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含之就叫书记员把上级的命令拿过来让柳老板过目。柳老板昂首向天。徐含之问:“为什么不看?”柳老板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徐含之说:“这么说那你就认了。”徐含之叹了一口气说:“柳老板,徐某其实很佩服你。在台上,你鼓打得好;在台下,你仗打得好。就是作诗徐某也自叹不如,你听你的那两句:崖畔野花红半醉,青山不比人年轻。多好!多有气势!多么好的愿望,也只有你这样野路子的人,才能写出这样的句子。我记住了,我会把你的诗录下来,署上你的名字,传之后世,你应该含笑九泉的。”柳老板哈哈一笑,说:“徐含之,你以为我会放过你吗?就是我放过了你,兄弟们会放过你吗?”徐含之说:“那是你的自由。青山不比人年轻,哪能呢?人怎么活得过青山?写诗可以,过日子就不行了。”柳老板朝徐含之唾了一口,那涎喷到徐含之的脸上。徐含之一点也不恼,掏出手绢来慢慢地揩,说:“柳老板,你的喷口练得真好!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你好大的气。”“喷口”是演员道白的一门功夫。
徐含之作了个手势,于是兵们就把柳老板五花大绑了。吓呆了的“直风”,这时候才回过神来,对徐含之说:“大佬,我可以走了吧?”徐含之笑得喘不过气来,说:“柳老板,你可真会用人!你看你的人,几会说笑话儿,演傻子的吧?”“直风”说:“拉琴的。”徐含之说:“怪不得出手这样。”徐含之上前给了“直风”一耳光,说:“我差点成了你的枪下鬼。”“直风”就哭。柳老板吼:“哭什么?”“直风”说:“师傅,他下手好重,是真打。”柳老板说:“忍住!”“直风”就忍住了。兵们就把“直风”绑了,与柳老板一样的待遇,也是五花大绑。徐含之说:“是可以走。你跟他走,他跟我走!”
“直风”问:“到哪里去?”徐含之说:“到了,你就知道。”“直风”咽一声,眼泪就下来了,说:“我得回去,跟娘说一声。我出来时跟娘说了,不然娘不晓得我的下落,会挂念我的。”徐含之说:“那就不必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到时候阎王会托梦给你娘的。”
柳老板骂一声:“徐含之,你原来是个流氓!”徐含之说:“骂得对,我是个小流氓,你是个大流氓,汪精卫比你还大。”柳老板说:“蒋介石更大,他与上海滩的黄金荣是结拜兄弟。”徐含之说:“这是一笔糊涂账,谁是流氓,算了几千年,没人算清楚。柳老板,老老实实跟我走吧,遇上我算你的福气。”
众人押着柳老板和“直风”朝山下走。走出庙门,柳老板记起他挂在壁上的帽子,犟着不走,要徐含之转去拿给他。这时候,庙里掌门和尚出来了,走到柳老板面前,双手合十念:“阿弥陀佛!施主,你还要那东西做什么?放下吧,它在佛门呢。”这才平息风波。
于是柳老板与“直风”就被捕了。柳老板的戏班子,就树倒猢狲散,可怜了那班找不到爷娘的儿女们。
六、唱回戏吧
柳老板和“直风”也没上解,就关在浠水县大牢里。像柳老板这样的人,中南六省各地都有,算不得什么大人物。上级指示:就地关押,就地审结,严惩勿怠。徐含之也不怕串供,将柳老板和“直风”关在一间小号子里,其余抓来的新四军游击队嫌疑犯,统统关在另一间大号里。对于本地新四军游击队,徐含之审与不审心里有数,领导人就是柳老板,其余的都是跟着走的。但是要审,不审没有笔录,不好定罪。审也是走走过场,一是对上好交差,二是好依口供定案,犯人无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