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深夜,钱先生买了一卷透明胶和一条很结实的尼龙绳。
第三天深夜,钱先生买了一把菜刀。
第四天深夜,钱先生看似悠闲地在超市遛达了一圈,却什么都没买。
第五天深夜,钱先生买了很多最大号的黑色垃圾袋。
第六天深夜,钱先生买了一把铁锨。
第七天深夜,钱先生匆匆从对面的小区搬走了。
从那时起,我再也没有在附近看到过钱先生。有时候,我的目光越过并不漆黑的夜,总是禁不住想象发生在那些黑暗中的故事,可能是爱,也可能是恨,还可能是刀光血影。
四个月以后,在我快要彻底忘记钱先生的时候,我却又遇到了他。
那时,我刚刚从原来工作的24小时生活超市调到了另一家分店,依旧是做夜班营业员。凌晨的时候,我看到钱先生挽着一个美丽的女人笑眯眯地走进来,他们径直走到生活用品区,那个美丽的女人不时在他怀里发出娇羞的笑声。
最终,他们选了一些生活用品和一盒最前卫的安全套来到收银台。当我扫码扫到安全套时,我抬起头,微笑着说:“很久不见,钱先生。”
钱先生一愣,然后微微皱起眉头盯着我的脸想了很久,这才拍着脑门说道:“哦,你是原来那家……”
“是啊,我刚调到这里不久。”我边把东西装进袋子里边看了看他怀里的女人,随口说道,“刚认识的啊?”
钱先生急促地点着头:“是啊,是啊。”
这时,女人从他怀里扬起脸说:“其实也不算短啊,我们在一起半年多了吧。”
钱先生没说话,他迅速地结了账,拉着女人离开了超市。
四个月前,钱先生的妻子还是一个温婉内敛的女子,他怎么会半年前就和现在这个女人在一起了呢?难道他劈腿?若真如此,那他的妻子去哪了?
想到这里,我脑子里赫然蹦出一堆鼓囊囊的黑色垃圾袋它们静静地躺在泥土里,紧紧绑着的封口处,渗出暗红色的血。
苏闻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然后又煞有其事地摸了摸我的脑门,最后一本正经地说:“老婆,你在超市当营业员太屈才了,你应该去写小说。”
“为什么?”
“你的想象力太丰富了!”
我不悦地嘟起嘴:“难道你不觉得钱先生很可疑吗?他又是买绳子又是买菜刀又是买垃圾袋的,紧接着他就闪电搬家另觅新欢,而且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钱太太!”
苏闻说道:“那些东西摆在超市里不就是让人买的吗?人家两口子肯定早离婚了呢,钱太太自然也去了别的地方,你当然见不到。老婆,你这么一直上夜班也不好,搞得整个人都紧张兮兮的。”
我怒道:“还不是因为你?你总是开夜班出租车,我若是上白班,咱俩一天到晚连个面都见不着!”
苏闻也不吭声了,蒙上被子开始睡觉,在他细微的鼾声里,屋子里的空气结了冰。
仔细想来,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搞得我们夫妻不和,实在是不值。可是不知怎么了,我总想着是不是钱先生把钱太太灌醉,然后将她绑在床柱上,逼她在离婚协议书上签字。钱太太不肯,于是钱先生就用菜刀杀死她,然后拖到浴缸里分尸,他将钱太太分别装在了六七个垃圾袋里,最后,支离破碎的钱太太被埋在了荒郊野外。
后来有一天,钱先生独自来买东西,我试探着问:“对了钱先生,您知道钱太太……我说的是以前的钱太太,她人在哪里吗?”
钱先生冷冷地盯着我:“问这个干吗?”
我小心翼翼地笑着:“有次她买东西忘记找钱,我一直想找个机会还给她。”
钱先生的目光如刀刃般嵌入我的眼睛里,他沉默了良久,又自嘲地笑了笑,淡淡地说:“你留着吧,她估计永远不会来取了。”
活着的人永远没有资格说“永远”,因为人不可能永远活着,却可以永远死去。
从我决定调查钱先生的那一刻起,就觉得全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我几乎已经忘记了最初的梦想,那就是当个女警察。
我从原来小区的保安那里打听到钱先生夫妇的具体住处,又以租房子的名义大摇大摆地走进凶案第一现场。家具都是房东的,它们还原封不动地摆在那里。浴缸的下水口隐约有一圈暗红色的淤迹,像是血,可又有点像水锈。
从那以后,我开始特别关注钱先生。白天,我悄悄守在他现在居住的小区门口,记录下他出门和回家的时间。晚上,我站在收银台后面,一眨不眨地盯着不远处的小区。每当他来买东西时,我都会试探着问他一些问题。
比如,几个月前他买的菜刀厂家搞活动,可以以旧换新。
比如,以前他买过的那种垃圾袋质量其实很差,装得东西稍微多一点就会裂开。
我想找到凶器,或者让他误以为因为垃圾袋质量问题很可能会导致他弃尸过程中遗漏出一根手指什么的,他可能为了安全起见去确认尸体,而我就可以通过跟踪获知他的藏尸地点。
久而久之,钱先生似乎觉察到了什么。他来这里买东西的次数越来越少。
后来有一次,当我又准备找点话题作为切入口时,钱先生突然主动对我说话了。
他问:“你为什么总是上夜班?”
