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计换妻(6)

时间:2015-12-30 10:22:13 

朱子安见赵玉欣一连两个多月没来上班,多方打听,才得知她请假在家盖新房呢,他骑着自行车几次走近那高大漂亮的新房,又折返回来。他实在难以开口要求她与自己解除婚约。自从两个人办了结婚登记以来,自己再三要求早日举行婚礼,可仅仅不到两个月的时间,自己却一反常态,竟先提出离婚。他在扪心自问,一没举行过婚礼二没同床共枕,又没闹过什么矛盾,以何理由提出……他愈加后悔那天夜晚取钥匙时没能管住自己……可如今木已成舟,一切都无法挽回了。朱子安被无形的痛苦折磨得寝食不安,丁福珍看在眼里佯装不知,只是一天三次地催他快与赵玉欣了却关系。

丁福贵今天请驻双丰镇的支左军代表王连长大吃了一顿狗肉。他自己也喝多了,他顶着头上圆圆的月亮骑着自行车哼着小曲回到了家,一进院见外甥女朱翠翠正在跳绳昵。他又火了:“我说翠翠呀,你都十四了,怎么一点儿也不想事?!”

说完他放下自行车,双手用力往外推翠翠。翠翠急了:“大舅,你又喝多了,天都黑了,你往哪撵我呀!”丁福贵不推了,他摇了摇头,叹了一声:“听说你爸妈离婚了!”丁福贵蹒跚地进屋去了。翠翠急了,她对屋里大喊:“姥姥,我回去了!”她骑上自己的二六凤凰女车飞速离去。

尽管从蒋才屯往双丰镇街里是一路上坡,月光下朱翠翠却一口气把自行车蹬到了自家门前。她支定车子,见大门锁得紧紧的。她没带门钥匙,只好用手当当地敲打门扇。“谁呀?”母亲开门出来,见是女儿翠翠,有点神色慌张:“你……你这么晚……”翠翠没等妈妈说完就蹿进屋来,见朱子安叔叔正在喝酒,却没见到爸爸,她耳边响起了舅舅的话:“听说你爸妈离婚了。”翠翠“哇”地一声哭了:“他真的坏了良心啦!”翠翠这一哭喊,把朱子安吓了一跳。朱子安手举酒杯正思忖着如何与赵玉欣解除婚约呢,根本没察觉到翠翠此时进来,贴到嘴唇的酒杯叭地摔到了炕沿上,碎片四溅。丁福珍也心中一酸,抱着翠翠哭出声来:“翠翠,你爸不要咱娘儿俩了!”翠翠止住了哭,她眼前出现了一家三口其乐融融、谈笑风生的场景。她一把扯住丁福珍:“不可能!爸爸不会抛弃我们,是你……是你……”翠翠双目咄咄逼人,令丁福珍不寒而栗。丁福珍不哭了,她用双手按住女儿的双肩,声色俱厉:“你去姥姥家的第十二天早上,你爸正式提出的离婚,并让你跟着我,他不出一分抚养费。”翠翠听了顿感自己掉到万丈深渊里,她大哭起来。朱子安见丁福珍给自己递眼色,忙下了炕,拉住翠翠的手诚恳地劝道:“翠翠别担心,有叔叔呢!今后叔叔供你念书,叔叔教你画国画,考中央美院。明天上午,叔叔领你去买新衣服……”“小叔,别说了,我去找舅舅收拾他,让他进监狱!”翠翠往外冲去。丁福珍同朱子安一边一个夹住了她。丁福珍低声说:“你爸爸若出了事,你舅舅也会受连累。”朱子安也劝道:“你爸爸会管你的,他是个好爸爸,翠翠别冲动,别让你妈妈发急伤心了!”翠翠用手一抹双眼:“我要学李铁梅,要坚强!”丁福珍和朱子安俩人听了都笑了:“翠翠真是个好孩子,长大一定有出息。”丁福珍帮女儿洗了脸,翠翠问:“小叔,你怎么来了?”朱子安一时语塞:“我……我……”丁福珍急忙走过来解围:“你小叔听说我跟你爸分手了,过来看看。”朱子安拿帽子戴上:“不早了,我得走了。”翠翠跑过去挡在门口:“小叔,我妈妈年轻漂亮,是双丰镇的第一大美女,你就给我当继父吧!”朱子安被翠翠的坦诚和恳求感动得热泪盈眶,与丁福珍同时抱住翠翠:“乖女儿,叔叔听你的。”“翠翠你长大了,懂事了,眼光不差,你小叔是个有责任心的人。”翠翠拉叔叔和母亲坐在炕沿边上,一脸严肃:“其实,我爸早就变心了。这半年多来,他很少回家,对我也不像以前那么关心了。我在街里好几次看见他同一个姓赵的年轻女人在一起……我……我怕你伤心,没敢告诉你。”丁福珍的心在抽搐,她此刻什么怨恨的话也说不出来了。朱子安听了翠翠的这番话,心里咯噔一下,似乎明白了什么,却又悔恨交加,他有些茫然。这时,翠翠退出,把屋门拉严:“叔,我宣布,今晚你和我妈正式结为夫妻!”朱子安忙隔门大喊:“明天我教你画松树吧!”丁福珍拉他一下:“快脱衣服吧!”

