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糖果屋的陌生女人

时间:2022-02-14 08:27:57 

作者简介:

夏立楠,本名黄涛。贵州省作家协会会员。获《人民文学》、作家网第四届全国高校征文大赛散文组优秀奖,首届《陕西文学》小说新人奖。有小说发表于《上海文学》《山东文学》《青年作家》《广州文艺》《ONE·一个》等期刊平台,并入选多种选本。现居贵州黔南。

1

张欣怡找我的方式很特别,不用QQ,也不用微信,更不用电话,而是用邮件。我说,张欣怡,如果有一天我不用信息工具了,你还能找到我吗?她把怀里的猫轻轻放下地,猫轻盈地跳上沙发,钻进我的怀里。它很乖顺,喵地叫了一声,我抚摸着它柔顺的毛,就像抚摸着张欣怡的秀发。

张欣怡伫立在窗口,她的目光投向对面的大楼。你有没有想过,某天晚上,你睡的卧室或者阳台正被另一个人用望远镜监视。你就是用这种方式查探我的动向的?我笑了,在猫的屁股上拍了一下,猫有些不高兴,伸出前爪要挠我的裤子,在撒娇。

我要查探你的话,不需要望远镜。张欣怡说这话的时候,信心满满。

好吧!那你帮我查个人好吗?

谁?

一个女人,来我的店里很久了,可是我就是不知道她是谁。

来你店里女人很多,你不可能谁都想知道。

她比较独特。

我和张欣怡下午五点半到的店里,这是糖果屋生意最好的时间段。时逢街尾那所小学放学,孩子们冲出来,总有一些女孩会在隔壁文具店买完文具后来我的糖果屋。她们选得最多的是棒棒糖,很大的那种,说句业内良心话,这种糖更适合看不适合吃。糖果屋的糖果品类挺多,除了棒棒糖、牛奶糖、跳跳糖,还有桂花糖、淀粉糖、太妃糖、QQ糖等。

糖果屋晚上九点打烊,有一个月了,每天晚上八点左右,都会有一个女人来买糖,她要的糖比较普通,也比较便宜,都是常卖的硬糖。这种糖我已经不习惯吃,准确地说,自从我盘下这家糖果屋后,我就不像小时候那样爱吃糖了。小时候看《格林童话》,格雷特兄妹被继母扔在大森林里,后来迷路了,他们在寻找出路时无意中闯进了一间糖果屋,没想到那是女巫占据的地方,为此险些被女巫抓走吃掉,最终他们凭借勇气和机智逃脱了女巫的魔掌。那时候我常常想,是不是每个卖糖果的地方,甜蜜的背后总有着不可示人的秘密,不管是在买唐僧肉、还是比巴卜,又或者是萝卜丝,我都会潜意识地多瞅瞅卖东西给我的阿姨。

快八点了,怎么還不来?张欣怡把那杯熊猫奶盖的吸管抽上来又放下去,似乎没有喝的意思。

我说,再等等。

八点一刻,女人从黑暗中走了进来,她推开玻璃门,双手呵着气,显然是有些冷。给我称半斤硬糖,她朝柜台的服务员说道。

半斤?她能吃这么多?张欣怡被吓到了。

半斤并不多,有天她还买了两斤。

女人在等候服务员称糖,糖果屋开有暖气,她似乎感觉要暖和了些,原本缩在袖筒里的手也愿意伸了出来。

七块钱。服务员把糖果称完,递给她。

女人从大衣兜里摸出一叠钱,几十到一百不等,她递给服务员一张十块的,服务员熟练地找了她三块零钱。

这有什么奇怪的,很普通的女人啊。女人接过零钱走出糖果屋的间隙,张欣怡吸完一口奶茶。可是她每天都来买,你不觉得奇怪吗?谁家天天吃糖,而且每次需要半斤。或许她小孩多了。再多也不可能,有常识的人都知道,小孩吃糖太多长虫牙,再说了,哪个小孩能天天吃,不腻?张欣怡觉得我的话有道理,连她也纳闷了。

我说,张欣怡,这点你都想不到,亏了你的智商还一百四。

人总是要有犯糊涂的时候,就像你做过的那些事,我不是也装作糊涂吗?

