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妹胸有成竹,还是甜甜地笑着说,叔您放心,主任刚买了新摩托车,他答应我了,要送长青去县城赶车呢。
草尾巴的脸一下就黑了,比布满乌云的天空还难看。别人的事可以不管,这可是家事啊!他不敢确认叫花子跟菊妹有事,可草尾巴下定决心要把事情弄个水落石出。
两天后,趁女人走亲戚不在家的大好时机,他成了个夜游人。拖着残腿不方便,他就猫在大门口院落外两棵槐树下。这两棵树有点古老,不挡路的那一面藏个人根本看不出来。
去长青家,这里是必经之路。草尾巴开始守株待兔了。
阴森恐怖是山里之夜的一大特色。第一天晚上,突如其来的猫头鹰鸣叫是从槐树上传来的,仿佛一股阴风冷飕飕地扫过来,草尾巴不怕鬼,仍然止不住打了个寒噤。一夜无果。
一连几天都是这样。女人回家了,他还不甘心,偷偷猫在树下,被女人差点提了起来。当知道他的目的后,女人笑得前仰后合。
他犯了个不懂女人心的错误。女人说,男人刚出门,女人会想那事吗?他瞠目结舌。女人又说,就算女人耐不住,也得几个月以后。他反驳,女人不骚,是男人急不可耐,你说,如果菊妹真有事,叫花子送走长青后就会迫不及待。
女人就指着他的额头骂,还未出元宵啊,净想着干那事,是牲畜还差不多!再说,就算是亲侄子也是别人家的事,关你什么事啊
草尾巴被骂蔫了。
女人骂过后就把这件事忘了。她外出劳作喜欢跟菊妹搭伴儿。一老一少,在山上种苞谷,在田野稻田里除杂草,当她们汗流浃背脱下外衣凉快时,薄衫下一对下垂的乳房和一对坚挺的乳房,看起来都十分的美丽。
草尾巴却像变了个人,编织竹篮子沉默不语,坐在有人或无人的地方也是沉默不语。有人再一次交头接耳说叫花子欺男霸女时,他仿佛充耳不闻。
春天眨眼就要过完,临近夏天了,天气渐渐炎热起来,好的腿和失去知觉的腿暴露在阳光下,看肉色,竟分不出好坏。在这个气候宜人的季节里,他一边编织竹篮子一边做了一把弩弓。女人说,你还是三岁娃娃呀,玩这个射麻雀
他嘿嘿笑,做拉弓状,然后说,缺少箭。
女人心疼他腿不好,就从河边砍回一扎芦苇秆,他把几小块铁片磨成尖状,套在芦苇秆上,弓和箭就组成了弓箭。
草尾巴发箭捉奸
带尖铁头的芦苇秆利箭,在草尾巴手里挥舞了数天。他专心至极,把目标选定为屋檐下挂着的几棒苞谷。苞谷是女人用来比喻五谷丰登的,晾挂在屋檐下,黄灿灿的。
坐在院中,他多想站起来挺着胸或弓腰半蹲状握弓拉箭,就像古代的武士威风凛凛,但他不能,他是个废人。跛着腿把竹椅摆在离目标不远不近的地方,有时相距二十米,有时相距十余米,把失去知觉的腿盘架在地上当支撑点,然后稳当坐下,拉弓练习瞄准。
老天爷似乎很厚爱残疾人,如先天性的瞎子、聋子、哑巴,没有老师传道授业解惑,他们也会算命也会做正常人能做的事。又如此时的草尾巴,一天之内就熟练了拉弓射箭,比奥运会的健将还厉害,女人背过身出门干活,她晾挂在屋檐下的苞谷就被利箭射得散落一地。
最后一箭竟是十环,挂苞谷种子的麻绳被射断了。
女人回家就骂,你个猪脑壳呀怎么怎么的。女人不啰嗦还好,啰嗦个没完草尾巴心里就有气。他把怨气发在庭院中走来走去的芦花公鸡身上,盯着趾高气扬的芦花公鸡,怨气越来越大。
