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脸

时间:2016-12-16 17:29:37 

前言

这是一堆未曾披露的卷宗,因为它的内容匪夷所思,而且最终的结案也缺乏铁证,不适宜公之于众,引起物议。作为留学归来的海归刑警,我分到警局里一直没碰到大案子。因为发了几次牢骚,组长直接把这堆卷宗扔给了我,让我学习一下成功的案例,言外之意是人不能太狂了。我虚心接受了,刚翻开第一本卷宗,我就被深深吸引了。

一、流血的脸

李小梅走进电梯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看见梁峰也走出了办公室。她心里暗笑,从她到这家公司,梁峰就一直在暗地里追她,李小梅没有正式回应过他。梁峰挺帅的,也挺有气质,不过和所有在西京市闯荡的人一样,他除了帅和气质外一无所有,而现在的女孩早就不是只看脸蛋找对象了。

但不管怎么说,有个帅哥追总还是让人有成就感的。李小梅虽然不想委身梁峰,但也没有明确拒绝。想在大城市混出人样,女人的美丽是不能浪费的优势。李小梅的目标是找个富家公子,少奋斗二十年。认识她的人都认为她有这个资本,她也确实结识了一个富二代。不过她明白,女人的资本只在上床之前,因此她一直若即若离,不肯就范。而那个公子哥也并不是专情的主,在李小梅这里碰壁后,自然有其他女人填补空白。两人就这么耗着。而梁峰则是李小梅可以用来在对手心里增加分量的一个筹码,不能轻易抛弃。

电梯门关上了,梁峰跑了几步没赶上,李小梅调皮地从门缝里冲他挥了挥手,她知道,梁峰一定会跑楼梯下去,在楼门口追上她。反正只有三楼,他以前就这么干过,只为了能和李小梅一起走一段路,从楼门口到车站。

李小梅出了电梯,走出楼门,旁边的楼道里已经传出了梁峰气喘吁吁的动静,她没等他,直接向前走。身后忽然一股冷风,然后是一声让人毛骨悚然的巨响。那声音就好像一团软中带硬的东西忽然被砸扁了一样。正朝楼门口走过来的几个女孩尖叫了起来,李小梅下意识地转过身来,一片血红映入她的眼睛。她的身后是一个人,准确地说,是个已经摔扁了的人,全身的骨头几乎都摔断了,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诡异姿势趴在台阶上。那是个女孩,尽管已经摔得不成人形,但仍能看出是个年轻的女孩。圆圆的脸,长长的头发。脑袋相对完好一些,脸冲着天,眼睛瞪得大大的,鲜血不断地从眼角、口、鼻中流出来,很快就流遍了整张脸,变成了一张鲜血染红的脸。

李小梅惊恐地叫起来,喉咙里却只发出一声哽咽般的声音,就昏倒在地了。昏倒前她感觉一群人围了过来,其中也包括脸吓得煞白的梁峰。

李小梅站在原地,那个摔得不成人形的女孩就躺在她面前。她很惊恐,自己怎么又回到这个地方了?然而她很快就发现,自己并不是站在公司楼下,而是站在自己的房间里,自己的窗前。可是,如果自己是站在落地窗前,为什么那个女孩还能躺在自己面前呢?她想起自己住的是十三楼,女孩怎么会躺在窗外呢?难道她是悬浮着的?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那女孩竟然动了起来,已经严重变形的四肢在地上扭动着,然后怪异地把脸转向窗内。那张流满鲜血的脸正对着李小梅,李小梅傻傻地盯着那张脸,长长的黑发挡住了那张脸上的表情,但她本能地觉得那一定是世界上最恐怖的表情。她后退一步,惨叫。

李小梅醒了过来,她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一个一身白大褂带着口罩的小护士正陪在她床边,在床边的还有梁峰。看到她醒了,小护士转身出去了,梁峰紧张地握着她的手:“你没事吧?”李小梅惊魂未定地说:“那个女孩是怎么回事?”梁峰神情一暗:“听说是送外卖的,不知为什么从楼顶阳台上跳下来了。”

