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有个名叫王贵的人,他不务正业游手好闲,却十分善于赌搏。赌胜的钱财,则随手送于他的同伴,一点儿不吝惜。有个名叫刘大根的人,是个裁缝,跟王贵很谈得来,王贵时常周济他。
有一天王贵在赌场中和人争吵,由吵嘴到动手,险些把对方打死。官府捉拿王贵甚急,王贵便躲藏到刘大根的家中。但日子一长,邻居们认出这是官府追缉的要犯,整日窃窃私语议论纷纷。王贵知道此地不能长住,于是一日夜间拿出三百两白银,对刘大根说:“你家中已不能再住,这三百两银子我与你对半,你得一百五十两,我拿另一半逃往广东谋生。你有了这些银子,可开个小店铺,若再能娶上房媳妇就更好,也不枉我一片心意。”刘大根点头应允,趁夜深送王贵上路。
刘大根得了银两后果真开了个小铺子,又与其表妹谢氏结为夫妇。谢氏皮肤白细,容貌清秀,颇有几分姿色。后来刘大根全家迁居河西,在河边构筑小屋,门前门后栽松种柳,刘大根治家理财颇有办法,家道日富。过了一年,谢氏生下一个男孩。
刘大根高兴地说:“我本来穷苦不堪,今能娶妻得子,全得感谢王贵哥啊!”
谢氏问:“王贵哥是谁?”
刘大根说:“是我的一个朋友,与我为生死之交。王贵哥为人仗义施财,当年我贫困时,他屡屡周济我。临行时又与我银两,使我得以小小地发迹。否则,我也无钱娶你,到现在恐怕还是一个光棍汉。”
过了七年,刘大根已有了三个子女。
一天,刘大根到天津去办事,谢氏带着三个孩子在家中过活。忽然一天傍晚,有个客人登门求见刘大根。谢氏问客人姓名,客人说:“我叫王贵。”谢氏听了大喜,说:“刘大根是我的丈夫,有事去了天津。但您的大名我早己知道,因为刘大根总在我面前念念叨叨,说如果没有您的大力帮助就没有他的今天。今天您到了我家,就如同我家里人一样。”说完,又忙让三个子女出来拜见,王贵给了他们每人一个金饼。谢氏又忙着杀鸡取酒,款待王贵。
王贵本意是来探望刘大根,初时倒没怀什么邪念。等到喝上了酒,越看谢氏越觉得她容貌娇艳,不觉淫心大动,时不时用言语撩拨她。谢氏心地纯正,待他同家里人一样,只认作王贵说话随便,不拘小节。
第二天,刘大根回到家里,一见王贵,狂喜,二人握手述说这些年的经历。王贵说他这些年在广东行商,赚了数千两金银,后来大都散与同伴,自己偷偷归来,想看看他的官司现在如何了。
刘大根说:“听说被你打伤的那人已经痊愈了。”
王贵放了心,在刘大根家一住就是一个多月。每天都是由王贵出钱,买酒买肉,谢氏日日在厨房里烹炸煎炒,忙个不停,刘大根与王贵两人天天都吃得酒足饭饱。
有一天,两个人一同外出闲逛,傍晚时王贵归来而刘大根却没回家。谢氏问,王贵说二人买酒时走散了,他找了一会儿没找到,便回家来,猜想刘大根也快回来了。但是到了第二天,仍不见刘大根踪影。王贵也大为惊讶,四出寻找,仍无踪迹。于是王贵张贴告示,许诺有人能找到刘大根,谢以重金。同时他对谢氏及三个孩子更是倍加爱护,并说如果刘大根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他会抚养谢氏一家。
过了一个多月,有人从一口枯井里发现了刘大根的尸体。王贵给钱酬谢了报信的人,与谢氏相对大哭,然后用上好的棺木隆重的仪式为刘大根出了殡。谢氏看王贵对刘大根的后事如此尽心,十分感激,也不觉王贵其实心怀鬼胎。
不久到了冬天,有一天,王贵坐在火炉旁吃烤羊肉,吃着吃着,他忽然用手拉扯坐在旁边的谢氏的衣裙,并嘻皮笑脸地要和谢氏行床第之欢。
谢氏吃了一惊,然后正颜厉色地说:“我一直当王贵哥是一条好汉,仗义疏财,既救济我丈夫于生前,又抚恤其孤儿寡母于身后,高风亮节,世人所仰。怎么会我丈夫尸骨未寒,便要行这般苟且下贱之事,肆虐于我?我虽是一女子,但也知守节,从一而终,绝不更事二夫。”
赵四威胁谢氏道:“即便你不肯服侍我,但你也得为你的孩子们想想。不从我,我杀了你全家,绝了你家的香火。”
谢氏道:“绝了香火,这不是我的罪过。我要是依了你而求得全家勉强活命,不光死者地下有知会悲痛,就是我和孩子们今后又有何脸面见人呢?”