张欣怡这样讲,我不知该说什么了。我的那些事只有玩得好的哥们才知道,我一直以为纸是能包住火的,更相信我的兄弟们守口如瓶,可是张欣怡怎么知道的?最主要的,是她竟然能隐忍得若无其事,想想,真可怕。

我说,张欣怡,我们还是跟那个女人去看看吧。

我和张欣怡走出糖果屋,顺着太平街一直往西走。灯光昏黄,女人在一家格瓦斯饮料专卖店门口止的步。

2

在格瓦斯饮料专卖店,女人没有进屋。南方冬日的晚上,空气潮湿,巷子里充盈着雾霭的气息。卖东西的老头撩开门帘,把装在塑料袋里的两瓶格瓦斯递给女人,女人接过,付钱,抱在怀里继续往前走。

她去哪?

不知道。

我和张欣怡亦步亦趋地跟着女人,七拐八拐的,女人走进了一栋南方常见的废弃木楼里。从女人关门进院子的情形来看,显然是轻车熟路了。木楼的所在地有些偏僻,站在此处,完全感觉不到太平街的繁华与热闹,恍如置身另一个世界,时光应该倒退了好几十年。

这女的干什么的?

我怎么知道,张欣怡没好气地说道。她俯下身,凑到了那栋楼的门口,试图顺门缝往里瞧。我也跟着凑过去,门很严实,什么东西也看不清。张欣怡转过身来,像是充满警觉似的环视了下四周,我总觉得这个地方不安全,我们先走吧。我突然觉得这不像我认识的张欣怡,和她相恋两三年了,从认识之初到现在,她看起来眉清目秀,性格与长相截然不同,大大咧咧的,单位搞演讲比赛,二话不说就上,搞舞蹈比赛,领导要求拿名次,她也从来没畏惧过,现在说出这样的话,着实令我吃惊不少。

我没有理会她,正欲用力推门,想推出个门缝看看里面情况。张欣怡拽住我,真的,我们走吧,我总感觉这里不安全,感觉像有人在监视我们一样。

笑话,我瞥了她一眼。现在谁还能监视我们?明明是我们在监视别人。

反正我不管,我要走。

张欣怡的脚跨出台阶,被我一把拽了回来,她反过来拉我,我的手不小心碰到门头上的大环,搞得哐哐响。门立刻就开了,站在门内的是个女的,这女的就是买糖果的陌生女人。女人看我们的眼神我无法描述,怎么讲呢,反正让人发瘆。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朝里屋的女人道着歉,一边试图逡巡这个院子。

哎呀,姑娘,你就答应了吧,一百,一百行吗?我把手搭在张欣怡的肩上,手伸得很长,能下垂到她胸部的位置,当然,我也毫不客气地在上面捏了一把。就这样,我搂着张欣怡朝巷子尾的方向走去。

张欣怡是在这种不情愿的状态下揪住我的耳朵的,给老娘讲清楚,你从哪学来的这些?还熟练得很啊!

我能从哪学来,电视里经常看啊。

你继续编,你以为像你平时写小说?他们给我讲我起初还不信,现在真是不信都不行了。

我不敢保证张欣怡到底清不清楚我的那些事,仔细想想,和我一同去过水汇的人里面,只有同事王明德是她认识的,不出意外的话,一定是王明德走漏的风声。

那厮去水汇比我还积极,每次都是他主动提出来,请客倒是请过一次,不过多半时间还是我开钱,两人同洗同住,有些时候第二天早上才回去。他不可能走漏风声啊!他还没女朋友呢,这样讲出去对他有什么好。

我真给你保证,我绝对没有!我举着手做出发誓的样子。我知道,对付女人,尤其是这种在乎你的女人时,不管是何种情况都得打死不承认。

张欣怡看我的那种表情怎么讲呢,她眼里有审视,也有怀疑,更有难过,看得我打怵。

我说,欣怡,你要相信我。你猜我刚才看到什么了?

