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家烧锅

时间:2017-04-14 10:48:16 

真正的英雄往往隐藏于百姓之中。平头百姓的传奇故事照样惊天动地!这里小编给大家整理了一篇关于马家烧锅的百姓传奇,下面请跟随小编的脚步一起去看一下马家烧锅吧。

马家烧锅

过了山海关,就到了肥得流油的关东了。张望朝和吴瑞坤望着山海关城门楼子上那书写着“天下第一关”的巨大匾额喘息了好一阵,忽地蹦着欢呼起来。

他们离开山东瓦戈庄已经整整一个半月了。老家闹起了火烈拉(痢疾),十室九空,张望朝老娘和吴瑞坤的父亲都没禁住这场瘟疫的折腾,离开了人世。不久,家乡又闹起了蝗灾,庄稼被吃了个精光,为了活命,张望朝和吴瑞坤只好搭伴来闯关东。

离家的时候,盘缠带的本就不多,走到半路,又被土匪给抢去了,二人只好一边打短工,一边赶往关东。两人正蹦着跳着,吴瑞坤忽地像根棉条,软软地倒了下去。

“瑞坤兄弟,你怎么了?”张望朝吓坏了。过路的行人很多,却没一个人肯驻足帮忙。

张望朝正在着急,忽听身后有人说道:“这位小兄弟怎么了?”

张望朝仰头一看,一个穿绸裹缎留着八字须的中年人站在他身边呢!在中年人的身后,跟着两辆带篷的马车。

张望朝一见,连忙跪在中年人面前,恳求他救救吴瑞坤。中年人俯身看了看,说:“没什么大碍,就是又饥又渴,望见城楼高兴,急火突泄,再加上天气酷热,中了暑了,给他喝点绿豆汤解解暑就好了。”中年人说罢,冲着马车喊道,“潇湘,你下车,把咱们的绿豆汤端一碗来给这位病人服下。”

“爹,俺知道了。”车篷内传出清脆的声音。张望朝扭头一看,蓝色的车帘子掀开,下来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

张望朝一见,这姑娘身材窈窕健美,秀发披肩,月白色上衣,墨绿色的裙子,一双清澈的大眼镶嵌在如玉般的瓜子脸上,显得端庄秀丽而高贵。

“小兄弟,搭把手,将你的伙伴扶起来。”中年人道。

张望朝这才将目光从姑娘手上移开。姑娘手抚发梢冲他一笑上车去了。张望朝将吴瑞坤扶坐起来,中年人将绿豆汤灌进了吴瑞坤的嘴里。工夫不大,吴瑞坤睁开了双眼。张望朝告诉他,是眼前的中年人救了他。吴瑞坤翻身跪地就拜。交谈中得知,中年人叫马凤玖,天津杨柳青人,现在海城开设酒坊,此次专程回老家接妻儿的。马凤玖得知他们来自山东的瓦戈庄,微微一愣,问道:“二位莫非来自莱阳府?”

张望朝点了点头:“马掌柜知道莱阳府?”

马凤玖笑道:“岂是仅仅知道呀!俺听说你们来自山东瓦戈庄,便知你们来自莱阳府。俺祖父和那儿的吴满堂是拜把兄弟。”

“吴满堂是俺的曾祖呀!您祖父是不是绰号叫马老九?”吴瑞坤道。

马凤玖笑道:“原来是世侄。马老九正是俺祖父。”

马凤玖说,咸丰初年,他的祖父马老九去山东莱阳府探望师父,刚出即墨城,被几个强徒劫持到一座破庙里,是吴满堂仗着一身武艺,打散强徒救下了马老九。马老九感激吴满堂救命之恩,给吴满堂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吴满堂执意不收。马老九感念吴满堂的人品,二人拜了兄弟。

三人越聊越近,马凤玖就问张望朝和吴瑞坤要到哪落脚,二人说,他们只听说关东是个好地方,至于到哪儿落脚,一时还没想好。

马凤玫道:“既然相逢便是有缘,更何况俺与瑞坤还是世交。这样吧,如果你们二位没有着落,不如到俺的作坊吧!不过,学徒三年,没有工钱,不知你们二位肯不肯干!”

只要能填饱肚子就成,更何况还能学成一门手艺!吴瑞坤的爹在世时跟他说过,天津的马老九是酿酒好手,他烧的酒香飘十里,闻名百里。能给马老九的后人当徒弟,那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好事,于是,吴瑞坤看了看张望朝:“张大哥,俺是答应东家了,你呢?”吴瑞坤嘴儿甜,当即给马凤玫叫上了东家。

张望朝此次来关东,除了想打拼一番事业外,更重要的是寻找他那离散多年的父亲。张望朝连爹的模样也没见过,只听娘说,她怀他时,爹因为一场官司闯了关东。这么多年,爹连一封书信也没往家捎过;但娘一直坚信爹还活在人世,因此,在临终前叮嘱他,无论如何,也要找到爹。娘将一个羊脂玉观音挂坠递到他手上说,这是爹给她的订情物,只要有了这个挂坠,就一定能找到爹。娘说完这句话就去世了。茫茫人海,仅仅凭借这只挂坠要找到爹,谈何容易?现在,身上的盘缠已经光了,填饱肚子都成了困难,只能安稳下来后,再慢慢寻找爹。于是,张望朝也答应了马凤玖。

张望朝和吴瑞坤坐到了马车上。马凤玖的女儿马潇湘见这边热闹,也离开娘来到这辆车上。马潇湘比张望朝和吴瑞坤小几岁,都是年轻人,一路上有说有笑的。马潇湘问二人读过书没有,张望朝说只跟祖父学了几个字,吴瑞坤说,他读了几年私塾,父亲抽大烟抽光了田产,要不然,他还得读上个三年五载呢!

马潇湘道:“既然你们都读过书,那潇湘就考考你们。”

马凤玖见女儿认真的样子便没阻拦,当时,他手中正持着一把绘有梅花的白扇,于是,马潇湘就指扇为题:“白扇画梅,日日迎风花不动。”吴瑞坤抓了半天脑袋答不上来,张望朝立即对道:“青鞋绣菊,朝朝踢露蕊难开。”

马潇湘点了点头,又指路边的一丛铃儿草:“风吹不动铃儿草,”张望朝又随口应道:“雨打无声鼓子花。”

马凤玖挑起大指赞了一个,张望朝红着脸儿说:“东家高抬俺了,瑞坤是没对,他若对了,准比俺好。”

马潇湘笑道:“望朝哥,你谦虚什么呀,好就是好嘛!”

马凤玖道:“望朝,好好干,俺那个小作坊容不下你,将来你要发迹了,可别忘了俺们呀!”

张望朝正要说话,却发现吴瑞坤将脸扭到了别处。

当了马凤玖的烧锅里的伙计后,吴瑞坤心里越来越别扭。马家父女对张望朝好得简直没法说,特别是马潇湘,没事就往张望朝的身边跑,一会儿给张望朝擦汗,一会儿又给张望朝送开水,那个热乎劲让所有的伙计看了都眼热。吴瑞坤嫉妒得不行,暗想,俺不缺鼻子不少眼的,凭什么马潇湘非跟张望朝好?俺一定要让马潇湘钟情于俺。东家就这么一个宝贝闺女,将她弄到手,就等于拥有了马家烧锅呀!

可怎样让马潇湘改变主意跟他好又做得神鬼不知呢?吴瑞坤绞尽了脑汁。差不多两年过去了,也没有找到排挤张望朝的机会。

马太太信佛,只要到了佛菩萨的圣诞,就带潇湘去三十里外的老爷庙进香,有时也请主持僧道悦来家讲经说法。

这天,又到了观音菩萨的圣诞,马太太备下一担香油和一百斤黄豆给庙上送去。同去的还有张望朝和吴瑞坤。因为天气好,路两边桃红柳绿,吴瑞坤坐在车檐上和马潇湘说个不停;张望朝则闷头不语,望着远处的风景发呆。来关东两年了,到现在也没打听到爹的消息。昨天晚上,他梦见一个人血淋淋地站在他面前。虽然他没见过爹的样子,可他坚信这个人就是从未见过的爹。难道,爹已经离开了人世?

“望朝哥,你怎么不说话呢?”马潇湘笑问。

“没什么。”张望朝道。

吴瑞坤道:“小姐,俺知道张大哥在想什么。”

“瑞坤哥,那你说说,望朝哥在寻思啥?”马潇湘看着吴瑞坤。

“张大哥呀,他在想着做梦娶媳妇呢!”吴瑞坤做了个鬼脸儿。

“从你嘴儿里就吐不出象牙来。”张望朝抬起头,恰恰和马潇湘的目光相对,红着脸儿看着别处去了。

到了老爷庙,主持僧道悦将主仆让到禅堂。谈兴正浓之时,小沙弥进来禀报道:“方丈,不好了,今天刚来的那位挂单的觉尘正在偏殿罗汉像下喝酒吃肉哩!”道悦起身道:“夫人稍候,待俺去偏殿看看。”

张望朝和吴瑞坤好奇,也跟着道悦去看究竟。来至偏殿,果见偏殿罗汉像下,那被称为觉尘的和尚正一手拿着酒葫芦贪婪地吸着,一只手里拿着半只香喷喷的烤鸡。殿内散发着一股诱人的香味和酒气。

觉尘见道悦走进来,忙起身将酒和鸡举到道悦面前:“道悦师父,这酒正醇,肉正香,您也同俺一起吃些?”道悦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佛门净地岂容污秽?本寺庙小,还请你另觅别处存身吧!”觉尘将酒肉揣在怀里,双手合十回礼道:“大师,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既然大师不容俺,那俺就再寻他处。”

马家烧锅(2)

觉尘说着走出了山门。张望朝仔细打量他,只见他衣衫褴褛,枯枝般的手里拿着把破蒲扇,脚上趿着一双露着脚趾头的僧鞋,使他一下想起戏文上唱的济癫和尚。

因为往返路途较远,主仆几人当天在老爷庙住下了,第二天一早回返。一路上,觉尘的影子在张望朝眼前挥之不去。正赶上晌午,几个人到了一家小饭铺门口。马太太吩咐吴瑞坤把马拴在门外的拴马桩上,然后领着大伙儿进屋吃饭。

几个人正在吃喝,就听饭铺的一个伙计朝着外边直嚷嚷:“去去去,这儿是你进来的地方吗?瞧你这身衣服上的味儿,甭把客人们给熏跑了!”

张望朝一抬头,门外站着的竟然是那个觉尘。觉尘的脸上挂了一层灰,看样子有好几天都没洗了。

“阿弥陀佛,施主就行行好,让俺进去吧!俺都好几天都没进一粒米了。”觉尘一边哀求一边迈步往里头进。

伙计骂道:“你要是再不走,俺可叫人了!不打断你的腿才怪呢!”

马太太见了心中不忍,就从店伙计手里买了几个馒头递到觉尘手上,觉尘千恩万谢,接过馒头狼吞虎咽地大吃起来。

吃饱喝足,大家往回赶。正往前走,忽听车老把喊:“太太,不好了,有土匪!”

车把式话刚落,路旁的一个小柳树林里蹿出十来匹马,将马车团团围住。为首的一个红脸大汉指着马太太喝道:“识相点的,将车里的银洋给俺留下!”

马太太一看,忙对为首的红脸大汉说:“这位好汉,俺们今天出来身上不方便,待俺们回去后将银子奉上,您看怎么样?”土匪头子大笑道:“少在这儿罗嗦,谁不知道你们马家烧锅有的是钱,实话告诉你,绑的就是你们娘儿俩!弟兄们,动手!”

土匪纷纷下马冲向马车。张望朝冲吴瑞坤和车把式喊:“保护好太太和小姐!”