我说:“喜欢而已。”
他皱着眉头望着我,一字一句地说:“你最好小心点。”
之后的几天里,我一直在琢磨这句话里的含义——你最好小心点!是了,钱先生在警告我,如果我再查下去,可能就会被杀人灭口。
想到这一点,我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钱先生开始监视我了。他来超市的次数越来越多,有时候会买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东西,有时候又什么都不买。他的余光总是有意无意地盯着我,当我主动迎上职业性的微笑时,他又眼神飘忽地躲开。每次他结账或者从我身旁走过的时候,都会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目光望着我,那种眼神深不可测,就像电影里的变态杀人狂。
我将我的想法告诉了苏闻。
苏闻一脸倦意地躺在床上,说:“亲爱的,你最近太紧张了,喝点红酒放松一下,好好睡一觉就没事了。”
我瞄了一眼桌上的红酒,警惕地问:“哪来的酒?”
苏闻睡意朦胧地说:“一个客人忘在车上的。”
红酒果然令人放松,那一觉我睡得无比酣畅,没有梦到杀戮,也没有梦到尸体,醒来后觉得神清气爽,我不禁也开始怀疑自己过于多疑。
当天晚上,两天未出现过的钱先生又来到了店里,他径直走到五金区,选了一把锋利无比的菜刀,我刚刚松下来的神经又紧紧绷了起来。
结账时,我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家里的菜刀坏了?”
钱先生心不在焉地“哦”了一声,随即又补充道:“不是,以前的那把切菜还行,切肉就很费劲了,所以换一把利索点的。”
我的手一抖,急忙扫码,可扫了好几次,都读不出来。
“要不我换一把重新扫。”钱先生一边说一边拿起菜刀,锋利的刀刃正好对着我,我不禁后退了一步。
钱先生举着菜刀走了两步,突然转过身,说:“呃……你最近有没有觉得身边有些人变得很可疑?”
我点点头,然后又如拨浪鼓一般摇着头:“您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钱先生转过身,边走边说:“没什么,随便问问。”
第二把菜刀依旧无法读码,第三把还是不行,货架上所有的菜刀都读不了。钱先生有些不耐烦地说:“都是熟人了,我按标价给你钱,等回头能读了,你再补一遍。”
我摇着头斩钉截铁地说:“对不起钱先生,超市有规定的,您不想我为了一把菜刀丢了饭碗吧?”
钱先生小声嘟囔了一句:“命都要没了还顾着饭碗……”
“您说什么?”
钱先生抬起眼,颇具深意地看了我一眼:“没什么,你最近真的要小心点了,好好想想,自己是不是做过什么?好好想想,身边是不是有人想杀你?那个人为什么要杀你?”
我紧紧握着扫码仪,仿佛那是一把荷枪实弹的枪。我战栗着说:“钱,钱先生,您为什么突然说这些?我什么都不知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钱先生将脸慢慢凑过来,一字一句地说:“你应该知道的。”
完了,钱先生准备杀人灭口了!
苏闻彻底愤怒了,他将我重重地按在椅子上,眼睛里充满了厌恶:“我真的受够你这个疯婆子了!你疯了!彻底疯了!”
我从未见过苏闻这样厌弃的眼神,不禁哽咽道:“你信我一次!就这一次?钱先生真的要杀我,你帮帮我!”
苏闻恶狠狠地说:“怎么帮?报警?还是先下手为强杀了他?!”
说罢,苏闻倒了一杯红酒,不由分说地灌进我的嘴里:“喝!全都喝了!喝醉了就不用这么疯疯癫癫了!”
他捏着我的鼻子,灌了一杯又一杯。我剧烈地咳嗽着,用力推开他,哭着说:“钱先生就是先把钱太太灌醉才杀死她的……”
苏闻冷冷道:“我知道,你已经讲过无数次了,先灌醉,然后拿尼龙绳把她绑在床柱上,就像这样对不对?”他边说边从怀里拿出一根尼龙绳,将我紧紧捆起来,然后挑起眉毛问道,“然后呢?”
“老公!你要干嘛?!”
“哦,对了,然后用胶带封住嘴。”于是我的嘴被胶带堵上了。
苏闻长长松了一口气,微微闭起眼睛,似乎正在享受久违的安静。很快,他起身到厨房拿出一把崭新的菜刀,毫不犹豫地向我劈过来。
那一刻,我赫然想起钱先生的话——你身边可能有人要杀你——原来他是一片好意。
可,他是怎么知道的?
番外:钱先生的自述
新的营业员很娴熟地替我扫了码,她不认识我,自然也不会故意把扫码仪搞坏。
对的,上次那个营业员故意弄坏扫码仪的事我是知道的,我只是不明白她为什么要那么做。我本来是想要救她一命的,我也曾试图提醒她小心身边人,可她却装傻充愣置若罔闻。于是我不得不感慨:“看来命里注定要死,神仙也拦不住。”
我拎着菜刀走进小区的时候,正好遇到那个叫做苏闻的男人提着重重的垃圾袋出来。我站在超市门口远远地望着他,突然无法遏制地笑了起来。我早知道他是谁,也无意中撞见他和一个女司机在车里偷情,我发现他在另一家超市买了红酒,还买了尼龙绳和菜刀。
当然,这些都不关我的事,我之所以笑,是因为我发现他和我的杀妻方式竟然一模一样,难道天下所有的男人都有着相同的思维方式么?不过,值得骄傲的是,我杀妻,并无第三者知道。而他……
我止住了笑,大步向他走去,擦肩而过时,我说:“听说这种垃圾袋质量很差,装的东西太多会裂开。”
他一听,急忙心惊胆战地托住垃圾袋的底部,小心翼翼地抱着它,于是我又笑了。我拍拍他的肩膀,笑着说:“开个玩笑,别担心。”
说罢,我转头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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