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再任

时间:2017-04-10 12:47:16 

从百姓传奇可以了解到当时的人情人事,下面是小编为大家推荐的石再任:

石再任是个实在人。

从前,他给地主扛活的时候,有一天,地主死了孩子,让一个伙计去埋。那伙计不知说了句啥不中听的话,把地主惹恼了,被吊在梁头上,打得死去活来。正在这时,石再任一步赶到。他见自己的伙伴挨打,心如刀绞。忙问清原由,就上前说:

“东家,他生来是个实在人,你嫌他不会说话,下回再死了孩子,不用他也就算了!”

石再任说的本是实在话,可却被地主打了两个嘴巴。在旧社会里,实在人是吃不开的。石再任因为实在,时常被人暗算。有一年,地主和石再任算活价。本来活价就不高,再让地主那个算盘子一拨拉,七扣八折,结果只剩下一吊二百钱。血一把、汗一把地干一年,只得一吊二百钱,已经够可怜的了!哪里知道,地主见这一吊二百钱要被穷人拿走,红了眼。一来,地主虽然家大业大,他却是个视钱如命的“财迷鬼”;二来,他最怕的是穷人不穷了,因为一没穷人,他就没了长工,没了佃户……于是,他一手按着桌上的一吊二百钱,一手拍一下石再任的肩膀头,眯起那对三楞子母狗眼儿,皮笑肉不笑地向石再任说:

“小伙子,我给你说个媳妇要不要?”

“说媳妇?”石再任从来还没敢想过这个问题。“咱这么穷,谁肯跟着咱?!”

“我给你说一个小后婚头……”

“别逗俺啦,东家。”

“凭老爷我,能跟你说瞎话!”

接着,地主又把女方的姓名、年龄、长相……说了一遍。又说:“可有一件,人家是要点彩礼的!”

石再任一听皱了眉头,就说:

“算了吧,我买双鞋还没钱呐!”

“不要紧,老爷我帮帮你。”地主把桌上的钱抓起来,托在手里说:“这钱先归我吧,不过,这些是不够的;差多差少我先给你出上……”他说罢,笑一笑,把那一吊二百钱又扔进了钱柜子。

地主给石再任说媳妇是个骗局。后来,石再任向地主催问时,谁知地主竟把脸一翻,说根本没有给他说媳妇这回事,并硬说活价钱已如数给了他。这时,石再任才知道上了当。可是,在那暗无天日的旧社会里,那是地主的天下,穷人明知上了当又有什么办法呢?石再任只好赌气辞活不干了。

这是二十多年前的一段故事。这段故事,说明石再任是个实在人;还说明旧社会,实在人是要吃亏的。如今,时代变了,世道变了,天地间一切的一切,都变了。当然,石再任也变了——他由年轻轻的小伙子,变成了须发斑白的老头子;由一无所有的长工,变成了人民公社的社员;由光棍汉变成了有妻有子的人。同时,他经过党的教育,生活的教育,他人越老,觉悟越高,爱社、爱队、爱集体,成了全村人人尊敬的人物。但是,唯独他那脾性,一如既往,还是个实在人。

实在人净办实在事。远的甭提啦,我举个最近的例子吧——这天夜里,石再任一觉醒来时,见窗上的月光没有了,外边呼呼地刮起风来。他爬起来,凑在窗前一听,凭着和老天爷打了几十年的交道的经验,就知这风要越刮越大。这时,他忽然想起这样一件事:“哎呀!东洼那八亩麦捆还没垛起来,风一大,不都给刮到东海去吗?”于是,他赶紧穿好衣裳,就下地去了。刚出门不远,忽然听到隐隐约约地传来一声驴叫。他想:“准又是饲养员光贪睡觉,忘了添野草!”他心里想着,腿就拐了弯儿,直奔饲养棚走去。

饲养棚和磨坊紧靠着。他来在近前一听,饲养棚里没有动静,磨坊里却在轰轰隆隆地响着,显然是有人在推磨。接着,他拔腿走进去,一看,不是别人,正是饲养员王大理。石再任一见就急了,批评说:

“牲口干一天活了,夜里也不让它歇歇,你想把它累死怎么的?”

