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憎恨的黑夜
草尾巴冤骂了自己的女人。他风闻叫花子跟妮子英子还有秀子多多这些小媳妇在黑夜中都有名堂后，已是两三年后的事了。这两三年来总有人对这个村委会主任不满，包括草尾巴在内，那些补助啊救济啊什么的发放到手里越来越少了，有几个贫困户甚至背地里嚎叫怎么没有了呢，肯定是狗日的叫花子一个人贪了!这种与原则性有关的话，他们只能背地里说说，却不敢公开与叫花子对抗。因为叫花子自从当主任后就威风凛凛，重要的是没有谁能拿出什么确凿的证据来，特别是黑夜里床上那点破事，有谁吃饱了没事干，会去跟踪叫花子趴窗子偷听或上门捉奸?再说，就那么几个人的口舌掀不起风浪，村里已是女人的天下了，还没有女人说叫花子不好的，叫花子就是个为民办实事的好村官。关于风流韵事，有人还说，叫花子远不止这几个女人，凡是有姿色的女人，男人外出了，他这个村委会主任都要去代为照看田水。草尾巴听了就惊骇，天呀，女人胯下那点田地干涸一两年挺正常，需要你个狗日的叫花子去浇什么水呀?那田地各有各的，沾上就算井水犯河水的事了，那地儿是你开垦的吗?而后，他又笑逐颜开，掰着指头数日子，自言自语说，两个月，嗯，再有两个月天阳天金就回来了，他们定会闻到风声，这出好戏到时看你叫花子怎么收场
女人看他眯着眼洋洋得意，摇头晃脑又像个做道场的师公，就说，你发癫了
他睁开眼还在笑，说我在等着看戏呢。
女人明白了他的心思后，咦咦咦苦笑几声白他一眼，感觉这个跛老公有时候简直无聊透顶。草尾巴的腿是在婚后第三年摔断的。那时摔断腿挺光荣，叫英勇负伤，公社的广播叽里呱啦喊了几个月宣扬他的英勇事迹，让他的名字家喻户晓。那是生产队响应最高指示兴修水利时，他年轻力壮处处争当先锋，不小心从峭壁跌落在地，一条腿在设备简陋的县医院被医生保住了，另一条腿看似完好无损却永远失去了知觉。从此，他不用出工也照样吃劳保。那时候女人还挺漂亮，没理由离开他，后来责任田划分了女人开始人老珠黄更没理由与他离婚。在乡村，男人一旦有事，其他男人会像绿头苍蝇一样偷偷围着女人揩油。他也闻到了风声，在某个夜晚适当的时机，开始追问女人是否越轨。女人伸出粗糙的双手一把鼻涕一把泪，说我累得要死了还有心情偷人寻欢吗?他心一酸，相信了女人的话。
可是，两个时代就是两个世界，过去的女人不比当今这些妮子、英子们。那时的女人都古板、拘谨，内心有狂潮也不敢掀起巨浪。不像如今的小媳妇们，就是不吃不喝，也要把自己装扮一番，奶子高挺，屁股高翘。她们还说，黑夜要比白天好。许多人听不懂，经过解释，才知道她们也有害羞的一面，从城里买回来那些袒胸露背和刚遮住三角短裤的睡裙，只有夜晚才能穿上。另外，小媳妇们还开放得很呢，可以公开跟男人打情骂俏。庙里，总会有烂菩萨，这样的女子，也总会有那么几个耐不住寂寞的。草尾巴终于想清楚了，原来叫花子的色情小说是写在女人的肚皮上的。
哼!他狠狠地咒叫花子不得好死。
在腊月，男人们总算回家了。草尾巴挺惬意地在村口草垛下晒太阳。他的思绪飞扬，幻想天阳、天金他们闻到风声就会变成魔头，他们会磨刀霍霍扞卫自己的神圣领土不容别人侵占!幻想这些即将发生的精彩故事时，草尾巴还会回忆女人古板拘谨的那个年代。那个年代也有极个别吃了豹子胆的女人勾引男人，为了一时快活，最终结局除了挨打挨骂，还有更惊心的开会批斗甚至游街呵呵，旁人看热闹真过瘾哪。