王贵勃然大怒道:“想当初是我一手提携你丈夫,他才创立了今日这份家业。即便让他把你让给我,他又有什么可说的!再说我刚一来时,便被你的美色倾倒,一直在心里谋划怎么把你弄到手。现在果然遂了心愿,岂能容你不从!”
谢氏一听大惊道:“如此说,是你杀死了我丈夫?”
王贵当时喝得醉蘸酿,不及提防,便如实答道:“正是!”
谢氏大哭,举起手中的熨斗砸向王贵的脑袋。王贵力气大,抢过熨斗,砸向谢氏,谢氏当即倒地身亡。三个小孩子一看母亲死了,环绕哭号。王贵一看,心想不将他们杀死,自己也不能脱身。于是又掏出小刀,将三个孩子全部杀死。然后将剩下的酒喝完,又换了衣服,悄悄出门溜走。
第二日,村里有人找刘大根,见全家人尸横遍地血流满屋,忙去报了官。官府查得是王贵所为后,行文捉拿,但一直未能捕到。这样过了六年。
六年后的一天,京师菜市口斩杀罪犯,共十二人。当刽子手每次砍下一罪犯的脑袋时,旁边看热闹的人群里便有个人用手摸一下自己的脖子,这种奇怪的情景引起了一个多年老吏,名叫杨七的注意。
于是杨七命令他手下的一个人跟踪这个举止奇怪的人,不久,跟踪的人回来报告,说刚才那个人年纪大约近五十岁,皮肤黑,胡须浓密。杨七又详细问了问那人的形貌,觉得有些象在逃犯王贵。杨七和谢氏的母亲有些亲戚关系,所以对此案牢记于心,虽然事情已过多年,但仍常常留意察访。此时他便令手下人继续追踪,套出真情。
赵四看完杀人后,直奔便宜坊烤鸭店吃酒,跟踪者也进了店,坐在王贵的对面,故意和王贵有一搭无一搭地扯起闲话。二人越谈越投机,慢慢聊到刚才看杀人的事,跟踪者故意说:“天下杀人者多了去了。哪儿可能一个不漏地全捉到呢,就拿我说吧,我当年曾用刀捅进一个和尚的肚子里,把他杀了,可是官府直到今天也没查出到底是谁杀的。人们常说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我看也不过是说说而已。”
王贵当时已被跟踪者灌了不少酒,当即答道:“这种事可不是有的是!我还知道有杀了好几条人命而至今也没找到凶犯的事呢!”
两人正说得热闹,杨七走进来,远远冲着王贵一抱拳,高声叫道:“王贵哥别来无恙?”
王贵正喝得晕头转向,仓促间也来不及提防,立即答道:“幸托福安!”
杨七当下喝道:“王贵,你杀刘大根全家的事发了!”王贵登时惊出一身冷汗,猛地站起来,刚要脱身,却被对面坐的跟踪者死死按住,挣脱不掉,紧跟着从外面又进来几个公人,将王贵押人牢狱。
不久,开堂审间,王贵供认不讳。狱官拟了斩决,上司批文照准。随后将王贵押到菜市口,凌迟处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