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知(4)

时间:2016-12-16 17:14:23 

  我想起发现尸体前,浅滩铁网旁看见的那棵参天大树,整个小树林中只有它足够结实,能够承受黎莺的体重,它应该就是凶手在黑暗中用来吊起黎莺的树了。

  焦少翰体贴地递了包餐巾纸给她,嘴上仍不肯善罢甘休:“我听说你的朋友被分尸了,这是真的吗?”

  黎莺抽出一张纸巾,拭去滴淌的泪珠,她抽泣道:“我没有想到任何解释这件事的理由,凶手把林刚的头像祭品一样被摆在一堆沙丘之上,他的身体被丢进了珐珴河里,漂出了校区,打捞起来的时候早已不成人样了。那个凶手来无影去无踪,一定是来自河底的另一种族群,他们是怪物,杀人的怪物。太可恶了,我提供的线索对破案都没有什么帮助,我什么都没看清楚,我实在太没用了!”

  自责的黎莺又是一阵哭泣,我看再问下去的话,焦少翰绝对要被不知情的同学当成耍流氓被群殴,我便说了些安抚黎莺的话,待她情绪稍稍稳定了下来,校车也差不多到站了。

  校车把我们送到了市中心的交通中转站,黎莺只是低头说了句:我先走了。就提着包匆匆地走掉了。

  我望着她娇小的背影,童年时的一些感慨涌上心头。在面对灾难时,有时候幸免于难的人,反而会比受难的人承受和面对更多的压力和痛苦。

  “想什么呢?”傅黎娟用一个手指顶顶我。

  “哦,没什么。你怎么走?”我盘算着不管她去哪里,我都会碰巧顺路。

  “我和少少一起回家。”傅黎娟顺手把包丢给了焦少翰。

  “你们……一起……回家?”我倍感意外。

  “是啊!”焦少翰还故意搂住了傅黎娟的肩膀说。

  傅黎娟给了焦少翰一肘子,对我说:“你别误会,他是我弟弟。”

  我听闻之后,顿感神清气爽,心情也豁然开朗,干笑着指指她们两人:“你们姐弟俩长得倒是一点都不像啊!”

  “去去去!”焦少翰摆摆手,“你到底和我们顺路吗?我们往那。”他用大拇指指了指自己身后的车站。

  我和她们俩是反方向,而且在知道了他们的血缘关系后,先前对焦少翰的敌意消失大半,于是说:“我和你们正好反方向,我们就自己管自己回家吧!回学校再见。”

  一分开,我就往上海最大的图书馆快步走去,因为从黎莺那里听到的情况中,尚有许多不明之处。况且我也想再看看警方和当时媒体对此案的看法,以及当时现场的详尽情况。

  毕竟这一年前后的两起案件都太过匪夷所思了,没准凶手还可能是同一个人呢。

  浅滩上那个身份无法核证的男尸,是我费力调查此案的真正原动力所在。目前为止,还没有人知道,在他身上可能藏着一个会令我崩溃的秘密。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事情的结果和我所担心的越来越接近,也许冥冥之中,我的预感能力把我往这个秘密的中心推去,让我难以自持地想去一窥究竟。

  

  5

  

  “怎么可能?”我在图书馆里失声叫道。

  一名图书馆的工作人员从梦中惊醒,像警觉的土拨鼠一样转动着脑袋,寻找大声喧哗之人。其他阅读者责备的目光如指示牌一样,齐刷刷地指向我所坐的位置。

  “那边的小伙子,你给我轻点——!”工作人员扯开嗓子对我吼道。

  众人怀着更加鄙视的目光转头看向了他。

  我打着手势以示歉意,重又把思绪放回到面前的报纸上。根据第一个发现黎莺的那位学校保安所说,他巡逻至小树林后听见了黎莺的呼救声才跑进去看的,在小树林里唯一的小道上并没有遇到什么人从浅滩走出来。警方对现场勘查后,发现浅滩上除了黎莺和死者之外,还有一排属于第三者的脚印,脚印的特征为带有十字记号。我正是看到这,才不由大叫起来。

  因为曾经在我的梦中,就出现过这样的脚印,难道凶手就是那张恐怖的脸的主人?

