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老板就默默无言的。“直风”想了好半天,说:“师傅,这事好复杂,我不晓得谁是组织,也不晓得埋金银的地方,再就是金条和银元太贵重了,就是找到了,我怕说不清楚。还有郑昊天是谁?我也不晓得。师傅,这事还得您亲自去办。”柳老板说:“我要是能出去,托你做什么?”“直风”说:“师傅,那我就替您去死。”柳老板说:“你这是说傻话。人生两件事不能替:一不能替生,二不能替死。”“直风”说:“我俩换衣裳,您穿我的,我穿您的。我就是您,您就是我。到时候叫您的名字,我替您答应,不就成了?”柳老板感动了,说:“诚确,不枉跟师傅一场,也就一试吧。师傅并不怕死,只是不能死得不明不白。”
“直风”说:“师傅,我关了这么多年,许多人都出去了,我活着跟死了是一样的。活着有什么意思?就算我报答师傅的恩情。”柳老板说:“是党的恩情。诚确,如果师傅能活着,一定让党和人民记得你。”“直风”说:“师傅,别人记不记得我不要紧,只要您记得我就行。”柳老板眼睛就红了。
夜往深里黑。“直风”就与柳老板换了衣裳。师傅把“直风”的头抱在怀里,说:“诚确,你现在最想什么人?”“直风”说:“我最想我娘。我娘是我最亲的人,她最担心我不会过日子。”柳老板说:“告诉师傅,你在戏班有相好的吗?”“直风”说:“师傅,您不准,我不敢。”柳老板流着眼泪说:“诚确,你是真童子哩。赤子之心,洁白无瑕。是师傅对不住你。如果你想找媳妇,最想找谁?”“直风”说:“最想找荷花。”荷花是戏班的花旦,漂亮,打扮了就是一枝花。柳老板说:“诚确,你有眼力。”“直风”说:“师傅,有一回夜里,我摸了她的手,她没动,尽我摸。那手好细腻、好温暖。”柳老板就泣不成声,说:“这对了,对了。”
夜深了,柳老板说:“诚确,你这时候最想做什么?”“直风”说:“师傅,我最想唱戏。”柳老板说:“那我俩就唱一回吧,我唱你伴奏。”“直风”说:“没有胡琴,用什么伴奏?”柳老板说:“用嘴念曲子。”“直风”说:“师傅,你晓得我离开胡琴不会念曲子。”柳老板说:“那你唱,我念曲子。”“直风”说:“师傅说得对,我总是给人拉琴,一句戏也没唱成,我好想唱。”柳老板说:“今天你就唱一回,师傅依你的腔托你的调。诚确,你最想唱哪曲?”“直风”说:“我最想唱《黄鸡公尾巴拖》,我小时候经常唱。”《黄鸡公尾巴拖》是浠水童谣,这是一首爷娘盼望儿子自学成材的歌,从远古传到如今。一共六句:黄鸡公儿,尾巴拖嘞。三岁伢儿,会唱歌嘞。不要爷娘教给我嘞,自己聪明咬来的歌嘞。楚剧艺人们经常将童谣人戏,叫作小调。于是柳老板念了过门,“直风”就开口唱:“黄鸡公儿,尾巴拖嘞。三岁伢儿,会唱歌嘞。”“直风”唱了四句,由于想娘就唱不下去了。“直风”说:“师傅,这辈子唱四句就够了。”柳老板说:“师傅带你唱。”柳老板唱:“不要爷娘教给我嘞。”“直风”唱:“不要爷娘教给我嘞!”柳老板唱:“自己聪明咬来的歌嘞。”“直风”敞开喉咙唱:“自己聪明咬来的歌嘞!”“直风”激动了,搓着手说:“师傅,过瘾!真的好过瘾!原来我也会唱戏嘞!”柳老板就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