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三招虽是平凡无比的招式,然而这少年落步的地点,巧夺天工,一瞬之间,竟融合了场内所有的气势,仿佛与这峨眉山融为一体,所向披靡。就连方鸣鹿的内劲也隐隐受他牵动,鼓荡不止。
那疯和尚见状面上现出一丝惊讶之色,长眉一挑,连挥八掌,金光大现,正是以拙破巧、一力降十会的打法。霎时间,雷音轰响,那青衣方冠的少年顿时倒飞而出,斜斜地倚在一座石碑之侧,面如金纸,气息紊乱,喘息不止。
这退马、夺刀、擒人、拼掌,宛如电光石火,瞬息之间。刹那间,四下无声,静默一片,只闻山风吹过,激起山门外的钟声阵阵,久久不绝。
“你这妖僧,胆敢挟持朝廷命官!”军中一名校尉高声一喝,数百士卒弯弓搭箭,列阵以待。
那老僧也不惊慌,微微一笑,从怀中摸出了一个明黄色的玉佩,上刻“大德佛圣”四个龙纹篆字。同时反手回身解开了身后的布袋,放出了袋中的许易凡。
“贫僧尘痴。诸位息怒,贫僧作证,这何谈圣何大人乃是触动了锁龙的石碑,遭了诅咒,才会丧命的。与伍监工无关,诸位切不可意气用事。”
那方冠青衣的书生闻言,轻声一笑,别过头去,不致可否。
方鸣鹿眉心一紧,一瞥之间,猛然发现,那青衣书生的右臂不过只是一方衣袖,空空如也,顿时心下一惊,低声向那扫地的和尚问道:“小师父,那破衣的老僧就是国师尘痴吗?这位青衣的官爷又是哪位?”
还未及那小和尚答话,那独臂的少年已然回过身来,眼光穿过人群,深深地看了方鸣鹿一眼,扬声说道:“兄台言重了,小弟诸葛藏锋,现任提点刑狱司提刑官。”此刻二人相距十几丈有余,山顶又是山风鼓荡、,此等距离,诸葛藏锋竟能将方鸣鹿所说的话分毫不差地听在耳中,这份耳力不禁让方鸣鹿霎时间刮目相看。
“敢问兄台名讳?”诸葛藏锋拱手一礼。
方鸣鹿闻言一笑,足尖一点,身形早已飘身而起,数个起纵,便顺着山崖攀爬而上,渐渐地隐没在了山顶的云雾之间。
“哈哈,名号就不必了,你若真想找我,今夜子时,吓魂桥头”声音渐行渐远。
许易凡见了方鸣鹿这手轻功,不由得目瞪口呆,回过身来,向着诸葛藏锋问道:“这人是谁?”
“踏清风,方鸣鹿。”诸葛藏锋一脸笃定,单臂一挥,出了山门。
二、百鬼夜行
夜半,西蜀鸟道之上,一道若有若无的孤烟冲天而起,依依杨柳的掩映之下,一座枯木虬结的拱桥正横在一道深不见底的峡谷之上,峡中长风西来,吹得方鸣鹿一身黑衫猎猎作响。在方鸣鹿的身边,正立着一座破败的石碑,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两行大字——“吓魂桥,两界碑;黄泉路,莫回头”。
月上中天,转眼便是子时,淡淡的浓雾之中,一个独臂广袖的少年正踏着满地飘零的黄叶迤逦而来。
方鸣鹿见了,也不说话,微微一笑,闪身一动,飘然过了桥。那独臂的少年见了,连忙身法连动,紧紧跟了上去。
刚过桥头三五里,一座破败的将军庙出现在了眼前,依稀亮着烛火。
诸葛藏锋眉头一皱,轻声问道:“方神捕,这是什么地方?”
方鸣鹿闻言,神情一冷,缓缓地说出了两个字——酆都。
“酆都?”