天阳和天金是同时回村的，他们回家后连大门都不出半步。有人打趣久别胜新婚，有人说荤笑话，他们分别在自家跟妮子英子疯狂呢。草尾巴听了心里就想笑：欢喜过了头，悲，就会随之而来。几天后天金与天阳从草垛旁经过时停住了脚步，见到草尾巴就大呼小叫，叔呀，您真是越活越年轻了呀然后掏出外省产的香烟，说，叔，尝尝，这烟比旱烟醇和。
草尾巴仔细观察他们的脸，明显藏有一丝哀怨，可以说，是愤怒。他们已隐隐约约听到家里女人耐不住寂寞的事了。
草尾巴就说，你们外出打工赚大钱，女人在家可辛苦呢。
天阳天金异口同声说，是哩。
草尾巴说，女人利家，还做男人们做的事，挖地垦荒种苞谷养猪，要不你们回家过年哪有肥猪肉吃啊。
天阳天金异口同声说，是哩。
草尾巴恶毒地说，女人挖地，全靠叫花子帮忙。
天阳天金脸一黑，走了。
草尾巴忍不住大笑起来，心花怒放。
晚上，女人将酒碗斟满，他猛喝一口还在笑。女人就说，你发癫了，慢点喝不行吗，喝急呛死了就要过年了谁来给你抬丧啊！他笑得更起劲了，说后生伢崽全回来了，我死了抓你垫背陪葬也有大把的人来抬丧，你放心吧。女人啐他一口，捡到钱了，那么高兴?他将一大口白菜咽下，伸伸脖子，说，天阳、天金都知道了，他们的女人说不定晚上就要跪地求饶了。还有，叫花子的好日子也到头了，整天像个皇帝似的，那么多女人。
女人立刻开骂，还说我多嘴呢，你倒像个祸殃婆，别人斗死牛斗死马关你什么事啊。再说，也看不出天阳、天金跟叫花子之间有夺妻之恨，今天傍晚我从镇上回来，见叫花子跟天阳、天金他们十几个后生在酒馆有说有笑大吃大喝呢。
草尾巴兴奋得一拍桌子，大叫，叫花子心虚了，请客喝酒，想用金钱摆平这事，他贪了救济款别人不知道，这回也要倾家荡产了！
女人瞪着眼，说，长青也在呢。草尾巴闻言一变，什么
女人幸灾乐祸，长青呀，你的侄子。
草尾巴脸色蜡黄，难道菊妹她也跟叫花子
草尾巴一阵心惊肉跳，他不相信，菊妹多老实的一个人啊，全村的小媳妇就属她最古板拘谨，见公鸡趴在母鸡背上都不敢看，见人说荤笑话就脸红掉头跑开她绝不会干违背长青有辱家门的伤风败俗之事。这等好女人，一看模样就知道，他相信菊妹。确定菊妹是雷打不动的好媳妇后，他心里释然了，希望天阳、天金明天就将叫花子的腿打断。
第二天，他照样坐在草垛下观察村里的风云变幻，就见一大帮年轻人蜂拥去镇上了，年轻的小媳妇们跟在丈夫的屁股后面，叫嚷着要过年了，买新衣服去。
勤劳的男人们给贫瘠的山村改变了些面貌，最突出的就是女人们的服饰。女人好装扮，一只只彩蝶样儿比赛似的，让古板拘谨的人们眼花缭乱。
尽管草尾巴的心态像山上种植的小树，十年八年慢腾腾的总也长不高，但他还是默默地接受了小媳妇们的服饰变化，包括菊妹在内，夏日里那些紧身牛仔短裤，那些超短吊带睡裙。吊带睡裙没哪个女人敢穿着在光天化日之下招摇过市，但她们在入夜后洗净身子穿上呆在屋里看电视，偶尔让他人撞见，性感迷人的大腿便会成为男人们闲聊的话题。草尾巴没见过超短迷你裙，听人聊天说荤笑话时就暗中咂嘴。是个男人就会有冲动，他恨自己为什么不再年轻，恨自己的断腿使他雄风尽失，更恨叫花子四肢健全身体强壮占尽了好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