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爷别误会,”方汉超上前打圆场,“谁都相信大名鼎鼎的‘老枪’一口唾沫一个钉儿,绝对不带秃噜扣的。但三十垧地毕竟不是儿戏,洪爷不如……”
“方爷,你家要是趁三十垧地,你会见天儿把地契搁腰里掖着吗?”罗洪哲朝众匪一摊双手,“各位要是信得过我,明儿个此时,我打发人把地契送来成不成?总不必非得见钱赎票儿吧?”
“洪爷言重了。不如这样吧,天已傍晌儿,洪爷您委屈委屈,在山上凑个便饭,也好让方某尽个地主之谊。等天一擦黑儿,我们哥儿仨一块儿随洪爷到罗家门楼取地契!”
“那这一大过晌儿你咋打发?”
“嘿嘿,啥事儿也瞒不过洪爷你。”方汉超讪讪一笑,“这一大过晌儿么--方某想向洪爷讨教一二。”
“这又咋说?”罗洪哲满脸不悦。
“咋说?弟兄们,咋说?”方汉超朝外一敞大襟--
“没有打虎艺,谁敢上山冈?”黑虎直不愣登先造了一句。
“没有擒龙技,谁敢下东洋?”病虎跟着叫了一句“踩板”。
“瞧见没,洪爷?我这疙瘩山要是谁都想来就来,想走就走,那不成街边儿上的‘花子房’了?洪爷,您老既然上了山,总得露一手让弟兄们开开眼吧?”
“看来,这霸王宴我是非吃不可喽,只是不知大当家的要让罗某献丑哪一手?”
“洪爷,您瞧,今儿个这么好的机会,不亲眼目睹您的神技‘凤凰夺巢’,我姓方的岂不成了入宝山空手而回的二傻子了?”
“既然方爷非得让罗某献丑,罗某应承下来就是了。权当罗某也讨个人情,那方爷是不是也把‘一马三枪’亮一亮?”
“成交!”方汉超立马紧盯,一点不落,“那--请洪爷给个‘知会儿’,让山下的大小姐跟伙计把家伙什儿送上山来?”
“大当家的明察秋毫啊,也罢,那就麻烦那位兄弟跑一趟,下山到河边上把跟我来的那几个人领上来。”罗洪哲说着冲门边拎着棒子的一个喽兵抬了抬下巴。
那喽兵人称“李大棒子”,期期艾艾地嘟哝了一句:“洪爷得给我个‘知会儿’呀,要不他们咋肯跟我上山?”
“这个自然,你就拿它当‘知会儿’吧。”罗洪哲说着,一抖手腕,“哧”的一声轻响,一点寒光从袖内闪出,“啪”!直钉在大厅的门框子上,把全屋子的人吓了一大跳。
李大棒子趋前几步到了门边,费了吃奶的劲儿才把一支二寸长的袖锥从门框子起出来,双手捧着送到飞虎面前。
方汉超接过袖锥,翻来覆去地打量--这是按照冰锥样式打造的,但更精致小巧,平时藏在袖中特制的暗袋里。他故作轻松地笑道:“哈哈哈,好东西,好东西,拿它当‘知会儿’再好不过了。麻溜儿去吧!老二老三,大厅摆宴,山门迎客!”
疙瘩山仨虎“前拥后护”着罗洪哲从大厅踱到山寨门口。不多时,便见李大棒子领着俊花等人抄近道上了山。俊花早已抢在李大棒子前头进了山门,脆脆地一声:“爹!”便跑到老枪身前。众人顿觉眼前一亮,方汉超一直好奇让马人龙念念不忘的女子是个何等样人,此时他初见俊花,目光就像钢针遇上磁石,“啪”地一下就被吸了过去,心中暗赞:“好一个俏丽佳人,怨不得二弟险些为她搭上了性命!”
方汉超稳了稳心神,朝罗洪哲一拱手:“洪爷,贵客都到齐了,屋里请吧--”
俊花只觉得后背发凉,一回头看见马人龙罩着青纱的脸,一双眼直勾勾的。她脸一冷,一声不吭地随着爹进了虎头大厅。
厅内,首席桌上的八个压桌凉碟儿已摆好了。仨虎存心要在“老枪”面前显摆疙瘩山的“谱儿”,早早就预备下八珍宴候着了。这几步棋咋走,全在方汉超的算计之中。
除了“望风儿”的、“撩水儿”的和外出“踩盘子”的、“放线儿”的,百多号绺子弟兄都聚到大厅里,黑压压一片。
飞虎方汉超将“老枪”父女俩跟仨伙计让到八仙桌前落座--飞虎、“老枪”一主一客;上首是俊花,老赵;下首是俩伙计;黑虎、病虎打横作陪。八个人正好一桌儿。
方汉超居高临下扫视了百多号喽兵一眼,亮开嗓门说道:“正晌午到,财星不照福星照!今儿个山门有喜,‘老枪’洪爷大驾光临,咱疙瘩山才摆下这八珍大宴。弟兄们,敞开肚皮可劲儿造吧,造完咱们还要见识洪爷的刀枪功夫!”
大碗肉,大碗酒,下手抓的、拿筷子叉的、动刀子扎的、连碗端的……大厅里顿时乱成一片。
主桌儿就不一样了--罗洪哲正襟危坐,俊花东张西望看景,老赵和俩伙计身入匪窟自然小心戒备。只有黑虎--因为他的头长得格外大,从小就没人记得他的大名叫柳介臣,都叫他的外号“柳罐斗子”--不管不顾,老猪拱进黑豆地--闷头猛造。方汉超目光朝近在咫尺、伸手可及的俊花脸上瞄了瞄,见马人龙正在斜眼瞟他,忙收回目光,端起一碗酒,朝罗洪哲一举:“洪爷,这么好的‘八珍宴’除了咱疙瘩山,江北的林子可找不着第二份儿了。来,我先敬洪爷一碗,干!”一仰脖儿,“咕咚咕咚”,一滴不剩地喝了下去,又朝罗洪哲一亮碗底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