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我的胡思乱想之中,浴缸的水也放得差不多了。我将杨荪的尸体放入了水中,摆出泡澡的姿势。当然,他的脑袋淹没在了水中,这下他一定感觉透心凉了吧。
他的衣服就随意地放在了浴缸旁的坐便器的翻盖上,然后我关上水龙头,走出了浴室,合上了杨荪的坟墓之门。
来到了卧室,我照例开了一盏灯光浅浅的台灯,并从口袋中拿出一个小塑料袋,从中取出几根事先预备好的长发放在了杨荪的枕头上。最后我拿起床边柜上的空调遥控器,打开了墙上的空调,这么热的天要是没开空调的话,这就足以证明是谋杀了。
决不能留下任何显示我是凶手的证据,这是谋杀的第一原则,为了这个可耻男人我付出了身体的代价,这已经足够偿还一切。
我把杨荪的钥匙丢在了门旁的鞋箱上,收起地上用来包裹尸体的被单,我再次审视了一遍周遭的地上,回忆了有没有遗漏下线索和步骤。
我深深地吐了口气,缠绕多年的胃病又传来了痛感。我赶快收拾套在身上的行头,抱着被单回到了我的黄色桑塔纳出租车里,知道将两粒胃药含在嘴里,才稍稍缓解了我的痛楚。
就在这个当头,仪表台上的呼叫器响声大作,是调度室传来的指令。一般情况下,除了杨荪调度室里不会有人会给我帮助的,今天怎么……,难道是杨荪鬼魂的报复吗?
心虚的我抖抖嗦嗦按下对讲开关,呼叫器里立刻传来调度室老张带有上海方言腔调的普通话:“呼叫,呼叫,听到请回话。”
老张找我会有什么事情呢?
我带着疑问对着呼叫器说:“听到了,我在开车,什么事情?”
“刚才有位乘客,说是半个小时前坐上你的车,不小心把一包东西遗忘在了汽车上,你检查一下,如果确实有失物的话,请马上通知我。”
“好,我马上看看。”说完,我扫视着刚才那位乘客的座位,果然,在座位下安静地躺着一只白色的手提袋,里面是个长方形的物体。
我伸手绕过安全隔离,拿过手提袋撑开一瞧,原来只是一包巧克力。我不禁笑了起来,那个乱发男人真的单纯到只为一包巧克力而来找我吗?凭我女人的直觉,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我不知为何感觉脸颊火热,幻想再次见面时他会对我说些什么呢?是不是我们的命运就此会联系在一起,很可能他就是杨荪的接替者,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这正是上帝精妙的安排。
我快速地给了调度室回复,证明乘客丢失的东西确实还在我车里。
“那好,我通知失主,让他去找你吧!”老张一脚就把所有的事情都踢到我这来了,但幸好我乐意接受这个他踢来的皮球。
“那么你就让他去我家拿东西吧!我现在就回去等他。”我已经没什么心情再上路营业了。
“好的。”一分钟后,老张告诉我,那个乘客也已经动身前往我的家了。
在经过一个垃圾场时,我把被单、头套、手套以及鞋套都扔进了茫茫废物堆中,并将后备箱恢复原貌,将谋杀的痕迹湮灭,我焕然重生,我的人生拉开它新的篇章,内心原本的悲凉荡然无存,女人的善变想来连我自己都觉得可怕。
把车停好,对着后视镜理了理鬓角的头发,虽然粉底已遮盖不住眼角爬出的皱纹,但我依然年轻,不是吗?
家门前一个人影闪动,在那片废墟中它显得和我同样孤独,是他,他正发着手机短信,幽幽的手机荧光映衬着他消瘦的脸。
“先生,是你吗?”我先打起了招呼。
他循声看过来,发现是我,露齿一笑,他整齐洁白的牙齿在月光下格外醒目:“真是麻烦你了,耽误你的工作,请见谅。”
他的语气还是如此舒缓,让人听来是这样的舒心。
“是这个吧!”我把手提袋递了过去,“拉了好几车的乘客,幸好他们都是坐后排的,所以才没有遗失。”我邀功的同时借机为自己的不在场证明加上砝码。
他检查着手提袋,有些冷场,我搜寻不到想说的话,只是低头把玩着手里的车钥匙。
“谢谢你。”他终于抬起头来对我说,“有件事情我想对你,方便的话……”
他有些支吾,但眼睛却瞄了眼废墟中惟一还屹立的建筑,那是我的家。
我当然明白他的意图,接过他的话茬:“噢,那到我家里说吧!我嘴都快干死了。”
男人有点窘迫:“方便吗?如果不方便的话可以去街角的……”
我摆手打断了他的话,打开门热情的做了个“请”的手势,他也就不再推辞,或许我们两个人都知道接下来该发生些什么。
“你喝什么?”我打开冰箱,发觉里面只有杨荪爱喝的冰镇啤酒,于是改口问,“啤酒好吗?”