医生见李小梅没事了,给她开了点药,就让她出院了。走出医院大门,李小梅觉得自己两腿发软,梁峰自告奋勇要送李小梅回家,李小梅犹豫一下,同意了。以前梁峰多次要求送她回家,都被她拒绝了,她不愿意别人知道她的住处。但她现在确实惊魂未定,有人陪着总会好点。不过李小梅仍保持着谨慎,进了小区后,李小梅拒绝了梁峰送她上楼的要求,梁峰在楼下痴痴地看了一阵,才转身离开。自此以后,梁峰每天都想办法要求送李小梅,李小梅半推半就接受了两次,不过她分寸把握得很好,走在路上保持着前后两米的距离,不会让人误会她和梁峰在恋爱。

二、男人本性

但李小梅低估了男人自我陶醉的能力,梁峰显然认为李小梅没有拒绝他护送就是对他有感情,因此很快就忘记了自己的斤两。

这天公司组织聚会吃饭,吃完饭后天很晚了,李小梅给富二代打电话,富二代正在外地,没法来接她。梁峰见有机可乘,赶紧表示自己可以送她,李小梅答应了。

地铁站离小区还有一段距离,李小梅在前面走着,梁峰在后面两米处跟着。看着李小梅婀娜多姿的身段,梁峰小腹涌起一股热流,心怦怦直跳。刚才吃饭时梁峰喝了点酒,现在酒精正是发挥力量的时候。他决定捅破这层窗户纸。李小梅忽然觉得背后的脚步声加快了,她有些诧异地回头,正好看见梁峰满脸通红地站在面前。梁峰很激动:“小梅,我喜欢你。”然后双手抓住了李小梅的肩膀。李小梅吓了一跳,用力挣脱,没想到梁峰抓得很牢,而且一只手已经环到了她的腰上,脸也贴了过来,嘴里喃喃地念叨着:“我太喜欢你了,为了你,我什么都可以做。”

李小梅尖叫起来,拼命挣扎。梁峰这时大概知道自己操之过急了,但他认为自己已经骑虎难下了,只能硬着头皮做到底。他用力抱住李小梅,希望能像他看的书里描写的一样,用男人的坚决和霸气融化怀里的女人。只可惜书里写的都是骗人的,不管他如何努力地想用嘴唇软化李小梅,换来的都是李小梅的尖叫和挣扎。

就在梁峰手忙脚乱之际,一个威严的女人声音在身边响起:“警察!干什么的?”梁峰吃了一惊,转头看去,一个身材娇小的女警察正怒视着他,梁峰吓得赶紧松开李小梅:“我们是恋人,在闹别扭……”女警察看看李小梅:“是这样吗?”李小梅惊魂未定:“不,他是我同事,今天喝多了。”李小梅还是给梁峰留了面子,没直接说他是流氓,但女警察已经听明白了:“借酒盖脸是不是?再胡闹就跟我去派出所!”梁峰不敢反驳,冲李小梅说了一句:“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喝多了。”狼狈地转身跑了。

女警察把李小梅送到小区门口,李小梅感激地说:“谢谢你了。上楼喝杯茶吧。”女警察看看小区门口执勤的门卫:“算了吧,太晚了,还得登记。这是我的电话号码,有麻烦可以找我,我叫贾玲,负责这一片的。”李小梅接过来说:“那改天我请你喝茶。”女警察走了,李小梅把名片装进兜里。小区物业楼外有个穿西装的物业人员,一直偷偷看李小梅。李小梅微微一笑,她不反感别人看她,这说明她有魅力。她就像商场里昂贵诱人的水果,可以欣赏,但没有实力就别想碰,否则就会像梁峰那样自讨没趣。

回到家里,李小梅洗了个澡,平复一下被梁峰惊吓的心情,然后喝了杯牛奶。从医院出来后她的精神一直比较紧张,医生开的药她也吃了,但效果不佳。据说喝牛奶有助于睡眠,她躺在床上闭上眼睛,期望今天能做个好梦。

窗外有动静,李小梅敏感地察觉到这细微的声音,好像是什么东西在刮蹭玻璃。她闭上眼睛不想搭理,可玻璃上的动静却时大时小,而且声音很古怪,吱吱嘎嘎的,像是什么潮湿黏滑的东西在玻璃上滑动发出的声音。李小梅越是不想听,那声音越往耳朵里钻。她的脑海里出现了各种怪异的想象:巨大的蜗牛在窗户上爬,张开的嘴里密密麻麻的都是牙齿,动物世界里说蜗牛有两万多颗牙齿;蛇?肚皮紧贴在玻璃上爬行,坚硬的刚毛在玻璃上滑擦着,无视重力地在玻璃上蜿蜒爬动……

李小梅终于受不了了,她一下子坐起来,盯着厚厚的窗帘看着。然后她站起身,走到窗帘前,刚要伸手,响声却停下了。她犹豫一下,咬咬牙,猛地拉开窗帘。

落地窗外面黑糊糊的,星光有些暗淡,但仍然能看出什么也没有,刚才的声音也都消失了,一片寂静。李小梅摇摇头,难道自己真的精神紧张到出现幻听的地步了?

