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离突然问她们:“你们说,我爸爸妈妈他们小时候,是不是也像我们这样背着书包走在这条路上啊?”三丫看了看脚下杂草丛生的羊肠小道,终于开了口:“他们是踩着这条小路进的城,这条路背着村里好多人的梦,总有一天我们也会踩着这条路离开的。”离离和草妮瞪着迷惘的眼睛看着三丫,三丫说话总是深奥莫测,又让他们羡慕不解。三丫见他俩都不说话,知道他们没听懂。她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砸向远处榆树上的鸟窝,离得太远,石头无力地划了道弧线后扑通一声掉入水沟里。三丫拍拍手,出神地望着远方说:“我们的爸爸妈妈都是候鸟,我们的村子只是他们暂时休息的鸟巢。”离离怔怔地看着三丫,心里蹿出一丝淡淡的、莫名的忧伤,草妮却照例没心没肺地笑,她没有离离和三丫敏感,她笑嘻嘻地说三丫:“三丫你就是跟我们不一样,说起话来像电影上的人。”三丫看了看他们俩,没说话,快步朝学校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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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老师今天居然把学校闲置多年的风琴搬到教室,教离离他们几个人唱《小火车》,几个孩子高兴得像过年似的,他们从未见过会弹琴的老师。梁老师的琴声和歌声不但把离离他们班孩子的心唱亮,也飞出教室钻进草妮和三丫她们班。草妮、三丫和其他孩子一样,都被这琴声和歌声狠狠震了一下。草妮羡慕得要命,她闭上眼睛,有种想要抱住这个声音的冲动。她感觉那歌声带着万丈光芒穿墙而过,将她整个人笼罩住。她的脸激动得红红的,仿佛被那光芒在脸上柔柔地印了一吻,那吻多烫啊。
草妮放学铃声一响便迅速地收拾好课本,老师前脚走出教室,她后脚便从后门飞奔而出。令她失望的是,当她跑到离离班级门口时,梁老师已经用一块巨大的黑色布罩将风琴盖起来了。梁老师说了声“放学”便夹起教本走出教室,经过草妮身边时,他伸手揉了揉草妮的头发,草妮的脸红得发烫。看见离离,草妮羡慕地叹着气说:“唉,我要是也读三年级就好了,还能听梁老师教唱歌。离离你真是太幸运了。”离离白了她一眼,自豪地说:“那你再钻进你妈肚子里,让你妈晚两年将你生下来,你就跟我读同一个年级啦!”草妮揉了揉鼻子,说:“那可不行,小孩子就像后山坡的野雏菊一样没能力照顾自己,我不想当小孩子,我想快快长大。”
离离和草妮等了半天没看到三丫,想三丫一定是先走了。离离想不通,三丫好像很讨厌梁老师,从来不肯和梁老师打照面,她也从来不肯到离离班级来找离离。会用纯正的普通话上课、会跟他们讲《诗经、会给他们弹琴唱歌文质彬彬的梁老师,三丫有什么理由不喜欢呢?面对离离的疑问,草妮也附和着说:“是呀。三丫性情真是太奇怪了。有次三丫帮养鸭子的冬生老头捡鸭蛋,梁老师夹着书本从那里经过,叫了声‘罗冬冬’,我看见三丫的脸色一变,拿着鸭蛋扭头就钻进冬生老头那间破屋子里。”离离眨巴着眼睛看着草妮:“你咋知道的?”草妮说:“我在河对岸去给我爸送午饭。梁老师见三丫不理他,还笑了笑,一点都没生气呢。”
离离甩开胳膊往前走,草妮看见离离身后的书包摔在屁股上“啪啪”地响,好像有谁在用大巴掌扇他的屁股,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离离不知道她笑什么,小声骂了句“神经”。
五月的天真是孩子的脸,中午他们上学时还是火辣辣的艳阳天,这时候却猛地刮起了疾风。草妮抱怨道:“真应该像三丫那样先走,为了等你现在怕是要淋雨了。”离离反驳她:“你自己不也想亲眼去看看梁老师弹琴吗,这会儿倒怪到我头上来了。”草妮便不吭声了。过了一会儿,她又念叨说:“三丫怕是都已经到家了。”
三丫没有到家,三丫背着书包一个人朝村口河对岸的山坡走去,她准备去帮冬生老头捡鸭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