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吕叔彬问。
“钢包脱钩。”
“伤着人没有?”
“……”部长张了张嘴说,“起重工没了,还有炼钢科老科长。”
“混蛋!”吕叔彬扔下手里的东西就向外奔。小段连忙回身从衣挂上摘下吕叔彬的安全帽追上,扣在他的头上。老科长退休好几年了,是吕叔彬当上一把手后将他返聘回来的。吕叔彬不计前嫌,让老科长挺感动,工作特别卖力。本来是让他不定时指导一下就行。但老科长身体硬朗,在家里呆不住,没想到竟发生了这样的意外。
冶炼车间一片热气升腾。事故刚刚发生,只见宋主任与几个工人站在那里发呆。远处歪斜的钢包倒在过道上,红红的冒着热气的钢水慢慢地向四周溢开,工人们的白色石棉工作服被映成了橘红色。
宋主任见吕叔彬与行政事务部长跑来,立即迎上去。“怎么搞的?!”吕叔彬对宋主任喊道。
“吕总,天车脱钩。”“人,人怎么样?”“人……”宋主任无法说,因为起重工和老科长早被上千度的钢水化成了汽体。
“打120,叫救护车!抢救呀!他妈的!”吕叔彬挥着手向宋主任吼,像是要打在宋的脸上。
“吕总,这样的情况,人应该被汽化了。”部长说。
吕叔彬看着说话的行政事务部长,眼光是陌生的,好像是不认识部长似的。众人无语,厂房内的排尘设备动力强劲地轰鸣着。说话之间,安技环保处和公司保卫处的人已经到了现场,职工医院的救护车也到了,停在车间外,更像是个无用的摆设。
集团公司总经理与几个高管随后赶到。听宋主任介绍事故情况,看都没看吕叔彬一眼就上车走了,一边上车一边说:“今年的一个工伤死亡指标这么早你们就给我用上了,可真他妈的行呀!”
跟在后边的吕叔彬不知道说什么好,就什么也没说。
总经理秘书来电话,吕叔彬暂缓迁入总部,先原地处理这起工伤死亡事故。
离任审计照常进行,星期一审计处即进入分公司对吕叔彬做离职审计。吕叔彬有些焦头烂额了,天天失眠,吃药也管不了多大事。死者家属对赔偿不满意,保险公司的保险,是车间为工人投的保,赔付了二十多万。分公司要赔十万,总公司再给十万。家属反应相当强烈,死者四十二岁,正值壮年,家里有老有小,小的正上高三,老的已经八十多岁。家属要求赔偿五十万,当然不包括保险公司的。老科长没有投保,按级别,集团公司赔了四十万,老科长家属倒是没提出什么异议。
吕叔彬与老韩商量,同意将起重工的赔偿加到二十万,但家属仍然坚持五十万。老韩对吕叔彬说:“就这些钱了,他们不能得寸进尺。反正人都成汽儿了,也不用炼了,他们连停尸要挟都不具备,狂什么狂。”
“老韩,人家家属连人都没见着,咱们就别这么说了吧。”吕叔彬有气无力地说道。
一连几天,吕叔彬都半夜才回家,回家后一言不发,洗漱完就上床,翻来覆去在床上烙饼。老婆说:“这么大的企业,工伤死个儿把人,你至于这样吗?不是有别的事儿吧?”
吕叔彬不回答她。
老婆这些天故伎重演,又开始找人去玩牌。老婆的牌友里有一个老太太就是老科长的老伴,老科长死了,老太太没心思玩,但一呆在家里就想起老伴,便还是每天到麻将馆来,一边看人打牌一边流泪,讲老伴的好,回忆他们过去的时光。大家听着都烦了,又同情老太太不好说她什么。老太太话说多了,就把以前炼钢科的事叨叨出来不少,竟然提到了吕叔彬与那个女大学生的事。会说的不如会听的,这回吕叔彬老婆认定吕叔彬早就背着她干了不少不可告人的勾当。这回有了实据,老婆就想整整吕叔彬,女儿在美国来电话,她就向女儿骂吕叔彬,搞得家里鸡犬不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