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艇(2)

时间:2016-12-16 17:13:38 

  哈奇照办。等他回来时,凡杜森正弯身俯看昏去的杜德利太太。一会儿后,凡杜森离开夫人,走到窗边往外看。哈奇看着杜德利太太逐渐恢复血色,最后睁开了眼睛。

  “别太激动。”凡杜森平静地指示她说,“我知道你跟你先生的死没有关系,我只是需要你帮点忙,让我找出凶手罢了。”

  “噢,天啊!”杜德利太太叫道,“死了!他死了!”

  泪水自她眼中淌下,两位男士怀着尊重的心情,任她哭了几分钟。最后杜德利太太终于红着眼抬起头,但嘴角带著坚毅的神色。

  “只要我能帮得上忙——”她开口说。

  “我从这扇窗看到的那个是船屋吗?”凡杜森问,“就是门边那个矮长有灯的建筑。”

  “是的。”杜德利太太表示。

  “你说你不清楚汽艇现在是不是在船屋里,对吧?”

  “没错,我不清楚。”

  “你能不能问问那位日本仆人,如果他也不知道,派他过去看看好吗?”

  杜德利太太站起来按下电钮,一会儿后日本人出现在门口。

  “大阪,你知不知道杜德利先生的汽艇是否还在船屋里?”她问。

  “不知道,太太。”

  “你能不能亲自过去看看?”

  大阪深深行礼后离开房间,轻声将门关上。凡杜森再次走到窗边,坐下来望着外头的夜色。杜德利太太问了些问题,凡杜森逐一回答,就在她了解当初找到她先生尸体的细节!也就是大众所知道的细节时,大阪回来了,打断杜德利太太的询问。

  “太太,我在船屋里没看到汽艇。”

  “这样就可以了。”凡杜森说。

  大阪再度行礼退下。

  “杜德利太太,”凡杜森柔声问道,“我们知道你先生在面具舞会上穿了法国海军军装,请问你当时穿什么?”

  “伊莉莎白女皇的服装。”杜德利太太答道,“袍子很长,很重。”

  “你能给我一张杜德利先生的照片吗?”

  杜德利太太离开房间,很快拿了一盒照片回来。哈奇和凡杜森一起看着照片,没错,就是汽艇上的男子。

  “这样就行了。”凡杜森终于说,然后作势离去,“几小时后,我们会揪出凶手,你可以安心了,你的名字绝不会扯进这件案子里。”

  哈奇瞄了同伴一眼,觉得凡杜森温柔的声音里似乎带了一丝邪意,不过从他表情上却完全看不出来。杜德利太太送他们到门厅,大阪站在前门口,两人走出去后,门在他们身后关上了。

  哈奇正要下台阶时,凡杜森却在门口停住,重重地来回走动。哈奇讶异地回头看,在昏暗的灯光下,他看到凡杜森举手要他噤声,然后突然一倾,将耳朵贴到门上。过了一会儿,他轻轻敲门,开门的是大阪。大阪顺着凡杜森的指示来到门外,然后悄悄地尾随凡杜森从阳台来到院子,他似乎一点都不讶异。

  “你家主人杜德利先生是被谋杀的。”凡杜森低声对大阪说,“我们知道杀他的是杜德利太太。”哈奇看到凡杜森继续说道,“不过我刚跟她说她没有嫌疑。我们不是警方,不能逮捕她。你能跟我们到波士顿跑一趟,别让这边任何人知道,然后把他们夫妻吵架的事告诉警方吗?”

  大阪平静地看着一脸期望的凡杜森。

  “我本来以为不会有人知道,”他终于说,“既然你们知道了,我就去吧。”

  “我们把马车调远一点去等你。”

  日本人又进屋子里了。哈奇惊讶到说不出话来,只能呆呆地跟著凡杜森上马车。马车走了一百码后停下来,几分钟后,一道黑影自夜色中向他们行来,凡杜森看着迫近的影子,轻声问道:

  “是大阪吗?”

  “是的。”

  一小时后,三位男士上了开往波士顿的火车。大家坐定后,凡杜森转头看日本人。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舞会当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他问,“还有他们夫妻到底为什么起冲突?”