“不错,这吓魂桥的尽头,便是酆都鬼蜮。东汉以来,五斗米教盛行于川蜀之地,其教众人物擅役鬼神,自号鬼吏,这酆都之地便号称鬼城,千百年来,蛮汉杂处,历来不尊王化,因此吸引了无数的邪门歪道在此开宗立派,躲避仇家,渐渐便形成了这酆都鬼蜮。”方鸣鹿灌了一口腰间的老酒,徐徐说道。
“不知方神捕来此做什么?”诸葛藏锋问道。
“没事,来见一位老朋友。”
话音未落,方鸣鹿脚下骤然加力,几步抢到了那座将军庙前。
血腥味,就是血腥味,还没进庙,方鸣鹿便清晰地看到那将军庙的大门早已被人以脚力踢得粉碎,庙门边的石柱上还留着一个入木三分的鞋印,进了庙里,庙内早已是一片狼藉,后堂乃是一处药庐,火上还煎着一个乌黑的陶罐,里面似乎还有活物在????地爬动。
“看来你要找的人已经被带走了!”诸葛藏锋叹了口气。
“不,比这要糟糕的多!”方鸣鹿从书架上信手取下一本医书,一阵乱翻。
“这很显然,门上的痕迹,明显是被人以外力破坏;房内狼藉一片,显然有搏斗;药庐内有血迹,说明你那位朋友不敌来人;并没有发现尸体,这表明你的朋友已经被来人抓走了;这案头纸上有一剂药方,上面的墨迹还没有干,说明他们还没有走远,现在追还来得急。”诸葛藏锋连忙说道。
“来不及了!”方鸣鹿叹了口气,将手里的医书随手丢在了案头。
看着诸葛藏锋一脸的焦急,方鸣鹿轻声笑道:“你的观察很细致,只不过,还差些火候。门前堂柱的脚印上蘸有一丝血迹,说明是凶手行凶之后出门时故意留下的,目的就是为了掩盖真相。试想,如果凶手将被害人带走,为什么只有后堂这里有血迹,而在前厅和门口却不见有血迹滴下呢?所以我断定,尸体一定还在这屋子里。还有,屋子里的案头上有两盏茶杯,说明凶手定是被害者的相识之人,被害者不曾提防于他。还有,你没有注意到对面的书架有什么异状吗?”
仔仔细细地盯着书架看了许久,诸葛藏锋抬起头来,摇了摇头。
“你仔细看看每本书的书脊,开线的情形非常严重,说明这些线装的医书,经常被人翻动,而且书内的掉页现象也很严重,甚至有些卷页,但是你有没有注意到右下角的那本蓝色的《千金方》,无论色泽、成色以及磨损程度来看,它几乎就是一本新书,太格格不入了。”
说完,方鸣鹿已经走到了书架旁边,抬手取下那本《千金方》,果然,在书的下面露出了一个锈迹斑斑的铜环,信手一拉,一个漆黑的地道猛地出现在书架的背后。他取过一支烛火,向里面照过去,只见一个蓬头垢面的驼背老妪,正直直地站在门后,半边脸上全是血污,瞪着一双空洞的血瞳,怔怔地看着方鸣鹿的身后,一张褶皱的长脸白得疹人。
“这人是谁?”诸葛藏锋惊声问道。
“霍秋生!二十几年前也是名动江湖的人物,乃是用蛊的高手,苗疆巫门的嫡传,只因为连续七次均败于当年的素手神医韩灵素之手,万般无奈,只得幽居在这酆都鬼蜮,钻研蛊术,意图卧薪尝胆,一雪前耻。然而三年前,霍秋生重出江湖却发现韩灵素早已身死于十万大山之中,一怒之下,在江湖上连造血案,当时我正在江南追捕铁扇书生,分身乏术,只好请济壶公子出山,大败霍秋生,并毁掉了霍秋生苦心孤诣练就的啸月寒蚕,逼她立下重誓,终身不得踏出酆都一步。”方鸣鹿喝了一口老酒,徐徐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