坑上的人个个紧张得冷汗如雨,心提到嗓子眼,又轻轻地扯了几下绳子。老黄没有理会,一直到活儿全部忙完,才直起腰,抬起头。
这一抬头,大事不好了。那虎像山一样地站了起来,张开血盆大口,正冲着老黄的脑袋。老黄顿时傻了眼,只是对着虎发愣。
坑上的人见状,没命地使劲拉起绳索来,老黄的身子迅速地向空中升去,与此同时,老黄自个也准备好了架子:吸气,捏拳,收腿,蓄势,打算竭尽全力,对付虎的致命一扑。
这会儿,胡站长紧张得呼吸都快停止了。他明白,人给吊悬着,如何施展功夫?只要那虎扑上来,血盆大口中的钢牙一咬,老黄铁定没命。完了,一切都来不及了!他不由痛苦地闭上了双眼……
就在大家认定老黄必死无疑时,奇迹出现了。那虎扑倒是扑了,但只是闪电般腾空而过,没有咬老黄,接着便“扑通”一声,摔到了坑底。这一摔,它腿上的伤被震动了,绷带上渗出血来,疼得它在坑底一瘸一拐地直转悠,边转边用脑袋撞着坑壁,不断发出短促而惨烈的啸声。
就在大家为老黄逃过一劫而长吁一口气的时候,老黄却在半空中解了腰间的绳索,“呼”地落到了坑底。
胡站长惊得急叫起来:“你不要命了?怎么又下去了!”
老黄从坑底爬了起来,冲胡站长喊:“你们瞧虎那个疼劲,得再换药啊,不然就前功尽弃了!”
“这,这,哎呀,那,那也得先打麻醉枪呀!”胡站长着急地话都说不利索了。
老黄却面无惧色,冷静地说:“不行!它不能再受麻醉枪了。我心里有数,它若真的想吃我,刚才那一扑我早就完了。”
话未说完,老黄已站到虎的面前。大家的心又“呼”地一下悬到了嗓子眼。
那虎低吼着,缓缓地向前走了一步,停住了,那只独眼定定地盯着老黄;老黄则退后一步,也停住了,向虎扬扬手中的药物。
阳光下的深坑中,人与虎就这样在无言地对视了好一阵。
终于虎放松了,仰起虎头,长嚎一声,然后匍匐下来,蹲在老黄的面前,那只独眼竟委屈地淌下泪来,呜咽声隐约可闻。它哀嚎了一阵之后,才无声地瞅着老黄,那眼神一丝敌意都没有了,浑身透着一股温柔劲儿,连虎毛都软和地垂了下来。
这时候,老黄也同样地泪水汩汩地走过去,跪在虎的面前,给它的左腿换药。换罢,又轻轻地抚摸着虎头上的鬃毛,抚摸着那只瞎眼,低垂着眼悔恨地摇着头。
这下,那虎更温顺了,任老黄抚摸着,还将身子向老黄靠拢过来,亲密地挨着他。
气氛终于缓和下来,坑上边的众人悬着的心也落了下来。
当老黄攀着垂下的绳子,缓缓而上的时候,那虎蹲着没动,只是一直仰头瞧着,等老黄爬上坑沿,竟然依恋地、告别似的长啸了一声。
当晚,公路通了。老黄却悄悄地走了。
第二天,车队进来了,三江市局有关领导与动物专家们来了,他们带来了铁笼、药物,以及救虎出坑的专项设备。
跟车队来的还有一名老记者,他听说了老黄与虎的事情后,告诉大家,15年前他曾写过一篇报道,说的是为庆祝天堂水电站建成发电,三江市京剧团前往慰问演出。该团一位有“活武松”之誉的演员,在电站附近的林中高岗上练功时,与一只成年虎遭遇,人虎发生了一场生死搏斗,结果是这只虎的左眼受伤,血流如注后逃遁;而这位演员则伤了左腿,从此只好告别舞台。
人们这才明白,老黄就是当年的那个“武松”,而今他不顾生死为虎疗伤就是想为当年的那一拳“赎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