她拉上窗帘,回到床上,这一晚睡得仍然不踏实,噩梦连连。她梦见了那张流着血的脸,离她很远,头发覆盖在脸上,看不清表情。

三、窗外的脸

第二天梁峰没有上班,公司同事说他请了假。李小梅没在意。富二代给她打电话,说他回到本市了,下班来接她吃饭。李小梅答应了,尽管昨天没睡好,精神不足,但她觉得是加快进度的时候了,如果能尽快和富二代有结果,自己也不会和梁峰闹出这种事了。晚饭后,富二代第N次提出要到她家里坐坐。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婉转地拒绝了。她很清楚这样的公子哥绝不只是要坐坐那么简单,现在是关键时刻,她必须把握住自己的底牌,不能亮得太早。富二代很失望,把她送到小区门口。临别时她主动亲了富二代,总要给点甜头,这是猎手的技巧。当然她知道自己在玩一个危险的游戏,富二代也是以猎手自居的。现在就看谁技高一筹,是她先被攻占,还是富二代忍不住答应结婚。

吃完药喝完牛奶,李小梅躺到床上。恍惚之间,她又听到了窗外怪异的响声。李小梅忽然间变得很清醒,原本黑暗的房间似乎也在她眼前逐渐清晰起来。她死死地盯着窗帘,窗帘缓缓地鼓起了一个包,当那个包鼓到一定程度时,窗帘向两边分开了,一个披散着长发的脑袋露出来。李小梅像被催眠了一样,眼睁睁地看着,一动也不能动。人头缓缓抬起,李小梅几乎可以肯定自己会看到那张流满鲜血的脸,她全身一抽搐,一下坐了起来。

房间里变得漆黑,李小梅意识到刚才是个梦,只是这梦太真实了,现在看着那严严实实的窗帘,她差点怀疑刚才的事是真的。就在她准备躺下继续睡觉时,她忽然又听见了窗户玻璃上的怪异声音,没有刚才的大,但确实有!李小梅颤抖着站起来,她抓住窗帘,鼓足勇气,猛地一拉。今晚的星光明亮一些,她能清楚地看见在窗户外正对着她的那张脸,血流满面的脸!她的理智告诉她,这不是梦,但她却感觉比刚才的噩梦更加恐怖。尽管现在的脸隔着一面玻璃,却无法给她任何安全感。那张脸缓缓抬起,她看见了那张脸上的表情,尽管被长发和鲜血遮盖着,但她看见了,那张脸在笑,就像是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憋不住的那种笑。

李小梅惨叫一声,拉上窗帘,把所有的灯都打开了,然后缩到墙角。昏暗的灯光并不能给她多大安慰,她想报警,但想到自己如果把这事和警察说了,一定会被当成神经病关起来。她哆嗦着缩在墙角里,一夜没敢合眼。当手机时间显示早上8点时,李小梅战战兢兢拉开窗帘,朝阳升起,霞光万道,窗外什么也没有,玻璃上干干净净。李小梅瘫坐在地上。

李小梅请了一天假,没有去上班。她睡了半天,下午才走出门去买吃的。她刚从超市出来,正好看见昨天的女警察贾玲在门口用对讲机说话,好像是通报警情。看见李小梅,贾玲愣了一下,接着笑着点了点头:“没上班?”李小梅忽然涌起一个念头:“警官,现在在执勤吗?”贾玲看看表:“马上下班了,该吃饭了。”李小梅接口说:“昨天还没谢谢您呢,我家这么近,不嫌弃就去我家坐坐,一起吃点。”贾玲想了想,李小梅赶紧说:“还有点事要请教您呢。我叫您贾姐行吗,我今年二十五。”贾玲笑了:“我二十六,叫姐没错。”看得出来,贾玲是个爽快的人。