  “先生爱喝酒。”大阪用生涩的英文勉强解释,一喝酒,就打太太。我看过先生打太太两次。一次是两人在日本渡蜜月时,我就是从那时候起开始帮他做事;还有一次在这里。舞会那天晚上,先生醉得很凶,跳舞时还跌到地上。太太很气,她以前也为此发过脾气。他们有些吵架的话我听不懂,两人已经意见不合好几个月了。当然了,那都是两人私底下的事。”

  “那他手臂上那个贴了膏片的伤呢?是怎么来的?”凡杜森问。

  “就是他跌倒割到的。”日本人接着说,“他伸手去抓木椅,结果被上头的木雕割到手臂。我扶先生站起来,太太叫我去她房间拿贴片,我从她的化妆台拿来,太太就把贴片贴到先生的伤口上了。”

  “这句话就可以将她定罪了。”凡杜森仿彿在下结论地说道。他顿了一下,然后表示:“你知道杜德利太太是如何将尸体放到船上的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大阪说,“老实讲,杜德利先生贴了膏片后发生什么事,我都不清楚。我只知道先生怪怪的,然后就走出房子了;太太也是,之后有十分钟左右都不在舞厅里。”

  哈奇直盯着凡杜森,还是无法从他脸上瞧出端倪。仍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哈奇听到火车煞车员高喊“波士顿到站”,便机械性地跟着凡杜森和大阪走出车站上了计程车。他们立即前往警察总部,三人进马洛礼办公室时,马洛礼刚好正要回家。

  “让我告诉你吧,马洛礼先生。”凡杜森冶冷地说,“汽艇上的男子不是法国海军军官,亦非自然死亡!他叫朗罕?杜德利,是有船阶级的百万富豪。杜德利是被谋杀的,而我刚好知道是谁下的毒手。”

  探长吃惊地站起来,打探着面前的凡杜森。他太清楚这位思考机器了,对他的话绝对不敢存疑。

  “凶手足谁?”马洛礼问。

  思考机器关上门,门锁“咔”地一声锁上了。

  “是那边那个男的。”他冷静地转身指着大阪说。

  空气一下子凝住了,接著探长走过去伸出手。身手灵活的大阪突然一跃,像蛇般攻窜过来;两人激烈地扭打了一会儿,接著马洛礼摊倒在地上,手腕被人拿住;那是柔道的招数——大阪同时朝锁住的门边冲过去。当他挣扎到门边时,哈奇已刻不容缓地举起椅子朝他头上砸下去,大阪连哼都没哼,当场晕掉。

  约莫一小时后,大阪才苏醒过来。这期间探长已经把他身上六、七处瘀伤搓揉过,并搜过大阪全身了。探长没找到什么,只有一个小瓶子。他打开瓶塞凑过去闻,结果被凡杜森一把抢走。

  “笨哪,会死人的!”他大叫说。

  

  大阪坐在马洛礼探长办公室的椅子上,手脚都被绑起来!这是探长基于安全考虑所做的安排。大阪不再面无表情了,他脸上透着恐惧、叛逆与狡狯。他听着凡杜森的陈述。思考机器靠坐在椅子上,微微望着上方,细长的手指相互紧压。

  “二加二等于四,这不是偶然,而是必然。”凡杜森终于开章明义地说,“然而‘二’这个数字本身,与其他数字都无关,也无法从中看出结果,它是推论过程中一个独立的事实。如果这项事实与另一件事实相加起来,结果就会得到三,依此类推,就可得到最后的结果了。如果把每项事实考虑进去,得到的结果一定不会错。因此任何问题都可以透过逻辑来解决;因为逻辑是一种必然性。

  “这件案子的各项事实在分别单独考虑时,看起来也许像是自然死亡、自杀或谋杀;但综合起来,便可以推断出是谋杀。死者的鞋子制造商被撕去,是本案最有力的一个证据,而刮去的船名也是。这表示凶手很细心。”

  “我本来也是这样想,”马洛礼探长说,“我一直认定是谋杀,直到验尸官——”

  “既然证明是谋杀,凶手究竟用了什么手法?”凡杜森继续沉着地说,“克劳医师验尸时我也在场,尸体没有刀枪之伤,胃中无毒。由于知道死者死于他杀,于是我深入追查,结果在死者左臂的小伤口上找到谋害的方法——那伤口上面贴了膏片。死者的心脏阻塞没有明显的病因,克劳医生在检查心脏时,我把贴片撕下来,膏片上飘着异常的气味,我知道毒药是经由伤口渗到血液里的。所以二加二就等于四了。

  “问题来了,膏片上是哪种毒?幸好我略懂植物学,从气味上大略猜到是一种仅产于日本的草药,所以是种日本毒药。我实验室的分析员后来证实是日本的毒药没错。这是一种剧毒,除非直接将毒注入动脉,否则毒性发作很慢。贴片上的毒和你从大阪身上拿到的毒是一样的。”

