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儿剑下有黄金(2)

时间:2014-05-12 22:04:05 

“楚掌门忙得都没机会出来露一手了——要是他能出来,搞定这些杂鱼还不是妥妥的!”

一席话夸得柴荣五脏六腑无一处不舒坦,无一处不服帖,暗地里连连点头。谁说不是呢!掌门之外,派中还有最少三个与自己不相上下的高手,就算打不进前四,也不至于在三十二强以外就跪——自己的成绩最好,也是因为回来得最晚,因祸得福没被差去做苦工吧。

“禁军预备役的成绩格外好啊”

“四强里居然进了三个。”

“不容小觑啊——还以为不过是一群败家子呢。”

禁军预备役!

刺耳的关键词蹦进耳郭,将柴荣从飘飘然的半空“砰”地打落地下。

山中无老虎,猴子当大王啊!

所谓禁军预备役,是个组建不到十年的新门派,重金请早已归隐山林的前前前代武林盟主挂名掌门,据说只要进派镀个金,多半都能在禁卫军中混个位高权重责任轻的肥差,故而一经推出便广受欢迎。

禁军预备役门下聚集了一大批游手好闲的膏粱少年,聚在一起练些三脚猫的把式,搜罗价格令人咋舌的稀奇兵器,顺便以“行走江湖增长阅历”为名,带着狗腿子们叫嚣乎东西,隳突乎南北,一路从京城骚扰到江南。

柴荣从来看不惯他们吊儿郎当的作派,又三番五次被对方用高价抢走心爱的剑谱、称手的武器、合身的衣服乃至当班客船在心里早把禁军预备役高高排在“江湖最厌恶组织”第一位——没有并列。

居然让这群纨绔子弟在自家门前抖起威风?

柴荣咬牙,暗恨正统门派温吞水,人数傻多,一个能战的都没有。

不过,自己已然站在四强的门槛上,离武林至尊的宝座还有两战——对手都是禁军预备役门下

“嘿嘿。”柴荣轻笑一声,七上八下的小心思顿时被兴奋轧得笔直,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全身上下每个毛孔都通透起来,“就让爷来告诉你们这群小王八羔子, ‘江湖’的真正含义。”

柴荣万万没有想到,竟有人把他通往胜利的道路挡了个结结实实。

更没想到,挡在这道路上的竟然是楚宇——他的掌门师兄,如父如兄、如师如友的师兄。

那是柴荣四进二一战决胜负的前夜。

在两个人共用多年的房间里,柴荣总算见到睽违将近一年的师兄。

他瘦了许多。本就不丰满的两颊如今更是盆地一般向下塌陷,眼窝凹得吓人,肩膀和手肘处的凸骨更是像锐利的刀锋,仿佛马上就要戳破皮肤割裂衣袍支棱出来。若不是他行走时一如既往地昂首挺胸迅捷如风,嘴角边也挂着一贯英气逼人的笑,柴荣几乎要认不出来。

“师师兄。”在灯下看清他,柴荣的重逢之喜立刻烟消云散,胸腔偏左的地方像被一只有力的手猛然攥住,刹那间酸疼地收紧了。

这一年多,师兄究竟承担了怎样的压力,付出了多少艰辛,才如魔术般从贫瘠的家底中翻出花来,把武林大会组织得如此滴水不漏啊!

“柴师弟。”楚宇迎上前给他一个醇厚的拥抱,坚硬的胸骨撞在柴荣厚实的胸膛上,生疼, “我还以为你赶不回来了。”

“哪能呢!”柴荣嘿嘿地傻笑着,“成熟稳重”的拟态转瞬间消散一空,二缺少年的原形毕露无遗, “爷要不回来,谁来治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黄口小儿!”

“我正是为此事而来。”楚宇的声音像秋日里“咕咚”一声落入水中的最后一枚椰子。

“嗯嗯!”柴荣却迟钝地没有读出其中微妙的变化,“一定不负掌门重望,把他们打趴打残打得屁滚尿流,为”

“不!”不等他说完,楚宇轻咳一声,面带尴尬地插话,“不是这个意思。”

“啊?”柴荣不明就里,瞪大眼睛。

“是说”楚宇微蹙着眉,似乎犹豫着,又或许是为难,终于,他下定决心似的深吸一口气, “输了吧。”

“啥?”柴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嗯”楚宇侧过头,不看他的眼睛,沉下声,加重语气, “别再赢下去,到此为止吧。”

“为什么!”柴荣一把推开楚字搭在自己身上的胳膊,像被针扎了的兔子似的跳起六七尺,“武林大会就在家门口,不争口气怎么行!到此为止?我才不要!”

“原因是丰富多彩的”楚宇的脸背着光,看起来嶙峋峥嵘,黑沉得像一块紫檀,“比如别人都早早出局,只有你一枝独秀,会不会枪打出头鸟?比如掌门销声匿迹,你却大放异彩,派内会不会因此有所动荡?比如”

柴荣的眉头越锁越紧,终于猛地高声打断: “这算什么狗屁原因!”他难以置信地上下打量楚宇,“一年不见,师兄你竟然变得变得”

重逢的喜悦、对楚宇健康的担忧在柴荣心中一闪而过,和楚宇没有起伏的干瘪话音搅合在一起,落差大得令他几乎要窒息。

柴荣高高抬起手,带着满腹怨气用力一拍,面前的桌子劈里啪啦地碎了一地:“除非我死在这里,否则决不停下!”

“那”楚字又叹了口气,“就抱歉了,师弟。”

话音未落,他脚尖一点,向后飞出一丈有余——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哐当”一声,房间落入无边的黑暗。

在楚宇脚尖挪动之时,柴荣便知不好,忙脚下生风追出去——到底还是慢了一步,“咚”的一声,重重地撞在陡然出现的金属墙上。

“师弟,莫要莽撞行事。听师兄一句,等这两天风头过去,为兄给你赔罪。”楚宇声如蚊息,细细送入耳中,“床下便有吃食和水,房中黑,行动小心,别伤到自己”

“呸!”柴荣用力啐了一口,一滴热泪不争气地从眼角滑落。竟还备好吃喝了?原来一早就已算计好了吗!

比全力奋战时被人从旁一榔头砸到更难受的是什么?莫过于被最亲密的人从背后窝心一刀。

黑暗中,柴荣前额抵着金属墙缓缓地、缓缓地滑倒,碰撞带来的眩晕繁乱了他的记忆,疼痛令它们变得格外清晰,冰冷的触感放大其中的点滴——每拖曳一寸就有无数张楚宇的脸从脑海里滑过:胜利时不露声色却隐不住得色的脸,手把手教自己招式时认真的脸,接管帮务后拆东墙补西墙却无论如何都凑不够钱苦恼又无奈的脸

终于,他落到地面。他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如此弱小,如此不堪一击。双手环抱膝盖,柴荣把头埋低蜷缩着哭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黑暗中,时间似乎总是特别漫长,又格外短促——柴荣听到遥远的地方传来缥缈的钟声。

是午夜青云山顶古刹的钟。听上去,就像是一

对决开始的提示钟。

柴荣猛地站起来。四强对决——明天就要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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