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柴被激起了斗志。编吧,往煽情的地方编,今天咱俩就比试比试吧。
隗玉英说:“妹子,干脆俺也去信阳咱舅妈那儿吧?离家近,完了俺再去大连也不迟。”
跟老柴一样,出来闯的人嘴都甜。虽说隗玉英的话正中了老柴的下怀,老柴还是故意拿捏了一下:“舅妈工资是高,吃住可是不比城里啊。”
隗玉英说:“咱乡下人,喂饱肚子有张床还不就行了,哪有那么多讲究。”
隗玉英第一次坐火车,根本睡不成觉。老柴没有笑她,自己第一次坐火车还不是跟隗玉英一样?老柴从贵州老家去广州时坐的是汽车,从广州到驿城时才第一次坐上火车。老柴觉得火车上的一切都是新鲜的。那水管可真是神奇,手一伸上去水就哗哗地流出来。老柴也去学人家接水,手伸上去却没有水流出来。老柴想,水管也欺生哩,知道咱是山沟里出来的?那时候还没有感应水龙头,水管的开关设在地上,老柴只顾看水龙头了,没看到人家的脚踩着开关。吃饭的时候,老婆婆买了两份盒饭,只给了老柴一支筷子。老柴心下疑惑,直到老婆婆把筷子掰开,老柴才恍然大悟。吃过饭,好心的老婆婆还给老柴买了罐健力宝。老柴将健力宝瞅了一圈,这铁家伙封闭得那么严实怎么喝啊……老柴一路上都被这样的新奇牵着,哪有时间考虑人家会骗卖了她啊。
火车到信阳是夜里,老柴她们决定歇一晚再走。老柴在车上就看出来了,隗玉英不是骗子,隗玉英的钱真的被偷了。睡觉的时候,隗玉英跟老柴讲,俺闺女成绩好着哩,在县城里老考头名。隗玉英一个晚上都在讲自己的闺女,说是砸锅卖铁也要供女儿上大学。老柴瞌睡了,老柴对隗玉英的女儿不感兴趣。
第二天去汽车站转车的路上,隗玉英要停一下,老柴跟她进了一家卖残疾人用品的商店。隗玉英停在轮椅柜台前,看看这个摸摸那个,都好。隗玉英说:“妹子,俺也不想挣多,能给俺闺女挣个轮椅回去就好了。”
老柴一惊,原来隗玉英的闺女小时候触电截了一条腿。老柴是知道轮椅对一个残疾人的作用的。老杨先前拄着拐,去哪儿都不让人放心。后来富裕了,老柴专门给老杨订了个轮椅,轮椅上的老杨才是一个独立的人。
隗玉英要是走了,那闺女的轮椅就没着落了。也许,这一辈子都没着落了。老柴给“舅妈”发了个短信,说“货”中途溜掉了。
全胜听完老柴的故事,点点头:“嫂子,你做得对,人不能做得太绝。往大里说,你这是在做慈善事业哩。四川地震你不也捐了款吗?这跟捐款一样,你不仅帮了人家,其实还帮了你自己。”
老柴听不懂全胜的话,我捐款是帮了人家,咋会还帮了自己?
全胜说:“你想啊,有的人捐了有的人没捐,有的人捐得多有的人捐得少。你捐了,甭管多少,心理上就是一种安慰:看,我这人还是很慈悲的,是个善良人。你放人家走的时候是不是这样想的?”