“随便吧!”男人局促地站在我家里,看起来不像是个情场老手。
我听到手机在他口袋里震动着,蜂鸣器发出低沉的响声,他面无表情地翻开手机,但很快他的注意力就转移到了其他地方。
“你很会享受生活啊!”男人拿起桌子上的扩胸器,试图拉上几下,可最后他还是放弃了。
我接过健身器械藏到了床底下,这是为了这次运尸计划在体力上所做的准备,这样如同凶器的东西,还是尽量不要出现在外人眼前为好。
“你想和我说什么事?”我幽雅地在沙发上端坐,电风扇制造的清风穿过我的衣襟,我把给他的啤酒不动声色地放在了身旁的茶几上。
可他并没有要坐下来的意思,边欣赏着我家中的布置,边说道:“刚才你送我到家的时候,一定看见了同我一起的那个人吧!他是一位非常有名的警官。”
为什么他要和我说这些呢?有关警察的字眼在我听来心惊胆颤,可不得不一脸懵懂地听他说完。
“刚才我出门之时,他正巧接到了一个报警电话,有人拨达报警,称发现了一具尸体,巧合的是,你应该认识死者,他是你单位调度室里的主任。”
我的耳膜轰轰作响,天花板在眼前摇摇欲坠。怎么会这样?尸体怎么会那么快就被发现了呢?我的计划天衣无缝,究竟是哪里出了纰漏?我渴望知道答案。
“怎么发现他的?”
“这个具体我也不太清楚,如果可以的话,请你现在送我去一下现场吧!”男人挠起了脑袋上的头发。
“好吧!”我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再回去看看,我好奇尸体是如何被发现的。
“我先借用一下卫生间。”
“那边。”我指了指左手边的那扇玻璃门,真正的杀人现场我早已清理干净,所以放心地让他进去了。
我对这个男人的职业有了初步的推测,也许他是一名警察。
我幻想的艳遇在现实中摔得粉碎,罪犯和警察是两个完全的对立面,我对这个男人的好感如同换季时的衣服一般大打折扣。
“西梦婷,可以走了。”陌生男子从卫生间里出来,头发湿答答的滴着水,一副凉爽的样子。
“好。”我起身抓起钥匙,蓦然间我想到一个问题,脱口而出道:“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你叫什么?”
“我叫左庶。”他说自己名字时,口齿很不利索。
左庶,好熟悉的名字,莫非这个留着乱发,眼神颓废的男人就是屡次帮助警方破案的侦探?
看来上帝已经着手为我安排了一场游戏,替我挑选了一个强劲的对手,我可以选择玩和不玩,或是玩上帝。
名侦探再次坐在副驾驶座上,我打起一百二十分的精神,做好了迎战的准备。对杨荪的家我当然要表现的一无所知,而在方向感上毫无观念的左庶胡乱带路下,抵达杨荪家的时候,已经过了十点三十分,但围观的人们兴致丝毫不减,热火朝天的场面令我倍感炙热。
有人说过,永远别指望别人会真正在乎你,无聊的人们只是想在平淡的日子找到乐趣和刺激,哪怕代价是珍贵的生命。我看见道德的沦丧,社会的旋涡吞食着善良的心,同情心沦为笑柄,情谊的价值只能体现在利用的时候,就像我和杨荪。
“这里那么吵,我看你还是和我一起上去吧!”左庶看到这样的情景,提出了忠告。
即使他不说,我也希望能去楼上一探究竟,现在则顺水推舟地答应了他的要求。
到了三楼,我刻意侧身让左庶先进已满是警察的现场,我不喜欢有双眼睛在我的后背上游移。
“诸葛警官。”左庶向正蹲在地上检查现场的一个警察打起了招呼。
“你过来还算顺利吧!”圆脸的警官笑起来活像个弥勒佛,他甚至虚伪地对我笑了笑,问左庶:“这位小姐是?”