镇革委会正在小会议室召开常委扩大会议,由丁福贵主持,军代表王连长传达中央文革“要文斗不要武斗”的文件。蒋才屯革委会主任石麻子站在门口向丁福贵勾勾手后躲在门一边等着。丁福贵知道有急事,忙在王连长耳边嘀咕了一会儿,王连长点点头。他宣布:今天会就开到这里,明天上午八点准时在这里讨论,散会!入会的人陆续走出了会议室,丁福贵又同王连长谈了一会儿也走出来了。石麻子走过来:“主任,大姐夫在你家等你有要事相商!”两个人骑上自行车一前一后向蒋才屯奔去。

丁福贵进得屋来,见自己的西屋炕桌上摆满了菜肴:“这是要提前过大年哪?”丁福贵疑惑地问。母亲提一暖瓶热水进来:“你姐夫有三个月没来了,还自己带来这些好菜、烟酒,等你小半天了。”

丁福贵点上香烟,狠吸了一口后接过朱尔顺递过来的酒杯,一仰脖子喝个底朝天。“尝尝二饭店老姜师傅的手艺。”朱尔顺夹一大块肘子肉放到丁福贵碗里。他也拿起酒杯一口喝干了。两个人不消半个小时,把一瓶茅台酒喝光了。朱尔顺又打开了另一瓶茅台酒、斟满了两个杯。他丢掉大半截烟蒂,拿过手提小公文包,拽开拉锁,从中拿出一个报纸包放到丁福贵的面前:“福贵,我这些年苦心经营,劳心劳力,总共攒下五万多元钱,我自己盖房用去了两万多元,这是两万两千元,你让石麻子监工主抓,照我那样式再盖五间大砖房,妈岁数也越来越大了,你赶紧把婚事办了,妈有了帮手,我也放心了。”丁福贵听了,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两眼却灼灼放光。他把纸包拿起又装到姐夫的小公文包里:“姐夫,你把我当自己的亲弟弟,没的说,我下辈子也报答不完你的大恩。可有一件事,你不讲明白,这钱我不会要的。”朱尔顺把端起的酒杯放下,迟疑地问:“什么事,说吧!”“我现在还叫你姐夫,你为什么丢下我姐姐?”朱尔顺听了,猛地喝干了杯里的酒,立刻泪流满面,泣不成声。他双手颤抖地从小公文包的下个夹层里拿出一个纸袋递过来。丁福贵接过来从中抽出十几张相片来,他越看越来气,原来都是姐姐同朱子安的裸照。他像一头愤怒的雄狮,满脸的横肉在抖动:“我去弄死他!”他起身就往外走,门一开石麻子走进来,将他推回来。朱尔顺一摔酒杯:“福贵!你又不冷静了!我的话你听不听?”丁福贵退回屋里,坐在椅子上双手捶胸:“我姐糊涂哇!”朱尔顺一使眼色石麻子出去了,仍守在房门外。朱尔顺又点上一支烟递给丁福贵:“福贵,你姐夫是省油的灯吗?”他顿了顿又压低声音说:“咱以前弄钱的每个细节朱子安全经手,再说以后想再弄钱,也离不开他。眼下,咱还得利用他,你也别怪你大姐,她也是为了保护我呀!”说着朱尔顺便嘤嘤地哭起来了。丁福贵递一条毛巾给他:“姐夫,小弟错怪你了!”此刻的丁造反像泄了气的皮球软下来,重又坐到桌前:“姐夫,别难过,喝酒!朱子安那狗日的,早晚我收拾他!”

