机下车就讹上了二徒弟,要他赔一百现大洋。
全福好话说了一箩筐,司机愣是不答应,逼着全福把当天挣的二十块钱全拿出来才算完。临走时,全福撂下狠话:“山不转水转,早晚有一天,爷会把这口恶气出了。不信,咱走着瞧!”
说来也巧,第二年秋天,李宸的老子跑到山东老巢暗中联络旧部,想来个东山再起,谁知却被仇家盯上了,在火车站挨了冷枪,当场就蹬了腿儿。尸首运到北平后,丧事被和泰杠房揽了下来。
这天,全福正在家喝茶,和泰杠房的二掌柜找上门来,说:“全师傅,和泰接下了李家的丧事,主家放了话,出殡时请您去撒纸钱。”
全福“嗯”了一声:“请我去,可以,但得答应我一个条件,工钱翻倍,少一个子儿不干!”
二掌柜愣住了:“全师傅,瞧您这一脑门子的官司,我可没得罪过您啊!”
全福连忙摆手,把去年二徒弟被讹的事一说,二掌柜立马就明白了:“得,我这就去给管事的说,回头给您回信儿。”
第二天早上,二掌柜打发人送来信儿,说管事的同意了。全福问清了出殡的路线后,对来人说:“回去告诉你们二掌柜,先备二百五十斤纸钱,要是不够,再另说。”
等来人走后,全福叫来大徒弟,让他麻溜儿找一帮子小叫花子。大徒弟有些纳闷儿:“师傅,找他们干吗啊?”
全福瞪了他一眼:“傻小子,你忘了去年的事了?”大徒弟半是明白半是纳闷儿,只好出去找人了。
全福也后脚出了门,去勘察出殡的路线了。
有法子
出殡这天,四九城的人围满了道路两旁,都来看李宸老子的丧事。全福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二徒弟拉着装纸钱的板车,大徒弟把纸钱拧成把递过来。全福撒得十分卖力,一次比一次抛得高,喝彩声是此起彼伏。纸钱落地后,立马就被一群小叫花子给捡跑了。
出殡队伍刚到鼓楼时,忽然停了下来。指挥抬杆的二掌柜急忙跑了过来,问全福怎么回事。全福指着板车回答说:“纸钱撒完了。”二掌柜十分惊讶:“全师傅,纸钱可是按您要的数备的呀,怎么会不够呢?”
全福“嘿嘿”一笑:“我是让您先备二百五十斤,不够了另说。”二掌柜一听搓起了手:“这可怎么办啊?”全福说了声:“您也甭着急上火,我知道前面有家纸店,掌柜的我认识,赶紧先让大徒弟去赊二百五十斤救急。等完事了我再去结账。”二掌柜点头答应了。
出了德胜门,来到北沙滩后,全福提早打发人来给二掌柜报信儿,说纸钱又不够了,不过,他已经打发大徒弟在附近的冥衣铺里又赊了二百五十斤。就这样来回折腾了两次,撒完了七百五十斤纸钱,出殡队伍才到了坟地。
埋人时,二掌柜越想越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今儿全福怎么啦,纸钱用了这么多。在回来的路上,他忍不住问全福。全福回答说:“我也在纳闷儿呢,明明是算好的纸钱,撒钱时,也是该怎么撒就怎么撒,怎么会差这么多呢。我估摸着,这姓李的活着时,杀的人忒多了,十有八九,纸钱全被那些个孤魂野鬼给抢走了!”
二掌柜听后,将信将疑:“得,多就多吧,反正羊毛出在羊身上,我操这闲心干吗啊。”
第二天,大徒弟在算盘上一拨拉,立马对全福说:“师傅,这回咱可是赚大了!让小叫花子跟在屁股后面,把撒出去的纸钱捡回来再接着撒,您这主意忒高明了,神不知鬼不觉,就弄了李家一百二十块现大洋,除去上次他讹咱们的那二十块,净赚一百块,这口恶气还真让您给出了!”
全福却叹了一口气:“这种事摆不到面儿上,只能干这一回,不准对任何人乱说。”说完,拿出十块大洋,“你俩每人五块,给家里买袋白面吃吧。”大徒弟嗯一声,拿着钱出去了。
叫全福万万没想到的是,二徒弟却背着他干了一档子事,捅出了大篓子!
追赃物
当天下午,全福刚眯完午觉,二徒弟走进屋里,忽然拿出了二十块大洋,往桌子上一放,说:“师傅,这是我赔您的钱。”
全福愣了一下,问钱是从哪里来的。
二徒弟磨叽了半天,才说了实话。出殡前,他在李家顺了一个小玩意儿,卖给了打鼓儿的,得了二十块钱,想把上次被讹的钱补回来。
全福一听,立马就火了:“顺?说得倒轻松!知道吗?那叫偷!赶紧去追回来。不然的话,就甭认我这个师傅了!还有,这件事对谁也不准说!”
二徒弟磨磨蹭蹭刚出了门,和泰的二掌柜就火烧火燎地一脚踏进了门:“全师傅,问你件事儿,你的徒弟拿没拿过李家的一样东西?”全福愣了一下,摇摇头问丢什么东西了,二掌柜喝了一口茶,才说出了事情的原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