张望朝和吴瑞坤来自武术之乡,二人都练过功夫,尤其是张望朝,三五个人近身不得。张望朝听娘讲,爹还是全县出名的武师呢!

张望朝操起车上的一根木棍立了个门户,吴瑞坤也操起一只板凳,车把式操起了长鞭。土匪人多,三人很快被围,张望朝脖子上的羊脂玉挂坠也被土匪头子扯去。土匪头子看了看观音挂坠,笑道:“没想到你小子还有这么好的东西,这个就归俺了!”

玉观音挂坠是寻找爹的信物,怎能落入土匪手中?张望朝拼命争夺,可土匪人多,张望朝被打倒在地。

“阿弥陀佛,以多胜少,算什么英雄?”

没等大家反应过来,一个人已经到了他们当间儿。大伙儿一看,竟是觉尘。马太太心里说,就你这身子骨儿,还想跟人家十几号手持刀枪的土匪动手,这不是鸡蛋碰石头吗?

没等马太太劝觉尘走开,红脸大汉阴着脸道:“这没添草料,哪蹦出你这个秃驴来?识相点的赶快离开这,不然,让你死了都找不到鬼门关的门冲哪儿开!”

觉尘嘿嘿一乐:“这事老僧是管定了!”

红脸汉子手一挥,身后一胖一瘦两个土匪,不由分说抡刀就砍。觉尘见状笑道:“阿弥陀佛,那就别怪俺不讲义气了!”双臂一分,立了个门户。身子轻轻一晃,纵身一跃,就跃到了瘦子马脖子上,像老鹰抓小鸟一般一把将瘦子抓住,当胸就是一掌;瘦子只觉胸口发咸,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一旁的胖子见来者不善,挥刀就砍,觉尘不慌不忙,变戏法似地将胖子手里的刀夺了过来,胖子痛得直叫,腕子早被觉尘扭断了。

红脸汉子一见,脸都白了,也不顾手下了,上马就跑,脚刚踏上马镫,就被觉尘拽了下来,没等反抗,那只玉观音挂坠已到了觉尘手中。觉尘道:“东西留下来了,你可以走了。”红脸汉子如遇大赦,上马狂奔。瘦子和胖子忍着痛,给觉尘磕了两个响头,也上马跑了。

觉尘看了看挂坠道:“好漂亮的玉观音。”张望朝走到觉尘跟前,双手一揖:“多谢师父,俺代爹娘谢过了。”

觉尘打量了张望朝一眼,道:“施主言重了,举手之劳,何必言谢。施主说代爹娘谢过,莫非,这只挂坠有什么来历?”

张望朝接过挂坠道:“师父有所不知,俺此次流落关东,一为谋生,二为寻找俺爹。俺娘临终前将此物交俺,说这是当年爹给她的订情之物,也是俺和爹的见面信物。”

觉尘双掌合十叹息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愿施主早日骨肉团聚。老僧还得去别处挂单,诸位慢走。”

“师父请留步!”一伙强徒转眼间竟被觉尘给打得四散奔逃,马太太又惊又喜,走到觉尘面前躬身施礼,“多谢师父救命之恩。要不是师父拔刀相助,俺们已遭不测。”

觉尘呵呵一乐:“人言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要不是那几个馒头,老僧俺说不定早就饿倒街头了,这点小事算不上什么。敢问太太尊姓大名,容老僧日后相报赏饭之恩。”

张望朝道:“俺们东家是马家烧锅掌柜马凤玖,这位是太太!”

觉尘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老僧定会去马家讨酒喝。”说罢,扬长而去。

望着觉尘离去的背影,张望朝心说,老和尚真是怪人,要有他那一身好功夫该多好呀!

进香回来后,马凤玖得知妻子和女儿有惊无险,很是高兴。当他得知关键时,张望朝、吴瑞坤拼死护主时,拍着二人的肩膀道:“好好干吧,俺不会亏待你们的。”

张望朝发现,马潇湘对他比以前更好了。有一次,马潇湘给他做了双“千层底”,正在试的时候被吴瑞坤看到了。吴瑞坤嘿嘿一笑:“张大哥,还是你有福呀,你瞧,小姐对你多好。”“吴大哥,你在胡说些什么?”马潇湘脸儿一红,扭身跑了出去。

早上,刚刚吃过早饭,张望朝和吴瑞坤正要下酒窑,马凤玖将他俩叫进了上房:“今年庄稼欠收,高梁奇缺,俺准备让你俩去黑山采购高梁,以备今冬酿酒之需。”这是重任,两人自是答应。马凤玖便将一百两银子的银票交给张望朝,二人将银票掖在腰里便往黑山赶。

到黑山后,二人发现,因为庄稼欠收,和马记烧锅打交道的几家粮栈都将高粱囤积起来,就是外卖,价钱也翻了几倍。得到这一消息,二人犯了愁。

晚上,二人在喝闷酒,一旁桌子有人说话了:“不就是红高梁嘛,你们要多少?”

二人扭头一看,一个五十岁左右长着八字须的汉子正在自斟自饮。吴瑞坤走过去问:“不知这位大哥有多少高梁可卖?”中年汉子有些不耐烦:“俺不是问过了吗,你们想要多少有多少?”

有高梁可购,可是件天大的好事,张望朝说想买五百担,中年汉子说他手里正好有五百担,让他们去看货。二人跟着中年人来到他的住所,高梁是不少,可都是些瘪籽儿。

另外,中年汉子出的价钱让他们也接受不了。出来时,马凤玖交待过,好高梁最多一两银子五担,现在,中年人居然提出这样的破高梁也是一两银子五担。中年人看出二人为难,将张望朝叫到外边低声道:“兄弟,今年高梁欠收你又不是不知道,俺这高梁还是去年的呢!实话告诉你,这样的高梁,你花钱也买不着。”张望朝道:“可俺们东家有交待呀,要二分银子一担的好高梁,你这样的高梁,就是价钱再低,俺们也不能要。”汉子埋怨张望朝死心眼,答应他,价钱就按二分一担算,另外有二厘给他回扣。

“五百担高梁,一担二厘银子,就是十两银子呀,够你小子过大半辈子了。这么好的事儿哪儿找去?”汉子轻声道。

张望朝道:“这可使不得,东家有交待,要好高梁。”

中年汉子无奈,只好作罢。吴瑞坤问张望朝刚才怎么谈的,张望朝将刚才和中年人的谈话叙述了一遍。吴瑞坤听罢惊叫:“大哥,这好的事怎么就不答应呢?这事要办成了,咱俩盖房子娶媳妇的钱都有了。”

“可回去怎么向东家交待呀?”张望朝急了。

“大哥,你也不动脑子想想,托着东家给的二分银子一担的价钱,现在是一粒高梁也买不到,”吴瑞坤指着中年汉子说,“虽然这位大哥的高梁不怎么样,可总比没有强吧,咱们只是用来酿酒,又不是给人吃的。再说了,咱们又得了二厘银子的回扣,东家的高梁也收到了,这位大哥的高梁也卖了,这不是三全其美的好事吗?”

马家烧锅(3)

“瑞坤,这可使不得,让东家知道了,饭碗可就砸了。再说,东家对咱们不薄,当年,要不是东家用绿豆汤把你救活,你早就没命了。这人,得知恩图报。”张望朝劝道。

吴瑞坤道:“大哥,这种好事咱们八辈子也遇不上一回。你要不干,俺干。东家临出门时不是有交待事情让俺做主吗?出了事俺兜着,你就等着分钱吧!”吴瑞坤不顾张望朝劝阻,走到中年人身边道:“这位大哥,刚才不是说了吗,一担高梁二分银子,有俺们二厘银子的回扣,这事,就这么定了。”

张望朝干着急没办法,他知道东家的脾气,这事让东家知道了,非发脾气不可。也不知道东家是怎么想的让吴瑞坤掌事。回去的路上,张望朝埋怨吴瑞坤做事太武断,吴瑞坤将五两银子塞给张望朝。张望朝道:“这种昧心钱俺不要,你还是揣着自个儿用吧!”吴瑞坤不以为然:“大哥,你这样成不了事,也好,这钱俺先替你收下,需要时到俺这儿来拿。”

回到家,出乎张万朝意料,马凤玖检验高梁成色时,不但没责备吴瑞坤,还大大夸奖了他一番,说他灵活机敏。得到东家赏识,吴瑞坤心里高兴得不得了,心想,就是马潇湘不嫁给俺,有这十两银子,娶一位心仪的姑娘开个像样的买卖也绰绰有余了。

却说张望朝,从黑山回来后百思不解。东家在酿酒方面非常讲究质量,更不允许酿酒的材料以次充好,这次是怎么了?

“望朝哥,俺爹叫你!”

这天晚上,张望朝正准备回屋睡觉,后边传来马潇湘轻柔的声音。没等他问个究竟,马潇湘的身影早就不见了。马潇湘对他好,张望朝心里早就觉察出来,可他只是个伙计,人家是千金小姐,这样的想法想想都是错误的。所以,张望朝对马潇湘总是敬而远之;可越这样,马潇湘越是对他好,这不,昨天还悄悄递给他一杯白糖水解暑呢!白糖可是稀罕物,长这么大,张望朝还是头一回尝到,简直比蜂蜜还要甜。看着他将白糖水一口气喝下,马潇湘又用一方香帕擦拭他额头上的汗珠。马凤玖对他也不错,总是耐心地将酿酒的各道工序讲给他听。天都这么晚了,东家找他啥事呢?

来到马凤玖的房中,张望朝道:“东家,您找俺?”马凤玖在太师椅上等他,见他进来,示意他坐下。张望朝没坐,马凤玖道:“望朝,俺让你坐下你就坐下,俺有事和你商量。”

张望朝只得拘谨地坐下,马凤玖道:“望朝,转眼,你来俺这儿快两年了吧?”张望朝点头:“多蒙东家照顾,要不,俺和瑞坤不知流落在哪儿呢!”

“望朝,话不能这么说,你和瑞坤也为咱们的作坊出过不少力嘛!”马凤玖端起茶碗道:“咱们言归正传,俺晚上找你来,是想告诉你,打明天起,你就是作坊里的管账先生了。”

张望朝愣住了。管账先生在作坊里可是除了东家马凤玖以外,权力最大的管事人了。账房的刘先生不是好好的吗,东家为什么让他当这个账房先生呢?那刘先生呢?

马凤玖似乎看出了张望朝的心思,笑道:“望朝,打咱们第一次见面,你就展示了你的才华,让你当管账先生其实也是委屈你了。刘先生老母病重,他要回老家照顾母亲,可咱作坊的账不能没人管呀,思来想去,只有你最合适了。”

“东家,可俺觉得瑞坤比俺更合适。”张望朝道。

“望朝,俺观察你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让你接替刘先生是对你的信赖;至于瑞坤,还是当他的酿酒师吧!”马凤玖将茶碗放在桌子上,“没事了,你回吧,别忘了明天到刘先生那儿接账。”

从东家房中回来,张望朝怎么想怎么不明白,最后,他去了刘先生那儿。

刘先生说:“望朝,其实,东家早对你和瑞坤试探过了,瑞坤虽然机敏过人,但却心术不正。”

“心术不正?”张望朝一愣。

刘先生道:“望朝,还记得东家让你们俩去黑山买高梁一事吗?那个卖高梁的是东家的朋友,他就是想试试你们俩谁可以重用。吴瑞坤吃了回扣,而你没要,所以,东家就择你而用了。”

张望朝恍然大悟。他没想到这原来是东家择人的一条计呀!在佩服东家深谋远虑的同时,也暗暗为吴瑞坤捏了一把汗。还好,一切照旧,马凤玖并没有揭穿吴瑞坤。不过,对他当上管账先生,吴瑞坤倒是不服输,可他却不知问题出在哪里。

刘先生走后三个月里的一天晌午,张望朝又被马凤玖叫了进去。今天也不是交账的日子,东家怎么又喊他进屋?东家的屋,平时不是谁都可以随便出入的。

张望朝进屋,发现八仙桌上竟然摆好了四菜一汤,他一进屋,马潇湘就迎过来笑吟吟道:“俺爹都等你半天了。”

“望朝,来,快坐下,今天没事,咱爷俩喝几杯。”马凤玖坐在那儿笑着打招呼。

聊了一会儿生意和账目上的事儿,马凤玖给张望朝满了一杯酒:“望朝,俺今天让你来,有件事想和你商量一下。”

“东家,您太客气了,有什么话您就直说。”张望朝道。

马潇湘过来添菜,马凤玖使了一个眼色,马潇湘噘嘴儿出去了。马凤玖这才道:“看见了吧,这丫头让俺给惯得没边了。俗话说,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愁呀!”