你看到了什么。

一個小孩,一个五六岁的小孩吧,正坐在那个院子中央,他在看一口井。

这很正常。

你觉得正常吗?从院子外面看过去的话,那里面的屋子并没有开灯,那个小孩为什么会坐在院子里看一口井,多危险的事情。

我和张欣怡带着各种疑问绕到糖果屋门口,糖果屋此时已经打烊了,服务员下了班,我也不打算再进店里。我说,欣怡,要不我去你那吧。张欣怡瞄了我一眼,那意思不言而喻,不过瞄归瞄,没有反对。

3

我从地板上捡起张欣怡的内衣,放在床头柜上。张欣怡像一条鱼一样躺在我的怀里,全身如锦缎般柔滑。

我说,怎样,是不是很厉害?

去死。

张欣怡狠狠掐了下我的脸,把头埋进我的怀里。

我知道她一定是害羞才这样讲的,她才不希望我死,我死了她怎么办。我的心里美滋滋的,有种战士凯旋后的胜利感。张欣怡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此时不合时宜地响了,响声不大。微信提示音。张欣怡拿过手机,不知道看了什么信息,笑得合不拢嘴。

太好玩了。

什么东西那么好玩?

没什么。张欣怡把手机歪着朝她的那一边,我看不真切。

不会是哪个帅哥给你表白吧?

要是帅哥就好了,是女的,姓张。

张欣怡这样讲,我不好再问什么。

是王明德的一个朋友,张欣怡补充道。

王明德?我在心里发了个问,有些惊讶,怎么张欣怡连王明德的朋友都认识了。张欣怡和我谈了两三年,我们有过很多感动的事情。有年冬天,匀城飘起大雪,我开车从匀城回阳城,不幸的是,与一辆横面而来的面包车相撞,当场昏迷。醒来后,我躺在匀城人民医院,一连两个月,都是张欣怡守在我身边。直到春雪融化,匀城的春草发芽了,我才慢慢下地走路。那时候我还在想,要是我就这样死了,她怎么办,我的生命不仅仅是我自己的。

有句话怎么讲,好了伤疤忘了疼。张欣怡不是我的疼,也不是我的伤疤,是糖。可是人要是天天吃糖,就不知道糖到底是什么味道了。渐渐的,我发现和张欣怡的相处让我发腻,这种腻是发自内心的,我开始不喜欢接她的电话,不喜欢和她吃饭,不喜欢做任何事。

为何后来又好了呢?这和去年张欣怡家发生的那次变故有关。

睡觉,关灯!张欣怡把手机放回床头柜,缩进被窝里。

我关掉灯后,辗转了几次,毫无睡意。脑海里浮现起巷子里那栋老房子来,以及那个陌生女人看我的眼神,那种眼神在恐怖电影里面出现的最多。我说,你有没有觉得那个女的很奇怪。怎么奇怪了,我当时没敢看。你胆子不是挺大的吗?一个女人住在那么偏僻的地方做什么,而且还每天买那么多糖,最主要的,是我看到了里面那个坐在井边的男孩。

张欣怡转过身子,那你说,她是做什么的?我不知道,不过我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这让我想起一则新闻。什么新闻?关于莞城的,我也不知道新闻是真是假,有些长,偏纪实性的稿子,前些时间在微博上看到过。你翻出来我看看。

张欣怡伸手到床头柜拿手机,我看到屏幕上有个微信回复。是王明德回复的一个拜拜(表情)。很快,张欣怡滑动手指跳过了微信。她翻进了百度,通过历史网页找到了那条新闻,标题很醒目,叫《莞城打工男子失踪五年,家属找到后发现惊天秘密》。

我说,张欣怡,这种信息你也浏览?

你看看就知道了。

我是带着一种好奇心、愤恨心同张欣怡看完那则新闻的。我说,欣怡,应该不会是这样的吧?不一定,或许这个女人就是这样的人呢?谁也说不准。我不知道张欣怡的猜测对不对,我认为女人应该不是那样的人。小时候看《格林童话》,让我觉得很多美好事物的背后不一定就是善意的,就像《糖果屋》那篇文章背后的故事一样。

我说,欣怡,你断定女人真会做那样的事?

