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堂里搁着嵇仁古的灵柩,还有供着灵牌的祭桌。灵堂内死气沉沉的,没有一般有钱人家办丧事的热闹气氛。客堂里只有一个年轻女子坐着守灵,一边折着锡箔元宝,一边在打瞌睡,见了司徒剑便勉强起身应付。
玉英对司徒剑淡然道:“先生有什么要问的吗?不过,我不相信父亲是被鬼掐死的!”
“那么他是被人害死的了?”
“不知道,父亲从来就没有什么冤家。”
司徒剑想起刚才读遗嘱时的印象,便问:“父亲同你们家人的关系如何?”
司徒剑又追问了一句:“你们吵架吗?”
司徒剑办了那么多年案,却很少碰到如此冷漠的主顾,好像那个死去的嵇仁古不是他们亲人似的。
他望了一眼
随着喊声,一个土头土脑的二十五六岁的下人走进了客堂:“什么事,小姐?”
“你用家中的包车把司徒探长送回去。”
司徒剑坐在阿毛拉的那辆破旧的黄包车里,不失时机地问阿毛道:“你以为是谁害了你的东家嵇老爷?”
“这个我说不准,我是不信鬼的,可老爷确实是死得不明不白。”阿毛拉着车,气喘吁吁地说。
“哦,老爷同大少爷的关系如何?”
“不好,相当不好!不怕先生见笑,嵇府只有我一个下人,烧饭、打扫、拉车什么的都是我一个人干,老爷舍不得花钱雇其他仆人。”他看了一下四周,生怕遇见什么人似的,又道,“我到嵇府已经好几年了,知道府上的一些情况。”
司徒剑本想问些嵇家的情况,不料他倒先说开了:
“老爷同家人关系都不太好,尤其是同少爷。少爷简直是个败家子、不孝之子,老爷极为痛恨!你知道,老爷共有两爿‘仁古钱庄’,一爿在四马路,由少爷经管;一爿在南市,由老爷自己经管。从去年开始,老爷发觉少爷经管的钱庄赚头越来越少,便问少爷是怎么回事,少爷只是支支吾吾,欺瞒老爷。后来连进帐都没有了,于是老爷亲自去四马路钱庄查帐,终于查明毛病出在少爷身上,钱庄的赚头都被少爷挪用了,而且连钱庄的本钿也被少爷亏空了不少,钱庄成了空架子,眼看着就要完蛋了。老爷一时发怒,大骂儿子混蛋,儿子也顶嘴,骂老爷是老混蛋,说你死了家产还不是留给我,早花晚花还不是一回事!老爷说,我决不能让祖上辛辛苦苦传下来的家产毁在你手里,就是死了也不让你得!”
阿毛说话时似乎对少爷恨之入骨。
司徒剑发觉阿毛憨得可爱,接着问道:“少爷把那么多钱都花到哪儿去了,抽鸦片?赌钱?”
“都不是,花在嫖女人身上了!四马路钱庄里的帐房阿炳,曾偷偷告诉老爷
司徒剑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老爷第一次遇鬼的前一天。”
司徒剑若有所悟地点了下头。
却说嵇家少爷玉宝,这日半夜从四马路会乐里妓院没精打彩地走了出来,因“小金花”对他说了,限他三天把她从妓院赎出,否则便要另找主儿。
嵇少爷在妓院门口招了辆“祥生”出租车,坐在车上思量如何开口向他母亲
“先生,你要到什么地方?”
司机的话打断了嵇少爷的思路,他随口答道:“南市高昌庙!”
车子一到高昌庙就停了,司机不愿再朝里开。
嵇少爷一下车,发觉天上下起了雨。他缩起脖子向嵇宅紧步走着,前面就是乱坟堆,过了此处方能到家。坟堆旁有条百来米的烂泥小路,嵇少爷为了给自己壮胆,边走边哼起了京剧《玉堂春》里的一段西皮原板。此处确实怕人,秋风刮得坟堆上一人高的野草瑟瑟作响。脚下的泥地沾雨后,踩上去老是“啪嗒啪嗒”作响,似有人紧跟着自己的脚步。
嵇少爷瑟缩着,害怕得连连回头张望,可哪有半个人影!他忿忿地想,等娶了“小金花”,一定卖了这鬼房子,搬到闹区去住。这时,他仿佛真的听到了身后有脚步声,回头看时,果真有个人站在身后!只见此人一副戏台上的鬼脸,还吐着一条血红的长舌!他想到了荒坟里的驸马和投井而死的公主,不禁“啊呀”一声惊倒在地。
他还未呼出“救命”,那鬼早已骑在他身上,双手拼命掐嵇玉宝的脖子,不一会嵇少爷便一命呜呼。
此时,又上来一个蒙面人,生怕少爷不死,又用手中一物在少爷脑后击了一下。对长舌鬼道:“把他的舌头拉出来!”
两人把嵇少爷抬到嵇府门口,轻轻敞开嵇宅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