在李小梅家,贾玲帮着李小梅一起做了两个菜,两人边吃边聊了起来。贾玲警校毕业当警察不久,上周刚分到这个片区。李小梅试探着聊了一些关于鬼神的话题,贾玲说她老家那边都信这个,她当上警察后虽然不提了,但心里也认为鬼神之事是不好说的。李小梅知道自己找对人了,她犹豫一下,把这几天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怪事告诉了贾玲。

贾玲开始还面带微笑,有些漫不经心,但后来表情越来越凝重。当听到窗外有个人头的时候,她忍不住走过去拉开窗帘对着窗外若有所思。李小梅讲完后,担心地看着贾玲:“贾姐,你觉得我会不会是神经不正常了?”贾玲想了一下:“我现在还不能回答你。这样吧,我一会儿回去打电话问问我爸。在我老家那边,我爸是很有名的风水先生。”

四、冲撞凶煞

贾玲走后,李小梅看了会儿电视,始终心神不宁。天渐渐黑了,李小梅拉上窗帘,然后把能打开的灯都打开了。她抱着枕头在床上坐着,心里很矛盾,既想赶快睡着,又怕做噩梦,还担心醒着会碰上比噩梦更可怕的现实。李小梅迷迷糊糊的时候,窗外又传来了熟悉而可怕的声音,她顿时清醒了。挣扎了一会儿后,她顺手抄起手边预备的蒙古刀,走向窗前。刀是上次去内蒙古游玩时买的工艺品,但很锋利。她抓住窗帘,慢慢掀开一条小缝,偷偷把头伸进去向外看。她的动作谨慎小心,生怕惊动了窗外的东西。

窗外很黑,她什么也没看见。她松了口气,想把头缩回来。但刚缩了一点,她忽然僵住不动了,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她意识到,并不是外面什么都没有,而是因为刚才她的眼睛离玻璃太近,看到的范围太小了!她现在能看见自己视线范围内有头发在飘动,也就是说,刚才她脸贴在玻璃上时,窗户外面的脸也同样贴在玻璃上,她和那张流满鲜血的脸只隔着一层薄薄的玻璃!李小梅一声惨叫,踉跄着后退,眼睛死死地盯着已经闭合的窗帘,心像要从嘴里蹦出来一样。就在这时,突然响起了敲门声!李小梅一惊,门外传来了贾玲的声音:“小梅,快开门,是我!”

李小梅跌跌撞撞打开了门,贾玲冲进屋里,看见李小梅苍白的脸,就直接冲向窗帘,一把拉开,同时从腰间抽出手枪。窗外空无一物。

贾玲把哆嗦着的李小梅扶回床上,坐在床边说:“我给我爸爸打电话了,我觉得你的事有两个解释。第一个解释是这是你的幻觉。因为你近距离目睹了轻生的人摔死在你面前,受到巨大刺激,导致精神高度紧张,不断产生幻觉。第二个解释是我爸爸告诉我的,他说如果人临死时,有人离他特别近,就容易产生纠缠。如果是亲人或朋友,这种纠缠多表现为托梦;但如果是陌生人,而那人临死前又充满怨恨,那么被纠缠者就会遇到可怕的事。这种死人就是所谓的凶煞,而被纠缠的人就是民间俗称的撞煞。”

李小梅颤抖着问:“如果是后一种,有什么办法解决吗?”贾玲咬着嘴唇说:“如果是后一种,情况就很糟糕。凶煞很难被破,而且它是一种逐渐变厉害的东西。根据你的说法,现在它还处在吓唬你的阶段,但很快它就能突破窗户伤害你。”

李小梅惊恐地说:“可是我看见它好像没有身体,它怎么伤害我?”贾玲为难地说:“我平时并不怎么研究这个,听我爸爸说,凶煞害人其实是一种无形无质的伤害,会控制人做出可怕的事,但究竟怎么个可怕法,我爸说他也没见过。”看李小梅面无人色,贾玲拿出一个护身符,安慰她说:“这是我离家时爸爸送给我的,我是警察,阳气重,把它给你吧。我爸说这是他风水师父当年留给他的。”

李小梅把护身符带到脖子上,稍微安心了一些。贾玲安慰了她一阵,转身要走,李小梅死活不让,贾玲叹了口气:“好吧,我陪你呆一晚,可不能天天这样,我还得上班呢。”这一晚,不知是贾玲在身边,还是护身符的原因,李小梅睡得格外安稳。第二天上班,李小梅在办公室碰见了梁峰,梁峰神色尴尬,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扭头走了。不知为什么,李小梅觉得梁峰尴尬里包含着一种得意洋洋的感觉。她不愿多想,闷头工作。吃中午饭的时候,梁峰凑到李小梅的桌前,看看左右无人,小声说:“那个,那天晚上,对不起啊。”李小梅不想多谈这事,淡淡地说:“没什么,不用提了。”