朱尔顺又讲了一通成大事者必须善于忍耐的大道理,丁福贵听了心服口服:“姐夫,我听你的。”两个人直喝到深夜,朱尔顺住下了,第二天两人吃罢早饭,一同去上班。

朱子安刚从老家八家户屯慢吞吞地骑车回来,一下自行车,就被人扯了一下衣袖。“别闹!老子正烦着呢!”他欲推车到车棚里,却推不动。他十分纳闷儿,回头一看是自己最怕见又急于要见的赵玉欣在拉车后座呢。他尴尬极了,无言以对,好一会儿才嗫嚅道:“不知是你。”赵玉欣爽朗地笑了:“我找你有事,推上自行车吧,我们边走边谈行吗?”赵玉欣语气坚定且温和,像是在商量又像是在命令。朱子安顺从地推起自行车同她出了镇供销社大院。赵玉欣平淡地说:“子安,咱俩分手吧!”赵玉欣开门见山。分手!朱子安心里嘀咕,她先向自己提出来,难道她听说了自己与丁福珍同居的事?朱子安的心怦怦地跳,脸刷地红了起来,他怕她看见自己的一副窘态,使劲地低下头,却故作镇静地反问道:“为什么?”“道理很简单,我俩性格合不来,我爱好唱唱跳跳;你却爱好写写画画。没有共同爱好和语言,长痛不如短痛,你说呢?”赵玉欣说的条条在理,朱子安无法回击。这对于朱子安来说真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几个月来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了。朱子安不假思索就一口应答:“我同意,啥时办?”“这就去办,干吗拖泥带水呢!”赵玉欣一反常态,突然变得雷厉风行起来。赵玉欣见朱子安仍站着不动,便温情地又说:“分手了今后还是好朋友,毕竟我俩相处三年多。”她望着朱子安的脸,“如果你同意我的说法,就返回去把结婚证取来,我到镇上民政办等你。”“行,我去去就来。”朱子安急忙赶回自己的办公室,从抽屉中拿出一个信封揣在上衣兜里,骑上自行车向镇政府赶来。

朱子安从镇政府出来,礼貌性地对赵玉欣说声:“再见!祝你幸福!”骑上自行车,飞也似的向镇卫生院奔去。他手握离婚证书乐得合不拢嘴,他要及早地把这一喜讯告知丁福珍。

他首次到卫生院找丁福珍,问了三个穿白大褂的才找到走廊尽头的妇科。推开门见丁福珍正给一名妇女检查,屋里有五六个女人,其中包括护士小周,见一个男人闯进来,都不约而同地问:“你找谁?”朱子安忙退出门外:“我找丁大夫,”丁福珍摘下口罩走出来,护士小周尾随走出。朱子安把离婚证书递向丁福珍:“办妥了,你看!”他像一个天真的孩子。小周忙问:“什么东西?”朱子安刚要开口,丁福珍忙说:“上海手表批件。”小周伸手去拿:“我开开眼,长这么大,还没看过上海表的批件呢!”朱子安见丁福珍一个劲儿向自己拱嘴,他明白了,忙将手中的离婚证放入裤兜里:“还差一个章呢,我这就去盖章去。”他向丁福珍使一个鬼脸骑上自行车跑了。后面传来小周的不满:“真抠门,看一眼都不让!”

今天是八一建军节。双丰镇二饭店门前的大喇叭里正在播送林副主席的讲话:“全国的解放军官兵同志们,全国的无产阶级革命派战友们,你们节日好!我们要时刻牢记我们心中的红太阳,我们伟大的司令毛主席的各项指示,把毛泽东思想融化在血液中,落实在行动上……战无不胜的毛泽东思想万岁……”

二饭店门前挂着“休业一天”的牌子。是朱子安、丁福珍二人在这里举行简易的婚礼。来的客人都是全镇供销、百批系统和卫生系统的,另外就是朱子安的亲人、朋友和中小学时的同学,十四张桌的席位坐满了人。供销总社的出纳员秃头老邸站起来宣布:“各位来宾、各位亲友,今天是供销总社的朱子安同志同镇卫生院的丁福珍大夫结为伉俪的大喜日子!现在我们要移风易俗,新事新办,大家聚在一起,吃点喝点……”“光吃喝不行!必须让两个新人谈谈恋爱经过!”卫生院护士小周想趁此机会出出气。她这一喊,全屋的人一致响应,齐喊:“谈谈!谈谈!”满屋的人“叭叭”拍起掌来。

