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想缓冲,那些重甲武士却容不得,九人同时前进一步,又前进一步,越逼越近。奠寻欢苦笑一下:“大家往日无冤,近日无仇;既无杀父之行,亦无夺妻之恨,何苦如此拼命?”
一众武士无人理他。那脚夫打扮的首领笑道:“拼命的是你,他们哪用得着拼命?”
确是如此,武士只需循序上前即可,莫寻欢除非拼命,否则突出重围极是困难。
眼见重甲武士的剑尖即将触及他身上青衣,莫寻欢忽然清啸一声,身体凌空而起,除枪法外,他轻功亦是一绝,这一纵猝不及防,速度又快,眨眼间已至屋顶。他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短剑,一挑一拨,瓦片落雪一般掉落,屋顶竟然被他戳出一个洞来。
莫寻欢微微一笑,手中短剑挽个剑花,护住全身,再一展,竟似要从屋顶突围而出。重甲武士面面相觑,他们身体沉重,无法阻拦。那首领却微微冷笑,浑不在意。
一抹星光自屋顶空洞照入,微风随之拂进,莫寻欢深深呼吸一口,心道:好清冽的夜风…一啊,不对!
平常夜晚怎会有这般凛冽风声!眼见他即将突围,一抹刀光忽然自屋顶骤然而出,刀锋如雪激烈,眼见就要将人一分为二。莫寻欢大惊失色,万分危急下一个倒穿云跃到附近房梁上,饶是如此,他头发也被削去一截。
难怪那首领不急,原来屋顶上早埋伏了人马。
莫寻欢踞于房梁之上,这个高度重甲武士虽然一时伤不到他,但他总不能一辈子呆在上面,他一双眼滴溜溜一转,身子忽然一蜷,如弹丸一般暴射而出,眨眼间,他已到了那首领面前。
这一下动作奇快,那首领还没反应过来,莫寻欢已经一肘击来,方才他已把短剑纳入怀中,这一肘纯是小巧功夫,那首领仓促一避,莫寻欢打蛇随棍上,锁喉、擒腕,擒拿抓打、撕戳勾撞,已然施展开了小擒拿手,紧紧地缠住那首领。
两人距离极近,动作又快,那些重甲武士便无法近身,否则太易误伤。那首领恨得牙痒痒,他长于内力,小巧功夫非他所长。被莫寻欢缠得一身能为全然施展不开,几乎要破口大骂。
来往数十招后,那首领一个未提防,前襟被莫寻欢抓坏一大块,这是他乔装所用的脚夫衣衫,他也不甚在意,下一刻却觉胸前肌肤一阵麻痒,他一惊,急忙伸手去摸,只在这分神之际,已被莫寻欢点中了穴道。
莫寻欢一招得手,随即便扣住那首领脉门,拉着他向店门走去。
那首领大怒:“莫寻欢,你居然用毒……”一句话尚未说完,莫寻欢顺手又点了他哑穴。
一众重甲武士大惊,但见首领被抓,也只得亦步亦趋地跟在后边,活像一串粽子。
二人走到店门,只见月朗风清,可惜外面黑簇簇一群人,好不煞风景。
莫寻欢领着那首领,喝一声:“呼延琴,来领你副手!”
