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梦谋杀案(3)

时间:2016-12-16 17:12:46 

  除了这点以外,我再也无法从西垣的日记中看出什么来。松浦律师的期待显然要落空了。

  徒劳无功的感受使我顿觉疲倦,我喝光杯中物,不知不觉中已进入梦乡。

  

  5

  

  第二天起床时,我又发现了日记上的另一处矛盾。睡眠让我的头脑变得清晰。

  去年夏天的记述中,有一天曾提到真田辰夫患了腮腺炎,病得很重。腮腺炎俗称猪头肥,病况严重时会影响男人制造精子的功能,可能会丧失生育能力。

  虽不能断定真田真的病重至此,但案发后其妻素惠子流产却是事实。当时素惠子已怀有三个月的身孕。我认为应该当面向真田提出这个疑问,于是火速赶往真田任教的大学。

  “并非无精子,只是精子极稀薄而已,本来以为再也无法生育了,不料还有让老婆怀孕的能力。”

  “你知道尊夫人怀了身孕吗?”

  “直到发生那件案子,内人受到惊吓而流产才晓得。她好像也是那时才知道自己有孕在身,因为她一向月经不顺,有无怀孕也不晓得……”

  “你喜欢看职业摔角赛吗?”我仿彿把他当成那个噩梦中的大汉了。

  “没兴趣,不过我喜欢看相扑比赛,先父尚在世时,就常带我去看……”

  看来我的期待落空了,他是个文质彬彬的大汉(译注:比喻态度文雅的相扑选手,而非故作狰狞状的反派摔角选手)。

  

  一月底,我去会见了西垣纯夫。松浦律师在第一次公审结束后立刻安排让他跟我见面。当然,她也在旁作陪。

  从西垣受伤住院到目前被关在牢里,大约已过了四个月,这期间他一直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因此他脸色苍白,形容憔悴。

  “关于那个在你噩梦中出现的大汉,请你再详细说一遍好吗?任何细节都可以,请尽量回忆一下……”我说。

  “好,可是我记得不是很清楚……”

  西垣那毫无血色的脸上渗出油腻的汗水,看来他是在拚命地回想。他在噩梦中杀死了心爱的妻子以及期待已久的腹中胎儿,想必非常自责,说不定这世上最想知道真相的人就是他自己……为了要找出解答,他全神贯注地思考,最后他说:“那人戴着面具……”

  “就像虎面具或破坏者(译注:均为著名的蒙面摔角家)所戴的那种吗?”

  “是的,但颜色好像是黑的,而且……”

  “而且怎样?”

  “全身都长着金黄色的毛……”

  西垣两眼发直,宛如作梦般望着虚空。我忍不住想:我该相信他的话吗?虽说毒瘾已戒,但迷幻药中毒的后遗症还残留着,而且有勒杀前妻未遂的前科,虽然最后获不起诉,但这种人的话能信赖吗?或许我错了,一切都是他胡诌的……

  然而,最后我还是决定要相信他。因为若不相信他,事情就一步也无法进展。

  不过,这“头戴黑色面罩、全身长满金毛”的大汉究竟是谁呢?日本有这么一位蒙面摔角家吗?

  “以前你曾看过那个人吗?”

  “好像看过,又好像没看过……”

  这真是一句最不切实际的话。

  “跟那些你曾经见过的人相比,最像谁?”

  “像一位高大的反派摔角选手……”

  “你是何时看到那位摔角选手的?”

  “记不得了……”

  我决定改变问题的方向。

  “你很钟爱尊夫人吗?”

  “是的。对我来说,富子是世上最好的妻子,美丽又贤慧,我简直配不上她,但是……但是,我却用这双手……”西垣呜咽饮泣。

  “案发前一天,你是否曾去矢岛家看电影?”我想起日记上那段话,便问道。

  “是的。他说,有部电影很精彩,看一看可以缓缓心情,一直邀我去,我就去了。”

  “是哪部片子?”

  “叫‘星际大战’确实很好看。”

  “是用录放影机看的吗?”

  “不是,那是真的电影。他家里有电影放映室,有一片很大的白色银幕,是用电影放映机放映的。”

  “哦,是十六厘米的放映机吗?”