梁峰转身想走开,似乎又有些不甘心地问:“这么说,你答应晚上和我一起去吃饭了?”李小梅心里一阵反感,他怎么这么自我感觉良好?看来这个筹码她得果断放弃了,否则会弄巧成拙,耽误她和富二代的事。她冷冷地说:“我晚上有事。”梁峰愕然地看着她,似乎感到很意外。

五、血脸再现

当天晚上,李小梅又一次坐在了床头,贾玲答应她下班后尽快赶过来。但刚才又打电话说要开个会,所以要晚点到。李小梅紧紧握着蒙古刀,她不知道今晚会发生什么事。

夜深了,窗外又传来了那恐怖的声响,这次声音比平时更大一些,她惊恐地缩在被窝里,听见砰砰两声,简直要把玻璃撞碎。李小梅猛然抽出刀,她受不了了,如果窗户挡不住凶煞,那么她缩在床上也无济于事,她跳下床,近乎疯狂地扯开了窗帘。

这次的人头比之前的要大,虽然一模一样,但看上去像是膨胀了一倍,那流满鲜血的脸上露出的笑容显得更加诡异恐怖。窗帘拉开的一瞬间,它忽然发出了清晰的声音,如在耳边:“明天!”是个女人的声音,冰冷阴郁,犹如从深渊中透出来,带着寒意和恶毒。李小梅头晕目眩之际,它迅速消失了。大块的玻璃上洁净如初,没有沾上一点儿血迹。外面星空昏暗,树影重重,宛如地狱。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敲门,贾玲来了!李小梅扑过去打开门,却是那个曾偷偷看她的物业人员,他和气地说:“李小姐是吧,您楼下的业主打电话到物业,说这两天晚上你总是擦窗户,弄得很响,他希望物业和您协调一下。”李小梅点点头:“知道了,我会注意的。”既然别人能听见玻璃的声音,就说明她不是幻听,那么不知道别人能不能看见凶煞?

就在这时,窗外黑影一晃,李小梅看到那张血脸又出现了。有人在身边,李小梅镇定了很多,她指着窗外的人头说:“不是我擦玻璃,是它每天在撞玻璃,你看见了吗?”物业人员疑惑地走到玻璃前面:“你说什么在撞玻璃?”李小梅鼓足勇气来到窗户前,用手里的蒙古刀指着那张狞笑的血脸,大喊:“就是它,你看不见吗?”物业人员被李小梅的吼声吓得连连后退,他惊恐地盯着李小梅的刀,边退边说:“李小姐,你别这样,我只是替业主传话,我没有恶意……”就在这时,虚掩的门被推开了,贾玲冲了进来:“怎么了,你在这干什么?”物业人员吓得连连摆手:“不关我的事,我只是来传话的!”说完冲出门,连滚带爬地跑了。

贾玲关上门,到窗前扶住李小梅的肩:“别怕,我来了,怎么回事?”李小梅的手指着窗外的人头,说不出话来。贾玲疑惑地看看窗外:“你看见什么了?是你说的流血的脸吗?”就在这时,人头猛地撞了玻璃一下,贾玲猛然后退一步,掏出枪来,对准窗外。但她的枪口离人头至少偏离了一尺。李小梅指着人头说:“这里,在这里!”贾玲把枪口指向人头的位置,把李小梅护在身后。

等李小梅回过神来时,窗外又已经空无一物了。李小梅喃喃地说:“它跟我说话了,它说明天……”贾玲说:“明天晚上我要值班,你找个人来陪你吧。我想,只要有生人在场,它就害不了你。这东西别人看不见,你要靠自己。我爸爸说,最好能找个男人陪你,男人阳气重,凶煞可能无法近身。当然,这也不是一定的。”

第二天上班时,李小梅给富二代打电话,让他晚上到自己家里来。富二代喜出望外,他梦寐以求的时刻终于来了,看来自己最终还是胜利了。他告诉李小梅,自己在接待客户,晚上肯定过去。梁峰又凑到李小梅身边:“今天晚上我去你家陪你吧,咱们先一起吃饭。”李小梅内心的恐惧变成了愤怒。她站起来,冲梁峰喊道:“滚,你给我滚!”梁峰愕然地看着她。办公室里的几个同事都惊讶地看着梁峰,梁峰的脸涨得像猪肝一样,喘着粗气说:“你就是这么玩男人的吗?”说完转身愤然离开。