“忘记为你介绍了,这位是出租车公司的先进工作者,西梦婷小姐。”
“幸会幸会。”复姓诸葛的警官主动和我握起手来,他的手很柔软,虽然满头大汗,却不像很多邋遢男人一样有恶心的手汗。
“让我看看尸体的情况吧!”左庶接过一位警员递过来的手套,左顾右盼地寻找着尸体的位置。
诸葛警官领着左庶走向了卫生间,我听到了他们交谈的只言片语:“尸体躺在卫生间的浴缸里,死因是溺水窒息而死,初步断定是起谋杀案,这里并非第一现场,而是被移尸至此处。”
“呵呵,难得我们想法一致啊!”左庶轻松的笑声与杀人现场格格不入。
之后的谈话由于距离太远,我听不太清楚,只听到了“尸斑”等专业的字眼。
突然我后背一紧,一个怒气冲冲的男人不知何时站在了我的后面,他不修边幅地光着上身,湿辘辘的头发不知是水是汗,两只小腿从竖纹的平脚裤中穿出,上头布满蚊子啃咬后的红色小包,看得令人头皮发麻。
“看什么?”我瞪了他一眼。
“我是这家人楼下的邻居,这家人的洗澡水全都漏到我家来了,你说我能不能看?”男人同样没给我好脸色看。
听见争吵,卫生间里的诸葛警官赶了出来,喊过那个男人,官腔十足地对他说道:“这里是犯罪现场,请你保持克制。现在请你过来,我要询问你一些与案件相关的事情。”
左庶不知何时从诸葛警官宽厚的身体后闪了出来,和颜悦色地对那个冒犯我的男人说:“单就你刚才对女士的无礼,我向你发出小小的警告。”
说完,左庶绅士地欠身代他向我致意。
而我心不在焉地抱以微笑还礼,僵硬的脸笑起来一定很尴尬吧!
想不到杨荪一直抱怨自己家的无法洗浴确有其事,这个该死的男人在不该欺骗我的时候欺骗我,而在我需要谎言的时候却又交给我实情,他简直就是我的克星,一个死了都让我痛恨不已的坏胚子。
杨荪的卧室里传来阵阵凉意,那是我打开的空调在发挥着制冷作用。我假装为了躲避难耐的酷暑而猫进了卧室里。两位勘察人员正翻着杨荪的大衣橱,丝毫没有去注意床上的枕头。
计划虽然在时间上出了些差错,可情势仍旧按照预定的轨道发展着,只是愚蠢的警方还没发现我留下的“重要线索”。
“这里可以坐吗?”我对着两位正拍照取证的警察问道。
“请不要靠近床,我们还没有对那里进行搜查。”一位警察蹙眉阻止了我。
尽早让他们发现枕头上的头发,就能尽快诱导他们去捉拿嫌疑人,我就如愿以偿的一箭双雕,一来除掉负心汉,二来将情敌送进监狱。
一计不成,我又施一计,我装出在杀人现场感到不适的样子,呻吟着扶住太阳穴,再次请求道:“警官,那么我可以借用一个枕头靠一下吗?”
见我有些不舒服,两位警察只得先放下手头的活,决定先清理一番那张床,如果没有发现有价值的线索的话,那么现场的调查则会告一段落,我布置的假线索就无法发挥它的功效了。
不过,如我所愿,他们还是发现了枕头上的头发,一位警员急忙走出卧室,唤来了诸葛警官和一直在现场转悠的左庶。
“警官,在枕头上我们发现了几根长发。”勘察人员将一根被染成红色的头发绷直,展示在众人的面前。
“根据邻居反映,死者是单身独居,从这头发在枕头上被发现这一点来看,头发的主人可能离开不久,目前先着手调查这根头发的来源,也许嫌疑犯是个女人。”诸葛警官分析道,他的逻辑在我的诱导下得出了这个结论,我有几分窃喜。
“请问,西梦婷小姐。”一个沉稳的声音响起,我知道是那个乱发人发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