  “几厘米我不知道,总之,就像在电影院看电影一样。除了放映机外,还有一些机器,好像是接底片用的。”

  “原来如此……”

  我想起来了,矢岛曾说过,他念大学时拍过不少电影,还曾担任电影研究社的社长。现在他对电影大概还保持高度的兴趣吧!

  和西垣见面,我所获得的成果并不多。

  

  审判顺利进行,但我的工作毫无进展。我的任务就是要解开西垣的噩梦之谜。

  酒卷检察官以案发时西垣无精神障碍并且能记得梦到什么,因此乃处于有意识状态为由,认定他有行为能力,要求追究其刑事责任。

  松浦律师针对此点展开辩护,她说:

  “被告当时已陷入心神耗弱状态,而且精神极度不稳定,因此无法清楚辨识周围状况,亦即不具有能够辨别周遭状况之意识;再加上梦见一名男于要杀他,因而产生极度的恐惧感,为自卫而慌了手脚,才在无暇认清枕边人是谁的情况下出手勒死人。被告深爱其妻富子,毫无杀她的动机,这就是最好的证据!”

  论告求刑公审在四月中旬开庭,酒卷检察官向法院求刑十年,他说:

  “既然西垣并无精神障碍,即是处于有意识状态,因此具有十足之行为能力,必须追究其刑事责任!”

  根据我采访调查得来的资料显示,地检署内部多数检察官都认为:从诸多状况看来,西垣应被视为处于心神耗弱状态才妥当,因此应依刑法第三十九条第二项“对心神耗弱者之行为,应减轻其刑”,处以有期徒刑四年。但酒卷仍坚持己见,不听别人的建议,非要求刑十年不可。

  宣判预定在六月上旬举行,我看到法院的公告后感到心焦不已。假如我在法院宣判前不能解开那噩梦之谜,西垣就很可能被判有罪。

  松浦律师的心境大概和我相同。她在法庭上表现极佳,我想,换了别人,绝不会表现得比她好。但是,我身为她的保罗?德瑞克,却无法找出丝毫有效益的证据来,真是没有面子。当然,佩利?梅森并不会因为这样就责骂德瑞克,这对德瑞克面言,更是一件羞愧无比的事。

  

  黄金周(译注:在日本为四月底至五月初连续假日最多的那一周)到来的前一天晚上,我和泰江幽会。她在雪国长大,因此皮肤特别白皙滑嫩、吹弹可破,而且身材丰腴,柔若无骨。目前她在县警局的秘书课上班。

  办事之前,我俯卧床上,抽着香烟。她会喝酒,但不吸烟。我是个老烟枪,可说已经尼古丁中毒了,但却不喜欢会吸烟的女人。男人真是一种自私任性的动物。

  “头戴黑色面罩、全身长满金毛的壮汉,你猜是什么人?”

  我把心中的疑问当作猜谜游戏,以半开玩笑的口吻说出来。这么做并无特殊用意,只是想诱发泰江的“魔力”而已。她经常在巫山云雨之后提供我一些难解之谜的线索,助我查明奇案的真相,此次我也想要如法炮制。这可说是我的劣根性。

  “什么意思?”她问道。

  “你知道那是什么人吗?”

  “是摔角选手吧?”

  “也许是,有个男子作噩梦时梦见了这名大汉。”

  “真是的,这教人从何猜起……”

  “就是这样才令人头痛呀!全身长金毛的,不知是指谁?”

  “对于职业摔角,我比一般人熟悉得多哩……”

  “哦,你知道得很多吗?”

  “我弟弟是狂热的摔角迷,每次我回县南的家乡,他就和我大谈摔角经,还曾用虾式固定法把我制伏在地呢!”

  “原来你对摔角这么有研究……我也来试试虾式固定法!这种体位以前倒没试过……”

  我把她抱起来,她发出尖叫声,我不予理会,让她双肩着地,开始办事。不久,她认输投降,同时我也达到高潮。

  “你好坏……”她喘着气说,“不过感觉很好。”

  她用手轻抚我的头发。我却累得说不出话来,可能是年龄差距太大了吧!

  “好吧,我告诉你答案,作为奖励……”

  “什、什么!”