丁福珍羞涩地低下了头。朱子安此时却忽然胆壮起来,他腾地站起:“诸位!诸位!我说说。”人们静下来,都把目光投向了他。朱子安点上一支香烟,狠吸了两口,清清嗓子:“是这样,当我从跟我学画国画的翠翠,也就是丁大夫的女儿那儿,得知她爸妈因性格不合而分手时,我便主动去追丁福珍……”这时,靠北头座席上的一个小青年插问:“你比她小十几岁?”朱子安很平淡地回答:“不多,只小十二岁。”见满屋的人交头接耳,有的还现出惊讶之态,朱子安又猛吸了一口烟:“诸位,真正的爱情是没有年龄界限的,对吧老邸?”秃头老邸突然被点名有些措手不及,好一会儿才醒悟:“对!对对!”“停!停!扯远了!现在开席!都动筷吧!”二饭店的姜师傅摆手制止。满屋的人嘻嘻哈哈一阵儿,吃喝起来。朱子安同丁福珍正在秃头老邸导引下给宾客席斟酒。百批的王河一阵风似的跑过来且大声嚷道:“我说拜把子三弟,今天大哥朱尔顺大婚,你怎能不到位!婚礼特别隆重,足足有三四百人,军代表王连长亲自主持婚礼……”朱子安打断王河的话:“新娘是哪里的人?”王河听了一愣,两眼直勾勾地看着朱子安,良久才叨叨咕咕地说:“嘿,三弟呀,你逗你二哥我哪?你早该知道的,她不就是你的第一个登了记没举行婚礼的赵玉欣吗?你还明知故问,逗我闷子呀!”王河口若悬河地说一通后,上前拉起朱子安欲走。只见朱子安骂了一句:“妈的,我中了圈套了!”他把一瓶二锅头酒瓶嘴插入口中,咕嘟嘟一口气喝干,把瓶子一扔,嘴里吐出一股殷红的血,“哼”地一声摔倒在两个桌子中间,一瞬间口斜眼歪,抽搐不已。丁福珍哭天喊地,众人吵吵嚷嚷,还是秃头老邸同小周几个人,用姜师傅推来的两轮板车把朱子安送到了镇卫生院,多数人不解其故,宾客们不欢而散。

顾家炉屯今天沸腾了!人来车往,熙熙攘攘——朱尔顺同赵玉欣的婚礼办得隆重热闹。

院子里的大杨树上披红挂彩。一串高高吊起的鞭炮“噼噼叭叭”地响了半个多小时,大门两旁的吹鼓手们打起了擂。少顷,王连长大声宣布:“朱尔顺、赵玉欣二人的无产阶级婚礼,现在开始!”东西两边的喇叭匠同吹一曲“大海航行靠舵手”。曲终王连长宣布:“新郎新娘以及来宾入席!”朱尔顺、赵玉欣皆一身新装走到毛主席像前站立,人们都从院外拥进院里来,把新郎新娘围在中间。王连长又大声宣布:“下一项,新郎新娘向毛主席他老人家汇报恋爱经过!”全场立即掌声雷动。朱尔顺拉着赵玉欣向毛主席连鞠三个躬。他一字一板地说:“报告毛主席,革命样板戏沙家浜是我俩的老红媒,我在戏里演胡传魁,她演阿庆嫂,一来一往就萌发了爱情……”人群中谁又喊一句:“胡传魁同阿庆嫂是对立面,要斗争到底,怎么斗一个被窝里去啦?”丁造反又怒了:“不会说话去学驴叫,戏里斗戏外还能斗吗?”人们又一阵哄笑……

贺客们齐声恭贺朱尔顺娶了个年轻貌美的新娘子,也同时连连称赞这青堂瓦舍的大砖房和前后房各屋里的家具。赵玉欣听了心里像吃了蜜似的甜美,而朱尔顺却总是淡淡地回说:“一般,一般。”

贺客们散尽了,朱尔顺在客厅里摆了一桌丰盛的酒菜。王连长、丁福贵、王河、石麻子、朱尔顺分坐左右,赵玉欣打开一瓶茅台酒,将空杯子一一斟满,她自己也举起一杯酒:“王代表、丁主任、还有王河大哥、石主任都在百忙中光临寒舍参加我们的婚礼,我和尔顺感激不尽!我敬各位一杯!”她一口喝干了杯中的酒,又倒满了杯,“来,让我们共饮此杯!”大家都拿起了酒杯,一饮而尽。朱尔顺又起来给王连长斟酒:“王代表为我主持婚礼,还特意为我写了一副好对联,尔顺终生难忘!”说完,两人各饮三杯。他们轮番把盏,直喝到太阳落山方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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