  凡杜森打开瓶塞,将一滴绿色的毒液倒到自己的手帕上。他等了一两分钟,让毒液挥发掉,然后将手帕交给马洛礼探长。马洛礼隔得远远地嗅了嗅手帕。接着凡杜森拿出从死者臂上撕下来的贴片,探长又闻了一下。

  “是一样的。”凡杜森点了根火柴,将手帕烧成灰烬。他说:“这毒性极强,未经稀释的话,光闻就能致命。我叫克劳医师验尸后公开表示死者死于心脏衰竭,这是有原因的。这样凶手若看到报纸,就会安心了,何况杜德利确实死于心脏衰竭,只不过原因是中毒罢了。

  “接下来的问题就是确认死者的身分。哈奇先生打听到波士顿港有好几个月没有法国军舰进港了,汉克船长看到的很可能只是我们自己的军舰。死者死亡时间不到八小时,显然不是从法国军舰上来的,那么他会是打哪儿来的呢?

  “我对制服认识不多,不过我仔细检查他臂膀及肩上的勋章后,去查百科全书,知道那制服看起来虽然很像法国军服,其实并不属于任何国家,因为制服做得不对,勋章也十分混杂。

  “接下来呢?可能性有好几个,其中之一就是化妆舞会,因为化妆舞会不必穿真的制服。最近哪里举行过化妆舞会?我相信报上应该有刊登,我果然没猜错。从北岸来的一份通讯上写说,发现死者的前一天晚上,朗罕?杜德利的府宅曾经举行豪华化妆舞会。

  “在解决问题时,一定得将每一项事实当成数学里的每个数字去考量。杜德利!死者手上刺著D字,《美国名人》一书中指出,杜德利娶了爱笛?玛顿?贝汀。船上的手巾上有EMB的字样,曾经当过船员的杜德利是个拥有船只的百万富豪,也许这是他自己在法国制造的船。”

  马洛礼探长佩服得五体投地看着凡杜森;至于凡杜森到目前为止都还没提到的大阪,则不可置信地瞪着他。

  片刻之后,凡杜森接着说道:

  “我们去杜德利家,开门的是这个日本人,日本的毒!二加二还是等于四。不过一开始我的注意力全放在杜德利太太身上,她老老实实、丝毫没有戒心地告诉我说,她先生臂上的膏片是她贴的,而且贴片是从她房里拿来的。我怀疑她与谋杀有关,因为她实在太坦白了。

  “最后,我用手握住她的脉搏——跳动很正常——然后残酷地告诉她说,她先生遭到谋杀了,结果她的脉搏急速跳动;当我表示杜德利的死因后,她脉搏大乱,然后变弱,接着她就昏过去了。如果她知道先生已死!就算是她下的手!听到死讯时脉搏应该不至于大乱吧?而且我怀疑她哪有那个力气将杜德利的尸体抬到汽艇上。杜德利的身材壮硕,他老婆身上的服饰也不容她搬动尸体,因此杜德利太太是无辜的。

  “那么接下来呢?这位日本人,大阪先生。我可以从当时我们所在的房间看到船屋的门。杜德利太太问大阪说,杜德利先生的船是否还在船屋里?大阪说他不知道,后来杜德利太太派他去查看。大阪回来报告说船不在,然而他根本没进去船屋。也许他是从其他仆人口中得知船不在船屋里的,可是这一点还是对他很不利。”

  凡杜森再次停下来斜睨着日本人,大阪与他对望一会儿,然后飘开眼神,不安地挪动身子。

  “我用一个简单可笑的计策将大阪骗到这里。”凡杜森平稳地往下说,“在火车上,我问他知不知道杜德利太太如何将杜德利的尸体运到汽艇上。其实到目前为止,大阪应该还不知道尸体是放在船上的。大阪答说他不知道,这个答案等于承认知道尸体是放在船上的,因为尸体就是他摆置的,所以他才会晓得。大阪没有把尸体扔进水里,因为他知道尸体若未被潮水冲走,就会浮起来被人发现。

  “杜德利先生受伤后,显然晃出屋外朝船屋的方向走过去。毒性发作了,也许他摔倒了。接着大阪把他身上所有能辨识身分的东西拿走,连鞋子的商标也不放过,然后把尸体放到船上,扭开全速让汽艇航行。他想船应该会迷航,要不杜德利的尸体也会被抛到海里。汽艇在风浪和舵的带动下,来到了波士顿港。我就不谈杜德利太太的手帕怎会跑到船上这件事了,因为方法有好几百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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