马潇湘才貌双全,虽说长在富足之家,但却丝毫没有富家小姐的娇柔,此时,东家跟他说这个又是什么意思呢?张望朝想到了马潇湘看他含情脉脉的眼神,突然有一种预感,可又马上否定了,嘴上道:“东家,您这话是从何而起呢?”

马凤玖便对张望朝说,他有意想将潇湘嫁给他,张望朝听罢连连摆手:“东家,您的美意俺心领了,可小姐是凤凰,俺只是个山鸡,山鸡又怎么能配得上凤凰呢?”

马凤玖笑道:“望朝,话不能这么说。俺看你是个人才;再说,潇湘早就对你有意。这丫头的心事,俺这当爹的最清楚。你看她啥时对谁好过,唯独对你,比对俺都好。你也不要左思右想了,你又没订婚,父亲不在,母亲病故,你的亲事,就得由俺来操持。”

于是,在马凤玖的操办下,马潇湘嫁给了张望朝。喜事那天,张望朝披红戴花,和马凤玖一起,站在门口迎接亲朋好友。

“阿弥陀佛,恭喜马东家!”

忽地人群中来了一个和尚。张望朝一看,这和尚竟是几个月前救夫人和小姐的那个癫僧觉尘。今天觉尘穿了一身干净僧袍,手里拿着一串念珠,让人一眼竟没认出来。

马凤玖这边已抢先施礼了:“多谢这位师父,但不知师父来自哪座宝刹?”

觉尘双手合十道:“马东家,有缘何必曾相识?令爱大喜之日,老僧特来讨杯素酒,祝愿他们夫妇白头偕老,也祝愿您的作坊日进斗金。这是俺给小夫妻的贺礼,请马掌柜笑纳。”觉尘说着,从袖口内掏出一个玉如意,递到马凤玖手上。

马凤玖一看,这玉如意是玉中极品,是个难得的宝贝,暗想自己与觉尘素不相识,怎能接受如此重礼?于是笑道:“多谢师父美意,你俺素昧平生,这么贵重的礼物定是师父心爱之物,俺怎么能留呀!”

觉尘将话儿叉开,看着张望朝笑道:“马掌柜,你这位女婿可是百里挑一呀!”

张望朝这才轻声对马凤玖道:“岳父大人有所不知,这位就是数月前救夫人和小姐的那位师父呀!”

这时,马太太恰从院内走出,一见觉尘,立即躬身施礼。马凤玖一见,也赶忙下拜:“多谢大师救下拙妻和小女。”

“马东家言重,出家之人讲究与人为善,路见不平也是应该的。”觉尘说到这儿抬头看了一眼张望朝,“施主,马东家对你是恩重似海,你可要好好报答人家呀!”

“多谢大师,俺会的。”张望朝道。

张望朝一边将觉尘往贵宾席上领一边琢磨,这觉尘一扫褴褛之相,为什么送这么贵重的礼品?觉尘挂单装癫,行动不定,一定是个奇人,有机会,得向他好好学几招。因为今天他唱主角,等酒席摆上,再去贵宾席去找觉尘,发现觉尘早就不见了。

此时,热闹的人群中,最闹心的是吴瑞坤。吴瑞坤不明白,这东家怎么就将闺女嫁给了张望朝呢?论能力,论相貌,俺哪儿点比不上他?他张望朝不就是会对两个破对子吗?再说,当年,俺曾祖父还是你们马家的大恩人呢,要不是俺曾祖父仗义,你们马家还不知有没有今天呢!

马家烧锅(4)

可嫉妒终归是嫉妒,也不能露到表面上,办喜事的时候,吴瑞坤的脸笑得比谁都开心,力也出得最多。晚上,新娘新郎进了洞房,望着新人窗户上映的大红喜字,吴瑞坤狠狠地捶着炕沿,心里在想,这人都是命,一同闯的关东,一同给人家当伙计,凭什么好事儿都落他张望朝一个人头上了呢?

张望朝真是时来运转,一年后,马潇湘就生了个胖小子,取名时俊。经过几年的锻炼,张望朝终于可以独挡一面了。马凤玖干脆将作坊交给女婿打理,自己每天抱着孙子享受他的天伦之乐去了。

吴瑞坤知道,给马家当一辈子伙计也没出息,再说被张望朝管着心里也不舒服;于是,他就怀揣着那十两回扣来的银子,自己另起炉灶做起了小买卖,后来本钱积多了,就开起了药材店。

吴瑞坤当上了掌柜,娶了镇中王秀才的五姑娘望月。望月也识文断字,长得也不错。结婚不久,吴瑞坤和望月去县城,遇见了张望朝和马潇湘,吴瑞坤看了看望月,又看了看马潇湘,他发现,望月长得不比马潇湘差,当年的不快这才烟消云散。不久,望月也身怀有孕,看着媳妇隆起的肚皮,吴瑞坤很是惬意。

可望月生产时,却因为失血过多死了。吴瑞坤望着襁褓里的儿子泪流不止。

吴瑞坤发送了媳妇,孩子没有了奶水,却成了大问题。后来,丫环春桃出主意用羊乳喂养,这才解决了儿子吃奶的问题。可这孩子天生体弱,三天一大病,五天一小恙,弄得吴瑞坤心神不宁。这几天,儿子又患了重病,找了几个郎中,都说孩子时日不多,让吴瑞坤准备后事。

这天,吴瑞坤正在柜台旁犯愁,打外头走进一个五十岁上下留着山羊胡子的相面先生。那先生一进门,就对吴瑞坤说:“掌柜的,您印堂发暗,双颊透青,必主凶厄之灾,轻则骨肉分离,重则家破人亡!”

吴瑞坤没想到他的家事一下子让相面先生看了出来,于是毕恭毕敬请人家坐下喝茶,相面先生说:“吴掌柜,说出来您别不爱听,导致您媳妇病逝的罪魁祸首,就是您那出生不久的小少爷!”吴瑞坤当时就急眼了,他怎么竟说儿子是导致媳妇死亡的罪魁祸首呢?相面先生看出了他的心思,正色道:“吴掌柜,您是不是觉得俺在危言耸听?这孩子命硬,不但克死了生母,而且他出生的当天,克死的还有家中的生灵,您想想,还有什么生灵死了?”

吴瑞坤惊讶不已。孩子出生那天,媳妇死了,那条看家的大狗大黄不也死了吗?这相面先生真是个神仙,吴瑞坤的脸色缓和下来了。相面先生继续说道:“吴掌柜,让俺说中了吧,俺还要告诉你,如果此子不亡,你们家遭殃的事儿还在后头呢!”相面先生这么一说,吴瑞坤忙把他请到了后宅,关上门哀求道:“先生,求求您给俺们家好好看看吧!”相面先生有些迟疑,吴瑞坤早将一两银子递了过去,相面先生这才说:“吴掌柜,实话跟您说了吧,如果想让家业发达起来,办法只有一个,不知您能不能狠得下心来。”

“先生请讲。”吴瑞坤此时虔诚得不得了。

“好,那俺就说了。”相面先生轻咳了一声,“俺这样做,得折损俺阳寿一年呀!不过,为了吴掌柜将来能家业兴隆,子孙满堂,俺只能狠下心来了。吴掌柜,明天就是吉日,可在午时三刻吉时将小少爷送到荒郊。”

“先生,此话怎讲?”吴瑞坤不解。

相面先生呷口茶润了润喉:“俺刚才已经看过小少爷,不出半月,必然夭亡。不过,如果想家业昌隆,最好的办法是将他送到荒郊,家中的煞气方散呀!能不能做得到,那就看您有没有狠心了!不要以为他是您儿子,其实,是您前世的讨债鬼!”

吴瑞坤吃了一惊,扔到荒郊野外不就是喂了野狗饿狼?儿子虽然重病将亡,可毕竟是他的骨血呀!吴瑞坤有些为难,相面先生道:“吴掌柜要是狠不下心来,就算俺什么也没说。这银子您收回去!”说罢,头也没回就走了出去。

望着桌子上的银子,吴瑞坤心里犯开了合计。春桃跑过来说,小少爷病加紧了,吴瑞坤跑过去一看,儿子面白如纸,呼吸急促,看着儿子痛苦的样子,吴瑞坤的心里既疼又恨。刚刚生下就克死了娘亲和护家的大黄,如果不按相面先生所说,指不定还要遭什么殃呢!反正他不日也要夭亡,还不如按相面先生所说让其早日投胎!于是,第二天中午,吴瑞坤抱着儿子说去看郎中就出了门,趁人不注意来到了荒郊,将昏迷的儿子扔在了一个土沟内,回来后,对下人们说,看郎中时,孩子就断气了。可毕竟孩子还有一口气呀,吴瑞坤不放心,第二天又跑去看,发现儿子不见了。吴瑞坤有些发慌,儿子怎么会不见了呢?这时,他发现,土沟内有一泡新拉的狼屎,知道儿子被狼叼走了。

相面先生的话还真灵验,药铺的生意一日好过一日,只是,没妻的男人是根草,让吴瑞坤感到烦闷的是,妻子逝去好几年了,竟没有一个媒人踏进门坎。他心里很是着急,俗话说得好,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得尽快说房媳妇,生下个一男半女呀!可他越是着急,越是没有媒人上门。

转眼,又过去了好几年。

清明节这天,吴瑞坤孤零零给妻子上坟回来,迎面遇到了张望朝。张望朝手里领着一个五六岁的男孩儿,正在一个吹糖人儿的摊子前挑糖人儿呢!这几年,马家烧锅的生意很是兴隆,方圆百里,南北三县,都到这儿来进酒。马凤玖见女婿的生意做得不错,带着夫人回天津杨柳青又开烧锅去了。

“大哥,这孩子是谁的?”吴瑞坤问道。

“这是你二侄儿呀!”张望朝笑逐颜开,指着吴瑞坤对男孩儿说,“时英,叫吴叔叔。”

男孩儿仰着一张漂亮的脸冲着吴瑞坤笑了:“吴叔叔好。”

“这孩子,真聪明。”吴瑞坤夸赞道,“对了大哥,这孩子长这么大,俺怎么头一回看见?”

张望朝道:“你嫂子生这孩子时,你去外地进药材去了,俺就没告诉你。后来,这孩子得了一种怪病,让俺岳父抱到杨柳青老家调治去了,这不,病好了,俺就把他给接回来了。”

吴瑞坤这才想起,几年前,有一次他被张望朝请去烧锅喝酒,见马潇湘挺着个肚子招待他,不久,他就去关里进药材去了。没想到,张望朝又添了个儿子。想起自己,再看看人家张望朝,吴瑞坤的心里特不是滋味。

别了张望朝,吴瑞坤回到铺子里,伙计将一封信交给了他。这封信只有收信人的名姓却没有写信人的地址,吴瑞坤感到很奇怪,打开书信,吃了一惊。原来,出去进货的伙计来望被唐王山绺子给劫去了,要想赎回人和货物,得拿三百两银子。三百两银子,差不多是他吴瑞坤的整个家底呀,可来望和几个伙计在土匪手里,过了期限,土匪撕了票,那损失就更大了。没办法,吴瑞坤只得揣着三百两的银票去了唐王山。

吴瑞坤见到了土匪头子谢老七,将一张百两的银票递了过去。

谢老七瞥了一眼,脸当时就变了:“吴瑞坤,你小子耍老子玩吗?俺冲你要三百两银子赎人,你怎么只出一百两?来人,把这小子拖到后山喂狼!”

