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人是巴尔江的父亲,他在一生中都不满意自己的儿子,他学不会图瓦先祖们传下来的任何东西,父亲在后来彻底失望了,决定不再传给他狼髀石,他觉得一个人要是没有高贵的灵魂和勇敢的心,是不配佩带狼髀石的。
在临死前,他宣布将把狼髀石带到大地的怀抱里去。他这样做,实际上是想让狼髀石永保圣洁,在更高的意义里永存。
他死后,人们按照他的意愿将那个狼髀石放入他墓中。他的儿子仍不懂事,对此没有任何反应。
最后一块狼髀石的主人就是格日琴。
她给我讲述以上故事时,脸上的神情一直很严峻。说到人们的那些勇敢行为,她双目中会出现一种刚烈的神情;说到人们遭受灾难命殁时,一股难以抑制的酸楚便又立刻布满双眸。这时候,我觉得她是一位母亲,一位爱了很多,又失去很多的母亲。
我觉得气氛有些沉闷,便把话题岔开,说起她儿子的事,她说:“也许他们不回来了。”
我知道她在牵挂儿子儿媳,因为这个村庄有传统禁忌,所以她的这种牵挂是难以言说的。我压制住了想打听她的那块狼髀石的想法,安慰她几句后便走了。
几天后到她家时,她听说我老吃方便面,紧紧抓住我的手说:“不要老吃那个东西,要多吃羊肉和拉条子。你一年四季跑来跑去,身体没力气怎么行呢?”
那些天她给我做了好几顿可口的拉条子,我吃得肚子饱饱的,心里美滋滋的。
有一天,我去找人,临走时告诉她我下午可能会回来得晚一些,不料她从中午开始就给我炖羊肉,我下午一进门,就闻到了扑鼻的香味。我当兵出身,吃饭时速度很快,她坐在一边高兴地看着我,偶尔会发出一两声佯怒的叹息。她的眼睛里一直对我充满怜爱之情,好像在她面前,有一匹马驹要蹦跳着上路了。
听她说过去的事情是一种享受。她小时候跟着爷爷在戈壁滩上放羊,她爱唱歌,看着草原上的羊群,她心里就会有想歌唱的冲动。于是,她就随口唱了起来,爷爷听着她的歌声舒心地笑了,羊群则把嘴深深地伸进了草丛中。
一天,有几只乌鸦循着她的歌声飞来,先是围绕着唱歌的她盘旋,过了一会儿,便向着一条小河飞过去,落入水中扑棱着翅膀洗自己的羽毛。河水被它们激起了浪花,发出声响,她继续唱着歌,并没有在意乌鸦的举动。但不久她便十分惊异地发现,乌鸦扑打着水的节奏完全是在跟着自己的歌声,在她的歌声里,乌鸦似乎要把自己羽毛的黑色洗去。她惊叹,原来乌鸦也是爱美的。
她在心里这么一感叹,便不由自主地停住了歌声。歌声一停,乌鸦马上僵在了那里,她的歌声像是它们身体里的筋骨,被突然抽走了。乌鸦绕着她盘旋了几圈,鸣叫着飞走了。
回到村里,她告诉人们,乌鸦会听歌。但人们都不相信,认为她胡说。她不再去和人们争论这件事,只是以后去那条小河边,她仍唱那天唱过的歌,但乌鸦们却没有飞来。从那以后,乌鸦们再也没有飞来,但她一直坚信乌鸦会听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