李小梅给富二代打电话是无奈之举,她不敢一个人在房里睡。她已经有了打算,给富二代一点甜头,但绝不会失守最后的防线。她要让这个男人得不到又放不开。

六、恐怖之夜

为了以防万一,李小梅把蒙古刀放在了枕头下面,这样心里踏实些。富二代虽然也不怀好意,但和人斗总比和凶煞斗要强得多。

天色渐晚,她给富二代又打了一次电话,富二代说他很快就到。她拔出蒙古刀,缩在床上。门被敲响了,她赶紧跑过去开门,没想到门口站着的却是梁峰!李小梅愣了一下,冷冷地说:“你来干什么?”梁峰忽然抱住了李小梅,狂热地低吼:“我知道,你是爱我的,你一直都在考验我是吧!”李小梅惊慌地挣扎着,但梁峰抱得太紧了,她拼命挣扎:“你疯了吗?”梁峰把她推进屋子,紧紧抱着她:“是,我爱你爱得发疯了,你不知道我为了你曾付出过什么。求求你别再这样对我忽冷忽热的了,我真的受不了了!”梁峰把李小梅扑倒在床上。

此时,富二代出现在门口,愣愣地看着床上的两个人,脸一下变成了猪肝色:“你们在搞什么鬼?”李小梅奋力一挣,被压在背后的手伸了出来,锋利的蒙古刀在梁峰胳膊上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梁峰放开了她。李小梅拿着刀跑到富二代身边:“他忽然闯进来,要欺负我!”富二代大怒,一把揪住了梁峰的脖领子:“我早就听说你对小梅图谋不轨,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也不打听打听老子是谁!”梁峰任由他揪着衣领,顺势将门关上,按下了反锁钮。他的声音冷得像冰:“我不但知道你是谁,还知道你老子是谁。不过今天,你好像没带着你老子来,你的钱能救你的命吗?”

富二代被梁峰震住了,胆怯地放开了手,眼睛盯着房门。梁峰一米八五的个头,比他整整高出一头,无论是力量还是狠劲,他都远不如梁峰。他那平时靠钱撑起来的霸气在这个密闭的房间里毫无作用。李小梅惊恐地发现梁峰英俊的脸扭曲得吓人,翘起的嘴角带着一丝狞笑,双眼瞬间布满血丝,犹如恶魔附身一样!

梁峰愤怒地吼叫着:“你们这对狗男女!有钱就了不起吗?漂亮就了不起吗?可以这么耍人?老子也是人,老子不是给你们耍着玩的!”李小梅吓得捂住耳朵,富二代看梁峰逼近自己,惊慌失措下,伸手抢过了李小梅手里的蒙古刀。

他犯了个大错,人在愤怒时并不一定会杀人,但如果有人要杀他,那么愤怒就会变成杀机。尽管富二代并没有杀梁峰的打算,但他的举动彻底摧毁了梁峰最后一丝理智。梁峰冲过来抓住了富二代的胳膊,富二代颤抖着捅了两刀,都是皮肉伤,梁峰用力一扭,蒙古刀落地了。梁峰像恶魔一样狂笑着,把富二代举了起来,用尽力气抛向窗户!就在这时,李小梅的耳边忽然传出清晰的声音,那声音太近了,即使她捂住耳朵,依然能听得清清楚楚:“今天,哈哈哈!”那笑声和梁峰的狂笑混合在一起,李小梅猛然明白了,今天走进来的不是梁峰,而是那复仇的凶煞!她内心充满愤怒和悲哀:“为什么?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找上我?为什么?”

落地窗承受住了第一次冲击,发出了碎裂的呻吟,把富二代弹落在地,但梁峰紧跟着再次把富二代举起来,扔出去!这次落地窗终于承受不住,整个破碎了。富二代身体飞出,在夜空中坠落,他只惊恐地叫出了一声,就被强烈下坠的风堵住了喉咙。

梁峰转过身来,蒙古刀已经到了胸前,刀刃一直插到手柄。李小梅漂亮的脸此时已经完全扭曲,两眼直勾勾地盯着梁峰,歇斯底里地喊着:“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找我?为什么?”梁峰的嘴里和鼻子里喷出了血沫子。两个人就这样站着,梁峰缓缓抬起手,放在李小梅的头发上,李小梅没有躲避,疯狂地瞪着他。梁峰的手顺着头发滑到她的脸上,轻轻地说:“因为我爱你,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你,你不知道我为你付出过什么……”

梁峰终于倒在了地上,屋里只剩下握着蒙古刀的李小梅,在疯狂地呼喊:“来呀,我不怕你!”