“大当家的,您听俺把话说完。”吴瑞坤眼前倏地闪现了一下张望朝的影子,眉头一皱,对谢老七道:“大当家的,这一百两银子俺就是砸锅卖铁了,如果大当家的能放俺一马,俺就给您指出一条发财的明路,您看怎么样?”

“说,要有半句谎话,俺灭了你全家!”谢老七抬手一镖,吴瑞坤的瓜皮帽子一下飞了出去。

吴瑞坤吓得当时就尿了裤子,战战兢兢地说:“大当家的,您就借俺十个胆儿俺也不敢呀!实话跟您说,马记烧锅的东家张望朝有的是钱,甭说别的,就他脖子上戴的那只羊脂玉佛挂坠,就是无价之宝——那是他岳父马凤玖的祖上传下来的,据说,那是康熙皇上赏赐的。如果俺说的是假话,您再杀俺不迟。”

“吴东家,俺就信你一回。”谢老七笑道,“可俺就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出卖张望朝呢?他跟你有仇吗?”

吴瑞坤道:“大当家的,夺妻之恨,这总不能忘吧?当年,俺和张望朝一同在马家当伙计,马小姐本来钟情于俺,可却让这小子使坏抢了先。您说,这仇,俺该不该报?”

谢老七捋了一下络腮胡子点了点头:“吴东家,那俺就替你出这口恶气,是个爷们儿,都不受这个窝囊气。”

马家烧锅(5)

于是,谢老七二话没说就把人和货物退给了他。回去的路上,吴瑞坤看了看袖口里的另一张银票,高兴得嘴儿都咧开了。原来,他长了个心眼,来时的路上,心想,这么多银子交给了谢老七,真让人心疼得想上吊呀!于是,他就玩了个小聪明,将另外那张二百两的银票藏在袖口里了。没想到,谢老七听他这么一说,还真放了他一马。想着张望朝即将遭殃,吴瑞坤的心里却乐开了花。张望朝,你显摆个啥,你小子也有今天!

却说张望朝,看着烧锅的生意一天比一天好,浑身上下都是劲儿。这天吃完了晚饭,伙计说库房里的高梁不多了。张望朝一合计,今年的收成看样子不大好,不如趁现在囤积一些高梁,于是第二天就去了黑山。这次,买了五百担上好的高粱,张望朝兴高采烈和伙计们往回赶。

正往前走,一阵急骤的马蹄声由远而近,谢老七领着手下的崽子们骑着马围了上来。

“想活命的,就跟俺乖乖地走!”谢老七吼道,“实话告诉你们,俺就是唐王山的土匪谢老七。”

张望朝身子一哆嗦。谢老七是关内名匪,以前,他只是听说过,没想到今天栽到人家手里了。自己和货物倒没什么,这么多伙计都有家有口的,宁可让自己吃亏也不能让他们受损。于是,张望朝吩咐伙计们放下家伙,赶车跟着土匪上了唐王山。

张望朝对谢老七说,只要保住伙计们的身家性命,一切要求都可以考虑。谢老七嘿嘿一阵冷笑,吩咐手下道:“来人,将张望朝的上衣给俺扒下来。”张望朝心直纳闷,这土匪要他的衣服干什么?虽没想明白,但也只得将衣服脱下了。谢老七绕着他走了两圈,伸手将那只羊脂玉观音挂坠拿在手里:“张老板真是个有钱人,浑身上下都是宝呀!这个东西俺就笑纳了。”

这个玉观音是娘临终前交给他的寻父证物,怎么可以让谢老七拿去?任凭张望朝怎样哀求,谢老七还是将玉观音挂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张老板,您啥时候听说过,到老虎嘴里的肥肉还能吐出来的?”谢老七洋洋得意,“实话告诉你,这个玉观音老子笑纳了;另外,你还得给家里写封信来赎票,赎银俺也不多要,五千两银子,俺就放你们回去。少一个子儿,你再看!”

张望朝一愣神,“砰”地一声枪响,天上飞的一只麻雀掉到了地上。张望朝知道,这群土匪个个杀人不眨眼,和他们讲道理是行不通的,最后,只好按照他们的要求给家里写了封书信。接到丈夫的信,马潇湘拿出五千两银子,这才把丈夫和伙计们赎了回来。经过了绑票的风波,马家烧锅大伤了元气,张望朝曾一度萎靡不振,好在马潇湘温言柔语安慰,心情这才渐渐好了起来。

花开花落,雁去燕来,一晃,十多年又过去了。

时俊、时英都长成独挡一面的大小伙子了,时俊已娶了一房媳妇。张望朝望着两个儿子,觉得他们才是他人生里最大的收获。

这天晚上,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张望朝对时俊道:“时俊,你也老大不小了,明天,你就着手作坊里的事务。爹老了,也该当几年甩手掌柜了。你媳妇都显怀了,你也是快当爹的人了,别老贪恋媳妇的被窝。”

时俊脸一红:“知道了爹。”

张望朝训完了时俊,又将眼神游离到了时英身上,吓得时英忙将头低下。马潇湘嗔怪道:“当家的,瞧你把孩子吓的。”张望朝呵呵一乐:“时英,爹可没说你的意思呀!爹正想夸你哩!”

时英脑瓜灵,在私塾里的学业最好,常常得到先生的夸赞,今天一早,先生遇见了张望朝,把时英又夸了一通。

这当口儿,刚刚出去的时俊慌慌张张跑进来:“爹,娘,不好了,门外台阶上有个人。”

张望朝来到大门外,借着灯笼的光,张望朝发现,那人浑身是血,已经晕过去了。张望朝想都没想,就将那人背到了屋里。灯光下,张望朝看得真切,这人竟是几年前绑他的土匪头子谢老七!不过,为了怕马潇湘和孩子害怕,张望朝并没有说破。谢老七左腿中了一枪,张望朝正想出去找郎中,谢老七醒了。

“张老板,干什么去?”

张望朝回过身,谢老七正用犀利的目光冷冷地盯着他呢!

“大当家的,您可醒了。俺想给您找郎中去,您流了那么多的血。”张望朝冲着谢老七一笑。

谢老七想挣扎着坐起,被张望朝按下了。谢老七道:“张老板,没想到山不转水转,俺居然昏迷在你家门前。张老板,把俺送到官府吧!”

张望朝道:“大当家的误会了,俺怎么会把您交给官府呢?俺只是想找个郎中给您看看伤势。”

谢老七喘着粗气道:“把俺送到官府,俺也不怪您。当年,可是俺绑了您的票。”

谢老七语气和当年在山上判若两人,张望朝一再表示他不是去告官的,谢老七这才告诉他,刚才在窑子里和几个当兵的为了一个窑姐争风,结果动了枪,他杀出一条血路逃出来,没想到竟昏倒在张家门前。

张望朝道:“大当家的,过去的事情不要再提,俺还是找郎中给您疗伤吧!”

谢老七道:“俺的伤不碍事,您取点烧酒来。”

张望朝取来烧酒,谢老七咬牙坐起,从裤腿处拽出一把雪亮的匕首,吩咐张望朝将烧酒点燃,然后将匕首放在火上烤了片刻,待匕首冷却,将毛巾塞在嘴里,一弯腰,划开腿部,好一阵子才将子弹取了出来。张望朝找来白布,又上了些药,将谢老七的腿包扎好。谢老七道:“张老板,您是个好人。当年,是俺贪心太重绑了您的票,现在,您又救了俺的命。”张望朝笑道:“大当家的不要多想,好好在这儿养伤,等伤好后再回山不迟。放心,俺这深宅大院,没有人知道您在这儿。”

于是,谢老七就在张望朝这儿养了半个月的伤,两人成了莫逆之交。

这天一大清早,吴瑞坤在屋里抽闷烟。

小伙计常宝儿进来禀报,门外来了一个骑毛驴的女子要他出去迎接。吴瑞坤在海城也算是头面人物,能让他出门相迎的人又有几人呢?吴瑞坤有心不见,转念一想,说不定这女子大有来头,于是整衣来到门外。

这女人四十来岁,薄嘴红唇,涂脂抹粉,头上还戴朵红花,一见吴瑞坤就笑了:“俺的吴大掌柜,俺给您报喜来了。”

吴瑞坤心说,这女子他从未见过,报个什么喜?女子似乎看透了吴瑞坤的心思,轻拂了一下手里的香帕笑道:“吴掌柜将要娶一房如花似玉的大姑娘,这个喜,难道不该报吗?”

“您是谁?”吴瑞坤语气变得客套起来。

“听没听说过神媒叶大娘?小女子便是。”女人笑逐颜开。

吴瑞坤心头一动,凌晨,他梦见死去多年的头房太太望月了,太太在梦里让他再续一弦。望月虽然去世多年,可在吴瑞坤脑子里印象最深,他甚至觉得望月就在身边,有时用怨恨的睛睛在埋怨他将儿子弃之荒野。醒来时,枕边余温尚在。吴瑞坤很是伤感。

吴瑞坤在望月去世后,又娶了两房妻子,可和他过不到一两年,又都患病去世了,街面人就传言说,他命硬妨妻,甚至说他长着一个狗的家伙,长到可以缠绕一匝,而且尖头上长着个带毒的倒钩,女人们的心肺肠肝全被捣碎而且注进毒汁。这话一出,吴瑞坤虽是家境殷实,可谁也不愿意眼睁睁把闺女送到那个长着狗球的怪物家里去送死了。

梦中望月让自己续上一弦,果真就有媒人上门。吴瑞坤觉得这事真是神奇,只是这个神媒叶大娘,他却从未听说过。不过,人家既然给他当媒人,就是瞧得起他,于是,客客气气将叶大娘让进了屋。

茶点上罢,叶大娘说,城南王机匠家的七姑娘待字闺中,那姑娘模样好,性子柔,而且,琴棋书画,样样皆通,是个百里挑一的好姑娘。她见吴瑞坤家趁人值,就颠了一双小脚来说媒牵线来了。

自己今年三十四了,也该成个家了,只是,死了三房妻子,谁人还敢嫁给他呢?这个叶大娘难道就没听到关于他的传言?想到这儿,吴瑞坤试探道:“叶大娘,您的好意俺心领了,只是人都说俺命硬妨妻,您怎么还给俺当月老呢?”叶大娘吐出一口烟笑道:“吴掌柜,关于您的传言俺是有耳闻,可这些人都是鼠目寸光的小人,吴掌柜是方圆几十里数得着的人物,谁嫁了谁就掉到了福窝里,就连俺这个牵线的日后也要跟着沾光呢!”

马家烧锅(6)

“那就麻烦叶大娘多费几双鞋了,事成之后,少不了您的好处。”吴瑞坤答应了叶大娘。不过,因为这个媒婆从未见过,吴瑞坤仍然有些不信实。

这时,平时极少来串门的张望朝挑门帘进来了。一进门,张望朝就冲着叶大娘笑了:“叶大娘,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叶大娘下了太师椅说:“张东家,俺能有什么事儿,这不,给吴掌柜说媒来了。”张望朝嘿嘿笑道:“这下可好了,吴掌柜一个人过了这么多年,身边正需要有个铺床暖被的呢!叶大娘呀,你可是办件了好事!”