这个全胜,好像钻进了人家心里头。死老杨,一个妈生的,不光身子骨不比全胜,脑子咋也没全胜好使呢?老柴有过纠结,自己的工作虽说是成全了一家吧,其实也毁了一家,有点儿伤天害理。现在老柴心里舒服多了,没有做隗玉英这一单,证明自己还算有良心。老柴不断地需要这样的证明,只有这样自己的负罪感才会越来越小。
多少天钓不到人的时候,老柴也会后悔。钓上来的鱼又放走了,价钱就总给人很多的想象空间。钓鱼的不能心疼钓上来的鱼太小。老柴想把自己历练得再狠一些再毒一些,老柴决定从杀鸡开始。以前老柴不敢杀鸡,觉得鸡在自己手里挣扎流血,太残忍。再杀鸡的时候老柴强迫自己上。第一次杀鸡,老柴不敢看,用刀在鸡脖子上胡乱抹几下就扔了。鸡踢腾两下,又站起来跑了。女儿和全胜去把鸡堵回来,老柴干脆一刀把鸡脖子剁了下来。
再杀鸡,老柴干脆多了,一刀下去就把鸡脖子剁了。
五
老柴她们又坐了一个小时的汽车才到了刘玲的家——陡沟。老柴以前很少下到镇上或村里,老柴把“货”送到县上的二线手里,人家验过之后老柴就撤,剩下的事与她无关了。这一次,因为“货”多,老柴怕刘玲怀疑,没有让“舅舅”“舅妈”跟来。
到了陡沟,天还早,老柴先找了家旅社住下。大致安顿好后,刘玲说:“柴姐,我这就去同学家,咱争取明天就去驿城上班。”老柴自然应声不迭。
刘玲出了旅社,松了一大口气。刘玲在杂志上看过很多拐卖妇女儿童的案件,甚至还有大学生、研究生被人贩子骗走的事。刘玲看的时候撇撇嘴,好端端的,怎么会被骗卖了呢?窝囊废!
走到大街上,刘玲觉得太阳也不那么毒了,晒在人身上,暖洋洋的。刘玲记得,杂志上说警察赶去营救那个被拐卖的大学生时,她已经跟人家生了两个孩子。虽然人贩子被判了,买人的也被抓了,可大学生还能有什么好下场?没有了青春,没有了前途。刘玲挺了挺腰,从魔掌里逃出来可不容易,自己并不比大学生差多少。
派出所在街东头,没走多远刘玲就返回来了。人没有卖掉,人家犯什么法了?这事就像你想抢银行,屋子里准备有刀和装钱的袋子,只要没有进银行就不能算犯罪。哪个家里没有刀和袋子?刀可以杀人也可以切菜,袋子可以装钱也可以装粮食。刘玲虽然学的是理科,也知道现在办案得讲证据。刘玲在报纸上看到过一则报道,说是一个女孩子被强奸了,去告强奸犯,人家不承认。女孩没办法,只好把孩子生下来再去做DNA才能把强奸犯送上法庭。柴姐只是说说,又没有证人,公安局也拿她没办法。
刘玲没有了招,只好恶狠狠地想,把柴姐晾在旅社里,让她巴巴地在那儿空等吧,最好等得眼睛都流水了才好。
路边的稻秧抽穗了,勾着头。离路不远的老井塘有人钓鱼,水里扯出来的鱼线上钩着晃眼的东西,那是鱼鳞反过来的光。在镇上上学时,刘玲就怕这一段路,尤其是晚上。老井塘水很深,传说是很多井塌了,形成了塘。天还早,刘玲想平静一下再回去,于是坐到老井塘高高的坝上看人家钓鱼。
太阳快落山了,刘玲拍拍屁股上的灰,要走:“贵叔,走喽。”
贵叔的眼睛依然盯着水上的鱼漂:“是老刘头儿家的闺女吧?考哪儿去了?”
“还没发通知呢。”刘玲怕人家问考试的事儿,赶紧岔开。“贵叔,你不回去做饭啊?”
贵叔过去在镇上打铁,刘玲爸说,贵叔一锤子下去能把一坨铁锤扁。两口子有一次打架,贵叔把老婆当成一坨铁锤死了。第二个老婆有人说是气跑的,也有人说是打跑的,刘玲闹不清楚老一辈人的事。刘玲在镇上总是见到他,人家说,贵叔这样的人是痞子、二流子。
“早吃晚吃还不一样?贵叔我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贵叔像自言自语,又像是回应刘玲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