  去年10月29日的资料中还记载了一些情况,死者林刚是在浅滩上被割下了脑袋,凶手用沙子垒起一个高至膝盖的沙堆,把他的头如供品一样放在上面,那把锋利的凶器插在一旁。凶手戴着手套作案,凶器上没有发现指纹。死者的尸体被抛进珐珴河,凶手可能在尸体上绑了石块,由于没有绑好,尸体顺流从学校安装的铁门里漂出了校内的这段珐珴河,在下游浮起来后才被搜查人员发现。实施打捞时,尸体身上只剩下了绳子,用来沉尸的石块已经脱离。

  案件发生后,针对如此怪诞的杀人案件,媒体曾一度推测凶手就是在事件中幸存下来的黎莺,但现场的痕迹为黎莺洗脱了嫌疑。

  浅滩上留有黎莺被吊起前的那段拖痕,而最终发现黎莺的那棵树干上也没有发现攀爬的痕迹。警方以此得出结论,除了凶手之外,黎莺在无法依靠任何梯子等工具的情况下,是无法把自己悬到六七米高的大树上的。

  如此一来,时隔一年的两起在同一地点发生的命案,产生了同样的疑问,凶手是如何到达和离开封闭的现场的呢?尽管凶手当年留下了脚印,可除了性别,仍无法查出他的真实身份,也无从得知时隔一年的两起案件是否为同一人所为。

  另外,媒体还在报纸上报道了一起十年前的失踪事件,一名老渔夫同他的渔船在涨潮时被波涛推进了校内的这段河道之后,就再没有人看见过老人和他的船了。之后校方为了防止再落下此类的话柄,就在校内的这段珐珴河的两端安装了铁门。

  想来想去脑子里还是一坨浆糊,我看了看图书馆墙上的钟,差不多也该回家了。我记下一些重要的笔记,收起包,轻手轻脚地绕过正打着瞌睡的工作人员,走出了图书馆。

  回到家享受了一顿父亲烹饪的美味大餐,把一周缺损的油水都给补了回来。冲完了澡,累了一天也没什么心思看电视,打着赤膊就直接跳到床上去了。

  不知道是我骨子里的天性使然,还是与生俱来的好奇心在作祟,一躺下,在图书馆里看得那些资料的只言片语就在满脑子乱飞。

  我不经意间,看到床头柜上的瑞士军刀,突然想到了一件重要的事情。我起身在背后的墙面上搜寻起来,我的手指触摸到一小片毛糙的墙面,在那场梦中我刻下的六个字依旧如昔,它昭示着一切并非是仅存我思维中的幻想。自从它的出现,我独自一人时,常会陷入茫然的恐惧中,我甚至不能够肯定自己下一分钟会不会举刀自尽。

  “是我谋杀了我”——自己所写的这句话,比任何死亡威胁都来得神秘莫测,对现实中的自己心生畏惧。

  我呆呆地瞅着自己的左脚,终于可以自由自在地舒展我的脚趾了,但绝没有闲情雅致来消受这份清福。我的左脚小脚趾和别人不同,在小脚趾的外侧还长着一小截脚趾,这第六根脚趾与我的小脚趾抱作一团,就像一对情谊深厚的兄弟。

  我脚趾上的这个小小残疾形状可谓是独一无二,全世界恐也难觅第二个人有这样的脚趾,就这是为什么我在寝室始终不愿脱去袜子的真实原因。

  我在浅滩上看见那具尸体的一霎那,却发现他的脚掌上居然与我长着完全一样的脚趾,我能以生命起誓,那绝对就是我的脚趾。而后,我留意到那个死者的身高、体态以及发型都与我十分接近。

  我始终不敢去证实心里所困惑的那个疑问,我害怕面对可怕的结果,却又非常希望能了解事件的来龙去脉,借以证明自己只是在杞人忧天。

  带着矛盾的心情挨过了百无聊赖的双休日,周日下午我回到了城郊的大学校园。

  校门外,一群统一穿着蓝色T恤衫的同学挥舞着红白两色的波兰国旗,好像是在庆祝中波建交五十一周年,一位有着两个甜美酒窝的女孩向我跑来,热情地喊着口号:“热爱地球,热爱和平!”

  边说边把一朵白色的小花戴在了我的胸前,我低头一看,这朵白色花瓣紫红色花芯的小花竟如一只骷髅头的剪影。

  这不就是我在梦中所看见的那个杀人者胸前白色的骷髅胸针吗?

  酒窝女孩调皮地对着呆怔的我吐了吐舌头,跑向了另一个学生。

  噩梦中理发店转灯的三种颜色、十字脚印、骷髅胸针,在这几天里先后出现,是否梦中的恐怖情形将要在现实中重演呢?

  我忧心忡忡地回到寝室,发现寝室里吕司轩一个人虎着张比我更臭的脸,正抬着脚准备对寝室里唯一的电器——电热水壶实施毁灭性打击。

  “你干吗啊?”我及时实施欧盟宪法条约第三款231条的连带责任,对那只被我视为盟友的电热水壶施以援手。

  吕司轩怒气冲冲地嚷道:“以后凡是能让供电所赚钱的东西我都要抵制,坚决不使用了。

  我拽着吕司轩在我的床边坐下,发现他脸上有几道血痕,忙问:“是不是你遇到供电所在挖路埋电缆,不小心摔进坑里了?”