“张大哥,你们认识?”吴瑞坤道。

张望朝道:“神媒叶大娘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呀!”

叶大娘笑道:“吴掌柜,那可是个地地道道的黄花大姑娘,您艳福不浅哪!”

不过,那时候的媒人常常两头吹捧,等掀起红盖头再后悔就晚了,所以,吴瑞坤依然有些不信实叶大娘的话。张望朝出了个主意,让吴瑞坤悄悄相看一眼姑娘,然后再做定论。叶大娘只好说,明天是老爷庙庙会,她把姑娘领去上香,让吴瑞坤在观音菩萨像后边相看。

第二天,吴瑞坤早早躲在了观音菩萨像后边。时间不大,叶大娘和一个姑娘来进香了。吴瑞坤一看,眼睛就直了。这姑娘粉嘟嘟,娇嫩嫩,比叶大娘嘴里说的还要俏三分。

自然,这门亲事就订下来了。吴瑞坤要来了姑娘的生辰八字,没想到,两个人的八字又是出了奇地合。吴瑞坤将日子定在了八月十五,想着老夫少妻的美事,心里开了一朵花儿。

吴瑞坤掰指头过日子,不过,女方家提出,吴瑞坤是丧偶再续之人,要夜嫁。

原来,当地有个风俗,丧妻之人三年内续娶不能亲自去迎娶新娘,而由女方在卯时(天刚亮)下轿。据说这一风俗源于明朝。相传朱元璋曾在那一带封过一个藩王,到明末时,袭位的藩王是个花花公子。他在府内建了一座高达数丈的假山,每天酒足饭饱之时便在假山上四处观望。只要看到花轿路过,就前去抢新娘。百姓为了避害,便将白天娶亲改为夜里娶亲,新媳妇必须在卯时下轿,从此成为风俗,一直沿续至今。为了表示对女方家的尊重,吴瑞坤自然顺从了女方的意思。只要能娶到可人儿的美娇娘,这点小要求又算得了什么?

转眼,到了八月十五。卯时,花轿落地。鞭炮声中,人们纷纷围住花轿。主婚人张望朝扯着嗓子喊道:“新人下轿!”

早有两个漂亮姑娘在轿前铺好了红毡,放稳了喜凳。吴瑞坤的心里比撒了蜜还要甜,心里想着,如花的美人儿即将成为他的娇妻,到时候再给他生个大胖儿子来继承家业,这日子一定过得比糖还要甜。

吴瑞坤一边掀轿帘,一边低头沉浸在再为人夫的幸福里。不过,他没闻到新娘子身上散发出来的香气,一股臭气却直刺鼻息,紧接着一个毛烘烘的东西从他胳膊下钻过。

“大黑狗!”

两个姑娘尖叫道。吴瑞坤睁眼一看,毛烘烘的东西竟然是从轿子里边冲出来的一条大黑狗!两个年轻姑娘吓得花容失色,人们吓得四散而逃。

更要紧的是,吴瑞坤的老娘当场就给吓死了!吴瑞坤的日子过好后,就把娘从山东接过来住了,刚享几天福,竟然被吓死了!轿夫们也奇怪,迎娶的时候明明看着新娘进了轿子,怎么变成了一条大黑狗?

这事当时就炸了锅,吴瑞坤气得直哆嗦。找媒婆,哪有她的影子?一打听,压根就没有王机匠这个人。吴瑞坤知道被人耍了。

吴瑞坤娶了狗新娘吓死老娘的事儿风似地传开了,人们都说,吴瑞坤肯定做了昧心事,要不然,为什么花轿里的新娘变成了大黑狗?

吴瑞坤是做生意的,自打这场闹剧过后,生意一落千丈,那些客户都像避瘟神似地避着他。原先高价囤积了不少货物,也都在仓库里边放烂放发霉了。逼得吴瑞坤没辙了,只得贴出告示,想把药铺给卖出去,自己洗手不干了。

不过,吴瑞坤心里将一个人恨成了大疙瘩。谁呀?张望朝!是谁出了这么损的阴招,只有跟他结过仇的人。吴瑞坤思来想去,只有张望朝了。

当年,是他出卖了张望朝让土匪谢老七绑了肉票,张望朝损失了五千两银子才保住了性命。吴瑞坤心想,一定是张望朝知道了内情来报复他的。

要不然,他怎么会认识神媒叶大娘并且在提媒的时候来访呢?他就是想看他的笑话!他在心底暗自说道,张望朝呀张望朝,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吧!

吴瑞坤的生意一天不如一天,张望朝的买卖却一天比一天兴旺。

这天,张望朝正在作坊里指挥伙计们出酒,时英欢蹦乱跳走了进来:“爹,门外来了个光着脑袋的老头。”

光着脑袋的老头?张望朝一愣,来到门外,又惊又喜。原来,来人竟然是多年未见的觉尘法师。

“法师多年未见,一向可好?”张望朝趋步施礼。

“阿弥陀佛,张老板生意兴隆。”觉尘合十还礼。

张望朝将觉尘让到客厅,马潇湘也赶来见礼。当觉尘听说马凤玖回老家多年时,觉尘道:“你岳父做得对,他是想让你独自打拼出一番天地。望朝,你岳父真是个有胸襟的人呀!”

“法师说得极是,俺能走到今天,多亏了岳父。”张望朝道。

觉尘呷了口茶道:“望朝,马家烧锅是老字号,俺在老家时就已有所耳闻。你可要把它发扬光大呀!”

张望朝道:“法师,不知俺该不该问,您的老家在哪儿?”

觉尘叹道:“望朝,俺是个出家之人,还是不说罢了!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就连空门也难清静,故此老僧才以癫示人。”

此时,马潇湘摆好酒宴,觉尘也不客气,吃喝之间,觉尘道:“望朝,老僧虽入空门,但俺们还算是有缘之人。老僧此次来,就是想看看你和潇湘,二来有点想法想和你探讨一二。”

“法师请讲。”张望朝没想到觉尘是专程而来,心下感激不已。

觉尘这才告诉他,做生意要将眼光放远,不能停留在原地不动,做生意要有吞吐乾坤宇宙的气魄,利国利民,从大商之道。觉尘一边讲,张望朝一边点头。他没想到,觉尘法师不仅武功超群,学问渊博,对经商之道竟也这么有见地。

觉尘说,他有一些从事经商的朋友,想让张望朝结交一下,从中借鉴他们的经商经验。张望朝高兴地答应了。

“既然如此,你就将家里的生意交给家人打理,明天,你就跟俺走一圈。”觉尘道。

“法师,俺有一事不明,还请法师明示。”张望朝看了看觉尘,“俺和您只是萍水相逢,俺不明白,您为什么要这么帮助俺呢?”

觉尘微微一笑:“阿弥陀佛,俺见施主买卖公平,口碑不错,再加上老僧年轻时也曾立志经商,但因种种条件制约终末如愿,所以,这才想竭力帮扶施主,也算了却平生之愿。”

“多谢法师。”

第二天,张望朝跟着觉尘走了。觉尘带着张望朝走了很多地方,见识了很多的商业同道,学到了不少经验,也结交了许多好友,长了不少见识。回来后,张望朝将别人的经验融入到了作坊的经营当中,再加上同道们的帮助,产品竟然打入了整个东三省,买卖越做越红火。

自打娶亲死了娘后,吴瑞坤恨归恨,可没有任何证据表明耍他的就是张望朝;看到马家烧锅的生意一天比一天红火,除了嫉妒外,他只有把这口怨气咽到肚子里。

吴瑞坤有逛茶楼的习惯,看着伙计们拎着铜壶往来穿梭的样儿,心中就感到无比的满足和陶醉。

这天闲来无事,吴瑞坤又去了一品红茶楼。刚坐下,就听身后有人跟他打招呼,回头一看,对面儿的白家酒坊东家白景武冲着他笑呢!在海城的酒作坊里,除了马家烧锅,就数白记酒坊的买卖兴隆了。白景武和他一样,也爱往茶楼里头钻。两个人的条件都不错,啥样的好茶买不到?可他们都愿意在闲暇之时到“一品红”茶楼里点上两壶上好的“碧螺春”,嗑点瓜籽儿,天南海北地神侃一番。

“白东家,好久不见。”吴瑞坤回应着。

白景武坐在他旁边,聊了一会儿,低声道:“吴掌柜,前些日子听说了一件奇事,不知你有没有兴趣。”

马家烧锅(7)

“甭在这儿卖关子了,快说!”吴瑞坤给白景武的茶杯续了上水。

白景武压低声音说:“吴掌柜,不知您听说了没有,张望朝通匪!”吴瑞坤让白景武别乱说,白景武道:“怎么会呢,两个月前,知县老爷王耀武和一个土匪头子为了一个窑姐争风吃醋,最后双方竟然动了火枪。结果,土匪头子受了重伤,晕倒在马家烧锅门外,是张老板把他给救了。据说,土匪头子在他那儿养了半个多月的伤才走。”

“有这事儿?”吴瑞坤一愣。

“这还有假?俺一个朋友当晚就在场。怎么这么大的事,您不知道?”白景武道。

吴瑞坤说他真不知道,并问张望朝救的土匪头子是谁,白景武沉吟了半天说:“俺还真就不知道他救的那个土匪头子是谁,不过,这事千真万确的。您是他的同乡,一起患过难的弟兄,所以俺才把这事跟您说说,让张老板加点小心。”

“伙计,再给俺上壶上好的碧螺春。”白景武正和吴瑞坤悄声说张望朝的时候,邻座有一个留着长须的游方郎中喊店伙计上茶。

刚才进门时,吴瑞坤就看见了他。他素来不相信游方郎中的,也就没留意。一个游方郎中居然出手如此阔绰,着实让吴瑞坤开了眼。

白景武道:“吴掌柜,您可别小看了这个算命先生,他看病看得灵着呢!不过,出一回诊,就是一两纹银。”吴瑞坤嘴一咧,心说,三两纹银就能娶房婆娘,一两银子一诊,找他看病的人脑袋得有多大呀!郎中似乎看穿了吴瑞坤在想什么,笑道:“这位兄台虽然看似身强体壮,但脸色红中透紫,眼睛浑浊,肝火不济,小便分叉,虽热如冰,不知俺说得对不对?”这郎中说到了吴瑞坤的病根上,虽然他是卖药的,但这些年来,身上的毛病一直没根治。这郎中没有把脉,仅仅凭看他的脸色就能看出他的病因,他刚才的不屑立马化为满面的虔诚:“先生所言极是,那就请先生给俺开个药方吧!”

游方郎中取出纸笔,开了个药方给吴瑞坤。不知为什么,吴瑞坤觉得这个人似乎在哪儿见过,可究竟在哪儿见过,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从茶楼回来,吴瑞坤经过马家烧锅门前,看着门前那个大大的匾额,嘴儿里露出一丝冷笑。不久,知县王耀武的办公桌上就多了一封举报张望朝通匪的匿名信。

王耀武本是个五谷不分的浪荡子,依靠着祖上福萌,混到了知县的头衔。不过,这家伙擅于钻营,上边正打算提拨他当知府呢!此时,王耀武看着这封匿名举报信在想,他逛窑子和土匪头子争风怎么传到了街头巷尾?要不是因为这封信,他还以为他当时化了装没人知道呢!这个张望朝居然接纳一个和他争风的土匪在家养伤,真是吃了豹子胆了。

“来人!”王耀武一拍书案,师爷进来:“大人,您有事儿?”

王耀武扬了扬手中的举报信道:“马上带上几十个弟兄,把马记烧锅老板张望朝给俺逮来,别看这家伙平时见谁都脸上挂笑,竟然通匪!”