我不知道,也有可能她不是我们想象的那样呢,比如大隐隐于市,收养几个孩子,然后给他们买糖果,这也是不无可能的。

张欣怡说的话等于没说,我决定白天还是再观察一下。

4

糖果屋八点半开门,有些小孩会准时来买糖。

我说,小朋友,糖吃多了要长蛀牙的。是个胖胖的姑娘,她对我的话不以为然,自顾自地逡巡着货架上的各种糖果,在寻找有没有中意的。我说,下个月我家店就改版升级了,会多卖很多好吃的哦。卖什么?小孩用一种呆萌的眼神看着我。我想了想,说,甜点吧,比如双皮奶、鸡蛋布丁甜点、芒果班戈、雪媚娘等等。我如数家珍地数了一番,事实上我自己都不知道店里到底能不能做出来。这些都是张欣怡平日里最爱吃的,我再熟悉不过了。说到张欣怡,她一大早就出门了,说是有闺蜜约去喝茶。想想她的日子比我好多了,我不仅要自己创业,好不容易经营着这么一间店,还得考虑如何壮大它,让它在竞争日益激烈的市场背景下生存下去。张欣怡不同,她大专毕业,顺利考进县城一家幼儿园做幼儿教师,过着朝九晚五的日子,孩子们放假,她也可以放假,能晚睡晚起,和我的生活节奏简直天壤之别。

不喜欢。胖女孩自言自语道,他一定也不喜欢。

我说,小妹妹,你要买给谁吃?

我也不认识,一个小男孩。

不认识?男孩?

是的,前几天他还在我们家楼下呢,他有几天没来了,说好要陪我玩的。

那他一定有别的事情。

不知道!那个女人好凶。

女孩的话把我听得云里雾里,我想问问怎么回事。外面有人喊她,小凡,还不走,马上迟到了!胖女孩说,我得去学校了,中午来看看。她转身朝着学校的方向奔去。

我说,这女孩很奇怪啊。店里此时只有我和小申。小申是店里的服务员,他接的话,有什么奇怪的,小孩子不是都这样嘛。小申说这话,我就觉得他没什么童年了。对了,楠哥,你今天不陪欣怡吗。她?她有人陪,大早上就出去喝茶了。喝茶的女生比较少,说明她这半年算是走出来了。

小申的话我明白,张欣怡或许是真的走出来了吧。一年前,那次家庭变故使张欣怡陷入迷惘。也正是从那天起,我才发现爱一个人有这样几个阶段,开始是有点甜,像蜂蜜,浅尝辄止,下个阶段就是像糖果,像蜜罐,这种甜会维持一段时间,但不会太久,到第三个阶段,就是蜜罐已经发霉了,實在不想继续吃下去。我对张欣怡就是这种感觉,腻得慌,直到她和父亲争吵,为父亲背叛母亲愤愤不平离家出走,我才发现自己那么需要她。我到处找她,她因为情绪失控,把车开进路边水沟里,险些滚车丧命。

那一刻,我发现自己原来是那样地深爱着张欣怡,照顾了她整整一个月。从那以后,我对张欣怡的态度大有改观。张欣怡对我的态度也有所改变,变得更加从容,这种从容很多时候被我定义为是对爱情的淡视,毕竟父母离婚不算小事,遭受打击也是情理之中的,说白了,就是反而把我看得淡了些。

我说,小申,这个月店里的账扎过没有?

还没呢!

那你安排下,下午扎下账。

小申张罗着店里的生意,我陷入了沉思,望着门外来来往往的行人,顿觉世事难料,人也难料。我们每个人都不知道下一刻将要发生什么,而每个人,背后都有一段看起来和他气质不相符的故事。张欣怡昨晚给我看的那条新闻,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

那个男人二十岁出门,从安徽来到莞城,在莞城的一家皮鞋厂做工。下班之余,他用手机开通了一项热线节目,相当于婚介之类的,那时候还没有QQ等先进通讯工具,借助那个婚介平台,人们能找到中意的姑娘。

男人听了一个星期后,被一位女孩的声音所打动,决定约出来见个面,而那个见面却改变了他的一生。如果不是十年后家乡人的那次偶然发现,父母亲是不会发现这背后的惊天秘密的。

不过,我总觉得世界虽大,这个陌生女人应该不会像张欣怡猜测的那样吧。

5

中午放学,我守在店门口,观察着如潮水般汹涌而出的人流,我想认出早上来店里要买糖的那位胖姑娘,不知道为什么,我对她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兴趣。

