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知县断案(2)

时间:2016-03-02 13:22:41 

见官,是孙安的强项。他在村里是一霸,同村里人常有些摩擦纠纷,只要讨不到便宜,便上告见官,而且见官必胜。别人发生纠纷,他也包揽词讼,他倾向哪方,哪方必胜。每一任县官到任,他都要去拜见,拜见的实质是送礼。过年过节自然也少不了去孝敬孝敬。这就是孙安词讼必胜的秘密。对这一次捉奸见官,他是稳操胜券的。他的如意算盘早就打好了:县太爷以奸治罪,或者只认定是有伤风化的苟且通奸也就够了,他就有理由阻止奸夫进孙家门,也有办法逐淫妇出孙家门,那时候弟弟的这份家产就理所当然地归于他了。

然而让孙安万万没想到的是,去了县衙,方知县官频繁更迭,年前已换了知县,换成一副生疏面孔。这使孙安有些措手不及,心里没了底。好在他还多了一手准备,这使他多少还留有一点希望。

新来的知县叫马辟,是慈禧太后六十大寿所赐恩科的二甲进士。与他同榜进士,有的做了翰林院大学土,有的做了总督、巡抚,最不济的也是知府、知州之类。唯独他,因拒贿秉公、刚直不阿而得罪了权贵,于是连连被参,一贬再贬,巡抚贬为州官,州官贬为县官,又由大县贬到这边远小县。可他痴心难改,到了新地,又出新招,命县丞郝之正制作一块告示脾,挂到衙门外的墙上,上写:“本县衙门朝南开,有理无钱可进来。欲以金钱收买本官枉法者,就刑杖侍候,或戴枷示众,或入狱判刑。本官说到做到,勿谓言之不豫也。”办完这到任的第一件事,就到衙门内外转了一圈,感到小县也有小县的好处,事少,清静,当然也轻松。他心里说,俗话说,无官一身轻,我马辟是有官也一身轻,岂不美哉!有人看见了,就说,这人瘦里巴几的,老眯着个眼,没有一点官相,怕是一个连是非曲直也断不清的主儿。还有的说,历来官不打送礼的,哪有送银子反而挨板子的事?一准是做样子迷惑人哩。马辟自然不知道人们怎么议论,知道了他也不在乎。他只是专心体验一种有官一身轻的感觉,体验只有他才能体验到的受贬之中竟然也有的一种乐趣。

谁知这清静也只有20天,第21天事就来了。这天上午,有人击鼓,马辟只得放下手中的茶盅,升堂问事。大步上堂者是孙家庄孙员外的儿子孙安。此人双膝下跪,手里高高举起一张状纸。衙役将状纸接过,给马大人呈上。马辟连阅两遍,然后抬头问道:“捉贼见赃,捉奸见双,就凭这一纸空文?”

那孙安说:“大人容禀,奸夫淫妇被绳索连在一起,已带到外面。还有,当时有一族人叫孙青,是他亲眼看见,亲手帮我把他们绑住,此人也到了,可以作证。”

马辟说:“将被告、证人带上来!”

被带上来的是一双被绳索连在一起的男女,就是张二保和李翠花。还有证人孙青也同时上堂。马辟说:“原告、证人及两被告各自向左右两侧稍稍偏一下,不得交换眼神。现在,男被告回话。姓名?住地?职业?”

张二保答:“小的叫张二保,葫芦湾人,撑船为业。”

马辟问:“就是据说民风十分纯正的葫芦湾?”

张二保说:“正是。”

马辟问:“大白天行奸,可是事实?如实招来!”

张二保说:“葫芦湾人不说假,小的做甚说甚,不敢有半句假话。我跟翠花小时相好,因家庭变故,父母双亡,家贫如洗,无力娶亲,翠花就嫁给孙家庄孙全。前年孙全病故,我俩又续上旧情。年前我到她家帮她准备过年,前晌来,傍晚走,有六七天吧。年后我是正月十六,也就是今天上午去的,我记得翠花从小喜欢吃粉条,可年前忽略了,今天去时买了几斤粉面。她生火,我和面。因面少,不值当动用漏瓢,我就用床轧。刚架到锅上,才轧了两下,突然闯进一人,将我的手绑了。孙安在门口站着,虎着脸,凶凶的,说我俩行奸,他要捉我们去见官。大人,小的说的句句是实,床还在锅上架着,轧下的粉条恐怕已煳到锅底上了。还有,小的和面的手,也没能洗,大人可亲眼看看。至于孙安为甚这么做,让翠花说吧,这是他们家的事,她能说清。”

李翠花怯生生问:“民女能说几句话吗?”

马辟说:“可讲,如实道来,不得有假。”

李翠花说:“他孙安这么糟践我,也不是跟我有甚冤仇,是我男人殁了,留下的家产害了我。有一座宅院,一百二十亩地,还有屋后一百余株成材树木。我要嫁出去,跟了别人,这家产就是他孙安的。可我心上的人是二保,他一贫如洗,没法娶我,我就想把他招进来。可招他进来,我不动,家产还是我的。他孙安已看出这一步来了,就昧了良心糟践我,想把我搞臭,从孙家门里赶走。”说着哭起来,撩起衣襟擦泪。

马辟问孙青:“你是证人?”

孙青有点大大咧咧的样子,一见马辟问他,忙跪下磕头道:“大老爷在上,小人叫孙青,张二保和李翠花干那号事,是小人亲眼看见,又是亲手绑了的。这都实实在在,没有半点虚假。”

马辟说:“本官还没问,你就说了这么多,你怎么知道本官要问你什么?是不是事先编好的几句话,来应付本官的?”

孙青说:“我知道大人问的就是捉奸的事。”

马辟说:“孙青听着,若说了假话,三十大板!”孙青哆嗦了一下。马辟问:“你跟孙安和李翠花什么关系?”

孙青说:“我们是本家,论辈分是平辈,称李翠花弟媳。”

马辟说:“噢,是大伯子捉弟媳妇的奸。你住何处?”

孙青说:“我们一个村,孙安在村东,我住村西,差不多有半里地。”马辟问:“这行奸是谁首先发现的?”

孙青说:“我。”

马辟问:“他们屋里行奸,你是怎么看见的?”

孙青说:“我到她家借个东西,撞上的。”

马辟问:“借什么东西?”

孙青说:“借……唉,对,借笊篱。就是捞面捞饺子的笊篱。”

马辟问:“你们家在村东住,跑那么远借笊篱?”

孙青说:“是替我大嫂借的。”

马辟问:“他们行奸居然不关门?”

孙青说:“门抵着,是我摇松抵门杠进去的。”

马辟问:“你进去干了些什么?”

孙青说:“先绑手,再替他穿上裤子。”

马辟问:“既然如此,他裤带你是看清了,是什么样的裤带?”

孙青说:“他个穷小子,用不起丝裤带,是……是……哎,对,是布的。”

马辟不再问话,想了想,就宣布休庭退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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