王大理开头吓了一跳,他一看是石再任,心又放下了,笑哈哈地说:“你真是一个心眼的实在人,白天用牲口,得往外拿工分!咱当阵子饲养员,别的光沾不上,这点事再不沾点光?……你要夜里用的话,以后说一声就行。”

“你这是啥思想?牲口是全队的财产,大伙把它交给你,这是信得着你……怎么大家拿你当人,你不往人处走?”

“你知道个啥!我掉的心眼也比你多!”大理不耐烦地说,“去吧,我用不着你操心!”

石再任心里怎么想嘴就怎么说:

“我劝你你不听,我可要找队长告你一状!”

大理仗凭他是石再任的姐夫,他认为石再任虽然这样说,是决不会这样办的,于是便赌气说:“告去吧,我和队长是堂叔伯侄,他吃不了我!”

这时,石再任觉得自己说不服他,再加心里挂着地里的麦捆,便一跺脚走了。

次日,队长见麦捆垛好、压好了,就知又是石再任办的这手活。因为他干这样的事,已经有过好多次了。有一回,队长晚上派活时,忘了布置平墒沟。第二天,耙已套好,要下地了,忽然想起了这件事。再临时派人去平吧,牲口就得在一边等着,太耽误活;不平吧,地耙不平,保不住播种质量。队长正懊悔自己农活不熟,急得搓腚跺脚捶脑袋,忽然旁边有人说:“那墒沟石再任已经平完了。”“他哪时平的?”“夜里呗!”……有一回,夜里突然变了风向,石再任一听风声,就知这风是雨头。接着,他又想起场里的坯摞还没盖好,于是,他半夜三更爬起来,摸着黑去盖坯摞。可是,当他把几十摞坯都盖完,只剩下最后一摞时,大雨下来时,活不能干了。结果,别的坯摞没受损失,这一摞倒了。泡成泥了。……还有一回,石再任正睡晌觉,被老婆喊醒了。老婆说:“快帮我把房上晒的粮食弄下来,天要下雨了!”石再任揉揉朦胧的眼睛,朝天一望,黑云满天 ,天边上,还时而传来隆隆的雷声,看样子,一场暴雨就要下来了。这时,他忽然想起了队上晒的那场粮食,拔腿就往外跑。老婆拉住他问:“你往哪跑?”“场里。”“干啥去?”“晒的那场粮食……”“偏显着你喽!”“显不着我你去呀?”“咱房上的粮食……”“这一点点值几个,你怎么分不出哪头炕热来呢!”石再任正说着,又是一阵雷声。他再也沉不住气了,一甩袖子跑出去……为这事,他两口子闹了一场别扭,好些日子谁也不理谁。

石再任的老婆不是实在人。为队上的事,两口子常打吵子。这回,石再任半夜三更去垛麦捆,是不是又和老婆闹气了?队长有些不放心,就借故来到他家,想探听一下情况。他进门一看,石再任正生闷气,就问:

“大叔,又生啥气呀?”

石再任拔出嘴里的烟袋,在炕沿上磕去烟灰,又吱吱地吹了两口,没头没脑地说:

“我见不得这号人——和集体三心二意,处处想占队的便宜……”

石再任说的是饲养员王大理。队长却认为又是他两口子再生气,就笑了笑,带着批评的口吻说:

“你这脾气忒暴,以后得改改……叫我看,她如今大大的进步了!”

“怎么?他进步啦?”

“当然进步喽!”

“他用队上的牲口推磨,不顾牲口死活……”

队长没等石再任说完,就打断他的话,插嘴说:

“看问题要全面一些,你不要……”

队长认为:两口子打仗,用不着细分清理,先按下一头,把事情压下去也就完了。可是,石再任见队长刀枪不入,死活给大理争理,就赌气地说:

“你们的支派近,是不是?可你要放明白点,你这队长并不是土皇上,还有党给我做主呐!走——咱到支部说理去!”