七、疑似真相

我合上卷宗,点燃一支烟,平复我狂跳的心。虽然只是写在纸上的卷宗,但却让我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这个案子发生在一年前,两个男人当场死亡,小区物业报了警,警察赶到时,李小梅仍然紧握着蒙古刀,不肯让人靠近,非说她杀死的是凶煞。现在李小梅在精神病院里,已经被确诊为暴力型精神分裂。

由于李小梅的精神问题,她的口供逻辑混乱,我此时看到的这份类似小说的东西,是局里一个爱好文学的女刑警整理过的,语句通畅,逻辑清晰。也正是因为李小梅的精神状况,这份笔录难说有多高的准确度。但如果我们认可有凶煞这回事,那么李小梅的整个供述都是合乎逻辑的。

当然警方是不可能认可这一点的。于是侦查目标定在了她口供里提到的几个人身上。但经过调查,本片区并没有一个叫做贾玲的女警察,即使把范围扩大到整个市,也只有一个叫贾玲的女警察,而且已经退休了,完全对不上号。那个曾经上门传话的物业人员也没有找到,而且物业说最近并没有小区业主投诉过李小梅的房间有噪声。

也就是说,这两个人除了李小梅见过之外,其他人并没有见到过。如果她说的是实话,那么梁峰应该见过女警察,可梁峰已经死了,这事就死无对证了。小区里监控录像只能监控到小区门口,楼道里并没有录像。电梯里是有录像的,但经过调取,也没有发现有符合那个女警察或物业人员的影像。在进一步的调查中,警方发现一个重要线索。李小梅住的是十三楼,十四楼是设备层,没有住户,而十五楼的住户居然是梁峰。而且梁峰刚刚搬进来没几天,按口供对,应该就是他请假没有去公司的那一天搬进来的。他是从别人手里转租过来的,转租的那个人租房用的证件都是假的,警方没有再追查下去。这种做二房东赚钱的人,经常都用假证件。

在梁峰的屋子里找到了重要的物证:一截长长的、坚韧的、细细的绳索。这是电视剧里常用的道具,坚韧纤细透明,如果不仔细看,几乎看不见。而且在梁峰的屋子里发现了几个塑料模特的脑袋,上面还粘满长长的假发,有大有小。共同的特点是,模特的脸上都用红色的油漆涂抹了。油漆早已经干涸,这也是为什么撞在玻璃上不会留下痕迹的原因。

梁峰的屋里还有几张纸条,是他写给李小梅的,除了道歉之外,就是表达他刻骨铭心的爱。但没有找到李小梅的任何回应,也许,这些感人的纸条他还没有来得及送给李小梅。在这些纸条下面,有一本书:《催眠学高级阶段》。

而在李小梅的屋子里,也发现了两样重要的物证:其一是李小梅的药瓶里除了医生开的镇静药之外,还有一种能产生幻觉的药丸;其二是李小梅带着的一个护身符里,有一套小小的电子设备,可以窃听、发声。

警方最终分析,梁峰才是这个案件的幕后人物。他苦追李小梅未果,刚好碰到有人跳楼死在李小梅面前,于是加以利用。梁峰平时爱好催眠学,他利用李小梅晕倒后的陪护过程,对李小梅进行了催眠,并且在李小梅的药物里偷加了致幻剂,让李小梅在今后的日子里更加容易被催眠。

他趁送李小梅回家时进行催眠,让她产生幻觉,接受了一个不存在的人物——女警贾玲。然后他租下了李小梅楼上的房子,用模特人头对李小梅进行惊扰,并趁李小梅产生幻觉时,再度以女警的身份出现,讲述凶煞理论,并赠送给李小梅护身符。这个护身符方便他掌握李小梅的动向,并趁李小梅睡着时通过语音进行催眠。包括用假人头恐吓李小梅时产生的声音,都是从护身符上发出的,只是李小梅神思恍惚时分不清声音来源。

