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吉礼在麦地周围转了一圈儿,问高东家的几位长工,为啥不把门前河流里的水拦截上来浇麦地?要等老天爷下雨搞创收?长工们告诉他,四面山体到处有这样的河流,河床太深,坡度又大,水流没法拦截。如果打坝拦截河流,春夏季天山里发洪水,会冲毁庄稼地。达吉礼说拦截河流里的水流,不必要打多大的坝,只要在河流上游挖一条斜渠下来,水就能顺斜渠而下,流淌进麦地里。不用水了,堵住斜渠口子,洪水就不会冲毁庄稼地。
高东家家有四百亩庄稼地,牛马上百匹(头),羊三百多只,雇长工放牧。他隔三岔五骑一匹大膘黑走马来山坡地转一圈儿。东家再来山坡地,达吉礼就把挖斜渠拦截河床里水流、开垦麦地周围草地的想法向东家说了。高东家不光待人和善,思想也很开明,说达吉礼的这个想法可以试试,跟达吉礼沿河床上游察看了地形,选准挖渠的位置,由达吉礼带领几名长工挖了五天,就挖成了一条长两余里、两步宽的引水渠,放荡不羁的山水,按人的意志顺渠道淌进麦地里。
高东家夸奖达吉礼:“你小子不光干活儿攒劲(棒),脑瓜子也好使唤。咱们这咋(里)人活了多少辈子,咋没想到这个办法拦截河流浇麦地?”
高东家还答应达吉礼,从今往后,他们兄妹俩可以长期住在这里,看管地里的庄稼,配备给他们牛和犁铧,开垦周围的草地。
太平草原的村落很稀疏,村庄与村庄之间相距几里、几十里远,山坡地远近几里没有人烟。三间土房子分里外间和一个独间,达吉礼住在外间长炕上,把秀秀安顿在里间屋里炕上。头一天夜里,老鼠们打群架,打得“吱吱”乱叫,秀秀吓得抱起被子跑到外间屋里长炕上。第二天夜里,她说啥都不去里间屋睡了。达吉礼故意激她:“你一个十六岁的大姑娘家,跟姐夫睡一个炕上,像咋回事儿嘛?”
“这里没人知道你是咱的姐夫。自逃荒路上没了爹妈和姐姐弟弟后,咱就把你当成了亲哥哥。从今往后,咱就你一个亲人了”秀秀说到这里有些哽咽。
达吉礼的眼眶也有些发热,就让秀秀睡在外间屋里长炕上另一头。夜里刮大风,刮得房檐发出鬼哭狼嚎般的呼啸声,秀秀害怕要挨近他睡。他把她当作小妹妹,没忍心阻拦。
白天达吉礼在麦地里浇水,套牛拉犁铧开荒。秀秀做好一天三顿饭,有空帮达吉礼拿铁锨开水口子堵水口子,跟达吉礼学扶甩头犁犁铧。
达吉礼的爷爷年轻的时候给肃北的蒙古族牧主放牧过骆驼,练就了一手甩骆驼鞭的好功夫。达吉礼从小跟爷爷学会甩骆驼鞭,六步长、皮绳粗的驼鞭,猛地一使劲甩出去,说打鼻子,不打眼睛,驼鞭便成了他出门防身的工具。每天干完活儿回到土房子里,他们俩容易回想逃荒途中发生的悲惨遭遇,他就想办法逗秀秀开心,教秀秀练驼鞭。自慧慧过门后,秀秀就叫姐夫教她练驼鞭。她练驼鞭很用心很着迷,半年的工夫就练得驼鞭打出去能发出很响亮的声音。但没有达吉礼打得准、收回来得快。
创田里受了旱的麦苗儿很低矮,但关键的时节浇了几次水,麦穗长得比往年大,颗粒饱满。麦子发黄就不浇水了,农牧民开始下草湖打草,储备牲畜过冬的草料。高东家叫达吉礼和长工们下山去庄子北的草湖里打草。达吉礼带上秀秀去了北湖滩。这里人打草跟瓜州一样,用一种长柄钐镰打。
达吉礼块头大,饭量也大,只要刀把子(馒头)能填饱肚子,打草就有力气。头东尾西一里长的草趟子,他和几个长工同时开镰,不大一阵子,他就把别的长工远远扔在身后。他打的草趟又干净,草堆又整齐。高东家大为赞赏。
一天上午,草湖里聚集了很多打草的汉子在摔跤。达吉礼跑过去看红火。一位蒙古族壮汉腰里勒了根皮绳,站在人群中央,一连被他摔倒了几条汉子,再没人敢和他比试了。壮汉看见了身板高大的达吉礼,说什么都要和达吉礼摔一跤。达吉礼推脱不了,也在腰里拴了根皮绳,两人相互用双手抓住对方腰里的皮绳,摔来摔去相持了一大阵子,壮汉趁达吉礼使绊子的空当,猛一使劲,双手将达吉礼拎起来,摔倒在草地上。这激起了达吉礼的好胜心,他从地上爬起来,又和壮汉摔了几个回合,不分胜败,最后两人都齐刷刷跌倒在草地上。壮汉从地上爬起来,对达吉礼说:“你嘛,力气大,在草原上吃几个月羊肉,喝几个月羊奶,我就摔不过你了。”
达吉礼望着汉子们对他投来的友好敬佩的目光,一阵清凉的秋风吹来,绿浪滚滚,他心里感到特别惬意。
高东家的岳父母住在县城附近,要达吉礼去给他岳父母家打草。达吉礼带秀秀同往。天山草原的女人们怕紫外线晒黑脸蛋,出门都用头巾捂严头脸,只露出两只眼睛。达吉礼跟随高东家路过县城里,走进一家商店,看见秀秀眼巴巴地盯住挂在货架上几条白底蓝花头巾,便爱怜地掏出那位年轻车户送他的大洋,为秀秀买了两条。秀秀高兴得立马围在头上。
打完草,高东家就派三名长工来南山坡割麦子,杀了一只大羯羊叫长工们带到山上吃。四条汉子割麦子,秀秀负责做饭,她有空也帮汉子们割麦子,就也能分到一份麦子。山坡地来了三个长工,和达吉礼住在外间屋,秀秀住里间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