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很安静，楼道里一个人都没有。宋悠晴感到有些失望，在她的想象里，那些精神病人应该像罪犯一样，带着脚镣，眼神呆滞，有气无力地走来走去。可这儿竟然一个人都没有。
宋悠晴不甘心，她继续朝前走。二楼比一楼陈旧得多，发黄的墙上涂着绿色的油漆墙围，病房的门是木制的，上面还装着一块儿方形玻璃，十足的上世纪八十年代的款式。宋悠晴踮起脚尖透过方形玻璃向病房里边望去，有的病人躺在床上，有的病人站在窗边向外看，他们都显得非常平静，没有宋悠晴希望看到的惊心动魄的场面。
当宋悠晴经过左边第六个病房的时候，她不用再踮起脚尖向里看了，因为病房的门大敞着，一个病人正坐在桌边翘着二郎腿看杂志。房间内的窗户全部打开，阳光照射进来，室内一片通透。宋悠晴刚想离开，但一瞬间，她像触电一样一动不能动，因为她看到了那个病人的脸，那张脸曾经在程玉军家的相册里出现过，黑黑瘦瘦的短发女人——霍晓晓！
宋悠晴停在了病房门口，她盯着霍晓晓。霍晓晓不经意地瞥了一眼宋悠晴，紧接着，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又转头打量宋悠晴。
她认识我！宋悠晴从霍晓晓的眼神中得到信息。
“你是霍晓晓吗？”宋悠晴向前一步。
霍晓晓没有回答。
“你是霍晓晓吗？”宋悠晴又问了一句。
突然，宋悠晴感到一阵寒意，这种寒意令她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她情不自禁地向后退，因为她发现霍晓晓的眼神在变化——那棕色的眼珠里闪烁着凶光。
“我，我认错人了。”宋悠晴想离开这间病房。但就在电光火石之间，霍晓晓如一只母狮子般扑了过来。她快狠准地掐住宋悠晴的脖子，语无伦次又咬牙切齿地叫道：“是谁杀了我老公？！为什么杀我老公？！”
宋悠晴想解释，可是……天哪！她根本没法发出声音，她感觉那巨大的力量就要穿破她的喉咙！好痛！宋悠晴呼吸困难，眼珠子要跳出眼眶了，心脏，心脏怎么也这么不给力……
救命，救命……宋悠晴在心里大叫着。她用指甲拼命抓霍晓晓的手腕，舞动着手脚想推开她踢开她，可是……这个女人，好大的力气……救命……
宋悠晴耳朵嗡嗡的，霍晓晓尖锐的叫声、质问声、谩骂声像是来自天际，在她耳边变得空洞而震撼……不！不……
忽然，宋悠晴听到一个惊慌的女声响起，“28号病人！你在干什么？！”她感到自己脖子上的力量消失了，她勉强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地板上，那个惊慌的女人就是刚才上楼的女护士，她正奋力制止发狂的霍晓晓，还不忘大喊：“医生！医生——”
宋悠晴又昏昏沉沉闭上了眼睛。
一天之后，宋悠晴来到了公安局。
“抬起头来，让法医看看！”邵凯声皱着眉头对宋悠晴说。
宋悠晴抬起头，露出脖子上的淤痕。
法医仔细地观察了一下，转头对邵凯声说：“没错，邵队，这的确是用双手掐住造成的伤痕。但从这伤痕来看，施力者孔武有力。”
“是的，我当时拼命想推开她，但是根本推不动，她就像一块铁一样……”宋悠晴皱着眉头回忆。
邵凯声打断了宋悠晴的话，“你知道她是精神病人，干嘛还去招惹她？！”
宋悠晴的眉头皱得更深了，“我没有招惹她……”
忽然，宋悠晴坐直身体认真地看着邵凯声，“不，霍晓晓根本没有精神病。”
“什么？！”邵凯声和珊瑚齐声说道。
宋悠晴记得很清楚，当时二楼的病房中，只有霍晓晓的房门是打开的，窗户也敞开着，她人则坐在桌前全身放松地翘着二郎腿看杂志。这绝对不是一个刚刚死了丈夫精神受到重创的精神病人的表现。而且，让宋悠晴更加确定霍晓晓没有精神病的，是她的微表情。
微表情是一个人在得到信息之后四分之一秒做出的反应，而这四分之一秒内的表情是人内心最真实的表现。当宋悠晴毫无预期地出现在霍晓晓面前时，霍晓晓先是瞥了她一眼又随即回头打量；当宋悠晴询问她是不是霍晓晓时，她有了吃惊的表情，然后意识到自己正在扮演丧夫的精神病人，才刻意显露出敌意，并装作失去理智般冲了上来。同时，有一点宋悠晴十分肯定，那就是霍晓晓掐住她的脖子的时候，是真的充满了极度恨意。
说到这里，宋悠晴打了个冷战。原来她的确在那一刻，经历了九死一生。
邵凯声和珊瑚对望了一下，“看来，我们是真的疏忽了。霍晓晓从程玉军死后就一直显得情绪失控，还两度自杀，我们就轻率地认为她受到的打击太大，不能面对丧夫的事实。她误导了我们，我们也有些先入为主了。”
珊瑚睁着大眼睛，点点头。
邵凯声继续说：“如果霍晓晓真像宋悠晴分析的那样，头脑清晰，逻辑清楚，那么她就是假扮精神病人。珊瑚，尽快找医生给她做个精神病鉴定。”
珊瑚点头，“是，邵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