家里有十来只母鸡,草尾巴这才发现,统管这群母鸡交配权的仅有这一只芦花公鸡。从早到晚,公鸡的精力很旺盛,只要哪只母鸡靠近它,它就会毫不犹豫张开翅膀扑上去将母鸡强奸,然后又振动翅膀伸长脖子鸣叫以示无法无天的胜利。
混蛋!草尾巴骂。
女人莫名其妙,你骂谁?草尾巴不答。女人挑着泥箕手握镰刀临出门回过头说,更年期早过了,心还烦着呢,别惹我。又说,快入夏了,屋后菜园子里菜叶子再不吃就黄了,你摘些菜洗净,晚上等我回家再炒了吃。
他就恶狠狠地说,晚上吃鸡肉
女人更加莫名其妙,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才摇摇头出了院门。
拥有王位的芦花公鸡,其实还肩负起监护母鸡们的重任。它觅食时,只要有母鸡在身旁,好吃的就会让母鸡吃掉。草尾巴看清楚了,当公鸡淫心大发时,竟是母鸡围着它走一圈在勾引公鸡,然后是不要脸般温顺地趴在地上,并张开屁股等待公鸡爬上自己的背。
呸!草尾巴怒不可遏,抡起一根木棒砸过去,正寻欢作乐的公鸡母鸡尖叫着四散逃命。草尾巴随即哈哈大笑起来。他的狂笑更引起了芦花公鸡的警惕,它一边咯咯咯地向其他鸡们发出危险警报,一边运动到墙角,随时准备跳墙逃走。长毛的小畜牲毕竟是畜牲,见草尾巴笑声停止了,它完全放下心来,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一样,拍拍翅膀,又招呼母鸡们一起觅食。草尾巴的怨气还没消除,芦花公鸡快速地追逐一只蟋蟀,两只母鸡为争食也紧随它的屁股后面,它就更有劲了。可是,蟋蟀还是在眨眼间从草尾巴的眼前穿过,逃进了墙角石缝中。芦花公鸡也站住不动了,它在讨好母鸡,扭动长有大红冠的头转动小眼睛搜索蟋蟀的去向。
他毫不犹豫,张弓拉箭对着近在咫尺的芦花公鸡就是一箭。不偏不倚,带铁头的箭射中了公鸡的脖子,它那高昂的头顷刻之间就耷拉了下来,然后倒地扑腾了几下就气绝身亡。
女人见芦花公鸡真成了盘中餐,怒问为何要杀它。他回答不出。女人说你跛着腿能抓住雄赳赳气昂昂的芦花公鸡?他说用木棒打死的。他不敢说是被箭射死的,那样说不定女人一发怒会把弓箭踩个稀巴烂。然后他扯谎说他正在编竹篮,芦花公鸡啄食追苍蝇啄到他头上了,他才出手将它打死的,不打死它,它会骑在头上拉屎。女人哭笑不得。
更不敢告诉女人的是,他是把芦花公鸡当成叫花子了
叫花子在村里到底有没有女人或有多少女人,他听着恶心却管不着。可终有一天,轮到他管的时候到了,有两个星光稀疏的夜晚,他分明看见同一个黑影从家门前闪过,那个黑影怎么看都是叫花子。叫花子去村西头干什么?村西头另两户人家没有风骚的小媳妇,那里只有菊妹。女人见他昼伏夜出,说,你拖着一条腿不累吗?我看着都累。他就指着两棵槐树说该死的猫头鹰叫得人闹心,不用利箭对付它们这黑夜的日子可难过了。女人说,黑夜要比白天好,睡下去真不愿醒来。他龇牙咧嘴,说女人盼着黑夜喜欢黑夜,就是喜欢偷人!女人“呸”的一声不再跟他争辩了,怕他翻旧账吵起来就是个没完没了。
没女人啰嗦,他如鱼得水。在两棵槐树之间守伏距离远了,他把埋伏点推进了二百米,差不多已到菊妹的窗台下了。这是一个伸手难见五指的夜,黑夜又像一个巨大的掩护伞,暗处的他像射杀芦花公鸡一样,把满腔愤懑洒向了匆匆奔窗台而来的黑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