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儿剑下有黄金(4)

时间:2014-05-12 22:04:05 

更没想到,他开口第一句话是:“脏死了,乡巴佬别乱碰我衣服啊!”

场内外无人不目瞪口呆—一杨鹰竟没有趁这个机会反击快攻,而是不断低头拍打衣服上被柴荣盖上的黑手印。

柴荣眨眨眼。是了,杨鹰一直只是远远地用剑尖刺、拨、挑,从来不近身对抗,若非如此,体力空虚如柴荣者,即便意志再坚强,也不过可以死撑防御,不可能像现在这样还有思考对策与反击的余力。

他怕的难道是既然这样便好办了。

柴荣扬眉一笑,清清嗓子,对杨鹰高声道:“我要攻过来了哦!”便一搓地,把目己像一大包生活垃圾一样丢了过去。

杨鹰吓得像小姑娘一样“啊”地尖叫一声向旁避开:“好臭!不要过来!”

柴荣意外地摸到他的七寸,士气大振,连累也忘了,灰黑泥泞的脸上露出两排明晃晃的大白牙: “我衣服脏,身上臭,三年不洗澡,五载不刷牙,跳蚤股间养,虱子头上长”念着自编的顺口溜,扭着节奏一路跳舞一般攻过去, “你若碰到我,保准就传染!”

杨鹰的脸都扭曲了,毫无章法地四处闪避:“别碰我!好恶心!呕!”

柴荣追得更欢“来来来,这位小哥,跳蚤虱子打包便宜卖,还送臭虫哦!”

杨鹰吓得剑都戳到了自己身上,痛叫一声,“嗖”地闪到一边:“喂!”他在背对观众的地方夸张地做着口型,“演得差不多对得起观众就可以了,赶紧认输下去啊!”

“认输?”柴荣还有点喘,可高昂的斗志让他的声音提高了八度, “就凭你?”

“不是早谈妥了吗?”杨鹰把声音压得更低, “打个几把就”

“就什么就!”柴荣好容易逆转战局,看到胜利的曙光,加上体力眼看透支,求胜心切,根本不及分神细听, “谁和你这种洁癖娘娘腔谈?”柴荣哑着嗓子叫嚷着,拼尽全力向前冲去。

“咚”的一声,杨鹰避让不及,被撞出去,拍在观众席旁的树干上,喷出一口鲜血,滑落下来。

“嘿,小子!”柴荣追前一步,身体一晃走不稳了,只得支着膝盖边喘边嚷,“有种再站起来啊!喂”

又是“咚”的一声——柴荣自己也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再睁开眼时,已是月上九霄。

柴荣发现自己躺在房间里。

周围的铁壁已撤去,被彻底翻过的泥土散发出清新的香气——这次武林大会,帮中房屋多半翻新做招待用,只有在山坳僻静处的这几间草房,保留着麒麟皮下露马脚的窘迫。

这样的窘迫却是最让柴荣习惯舒坦的。

暖白色的月光透过破洞的屋顶漏下来,洒在脸上,仿佛带着丝丝凉意让人熏熏然——柴荣伸了个长长的懒腰,顿觉全身上下无一块肌肉不酸软,无一个骨节不疼痛,一时间仿佛又回到与杨鹰死磕的场上——真是险象环生,若是对手强大些许,或最少有点干劲,自己早已扑了五六条街。

然而柴荣仔细品味着对决的细节,总觉得有哪里并不协调。

是了!杨鹰的反应太消极了。即便他的实力的确略逊一筹,但若是一心一意地拼招式,自己未必能有胜算,可他多半只是点到为止,甚至摆个花架子就退了,竟是一副等自己投降的样子?

“认输吧。”

“不是谈妥了吗?”

——对决时杨鹰的话犹在耳边回响。

“别再赢下去,到此为止吧。”

——楚宇之前的交代不合时宜地跳出来凑热闹。

两句话交叠在一起,互相拆解,组合,一些原本看不见的事实渐渐从迷雾深处浮现出来。

禁军预备役,富得流油,挥金如土;青云派,财政赤字,武林大会。

几个关键词组在脑海里高速飞转,互相追逐、碰撞

我的师兄才没有这么软蛋。

不可能吧

“看来你已经知道了。”

房间那头传来楚宇的声音,柴荣惊得猛坐起来,痛叫一声又倒下去:“师兄!你什么时候来的?”

屋里只有稀薄的月光,柴荣看不清楚宇的脸,只听他向这里踱着,经笑道 “你当是谁帮你包扎的?”声音清朗,带着点戏谑调侃——正像熟悉的那样。

柴荣不由长松了一口气,这才发现从回到门派见不到楚宇的那刻起,自己的心一直都是高悬着的。

“你想问什么,就问吧。”楚宇在他床头坐下来。破旧的小床应声“嘎吱嘎吱”地响起,就像柴荣小时候夜半无法入睡,楚宇坐在同一个位置给他讲故事的时候一样。

“唔师兄,你收入钱了吧。”

“是。”

“收了多少?”

“八万两。”

楚宇的音调虽然平静,柴荣却能听出音色上的颤抖——不消说楚宇,他自己也是心头一凉: “为了武林大会?”

“是。”

“师侄们也是为此让了?”

“是,”

一阵尴尬的沉默。

“我就不明白,”柴荣咬了咬下唇,“预备役的这些家伙,就算只是在家中闲坐每月也能有五六十两进益,又为什么要来抢这个风头?”

“他们都是些拿不起笔、读不进书的,在上进好学的富家子弟面前自然抬不起头,老爹面上也不好看。混一个武林大会的高位回去,算衣锦归乡,再上禁卫军挂个名,一年少说能多混一千两,这样油水肥厚的美事那群蚊蝇还不像闻到屎味儿似的往上冲?”

“那你就由着他们吗?”柴荣的脾气又上来了,声音一大便震得自己胸腔疼,“把武林当成什么了?!”

又是一阵尴尬的沉默。

许久,只听楚宇在黑暗里幽幽地长叹一声:“我只是真的好想办个能在武林史上大书特书的武林大会。”

“为”

“小荣。”不等柴荣问出口,楚宇便提高声音把话抢过去, “别人不记得,你当然不会不记得吧,十二年前,我们跟师父见世面——去武当派那个武林大会,看了许多想都不敢想的新异玩意、出奇招式,凑了许多自己都弄不明白的热闹,高兴得不得了——回来时,也是在这闯屋子里,师父说”

“说想要在青云山上,也办一次那样的武林大会。”柴荣低声接道。

回忆像潮水一样浮上来,湿润了他的眼眶。

“是啊,办一次那样的大会。可我们申请啊,申请啊,却总是望尘莫及。你记得大师兄吧,为了攒钱,下煤窑去,便再也没上来;还有出海去,钱邮回来,人却没游回来的三师弟”

楚宇哽咽了。

柴荣也觉得鼻酸眼热,接不上话。还有去大城市里做帮佣的四师兄,为了多挣点钱,兼了四五家的职,一天只睡不到三小时,最后猝死在工作岗位上;把好吃的都让给年幼的自己,营养不良未能挺过伤寒的小师兄以及,一年前为了筹钱出门打杂工,从伙夫、农活、到掏大粪、倒马桶只要给钱便无所不做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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