云阳卫中天地人三位大头领,下分十九营,这其中天字一部长于阵法,地字一部配有重甲武士,人字一部中江湖高手最多。而既有重甲武士又有屋顶那般快刀手只有一营,偏偏这一营的指挥,和莫寻欢还颇有渊源。
他这么一叫,一个身形修长的锦袍青年排众而出,身后跟着两名道人,一身浅蓝道袍,腰间长剑上杏黄剑穗飘动不已,从装束上看,乃是崆峒的高手。
莫寻欢见呼延琴出来,便将手中擒住的剑士首领向前一推,道:“自己家的副手看好!”又冷笑道,“呼延琴,我还真错看你了。不过是抢了你一个女人,你便斤斤计较到如今。”
被他当着众人面提到此事,呼延琴一张脸霎时气得通红。
这呼延琴本是京城世家子弟出身,家教极严,平素也算得上洁身自好。一年前,他与同僚出外应酬,却因一个女子与莫寻欢争执起来,到后来两人大打出手,几乎没把那家青楼毁了个干净。京城人好传八卦,这件事传到后来,竟成了“云阳卫指挥呼延琴看中一个青楼女子当小妾,谁知道那女子不肯嫁他,成婚前一夜跟着浪子莫寻欢跑了”云云,呼延琴被气得七窍生烟,但这悠悠之口,又怎能一一堵住。
再说莫寻欢风流之名,江湖皆知,那两个崆峒道人虽然奉掌门之命前来协助云阳卫捉拿逃犯,但他们本就不信此事会与向来放荡疏狂的莫寻欢有关,此刻听了这几句话,又看了呼延琴一眼,不由都皱了眉头。
那副手穴道未解,又被莫寻欢用力一推,踉跄两步几乎栽倒。呼延琴恼怒他当众出丑,但当着外人不可发作,屈指一弹,一股劲力破空而出,解开了那副手穴道。他年未满三十而有如此内力,可说已是相当了得。
那一列重甲剑士未得首领吩咐,只站在后面不敢妄动。此刻莫寻欢被这许多高手包围,手里的人质也放了回去,他却毫不惊慌,只随随便便站在那里。
呼延琴看他神态自若,也不免猜疑,只道:“你我私事,暂且不谈……”
莫寻欢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呼延琴勉强按捺脾气:“我听得秘报,冼红阳便在这店中。”
莫寻欢点头道:“对了!冼红阳是我藏的,刺杀太子是我指使的,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呼延大人,您请,您随意,还有别的什么罪名吗?”
其实呼延琴也不大相信是莫寻欢藏匿了冼红阳,毕竟从未听说这两人有什么交情。但这两人若同在店中,那也未免太巧了点。而此刻他见莫寻欢出言顶撞,与平常相比并无异状,反倒觉得他当真与此事无关。
此时另一名手下已从店中疾步而出,一屈膝跪倒在地:“禀告指挥,店中所有客人均已查过,并无那冼姓叛贼。”
呼延琴一皱眉,心生诧异,虽然方才有莫寻欢一事相扰,但他对自己手下能为仍是相当信任。心道莫非是情报出了错误?想到这里,他不免看了身后的察梓、严宏两人一眼。
原来察梓、严宏虽被莫寻欢暂时吓走,但他二人毕竟还是云阳卫中人,后来悄悄跟随其后,远远看到莫大公子竟从车上带下一个男子进入客栈,便急忙回去禀告。
此刻他们被呼延琴一瞪,这二人官阶远低于这位呼延指挥,不免头垂得极低,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呼延琴又打量了莫寻欢一遍,忽然哼了一声,转身便走。他身后两名崆峒道人亦是跟随其后,走了两步,左侧的道人忽然停下了脚步,目光鹰隼一般盯着旁边的一堆人。
那几个人是客店里的老板、小二以及厨子,此刻都抱着头蹲在一起,全身瑟缩一团。那名崆峒剑士手里提着剑慢慢走过来,直至那几人面前,骤然一剑挥出,捷如电闪,倘若这一剑写实,那几人不免都要人头落地。
这一剑速度实在是迅捷无比,那客店老板和小二茫然蹲在地上,尚未有何反应,那一剑已经如同出剑一般迅捷地收回。江湖中快剑手所在多多,但能如他一般收放自如的,却是少之又少。也正因如此,若是有身怀武功之人混在其中,他第一剑挥来时,见其势惊人,早就起身闪躲了。
崆峒剑±见众人都无反应,哼了一声,还剑入鞘,转身离去。
云阳卫一干人等来得快,去得也快,所谓疾如风,徐如林,大抵如是。呼延琴治下之能,由此也可见一斑。
直至众人不见踪影,莫寻欢一伸手,把一个小二打扮,满脸灶灰的人拉出来:“冼兄,走!”
冼红阳逃亡这些时日,也摸出一些云阳卫的套路,他和一个小二换了衣服,果然云阳卫重点在于搜查住店客人。他们见客人人数与账簿登记人数相符,其中又无疑犯,果然没有怀疑。
崆峒剑士那一剑倒是出乎意料,云阳卫当真杀几个人,也不算出奇,冼红阳一闭眼,就当拿命赌上一把,他这一路运气差到不能再差,这一次倒是侥幸赌赢了。
二人不敢耽搁,登上马车,飞驰而去。一口气驶出几十里。晨曦初露,方才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