“是,大人!”师爷出去了。

张望朝正在作坊里指挥伙计们出酒呢,几十个佩刀的衙役冲了进来。张望朝一愣,师爷冷冷道:“张望朝私通乱匪,带走!”

张望朝分辩道:“俺一个生意人,怎么会私通乱匪呢?你们不会搞错了吧?”

“俺们怎么会搞错呢!抓的就是你!带走!”师爷一挥手,手下将张望朝戴上手铐推出门外。

马潇湘拦住师爷非要讨个说法,师爷道:“兄弟也是奉命行事,具体的事,您可以去县衙问个明白。”

马潇湘哭喊道:“当家的,俺一定要将事情搞清,想方设法救你出去!”

张望朝来到县衙,才知道自己几个月前救谢老七的事情走露了风声。

谢老七在张望朝家养伤时,张望朝发现,谢老七虽然为匪,却是个讲义气重感情的好汉。谢老七告诉他,当年,他因为未婚妻被家乡的恶霸强行霸占,一怒之下杀了恶霸,无处可藏,这才进山拉起了绺子。伤好回去不久,谢老七就将当初的赎银文分不少退了回来。所以,无论王耀武怎么恐吓,张望朝都说不知。

“张老板,俺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呀!你要不要把这间屋子里所有的刑具都试上一遍?”王耀武皮笑肉不笑。

张望朝道:“王大人,你就是打死俺,俺也不认识什么土匪呀!”

王耀武丢掉了最后一丝耐心,吩咐手下给张望朝上刑。几次大刑下来,张望朝昏死过去几次,可就是一句话不说。衙役们也没辙了,只好把张望朝扔在了死囚牢里。

躺在死囚牢里,张望朝感慨万千。昨天还有说有笑地跟伙计们干活,现在竟然成了伤痕累累的阶下囚。他怎么也弄不明白,谢老七养伤怎么走露了消息?谢老七一直在后跨院住着,除了他和马潇湘之外,外人一概不得入内,再说,他特意叮嘱孩子们千万不要乱说,这匿名信究竟谁写的?这些年,无论在生意上,还是和街坊领居,关系搞得都不错,他实在想像不出他得罪了谁。可人命关天,即便他得罪了某个人,也犯不着把他往死里整呀!此时的潇湘不知道急得什么样呢!想起这么多年的恩爱,张望朝不由潸然泪下。

却说王耀武,自打将张望朝打入死牢后,自以为抓住了剿匪的线索。他对师爷说,只要把张望朝的嘴巴撬开,顺藤摸瓜,就能逮捕一大批土匪。

这天,王耀武正做着升官发财的美梦,忽觉眼前白光一闪,一只飞镖钉在了他后边的柱子上。王耀武出了一身冷汗,跑到屋外,哪有半个人影?王耀武回身取下飞镖,发现这是一封镖信,上面写着:放了张望朝,他是无辜的。若有懈怠,后果自负!

王耀武又惊又怕。这个人能轻而易举出入他的县衙,就能探囊取物般要了自己和家人的性命呀!没办法,王耀武只好以查无实据为由将张望朝释放了。

张望朝以为是马潇湘拿钱赎的他,一问,马潇湘说,她的确拿着银票去疏通,可王耀武铁青着脸根本就不开面。这下,张望朝更纳闷了,是谁救了他呢!王耀武不可能随随便便就把他给放了,难道,是谢老七?对,肯定是谢老七,谢老七讲义气,听说他为他进了牢房,肯定不会袖手旁观的。

晚上,马潇湘特意吵了几个菜为丈夫压惊,夫妻俩正在举杯,门来了,谢老七走了进来。张望朝道:“多谢兄弟出手,要不然,俺现在还在牢房里呢!”谢老七摇头道:“张大哥,俺是想劫牢反狱,可俺听说您已经出狱,这才赶来相见的。”

张望朝一惊,不是谢老七,那救他的又会是谁呢?

匿名信是吴瑞坤写的。他本以为这次张望朝会身败名裂,没想到,不知什么原因,王耀武居然把他给放了。吴瑞坤虽然咽不下这口气,也只得另寻时机了。自打他贴出告示想将药铺变卖,但问者寥寥,所以,药铺一直没有出手。张望朝绝处逢生,吴瑞坤也假装打听了一下。看着马家烧锅酒作坊热火朝天的场面,想想自己现在的状况,吴瑞坤的心里真不是个滋味。

从马家烧锅回来,吴瑞坤喝起了闷酒。正烦着,小伙计常宝儿走进来道:“掌柜的,刚才您出去,有个客人让俺把一封信交给您。”

吴瑞坤展信一看,信上只写着一句话: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想要生意好,拿出平常心。

没有落款。吴瑞坤暗忖,难道,俺写匿名信让人知道了?不可能是张望朝,刚才在他那儿,他还劝慰他不要着急,过了这个坎儿就好了。那么,除了他,又会是谁呢?难道,是向他透露消息的白景武?如果是白景武,他为什么要写这样一封信呢?

吴瑞坤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干脆让常宝儿去请白景武来喝酒。白景武乐颠颠地来了。看白景武这副德性,吴瑞坤就知道,写信的人不会是他,再说,他并没有透露半点陷害张望朝的意思。

“白东家,俺心里闷得慌,所以请您来陪俺喝两盅。”吴瑞坤道。

白景武眯缝着眼将一粒花生米放嘴里笑道:“吴掌柜有什么烦心事儿?”

吴瑞坤就说,生意如何不景气,铺子至今没有人肯盘下。白景武道:“吴掌柜您愁什么呀,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您就现在什么也不干,这辈子也吃喝不完。”吴瑞坤道:“白东家,您不知道,俺库房里的那些药材都长毛了。不瞒您说,俺要不把这铺子卖了,眼跟前的驴打滚俺就吃不消呀!”几个月前,为了囤积那些药材,他曾向本县放高利贷的胡二阎王借贷了五百两银子呢!

马家烧锅(8)

白景武劝道:“吴掌柜,船到桥头自然直,车到山前必有路。您不要着急,这世上就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您就瞧好吧!”

“借您吉言。”吴瑞坤举杯和白景武碰了一盅。

白景武走后,吴瑞坤一边踱步一边琢磨,那个神秘的写信人是谁呢?常宝儿说他当时正在打瞌睡,对客人没留心,他只记得来人戴着个草帽,至于长什么模样,他没看清。

“张老板来了。”快吃晚饭时,常宝儿进来禀报。

吴瑞坤暗忖,这张望朝这般时候做什么来了?莫非,他知道了匿名信的事?正思量间,张望朝走了进来。出乎吴瑞坤意料,张望朝拎了个食盒。

“大哥,您这是?”

张望朝道:“兄弟,为兄今天见你唉声叹气,知道你生意不景气,特来陪你解解闷。来,咱哥俩好好聊聊。”

“大哥,您在狱中的伤还没好利索,怎么又来看俺?俺没事。”吴瑞坤道。

“瑞坤,咱哥俩不就隔层肚皮吗?看你心情不好,俺能袖手旁观吗?”张望朝乐呵呵道,“俺来就是想告诉你,遇上什么磨盘压手的事尽管开口。”

吴瑞坤摆好杯盏,二人聊到月亮西斜。张望朝走后,吴瑞坤心想,这个张望朝,是摆明了来看他的笑话的。

过了两天,吴瑞坤在后屋抽闷烟,常宝儿笑呵呵跑了进来,“掌柜的,来客人了。您看!”

常宝儿将一张名刺递到吴瑞坤手中。这是一张大红烫金名刺,上书:盛京药材行外柜李广田。

盛京(就是后来的沈阳,也叫奉天)可是当时关东最大的城市,盛京药材行在当时的东北乃至全国都是数得着的大商家。人家的外柜定是个了不起的生意人。吴瑞坤用手掂量名刺想,这李广田到他这儿来做什么?难道,是来跟他谈生意?可他只是一个小小的药材铺,并不值得人家关注的呀!心里这样想,双腿却迈出门外迎接了。

门外,站着一个穿着体面脸色白净的人。吴瑞坤忙上前施礼:“原来是李外柜,失敬失敬。”

李广田还礼:“吴掌柜,兄弟冒昧打扰,多多海涵。”

伙计献茶毕,吴瑞坤问道:“李外柜屈尊到小店来是不是有什么事?”

“吴掌柜客气了。”李广田清了清嗓子道:“俺今儿来,是特来请您代收1000担天麻。”

乖乖,1000担天麻!还是人家大商号呀,一出手就是1000担,自己就是因为囤积了100担天麻就要将铺子外兑出去,这可是笔大买卖,如果这笔生意谈成了,不但他库存的货物能出手,他老吴定会赚他个盆满钵溢。

这事儿就好像从天上掉下来的,于是,吴瑞坤眼珠一转,问道:“李外柜,据俺所知,这天麻到处都是,贵号为什么还要收这么多?另外,俺有些不大明白,药铺众多,为何偏偏选中了俺的小店代为收购呢?”

李广田笑道:“俺们药行是东三省最大的药材行了,吴掌柜有所不知,因为前两天天麻重要产地遭了水灾,天麻紧缺,而贵处却是天麻的产地,所以,特请您代购天麻,以缓库存不足。”

原来是这样,这么说,他积压的天麻又成了宝贝了。良机不可错过,吴瑞坤当即答应了李广田,可又怕李广田有诈,非要李广田扔定金签合同。

“不用您说,俺也会根据规矩办事的。”李广田扔下了十根金条,和吴瑞坤签了合同。看着这十根金条,吴瑞坤心说,还是人家大商家讲究。

李广田走后,吴瑞坤又犯了愁。想收满这一千担药材,非二千两银子不可。可他的家底再加上这十根黄鱼的订金,也不够收五百担的。

到嘴的肥肉可不能让他溜走呀!吴瑞坤想起了借贷。整个海城,他能说得上话而且有这个实力的非对街马家烧锅的张望朝莫属了。现在,他不能去找胡二阎王了,这家伙昨天已派人通知他还贷的日子已到。这世界上最难的,恐怕就是张嘴朝人借钱了,更何况还是笔巨款。眼见这合同期一天天逼近,吴瑞坤只好硬着头皮来找张望朝。

两人也算生死兄弟,没想到,因为一个女人成了生死对头。暗地里,他吴瑞坤没少下绊子,没想到他今天居然有求于人家张望朝。想起自己做下的事,吴瑞坤心里没底。不过,吴瑞坤又一想,黑狗坐轿这出好戏,只有张望朝有实力在幕后操纵。娘没有了,自己的脸面也丢大发了,现在,谁也不欠谁的了。虽说自己有求于人家,可只有翻了身,才有能力和机会报复羞辱之仇呀!

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俺也要试试。张望朝不是说过有磨盘压手的事儿找他吗?俺这就去试试,看他怎么说!于是,吴瑞坤就来到了马家烧锅。

“大哥,俺今儿是来求您了!”一进门,三句话一过,吴瑞坤说明了来意。

张望朝道:“瑞坤,俺不是跟你说过,有什么磨盘压手就找俺吗?没问题,你只管收购就是。”

“还是大哥爽快!”吴瑞坤怎么也没想到,张望朝竟然痛快地答应了他。

“不过,兄弟,你得答应俺一个条件。”

吴瑞坤正感叹张望朝有钱呢,没想到张望朝突然说出这样一句话来。张望朝说,“只要你答应了这个条件,利息就免了。”

张望朝放着这些利息不要却要他答应他的条件,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权衡利弊后,吴瑞坤还是咬咬牙答应了。

张望朝在奶妈面前耳语一番,奶妈应声而去。少顷,奶妈领进来一个十七八岁长相帅气的少年。吴瑞坤一看,这不是张望朝的小儿子时英吗?他把时英叫过来做什么?