她没有食言,十二点一刻来到糖果屋门口。哥哥,我要一盒桂花糖,胖女孩指着柜台上的一盒样品说道。我说,买给那个你认识的小男孩吃?不是,我自己吃。他应该不会来了,那个阿姨好凶。我说,哪个阿姨?她说,喊小男孩吃饭的那个啊。

我让胖女孩带我去她家楼下,那是太平街附近的一个小区,小女孩站在小区门口的一处花坛边,指着手说,就是这里了,他以前每天晚上六点半准时出现。女孩说这话的时候,叹了口气,好像有什么事很遗憾。我说,那后来呢?后来啊,后来再也没见过他。我说,他是来做什么?画画,他画得可好了。

女孩伫立了几分钟,说饭点要到了,该回家了。我说,你回吧。我站在小区门口不愿离去,对面是城中心,隔着一条河的距离,繁华喧闹。霓虹灯闪烁,城市的建筑在河水里倒映着,像我的心事。

张欣怡和我看的那则新闻在我心里作祟,隐隐的,我的心里有着一种不安的情绪。我决定给她打电话,这个贪玩的姑娘,和几个闺蜜出去嗨了一天,也不和我联系。

电话通了,我问,欣怡,你吃饭没?在吃呢。那你不叫我?你又不用吃,你好好思考下前几天的事情吧,哦,不对,是思过。欣怡说到思过,我就知道她还在生气,说真的,我也没犯什么大事,如果真有,无非就是喜欢下班后去下水汇,可那也是在几个同事的陪同下去的啊,有王明德可作证,再说了,昨晚上不是原谅我了吗?虽然没有明说,但昨晚上也算亲热了一番,我以为性爱真像书上讲的那样,能化解一切矛盾,调剂两个人的心情呢,怎么张欣怡又提这事了。我说,欣怡,你还没帮我把那个女的查清楚呢!那个地方偏角旮旯的,我才不想去了,就这样吧,我们在北门街的韩国馆吃饭,你想来的话就来,不想来的话就继续查你的陌生女人吧。

电话是瞬间挂断的,没等我说什么,我有些矛盾,想劝她出来,又想和她一起吃东西。想想,还是算了,继续查下这个陌生女人吧。我沿着小区门口的这条路一直往前走,暖风过境,河风裹挟着潮湿的空气吹在我的脸上。

我有种预感,一种不太好的预感,这种预感或许是来源于男人的第六感吧。我怀疑张欣怡有外遇了,这个外遇不是别人,是常和我进进出出的王明德。王明德,肯定是他,不然我女朋友和她八竿子打不着,怎么会连他表妹都认识了,而张欣怡了解的我一切动向,也都是从王明德那张破嘴传出去的,只是都传走了味,变了性质。

我心里是这么想,却并不想回头,步伐反而加快了,一直走到那天到过的院门口。是的,就是那里。我站在那栋老房子门口久久不敢进去,周遭无声,有种异样的清静。隐隐约约的,我听到了小孩子的哭声,是婴儿的那种哭声。院子里怎么会有婴儿呢?我想看,凑到门边,使劲往后推,门很牢实,推不出门缝。我转过身,看有没有可以爬的地方。巷子里有棵树,那是一棵悬铃木,叶子大片大片的,已经长进了院子。我跑了过去,小心翼翼爬到树上,目光能越过院落围墙的时候,我看清楚了里面的情况。那个陌生女人怀抱着个婴儿,孩子哭个不停,女人一边哄,一边用奶瓶给他喂奶。

女人身后还有好几个孩子,他们都差不多大,孩子们正在门槛边,低垂着目光,似乎对婴儿的哭声习以为常。一个男人在旁边不耐烦了,对那女人吼道,还不快去买糖?再哭,这娃儿要是再哭老子不打死你!男人说这话的时候,目光凶狠狠的。女人不敢把婴儿递给他,屋里面还有个男人走了出来,这是个十八九岁的小伙子,小伙子接过女人手里的孩子。女人没有说话,低着头朝门口走去,我知道,她一定是要去我的糖果屋买糖。

6

我的心里是纠结的,不知道该不该卖糖给这个女人。从那棵悬铃木上跳下来后,我就绕向另一条路飞快朝糖果屋跑去。小申还没有离开,我比陌生女人先到店里。坐在沙发上的我,不知道为什么,连一口水都喝不下去,我的心扑通扑通地在跳。张欣怡和我看的那则新闻,又在我的脑海里闪烁了,我隐约觉得,这个女人或许不是那样的。她应该和很多来这里打工的外地女人一样,拖儿带女,男人要工作,女人要带孩子。