  “你想知道那人的名字吧?”她的声音毫无倦意。

  “你知道他是谁吗?”

  “是的,此人乃是罗马尼亚出身的摔角家,外号叫吸血鬼。”

  “吸血鬼……”

  “不错,戴着黑色面具、全身都是金黄色的毛。”

  “哦,原来是罗马尼亚出身的吸血鬼……”

  据说吸血鬼的故乡就是罗马尼亚传西巴尼亚地区的古堡。

  “他目前正在日本比赛,非常受欢迎。我记得他的绝招就是咬破对手的额头,然后猛吸其血,观众最爱看了……”

  她话未说完,嘴唇就被我用力吸住了。我的深吻里包含了感激之情,不过我可不喜欢血。

  翌日,我设法弄到一张蒙面摔角家“吸血鬼”的相片,透过松浦律师交给西垣看。西垣说此人很像梦中的大汉,但其余的事就不知道了。

  保罗?德瑞克已完成了佩利?梅森交代的任务,查出了梦中大汉的身份,但真实世界和贾德纳的小说不一样,现实中的梅森没有办法将这项新事实应用到法庭辩护上。

  

  6

  

  五月连续假期过后的第一天,我躺在记者室的沙发上看晚报。没有什么大新闻,我看着看着竟睡着了。最近我常饮酒过量,这对身体不太好。很多记者都以为,愈是摧残身体就愈能显示自己是个优秀的人才。我虽然知道这是错误观念,实际上却常常这样做。

  迷迷糊糊睡了三十分钟左右,突然被两名新进记者的谈话声吵醒。我没有起身,就那样躺着听他们交谈。其中一个较年轻,但资历较深;另一个较年长的才刚进报社。他们谈的是昨晚观赏的一部外国电影录影带。

  “凶手打算谋杀一名男子,要趁他口渴想喝水而跑到饮水处时,躲在暗处射杀他。那名男子是电影制片人,凶手则是导演。猜猜看,凶手要用何种手段才能达到目的?”

  “大概是给他吃些辛辣的食物吧?”

  “那不行,必须让他在无意识中感到口渴才可以。要是你,你会怎么做?”

  “讲些有关辛辣食物的话给他听,譬如极辣的咖哩饭,或是腌制的咸鱼等。口渴时,只要想起青梅,就会流口水,利用这原理就行了。”

  “你真是一点想象力也没有。我不是说过吗?凶手是导演,被害者是制片人,所以凶手利用的是影片的胶卷!”较年轻的以焦急的语气说。

  “用胶卷?怎么办得到呢?”新进记者似乎不明白。

  “当然办得到了……”说到关键处,年轻记者的口气变得很得意,“用剪接的方式,在胶卷中加入一些有咸辣食物的画面就行了,这是诉诸视觉的方法。在这部电影中,凶手用的是俄国鱼子酱。被害者观赏影片后并未留下看过鱼子酱的记忆或意识,但视觉神经确实已将此种讯息传至脑细胞,脑细胞发出口渴指令,于是被害者就在无意识之中产生口渴的感觉……”

  “哪有这么简单的事?”新进记者以怀疑的语气说。

  “有呀!据说虽然不能长久停留在记忆里,但在短时间内是有效的。要是精神上刚好处于不安定的状态,效果就会更加显著……”

  我倏地跳起来。接下去他说了什么,我都没听到,因为我的后脑此时就像被一道闪电击中般。两名记者以惊讶的神情看着我,但我没有理他们。

  我踩动机车的引擎,赶往松浦律师事务所。

  ——终于揭开噩梦的秘密了!

  我高唱凯歌。制造噩梦的人是谁,我已经知道了。尚未明白的是此人的动机,但只要对这家伙周遭的人详加探问,一定可以查明的。想到这里,我赶紧加快车子的速度。

  

  松浦千绘喝了一口冰啤酒,以兴奋的口吻道:“接下来就是要查明动机,并且设法取得物证!”噩梦的制造者显然是矢岛贤三。他在大学时代就已对电影颇有研究,家里甚至有电影放映机和剪接底片的设备。

  对一个剪接底片的高手来说,要在“星际大战”的底片中加入几段“吸血鬼”朝着镜头扑来的画面,是轻而易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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