  “比这惨多了!说起这事,我真是霉头触到家了!”说着,吕司轩的脸居然红了起来。

  “那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我催促着他说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吕司轩支支吾吾羞于作答,我就像香港的狗仔队,软磨硬泡地挖着内幕,终于他吞吞吐吐地道出了实情。

  原来他每个周末急着回家是为了赶在父母下班到家之前,能欣赏上几段父亲珍藏的成人电影。吕司轩自豪地和我说,他从大衣橱顶上的隔层里找出光碟,每次都十分小心细节,包括光碟摆放的角度位置他都会牢牢记住,观赏完毕后原封不动地放回去,甚至连掉落上面的灰尘都会经过细心的伪装,世界顶尖的间谍特工也就不过如此。可这次实在不巧,当他正一门心思探索人类繁殖的奥秘时,供电局开挖路面的铲车把他家小区的主电缆给挖断了。电视机顿时影音全无,最堪忧的是光碟在影碟机里无法取出来了,纵使吕司轩再有万般功夫也无用武之地。虽然供电局竭力抢修,但无奈修电缆不是焊接铁丝,吕司轩的父母在恢复供电之前就回到了家。于是,在灯光重新亮起后,吕司轩的父亲打开了电视,从而引发了一场比光碟中更为激烈的肉体接触,其结果是直接导致吕司轩面部挂彩。

  “天地下居然还有这等事,老古话里还说‘有其父必有其子’呢,凭什么只许他看不许我看。”看得出吕司轩还在气头上,说到动情处赌气地捋一把头发,连最注重的发型也毫不顾忌。

  我也纳闷为什么这么多巧合的事情都一块发生了,可嘴上还是劝解着吕司轩:“他到底是生你养你的父亲,不让你看也是正常的。进口大片放映前不都由电影局先看,阉割以后才肯放映给我们看的嘛。这道理一样的,从教育的角度出发这没什么错,只是你爸和他们一样选择了错误的方法解决问题。下次回去你好好和他老人家谈谈,父子之间能有多大的仇啊!再说了,谁都不会得知自己的隐私收藏被人翻动后而感到高兴,所以我们从来不提你床铺下的明星艳照。”

  “明星照片……”吕司轩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我意识到自己心不在焉地说漏嘴了,忙装作整理自己的书包。

  走廊里一阵骚动,焦少翰气急败坏地冲了进来,带来了两个消息:“你们知道了吗?那个一年前离奇命案的生还者今天自杀了。为这事外校和我们学校的同学起了争执,你俩赶紧跟我走,外面马上就要打起来了。”

  “黎莺?她自杀了?”

  “打架?为什么我们也要去?”

  我和吕司轩同时提问道。

  焦少翰从华谨文的床架上抽了根木条,用不容拒绝的口吻说:“袜子,黎莺的事以后跟你详细说,现在先跟我去校门口。我们人一多声势浩大,对方区区几只小草狗肯定吓得屁滚尿流。”

  我和吕司轩便学着焦少翰的样子,一人抽了根华谨文床架的木条,便随着走廊里的人群浩浩荡荡一路走出寝室楼。

  到了校门口才发现焦少翰口中的几只草狗实际上是一支狼群,人数同我们不相上下。

  我发现吕司轩悄悄从地上捡了块红砖藏到了身后。

  焦少翰握住他的手腕,低语道:“放心,这场面我有经验,一般参与的人多了就不太会打起来,上海校园很少会有规模性的斗殴事件。”

  不等他说完,双方阵中各走出了一员猛将,如同外交大臣一样在空地上交涉起来。

  “他们在干吗?”我问。

  “他们在和谈。”焦少翰伸长脖子,有滋有味地看着两位外交大臣。

  “要是谈不拢怎么办?”

  焦少翰笑答:“谈不拢就他们两个单挑解决,直到一方获胜,大家就上去劝架,然后就算结束了。基本不会有我们什么事。瞧!我说得没错吧!两个人打起来了吧!”

  果然如焦少翰所说,估计是和谈破裂,两位和平大使化身为了武术大师。

  “别担心,马上就结束了,我们等会就劝个架解个围。”焦少翰一副运筹帷幄的神态。

  可话音刚落,双方阵营里就开始有人冲入了战场,一场混战转瞬之间就拉开了帷幕。

  已经开始有红砖从我们三个手持木条的人头顶飞过,本来就憋着一肚子火的吕司轩,随即用手里的砖头还击。一来一去,吕司轩骂骂咧咧提着木条冲进了人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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