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你会算命?”
蔡紫冠将布幌塞回到算命先生的手中。那瞎子抓了两把,把竹竿握实了,笑道:“小哥问我,算是问对了人。我胡某人混迹辛京,不农不商、不偷不抢,可是饱尝珍馐美酒,攀龙附凤,不就靠这问卜吉凶的本事?”
“那么,我想找一个人。”蔡紫冠犹豫了一下,把心一横,道,“找一位朋友。”
“朋友?”那位胡先生仰着头,一双看不见的眼睛滑稽地望着晦暗的天色,“他姓什么?叫什么?你上次见他,他穿什么颜色的衣服?”
“复姓百里,单名一个清字。”真的问起卦来,蔡紫冠不由有些忐忑,“我上次见他的时候,他穿白色的衣服。”
“百里清”胡先生口中念叨着,掐指计算。
长长的带着乌黑泥垢的指甲相扣,发出“噼啪”的碎响。他仰起灰黑色的脸,渐渐陷入到一种迷茫的神情中去,但那迷茫却不是因为未知,而是带着一种令人不得不敬仰的神圣和悲悯。
蔡紫冠的心中不由多生出了几分期待。
“百里清百里清不好!不好!大事不好!”胡先生看不见的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天空,喃喃道,“百里蛇行,曲折其命。清泉幽咽,悲泪长亭。丧服染血,苦竹横生。玉碎一瞬,绚若流星。”
他的声音干涩,慢慢说出这样的谶言——几乎每一个字都透着不祥和血腥。
“城西苦竹林,你的朋友就在那里可是,即使你现在找过去,恐怕也已经见不到他了。”
蔡紫冠脸色惨白,仿佛有烧红的钢针一根根扎入他的心中。
——见不到百里清了?难道他真的已经遭遇不幸了?
“蔡公子,这一卦的卦金,惠付五十钱。”胡先生道。
蔡紫冠失魂落魄,随手掏钱给他。
那“神眼明阴,算心知命”的幌子,在他的面前招摇着。蔡紫冠心中纷乱:这个人算的准吗?这江湖术士,也许只是用言语套他,胡说八道?胡说他就是姓胡的
——姓胡?
忽然间,蔡紫冠悚然一惊,他猛地抬起头,那布幌的上下两句,“神”、“算”二字历历在目。几乎不及细想,他递钱过去的手猛地一翻,已经扣住了胡先生的手腕。
“叮叮”几声,那几枚铜钱落地。
“你你是神算胡家的人?你是复国军的人?”蔡紫冠颤声道,一个顺理成章的推论脱口而出,“百里清碰上你们了?他他是折在你们手里?他还活着吗?”
“我是姓胡。”胡先生给他扭着一只手,腕骨虽给他捏得“咔嚓”响,却仍是微笑着,“但我不是复国军的人。不过,我可以保证,我没见过他,他也不在复国军的手里。”
“那他在哪里?”
“我告诉过你了,城西苦竹林——他在那里。”那位胡先生的声音平静,仿佛毫无戒心。
这平静在这时的蔡紫冠看来,几乎已经成为一种残忍的讥诮,蔡紫冠咬紧牙关,只觉一股杀意越来越遏制不住:“你觉得我会相信你?”
“我不用觉得——我的神通就是预测未来。”胡先生微笑道,“我能看见你接下来相信我的样子。蔡紫冠英雄了得,自然明白神通不外乎—个‘诚’字。神算胡家如果是你的敌人,可以用算命的手段杀你,但却决不会用算命的手段骗你。”
“那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你想知道为什么,还是想尽快赶去苦竹林?”
蔡紫冠犹豫了一下,终于慢慢放开了手。胡先生仿佛真的早就预料到这样的结果,半仰着脸,不慌不忙地提起竹竿向地上扎去。竹竿在地上如蜻蜓点水,每点一下,地上便有一枚铜钱跳起,落入他的手心。
城西苦竹林。
蔡紫冠纵马赶来,一路上,行人越来越少,他的心也越来越慌。
偌大一片竹林,已尽数枯死。蔡紫冠站在竹林外,胸中压抑,一口气几乎透不过来。眼前焦黑的竹林,每一株竹子都像被烈火烧过。可是仔细看,苦竹枝叶宛然如生,显然不是死于火焚,而是被一种由内而外的死气浸染所致。
入林的一条小路,路口旁有一棵大树被竖着剖下一大片树皮。
“谢绝看诊,面斥不雅。”雪白的树心如一座倒插的白色墓碑,上面八个墨字张牙舞爪,透着没商量的决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