石再任说罢,没容队长分说,拉上他胳臂就走。这时,队长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好跟他走了。

来在支部,见了支书,两个人把情况一说,都咯咯地笑起来,误会解开了。

支部根据石再任反映的情况,又经过多方调查,不仅证明情况一字不虚,还发现王大理有不爱护牲口的事实。经干部们研究后,对大理进行了批评教育,并决定撤换他这个饲养员。

这一闹,大理可急了。他找上石再任的门来,气愤愤地质问道:

“石再任!我当姐夫的哪儿对不起你?”

“你对不起我的事多啦!”石再任也有些带气地说,“远的甭提啦,就说说眼前的事儿吧,队长派活,你避重就轻;干活,你偷工躲懒;分东西,你挑肥拣瘦;有点便宜,你挣破眼皮……”

大理知道石再任说话口冷,对谁也不留情面,怕他越揭越多,就拦住说:

“别扯淡!这事与你有啥相干?你连个干部边也占不上,真不觉愁!”

“怎么?与我不相干?我是社员嘛!队上的东西,都有我一份哩!”石再任说,“就说那回你多占工分吧……”

“少说闲话!”大理说,“我是说,你到支部去告我……”

“我告啦!咋的?”

大理见硬的不行,又把口吻变软,苦笑着说:“俗话说得好——是亲三分向。咱王、石两家,是这么近的亲戚,你怎么就不想一想?不看我也罢,就不看你姐?你办这事,就不怕庄乡爷们儿说你六亲不认……”

“说句实在话吧,我只认一门亲!”

“一门?哪一门?”

“共产党这一门呗!”

大理见石再任软硬不吃,只好说了几句气话,搭讪着走了。

晚上,为选一个新饲养员问题,召开了全队社员大会。会上,为找一个好饲养员,社员们都开动了脑筋。有的说:

“我看让小五当吧,他年轻力壮,爱社如家……”

这时,会场上,社员们正在议论。石再任磕了磕烟灰,突然嚷了一声:

“我不同意!”

“为啥哩?”

“他没有经验嘛!”

大家认为有理,同意了。接着,有人又提议让春海当,石再任说:

“他干不了!”

“咋干不了?”

“他雀盲眼!”

“那有啥意思?”

“喂夜草不方便,可牲口不得夜草不能肥!”

石再任这么一说,有的公开表示同意,有的默默地点头。过一阵,又有人说:

“我看刘老三能行,他是喂牲口的老手了,在全队不数第一也数第二……”

又是一阵议论声。头一个公开发言的,还是石再任。他说:

“他也不行!”

“又为啥?”

“他的身子骨不大结实嘛!”

“那也算个条件?这又不是当兵!”

“你们认为喂牲口是个养老的差事吗?这活要轻有轻,要累有累,就分谁来干了!叫王大理那号人干,是个轻活;要叫刘老三这号人干,就是累活!”

“话不说不明”——叫石再任这一点,人们又醒了腔。

接着,一个急躁小伙子干脆质问石再任说:

“我那石再任老叔哟!别人不行,那么你老干行不行?”

人家说这话,是嫌他挑得太真,有点不耐烦的意思。不过这句话呀,倒引起全场的人的注意。大家全都看着石再任,有人追问他道:

“石大叔,怎么样?你干不干?”

石再任慢腾腾地站起来,笑眯眯地说:

“好,我干这个角色吧,大家同意不同意?”

这种少有的场景,把人们逗笑了。在笑声中夹杂着七高八低的喊叫:

“同意!”

“没意见。”

“当然同意了!”

“…………”

说到经营牲口,石再任是全村有名的第一把能手。那么,为什么却没有人提他的名呢?大概人们是考虑到这样两点:

第一,他已经上了年纪,又是军属,都不忍心把这个重担子放在他老人家的肩上;

第二,大理被撤换,是他“奏本”的结果。为这事,大理很不谅解他,两家的亲戚关系闹得挺紧张。在这种情况下,选他他也许不干!