女人和往常一样走进糖果屋,她要了半斤硬糖,我想糖应该就是给那几个孩子吃的吧,不过谁愿意天天吃糖,谁又能天天吃得下呢?换了哪个小孩,估计也不愿意。

女人买好糖走了出去。我说,小申,晚上你晚点走,我要是有什么事好联系你。小申说,什么事?是不是又和欣怡吵架了?我说,没有。走出糖果屋,我尾随在女人身后,继续走那天她走的路。不知道为什么,她好像察觉到了我,总是时不时地朝后面看。她在格瓦斯饮料店门口买好两瓶格瓦斯后,就又转进了那条巷子。我猜想,那两瓶格瓦斯一定不是给孩子们喝的吧,肯定是那两个男人喝的。

转进巷子口的时候,女人靠在墙边并没有走。那眼神,吓得我怵在那里不知道说什么好。你跟了我一段路了,她低声说着。我没有回答。你想干什么?我笑了笑,大姐,你说啥呢,我这不是,呵呵,夜里寻欢走到这的嘛,你别误会,这以前做那行的有点多,所以……

少装,我警告你,别跟着我。女人目光凌厉,那一刻,我觉得她不像是外地来打工的妇女了。那些打工妇女们,眼神不是这样的。我没有进一步往前走,我知道,那一定不是我该走近的地方,如果我再往里面走,就会遇到危险了。我给张欣怡打电话,我说,欣怡,你在哪?她说,在街上呢,逛街,买衣服。我说,哪条街,我想过来。算了吧,我们都快逛完了,对了,给你买了件衬衫,不知道喜欢不喜欢。我的心里暖了起来,女人就是那样,和你置气的时候不管她有多恨你,多怨你,但只要她心里有你,总会在某些时刻记起你的。我说,谢谢你哈,欣怡。她说,谢我?你啥时候好好谢过我,你眼里只有创业,创业,不知道你还要创什么,有吃有喝的,何必想那么多,像我这样,不是也过得挺好的嘛。对了,你最近不仅想着创业,还想着那个陌生女人,不和你说了,我要试衣服了。

和往常一样,张欣怡又突然挂掉了电话。我沿着原路往糖果屋走。或许是出于本能吧,时不时地会回头看看,我怕那个女人回去后,会告诉屋里的两个男人,说我尾随她,然后那两个男人冲出来对我一顿暴打。不管他们是做什么的,现在觉得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糖果屋没有打烊,我说,小申,可以休息了,早点回去吧。

和小申离开糖果屋后,我开车回了家。张欣怡没有回来,我打开电视,里面讲的不是这里产值达到多少亿元,就是某地的领导冒雨视察工作让百姓背他过河。每天都是这些,看得索然无味。我调到电影频道,不是喜欢看的那种电影,决定用手机看看吧。

以前看过一篇小说,那篇小说是一个本地作家写的,叫田兴家还是孔维越,我已经不太记得了,好像是田兴家,反正我也不熟。他在自己的小说里提到过一部电影,是印度的《贫民窟里的百万富翁》。我想此刻应该看看,我这种人不就是贫民窟出来的嘛,查不出女人的真相,想想怎么致富也是可以的。

故事不是我所想的那样,讲的并不是致富,阐述的是什么主题呢,我这个粗人是不想去追究的,追究也追究不清楚。我只记得里面有个情节,主人公同哥哥被几个坏人带去一个地方,那些坏人教他们如何乞讨、抢劫,为了乞讨成功,还用类似烧烫的油浇进小孩的眼睛,以此致残。看到这时,我惊住了,这和张欣怡给我看的那则新闻大同小异。那个打工的安徽男子,在同女子约好见面后,那天晚上他提前下班,来到了约定的地方。他翘首张望着,始终不见妙龄女郎的到来,迎来的是当头一棒。当他醒来时,自己睡在一间破旧茅屋里,他的手和脚已经不在了,疼痛和痛苦让他再次昏厥过去,半个月后,他成为一些人乞讨的工具。