张望朝说:“兄弟,如果你同意,就让时英过继给你当儿子。你不是老说想让时英当你的干儿子吗?另外,时英和奶妈感情深,俺想让奶妈也一同过去。”

吴瑞坤一下子就明白了,张望朝之所以让时英当他的义子,是惦记上了他的家财呀!他曾说过认时英当他的义子,没想到在这节骨眼上,张望朝居然要把时英过继给他。他吴瑞坤瑞生意是不好,可在海城的买卖人当中也是数得着的。

咬人的狗不露齿。这个张望朝,可真够阴的。不过,现在的情形容不得他多想什么,心里叫苦嘴上挂笑,他满口应承下来了。

有了张望朝的帮助,这笔生意做得非常成功,吴瑞坤的腰板很快挺起来了,不久又娶了一房。妻子柳氏虽是小家碧玉,却兰心蕙质,吴瑞坤含在眼里,捧在手里。那此昔日见他离得远远的人,这会儿又点头哈腰了。

不过,按照约定,时英和奶妈也到他们家来了。现在,时英成了他最大一块心病。虽然他没有子嗣,可也不能让仇人之子继承自己的万贯家财呀!

对,想个妙招除掉时英,不就了却心头大患了吗?

没事,吴瑞坤就找张望朝喝茶听戏下馆子。每当吴瑞坤说起感激话的时候,张望朝就大度地说:“谁还用不着谁?马还有失蹄的时候,何况人呢?”张望朝这么一说,吴瑞坤面上就掉几滴干巴巴的眼泪,心里合计,你张望朝精明一辈子,还能赔本赚吆喝?只是你道高一尺,俺魔高一丈。

有了钱,吴瑞坤就学起了胡二阎王放起了高利贷。这驴打滚的生意可是天底下最来钱的。所以,无论是衙门里当官的,还是黑道上的胡匪,都给他个面子。

转眼,几年过去了。这时候,柳氏生了一个胖小子。吴瑞坤这下高兴了,每当抱着自己的儿子,他心里就琢磨着如何除掉时英。

这天,吴瑞坤正逗小儿子玩呢,城中媒婆马老太笑吟吟走了进来。他媳妇柳氏就是马老太给牵的线儿,因此,吴瑞坤对马老太十分热情。

马老太抽了一锅子烟,说:“吴掌柜,俺见你们家大少爷人品不错,长得又好,俺想给他介绍门亲事。”

吴瑞坤心说,俺正想除掉这小子呢,怎么能为他娶媳妇呢?于是就说:“马大姐,您的好意俺心领了。不过,这孩子现在不宜婚配呀!”

“此话怎讲?”马老太用烟锅磕了磕绣花鞋底,有些吃惊地问。

吴瑞坤笑道:“是这样,俺已给这孩子看过,这孩子是真童转世,不宜婚配。俺找人破解过,须过三十方可婚娶。”

关东民间有俗,凡童子转世的男女,不能婚配,如果接触异性,必死无疑。马老太只好失落地走了。

十一

入夜,马潇湘一边给孙子做虎头鞋,一边和张望朝说着话。忽听“砰、砰、砰”几声响,马潇湘放下活计,将灯吹灭,“当家的,是不是外头闹土匪了?”

马家烧锅(9)

“别害怕,有俺呢!”

张望朝从枕下摸出花高价买来的左轮手枪下了地。世面上很不太平,常闹匪患,张望朝特意在宅子四周修了炮台,花大价买来火枪,雇了炮手看家护院。到了炮台,炮手们早将子弹上膛了,可枪声只响了几下又寂静下来了。

“咣、咣、咣,”张望朝正想吩咐炮手们睡下,忽听大门的门环在响。是谁在枪声过后敲门?张望朝打开门,一条黑影闪了进来:“别怕,是俺。”

“法师,是您呀!”张望朝又惊又喜,来人竟是觉尘!自打觉尘领着他见世面至今,已经整整五六个年头了。知道觉尘来了,马潇湘赶紧起来做饭。三人围坐,边吃边聊。

觉尘说,现在局势很乱,慈禧太后垂帘听政,光绪皇帝只是个傀儡,今年是甲午年,注定要起战火,东洋鬼子已经兵分两路侵入了辽东,一路偷渡安平渡口,占了九连城、安东等地;一路在庄河县花园口登陆,偷袭金州,从背后进攻大连湾和旅顺口。前两天,旅顺沦陷,东洋鬼子屠城四天三夜,惨无人道,据说,整个旅顺只剩下三十六个壮年男子充做抬尸队。

“听过刚才的枪声了吗?”觉尘道,“那是东洋人在城外示威呢!朝廷下令不抵抗,可俺们却不能视而不见,俺们要组建民团,和东洋鬼子殊死一战,保卫海城。”

要不是听觉尘这么一番话,张望朝还以为是闹土匪呢!

“望朝,你还记得俺当年跟你说过的大商之道吗?”觉尘忽然问。

张望朝道:“法师,俺怎么会不记得呢?您告诉俺,做生意要有吞吐乾坤宇宙的气魄,利国利民,从大商之道。法师要俺做什么?”

“好,俺要的就是你这句话,”觉尘道,“俺刚从辽东过来,就是想联合各地的志士豪杰筹款组建民团。目前,唐王山的谢老七已经答应俺要打东洋鬼子,可俺们经费不多,所以,希望你能想方设法筹些饷银。”

“法师,您就放心吧!俺就是倾家荡产,也要支持您组建民团打东洋人!”张望朝道。

于是,张望朝将多年积蓄的五千两银子交给了觉尘。几天后,张望朝听说,海城外,谢老七的队伍和东洋鬼子展开激战,最终敌俺力量悬殊,战斗失败,谢老七觉尘下落不明。朝廷为了向东洋人献媚,竟然下令追捕觉尘和谢老七。昨天在城门洞,张望朝就看到了追捕这二人的告示呢!

这天,张望朝正在为觉尘和谢老七担心呢,忽然闯进一队官兵,不由分说将他逮捕了,审问他的人又是那个王耀武。

一进门,王耀武皮笑肉不笑道:“张望朝,知道本官为什么抓你吗?”

“不知道。”

王耀武厉声道:“张望朝,你好大胆子,竟敢资助乱匪和东洋人开战!”

张望朝心一惊,不知他为谢老七筹款抗敌的事,官府是如何知道的!只听王耀武道:“张望朝,这次,本官想不杀你都不行,有人告你勾结乱匪,引发战端。明天午时,就是你的死期!来人,把他打进死牢!”

刚到牢中,突然牢门又开,一个人被推了进来。张望朝一看,竟是被打得遍体鳞伤的时英和时俊。

“时英,时俊,你们怎么也进来了?”

“他们说俺们是您的儿子,就把俺们给抓来了。”时俊道。

“时英,抓你时,你爹在场吗?”张望朝问。

时英道:“他去茶楼了,这会儿,准急得火上房呢!”

此时,吴瑞坤正坐在太师椅上津津有味喝着茶。柳氏抱着孩子道:“当家的,时英和张大哥父子俩被抓到衙门里去了,你怎么跟没事似的?”

吴瑞坤道:“关俺什么事?他们私通土匪打东洋人,俺一个小小的买卖人儿能救得了吗?你说张望朝,放着好好的生意他不做,跟土匪来往什么?那东洋鬼子是他能打的?”

柳氏道:“可你总得想想办法,时英也被抓走了。他可是过继给你了的!”

“俺才不去救呢,要去你去!”吴瑞坤将一粒瓜籽儿扔到嘴里,“这是他张望朝自作自受。”

“当家的,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要是没有张大哥,能有你今天,你的良心都让狗吃了?”柳氏道。

“是,俺的良心是让狗给吃了,可也没他张望朝深谋远虑呀!”吴瑞坤嘿嘿笑道,“你也不想想,他凭什么将一个聪明伶俐的儿子过继给咱?还不是见俺当初没有儿女,想得俺的家产!”

柳氏气得抱着孩子出去了,吴瑞坤自言自语道:“张望朝呀张望朝,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就是!你怎么也不会想到,是俺借了官府这把刀呀!”

原来那天晚上,觉尘来张家,他们的谈话被吴瑞坤早就买通好的一个伙计听到了。官府贴出抓捕谢老七和绝尘的告示后,吴瑞坤见时机已到,就到县衙门悄悄告了密。

第二天午时,张望朝父子三人被五花大绑押到城外法场。法场人山人海,斩台上,凶神恶煞的刽子手们手持鬼头刀,将父子三人按跪在地上。

“张老板,这回,没有人来救你了吧?本官就是防这一手,才要将你父子速斩。张老板,临死之前还有什么话要说吗?”王耀武满面得意。

张望朝狠狠唾了王耀武一口道:“王耀武,你身为朝廷命官不思抵御外侮,反在此乱杀无辜,你就不怕遭世人唾骂吗?”

“张老板,本官也是奉命行事。太后老佛爷有旨,对东洋人不予理会。如有违背朝廷者,一律格杀勿论!”

这时,有人在王耀武耳边低语几句,王耀武道:“让他上来!”

吴瑞坤走上了监斩台,王耀武假意道:“吴掌柜,为老朋友送行?”

吴瑞坤点头哈腰:“还请大人行个方便。”

王耀武道:“吴掌柜,那本官就成全你们,不过,要三言两语。”

“谢大人!”吴瑞坤拎着酒来到张望朝面前,“张大哥,小弟为你送行来了,西天大路上,你要走好呀!”

“多谢兄弟!”张望朝道。

吴瑞坤道:“张大哥,你有今天,知道是谁告的密吗?”

“谁?”张望朝惊问道。

“就是小弟俺呀!”吴瑞坤道,“可你知道俺为什么这样做吗?当年,要不是因为你,潇湘就嫁给了俺。俺们一同来到马家,凭什么你得到了马家的一切?”

张望朝怎么也没想到,吴瑞坤竟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气得他嘴角直哆嗦:“瑞坤,都怪俺瞎了一只眼!”

吴瑞坤道:“张大哥,你说你多有心计,你得到了马家的一切还不知足,你还想把时英过继给俺得俺的家财。这世上的事儿,不能做绝了呀!”

“吴瑞坤,你、你、你……”张望朝气得说不出话来。

“大哥,喝碗断头酒吧!”吴瑞坤将一碗酒举到张望朝嘴前。

张望朝一咬碗,将一口酒喷在了吴瑞坤脸上。吴瑞坤抹了抹脸上的酒道:“张大哥,这一回,小弟不跟你计较了。还记得几年前你因私通乱匪被捕入狱的事儿吗?那也是俺告的官!”

张望朝气得说不出半句话来。

因为风大,再加上斩台太高,所以,人们只看见吴瑞坤在给张望朝送行,至于他们说什么,却一句也没听到。

“行刑时辰已到,别罗嗦了!”王耀武将斩牌扔在地上。三声追魂炮响过,刽子手举起了手中明晃晃的钢刀。

“啊!啊!”

人们听到斩台上传来两声惨叫,人们发现,刽子手手中的鬼头刀掉在了地上,紧接着传来了爆豆般的枪声,台下冲上数十个彪形大汉,数十只飞镖袭向斩台,衙役顿时死伤大半。王耀武哪还顾得上指挥行刑,早吓得哆嗦成一团。他放眼望去,不知哪儿来的人马正向刑场冲来。

“快点保护好知县大人!”师爷操着公鸭嗓喊道。

官兵们正准备护着王耀武下斩台,一阵枪声响过,官兵又倒下了好几个。王耀武只觉眼前人影一晃,一把明晃晃的钢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让你的人放下武器!”

王耀武一看,来人竟是告示上通缉的谢老七!自己的命在人家手里呢,王耀武只得乖乖命令手下放下了武器,眼睁睁看着那些人控制了整个刑场。人群中,王耀武看到了辽阳知州徐庆璋在手下的簇拥下向他走来。王耀武不解,知州徐大人怎么和这群乱匪搅在一起?

