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把泥土轻缓地推入坑中,而后默默长坐。
崔重神情呆怔,忽然说了句:“他、他可是最怕饿的呀。”
陈闲脑中蓦然闪过了燕横站在月色中的身影。
(二十八)
安葬了燕横后,陈闲出山洞,在谷中走了一阵,刚回来便听崔重叫道:“咱们这就出谷去,和那帮狗日的拼了吧!”
陈闲给每人分了两根肉干,道:“先吃饱再说,养足气力。”
吃完后,陈闲又道:“还不到拼的时候。”
崔重急了:“还不到时候?再等下去,也是死路一条!”
陈闲却沉思不语。过了半个时辰,他又走去谷中,回来后说:“我想怎么也得等到明早。到那时,或有一线生机。”
两人惊疑询问,陈闲道:“我去看了南面那座山,那山壁陡直,几没怎么承住雪,不碍攀爬,但雪落在生有藤蔓处却有积叠——等到寒风吹过一夜,藤蔓结冰,便会和山岩冻结在一起,且不易扯碎。那时便能从藤上借力攀爬。”
崔重寻思片刻,道:“听着倒是可行。嗯,咱们若爬上山顶,毁藤远遁,张济他们短时内绝难追来。”
“只是冰藤会滑手,但也总算有力可借。”陈闲点点头,又道,“我分别出去两趟,是在估测积雪的凝结时间。算来到天亮时,枯藤与山壁接触的地方便会被冰雪凝固。所以咱们要等到明早。”
薛方晴问:“若爬到半截,张济等人进谷使坏干扰,却又如何?”
陈闲道:“这本就是在赌。”顿了顿又笑道,“你们不必过于担心,莫忘了我从不打没把握的赌。”
薛方晴与崔重相视点头。
陈闲道:“没什么要说的了。你们先睡吧,我去外面守夜。”
“陈闲……”
他说完转身要走,薛方晴却喊住了他。
“一旦做了坏人,真的永远不能原谅自己了吗?”她在簌玉楼中听陈闲说了这句话,此后便一直记在心里。
陈闲静静望着薛方晴晶莹的双目,忽然靠近了在她唇上一吻,快步走出了山洞。
薛方晴身子轻颤,清瘦的脸颊上泛出了少女般纯真的红晕。过去两个月里她一直在躲避的、甚至刻意去厌烦的某种东西终于在这一刻俘获了她,那是许多年前她在飘花的溪畔也曾感受过的。
(二十九)
天刚亮,陈闲便回到了山洞。
他除下外衫,撕裂了结成绳索,又把葫芦和短剑别在衣带上,而后叫醒两人道:“时辰差不多了。”
三人走出山洞,陈闲道:“昨晚许青流进谷探查了数次,料想他们今日也将有所举动。咱们须快些。”
来到南面的山脚,三人仰头望去:朝阳映照下,凝结了冰雪的长藤宛如一架流光溢彩的天梯,仿佛能通向某个美好的所在。
陈闲眼前倏忽掠过那日簌玉楼里的情景,心想生如青藤,脆弱易枯,但好在也有过遇雪傲立的一刻。
崔重扯了扯雪藤,道:“冻得很结实。凭我轻功,要上去不难。”不等陈闲开口,又道,“可我昨夜想了很久,老陈你的轻功很是马虎,恐怕是爬不到山顶的。咱们还是再商量商量吧。”
陈闲却问道:“凭你轻功,若背着薛姑娘,能上去么?”
崔重道:“那要难了些,不过也能。”
陈闲道:“好,你先背起她。”崔重依言而行。
陈闲用那股衣绳将两人绑在一起,道:“这样便牢靠得多了。”又把燕横的刀递给薛方晴,“若他到时手滑,你可把刀插进石缝撑一撑。”
崔重摇头道:“凭我轻功,不会手滑。可你怎么办?”
陈闲欲言又止,忽然侧头,却见许青流正站在谷口。
许青流看到三人齐聚在南面山脚下,又惊疑地望了望山壁,若有所悟,转身便跑。
三人心头一沉。陈闲皱眉道:“崔重,你先背她上去,再下来背我。”
崔重叫道:“来不及了,咱们拼了吧!”
陈闲喝道:“拼个屁!忘了燕兄临终所言么,咱们先把薛姑娘送上去!”
崔重呆住了。
陈闲催道:“赶紧走吧!我挡住他们。”
“不行!你自己能挡住他们?不成的!”崔重却不动,连声急语,“你、你有把握吗?有吗?”
陈闲一笑,拍了拍崔重肩头,大步朝着谷口走去。
崔重望着陈闲的背影,张了张嘴,很想在开始攀山之前再说些什么。他想说句尖酸的怪话儿,想开个有趣的玩笑,又想扯开嗓子撒泼耍疯,或者肆意地吼天骂地。无数的话语在他胸口盘旋,哽住了他的喉咙。他想随便说点什么都好,但最后他什么也没有说。
(三十)
山道上,帐子里。
张济听了许青流的回报,赶忙招呼两弟子冲向谷口。
屠翼上次出了馊主意,急欲将功赎罪,涨红了脸奔在最前。刚进得谷中,便见陈闲临风踏雪,疾行而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