7

张欣怡是带着笑进的屋,才接完电话,一边提着东西,一边对手机另一边说,好的,好的,改天再聚。

我说,玩得真嗨。

是啊,谁叫你不去。

张欣怡把东西放在沙发上,我瞥了一眼,是她买的那些衣服,当然了,其中也有我的一袋。我没有拿,因为我知道,她买的每件衣服,每条裤子都适合我的。这一点不可否认,我和她的眼光一致相同,不然怎么会走到一起的呢。

好累,张欣怡说,我洗个澡。

她进了浴室,我进了卧室。她是吹完头发跳进被窝里的,一股芳香扑鼻而来。我把她搂进怀里。她关灯,说早点睡了。我说,欣怡,今天玩得开心不?开心,但是有点累。我说,你还在生我气?没有,有什么好气的,不值得。张欣怡说这话的时候,转了过来,面对着我,黑夜里,我们看不清她的脸,但她的鼻息就在我眼前。我凑了过去,在她的唇上吻了一下。我说,任何时候你都要相信我,我承认,我爱去水汇,可是我绝对没有……知道,别说了,睡觉吧。知道了?我纳闷道。嗯,王明德都给我说了。

又是王明德,我的心里嘀咕着,王明德到底和我女朋友是什么关系?

天亮后,张欣怡早早就起了床,说是幼儿园近期安排歌舞比赛,她得早点做准备,早上选好需要的歌舞,下午就得带孩子们跳。我和往常一样到的糖果屋,小申已经把店里打扫了一番,他拖完地,那天买糖的胖女孩走了进来。

哥哥,我买两颗棒棒糖!

糖吃多了会长虫牙的哦。

我爸爸也这么说,可是没办法啊,太喜欢吃糖了。对了,昨天你等到那个男孩没?

没有呢!我冲她笑笑。

不过你放心好了,我都告诉我妈妈了,她说她和她的队友们会找的。我想问问女孩的妈妈是做什么,她拿起糖已经跑出了店门。

早上看了一会儿店,觉得没什么意思,想去看张欣怡教小孩子跳舞。我开车到幼儿园,没有进园,隔着钢丝网,她正在教孩子们堆积木。一直等到中午放学,我说,欣怡,不用排舞了?她说,不用了,早上园长接了警察局一个电话,不知道怎么的,就决定不搞歌舞比赛了。

我带欣怡回家吃饭,在车上,她告诉我了父母亲各自重组家庭的事,我问她有什么想法,她笑了笑,没什么想法,就是从此多了个哥哥吧,也多了个姐姐。我说,你和他们处过?嗯,还行吧,昨天还一起买衣服呢,还给你买了一套呢……

车子驶过长虹大桥,桥下是滔滔江水,我说,这水真美,你们啥时候放假,我们去荔波吧,听说那的水比这还美。放假还有半个月吧,到时候约上王明德和我那个新姐妹一起去。我沉默半響,这小子,幸好没有乱说我坏话,不过也说不清,或许是欣怡自己相信我呢。我说,好吧,反正现在你们关系不一样了,他也不仅仅只是我同事和哥们了。

那天起,那个陌生女人再也没有来过店里。

半个月后,我没有去成荔波,那天店里有客人来,说是想出售城北一家门面,问我有没有意愿开个分店,我们谈了一小会儿。期间,张欣怡传来邮件,问我她漂不漂亮,后没后悔没和她去。还传来几张她们在小七孔的照片,说是那里有个地方叫瑶山,值得一去。很原始,有我想不到和没看过的东西。

我说,张欣怡,你不是随时都能知道我的动向吗?你猜我在干嘛?

张欣怡回复说,你在吃屁。

我无奈笑笑,糖果屋的门被推开了,进来一对母女,是之前来买糖的胖女孩,她已经好久没来买糖了。我说,小妹妹,放假了没出去玩?她说,还没想好去哪呢。哥哥,我要几颗牛奶糖。好的。她笑得很甜,说,这是我妈妈。她的妈妈冲我笑了笑,穿的是一身便装,但那身板和站姿告诉我,她妈妈是一名人民警察。不知道为什么,我想起来了前些天的新闻,新闻里,一个女的和几个男的被扣上警车,那背影,很熟悉,像看过的某部电影。

责任编辑/文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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