马家烧锅(10)

徐庆璋,山阴人,咸丰十三年进士,光绪二十年(1894)任辽阳知州,辽宁东南各县相继沦陷后,辽阳为奉天门户,徐庆璋事先筹备粮饷,训练军队,沿边设防,现在只有辽宁安然无事。

“来人,把王耀武给俺拿下!”徐庆璋一挥手,几个汉子将王耀武绑了个结结实实。

王耀武挣扎道:“大人,下官犯了何罪?”

徐庆璋道:“海城是辽阳的门户,而辽阳是奉天的门户,你身为朝廷命官,不思为朝廷效力组织抗敌,反而贻误战机,致使东洋鬼子围困海城,你还不知罪吗?”

“可老佛爷不是有旨不予抵抗吗?李中堂(李鸿章)也下令求和,难道,大人不知?”王耀武分辩道。

徐庆璋义正辞严:“小小东洋,怕他做甚?本官早就电告李中堂,如与日本议和,将遭万世唾骂。本官已将个人生死度之于外,誓与东洋鬼子战到最后一滴血。”

吴瑞坤见势不妙想溜,被谢老七拦住了。

“吴掌柜,你为什么要出卖俺爹?”时俊扑到吴瑞坤身边,对谢老七说,“谢叔叔,就是他将俺爹出卖了!”

谢老七听了,厉声问道:“吴瑞坤,张大哥对你那么好,你为什么要出卖他?”谢老七目光如电,“你今天要不说个究竟,信不信,俺立马一刀宰了你!”

“俺信,俺信。”吴瑞坤的双腿抖如筛糠。

“那你就说说,为什么要出卖张大哥?”

吴瑞坤说,一是当年马潇湘嫁了张望朝,他耿耿于怀;二是,他娶妻时,轿子里坐的是条大黑狗,他认为那是张望朝在报复他;三,他认定时英过给他,是想得到他的家产。

谢老七笑了:“吴瑞坤,你恩将仇报,不知好歹!实话告诉你,当年新娘轿中的黑狗是俺放进去的!”

“是你放进去的?”吴瑞坤惊呆了,一旁的张望朝也睁大了眼睛。

谢老七点头道:“当年,因为你诱导,俺将张大哥绑了票。后来俺因为一个窑姐和王耀武争风,俺受伤后无意中闯进了张家,没想到张大哥不计前嫌救了俺。不过,俺虽然感念张东家大德,但并未将当年你让俺绑他的事说出来。”

吴瑞坤呆若木鸡。这可真是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呀!

谢老七继续说道:“从张大哥家回到山上,俺越发觉得不是滋味,于是,俺决定瞒着张大哥替他出这口恶气。俺得知你丧偶,就花钱雇了媒婆叶大娘和一个妓女,利用在夜间娶亲轿夫休息的空当,在半路上用一只狗与扮成新娘的妓女掉了包。俺这样做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你身败名裂,为张大哥讨个公道。”

狗新娘的闹剧弄明白了,可吴瑞坤仍不解,张望朝为何对他那么好?张望朝为什么要将时英过继给他,难道,仅仅是看到他当时没有子嗣吗?

事已至此,张望朝觉得有些话还是说明了为好,于是,他走到吴瑞坤身边道:“既然老七把事情都告诉你了,那俺就实话实说了。瑞坤,你还不知道吧,时英是你的亲生儿子!”

吴瑞坤脑子“嗡”地一声,差点晕了过去。时英怎么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只听张望朝说道:“当年,你相信神汉说这个孩子是个灾星,不将他舍弃,你吴家的灾难将会接踵而至;于是,你就悄悄将孩子扔在了荒野之中。可这事儿让你家丫头春桃知道了,她悄悄跑去告诉了俺,俺就尾随在你身后将他悄悄抱了回来。”

吴瑞坤一听,如五雷轰顶!他怎么也想不到,当年自己丢掉的孩子竟被张望朝收养并将其养大成人送到了自己的身边。

“大哥,俺对不起您,俺不是人!”吴瑞坤跪在张望朝脚下,泪水夺眶而出。

“兄弟,知道俺为什么会这么做吗?因为,你娘是俺干娘,俺娘生下俺没奶,俺和你一块吃你娘的奶长大的。俺们不是亲生,却情同亲生呀!想起你们吴家对俺们张家的恩德,俺就想方设法帮你的生意起死回生并让你续了弦……”

原来,自己续弦,竟也是张望朝暗中托马老太说的媒!当年,盛京药材行的大管家李广田请他代收1000担药材的事儿也是张望朝从中帮忙的!

“大哥,都是俺不好,”吴瑞坤又走到时英面前,“孩子,爹对不住你!”

时英没想到自己竟是吴瑞坤的亲生儿子,转过身去道:“俺没有你这样一个爹!”说罢,走下行刑台,奔马潇湘去了。

张望朝继续说:“俺担心你会对时英有不利的想法,俺让奶妈相陪就是此意。如俺所料,当俺托马老太说媒试探时,你果然拒绝。”

“大哥,都是俺不好!”吴瑞坤此时不知说什么才能表达内心的忏悔了。

“阿弥陀佛,怨怨相报何时了?望朝,吴施主既已悔过,往事就不要再追究了。吴施主,还记得当年有人给你送过的那封信吗?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当年,要不是俺给王耀武下了一封飞镖函,张施主只怕早就死于非命了。”

吴瑞坤惊讶不已,当年给自己送信的那个人竟是觉尘!张望朝也没想到,当年,救自己的是觉尘呢!

张望朝道:“法师,这么多年来,俺一直在寻访救俺的恩人,没想到竟是您!”

“砰、砰、砰……”不远处突然传来了爆豆般的枪声。有人来报徐庆璋:“大人,东洋鬼子打过来了!”

徐庆璋道:“慌什么,东洋鬼子来了,正好迎头痛击!”

十二

吴瑞坤觉得自己光着身子般臊着慌。活了这么大年纪,还是头一回感到什么叫难堪。他觉得人们都在用异样的眼光打量他。晚上,他被妻子柳氏骂了一番后,被白景武请入了全海城最大的酒楼包间内压惊。两个人推杯换盏,因为心情不好,很快,吴瑞坤就觉得头晕目眩了。

“白东家,还是您够朋友。”吴瑞坤语无伦次。

白景武诡秘一笑:“吴掌柜,现在战事吃紧,我明早就去奉天了,不过,临行前,我想告诉您一件事。”

“啥事,您说。”

白景武道:“吴掌柜,有些事情您还蒙在鼓里,实话告诉您,当年,那个相面先生是我花钱雇的,为的就是让你断子绝孙。”

吴瑞坤大惊,白景武怎么这么说话?白景武一反刚才的笑样,冷着脸儿道:“您做买卖忒黑,我娘就是吃了您铺子里的变质的药材死的,为了给我娘报仇,我就雇了个相面先生想让你断后。你这等人,不配有子嗣。”

换了以往,吴瑞坤早将白景武骂了个狗血喷头,不知为什么,今天他竟出奇地平静,任由白景武诉说。

白景武道:“其实,说起来,我对不起张老板,当年,要不是我跟你说起他私通乱匪之事,张望朝也不会被你告进大牢。没办法,谁让他和我做一样的买卖呢?我知道你恨他,所以,就想借你的手除掉他,没想到人家吉人天相,安然无恙。不过,现在我不恨他了,人家资助民团打东洋鬼子,够爷儿们!”

吴瑞坤没想到,因为自己狭窄的心胸,让白景武给利用了。

“吴掌柜,皮之不存,毛将焉附?此时我才明白,往日和张老板明争暗斗纯是小人之举。我之所以去奉天,并非我贪生怕死,而是我觉得没脸再见张老板了。我已叮嘱我儿子将我的全部银两捐献资助徐大人组建民团了。吴掌柜,你好自为之吧,我走了!”

吴瑞坤眼睁睁看着白景武走出了房间,他想追上去,可身子瘫软如泥,只好任凭白景武消失在他的视野里。

却说这天夜里,徐庆璋领人夜袭东洋兵大营。东洋兵怎么也没想到徐庆璋会来这一手,在睡梦中被歼灭了数百,第二天拼死进攻海城。由于徐庆璋采用以攻为守的战术,在城外的亮甲山一带设伏,东洋兵伤亡甚众。不过,因为装备落后,只好退守海城。一时间,海城城头血雨腥风,火光冲天。张望朝带着时俊、时英也赶到城头加入到民团的行列。

激战中,一发炮弹呼啸而至,觉尘纵身一跃,将时俊压在身下。时俊无恙,鲜血却从觉尘胸前涌出。

“法师!”张望朝跑过去将觉尘扶起。

几个东洋鬼子爬上城头,觉尘袍袖一扬,几只飞镖飞出,东洋鬼子倒在城头。张望朝冲着时俊、时英大声喊:“还愣着干什么,将法师抬下去,快!”

“望朝,来不及了,”觉尘喘息道,“俺大限已到,不过,为救时俊而死,俺死而无憾,望朝,俺的儿……”

“法师,您说什么?”张望朝惊呆了。

他怎么听到法师叫他儿呢?难道,眼前,这个无数次帮助过自己的法师是自己苦苦寻找的父亲?

觉尘微笑着点了点头,吃力地说:“孩子,俺就是你要寻找的爹!当年,俺从土匪手中抢过那只羊脂玉观音的时候,俺知道你就是俺的儿子!可爹知道,俺对不住你和你娘,所以,没脸儿和你相认呀!于是,爹只能在暗中帮助你。”

回想起这么多年来和觉尘交往的一幕幕,张望朝泪如泉涌。

“孩子,俺有个请求,你能答应俺吗?”

“您尽管说!”

“俺想让你叫俺一声爹……”觉尘嘴角哆嗦着,用期盼和哀求的目光看着张望朝。

“爹!爹!爹……”

“哎……”觉尘咧嘴满足地微笑了一下。张望朝觉得觉尘摩挲他的手忽地垂了下去……觉尘眼睛睁得大大的,嘴角挂着微笑走了。

几个东洋鬼子爬上城垛,张望朝操起刀迎住,时英时俊呼喊着冲了过去。怎奈东洋鬼子越聚越多,张氏父子和守城的民团渐渐不支。

有三个东洋鬼子将张望朝围在中间。张望朝杀红了双眼,一刀将一个东洋鬼子的脑袋砍下后扑向另一个东洋鬼子,没留神身后那个日本兵的刺刀正捅向了他的后背。千钧一发之时,一个汉子扑过来将张望朝一推,刺刀捅在了汉子的前胸上。

张望朝仔细一看,那汉子竟是吴瑞坤!

“瑞坤!”张望朝将那个东洋鬼子砍倒,扑过去将吴瑞坤拥在怀里。

“大哥,俺吴瑞坤这辈子对不住你,这回,俺不欠你的了!下辈子,咱们还做兄弟!”吴瑞坤冲着张望朝咧嘴笑了,气绝身亡。

“好兄弟!”张望朝合上吴瑞坤的双眼,操刀再次冲向东洋鬼子。

这时,城外尘土大起,旌旗猎猎,一队人马狂飙般冲向攻城的东洋兵,东洋兵猝不及防,如潮水般败了下去。

徐庆璋喜道:“东边道民团来增援了!”于是,打开城门,率部里外夹击,东洋兵溃不成军,死伤无数。

史料有载,甲午战争中,在清军节节败退国土沦丧之际,英勇的东北人民,为了保家卫国,纷纷拿起武器,组建民团,自发地掀起了武装抗日的怒潮。

那场战斗的胜利,得益于很多像张望朝那样为抗日筹款的商家,现在,海城仍然有马家烧锅,生意颇为红火,主人仍旧姓张,据说,先祖就是张望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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