现在,既然他答应干,人们当然从心眼儿里高兴。可是,队长到底是队长,他觉得:无论如何,这个担子不能放在一位军属老头子身上!于是,他提高嗓门,压下嘈杂的人声,向大家说:

“你们仔细想想:他怎么能呐?我看,咱们还是另选个人吧!”

队长所以把话说得含糊其词,是因为已经有些人表示同意了,他怕给人这样一种感觉:我们同意他是不关心人吗?只有你队长一个人关心他?可是,石再任没有想到这里去,他带气地说:

“队长信不着我,舍不得把这些宝贝疙瘩交给我!是不是?”

队长见他发生了误会,万般无奈,只好答应下来了。

石再任上任的头一天,正赶队长来问牲口去推麽。石再任说:

“你来晚了,没有可派的牲口了!”

队长见栏里的牲口一头不少,以为石再任是开玩笑,就势打趣说:

“你想报复我呀!”

“报复你啥?”

“明明牲口满槽,咋说没得可派了?”

“别看满槽,该派的已经派出去了!”石再任指点着牲口说,“这一头刘二嫂问下了,那一头小虎子问下了……”

“这几头呢?”

“那几头是大牲口,今儿让它们好好歇一天,明天还有任务呐……”

这时,队长听石再任一说,心里想:“这饲养员可太好啦,干部、社员一视同仁;牲口的使役安排得条条是理!”但是,队长是个好开玩笑的人,他却故意逗石再任说:

“无论如何,你总得给我一头去推磨呀!”

石再任翻了队长一个白眼,没有吭声,一回身去忙着给牲口筛草了。

队长见这情景,没再说啥,笑了笑,走了。

这时,石再任的堂六叔也在旁边,队长走后,他凑在石再任的近前,关切地说:

“唉!你呀你呀……”

“我怎么啦?”

“你怎么一个心眼儿!”

“这话啥意思?”

“队长既然把嘴张开了,总该让他合上呀!”

“没关系!”石再任满不介意地说,“他不同别人!”

“为啥?”

那大叔凑在石再任的耳朵上,悄声说:

“你给队长开个方便,会有你的亏吃?往后不要总是一个心眼儿!”

石再任把脑袋摇得象个货郎鼓,说:

“不,不,不——我还是一个心眼儿吧!”

他们正在说着,街上传来牲口的叫声。石再任拔腿跑出去,一看,原来是王大理耙地回来了,他正在卸耙。石再任走过去,想帮他卸耙。可到了近前一瞅,见大青骡子出了一身汗,心里立刻起了火。要是别人,在这情况下,也许先问问情况。可石再任不,他张口就挖苦上了:

“为了挣工分,把牲口赶得这个样子,你啥思想?你算得什么人?……”

大理经过支书、队长苦口婆心地说服教育,已经开始转变了。今儿石再任对他的批评,确实有点屈枉他。原来事情是这样:今早正赶了个紧班活,大理怕剩下个活尾巴,饭后再来太耽误事,所以便加了把劲,把活干完了。这时石再任不分青红皂白地一批评,他当然觉得怪委屈!要是别人,他也许会解释解释,可面对着石再任,他却偏偏没有解释,并赌气说:

“少操点心吧,我这事你管得着吗?”

“我是饲养员嘛!咋管不着?”

“哎哟哟!你咋老糊涂啦,你再看看,这是你那棚的牲口吗?”

石再任一点也不糊涂,他早就看清了这是四队(他是三队)的牲口。并且,根据队干部们的协商,三队派大理帮四队耙地这件事,他也早听说过。这时,他又向大理说:

“是我糊涂还是你糊涂?四队的牲口就是铁打的?累不坏?四队的牲口就不是大伙儿的财产?就没有你的份儿了?……”

石再任说着,大理只顾卸耙,没去理他。忽然,石再任又见大理满头大汗,衣裳贴在脊梁上,浑身冒着热气,又说:

“怎么就不知道把汗擦擦?着了风还好受?我看你真是越老越糊涂了,给你!”

石再任说着,从头上抓下毛巾递过去。

这时,队长正巧从大门里走出来。他望着石再任那副实在相,咪咪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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