梁峰的最终目的应该是通过恐吓,让李小梅对他产生依赖感,也许时机成熟时,他会让虚构的贾玲自动消失,而他代替贾玲成为李小梅的保护神。没想到催眠术是一种很不稳定的东西,局势并没有完全在他掌控之下,反而弄巧成拙,把李小梅推向了富二代。他愤怒之下终于丧失理智,杀死了富二代。最具讽刺的,深陷恐怖深渊的李小梅把他当成了凶煞的化身,杀死了他。爱恨纠缠,两死一疯,何其悲哀。

八、另一种真相

看完整个卷宗后,我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这个案子恐怕没那么简单。警方在调查时恐怕忽略了另一个可能性。我找到了案发地的小区,物业让我进了那间房子。那房子自从出事后一直没能租出去,现在用来给值班人员当宿舍了。我看完屋子,走进电梯,问物业人员:“怎么十三楼上面的按钮直接是十五楼呢?”物业笑道:“这电梯都是当时一批定做的。那几年人们忌讳十四层,因此电梯上不标出来,很多高层都把十四层作为设备层,按旁边那个黄色的按钮就是了。”我点点头,按下了黄色的按钮。

设备层里没有房间,水电气的很多东西都集中在这里。我直接走到设备层的窗户边。这里的窗户和其他楼层的窗户是一样的,外观整齐划一。

跳楼死亡是寻常案件,不被重视。我费了不少劲才找出当年跳楼死在李小梅面前的女孩档案。我带着档案跟组长请了假,去了火车站。女孩的家乡是个小山村,家里只有老两口,老实木讷,像一般的农村老人一样。提起女儿,老太太哭了起来,说女儿孝顺,懂事。我拿出五百元钱,说是政府给的补贴,淳朴的农村人没有问任何我的身份问题,收下钱给我准备晚饭。

在拉家常中,我一步步印证着自己的想法。女孩有个哥哥,去年刚刚结婚,两口子都在城市里工作。对于儿子的职业,老头描述不好,只说天天穿着西装,在楼房里工作。儿媳妇的职业他们是熟悉的,是一家医院的护士,去年已经升为护士长了。他们已经去了另一个大城市。这是聪明的,而且从心理上也是一种重新开始的生活态度。但他们的职业都没有变,因为职业是生存之道,不好变的。如果扩大搜索范围,应该能在西京市哪个物业公司里找到女孩哥哥当年的档案。女孩的嫂子很好查,她当年工作的地方,应该就是李小梅昏倒后进的那家医院。也只有那个医院的护士,才能把致幻剂放进药里。

她假扮女警出现时,李小梅和梁峰都没认出来,估计梁峰当时是做贼心虚,没敢细看,而李小梅见到作为护士的她时,她始终是戴着口罩的。再说只见了一面,即使不戴口罩也很难认出来。

梁峰屋子里的绳子和模特人头,应该是梁峰最后一天下楼后被放进去的。那些东西本来应该是在设备间的某个角落里藏着的。梁峰能住进十五楼也肯定不是偶然的,那间房子一定是先被女孩的哥哥租下了,再发信息转租给梁峰。可能还给梁峰发了些垃圾邮件或短信,让梁峰看见一个故事:一个男人用竹篮吊着情书给楼下的女孩,这种浪漫的方式最终产生了伟大的爱情。这种事只要安排得巧妙,被爱情冲昏头脑的梁峰是不会起疑心的。

只是梁峰没想到,这个拿假身份证的二房东,在设备层把他的竹篮都截下来了,并且代替李小梅给他回了情意绵绵的信。让他每次都充满希望,第二天却在李小梅那里被劈头盖脸泼一盆冷水。女孩的哥哥则用人头代替情书,每天晚上去敲李小梅的窗户。当那天他窃听到李小梅邀请富二代来过夜时,他用一封邀请信给了梁峰最后一击。最终,被感情折腾得死去活来的梁峰,和被凶煞吓得歇斯底里的李小梅,按照他的导演上演了一出驱魔人,还捎上了那个倒霉的富二代。

从始至终,这对男女都没有走过楼梯,他们躲过这种普通小区的监控应该有很多办法。

九、尾声

我是第二天离开的。那一晚,我想了很多事。梁峰能如此不顾一切地爱上李小梅,却为何能对一个肯为他自杀的女孩无动于衷,毫不内疚,难道仅仅因为她没有李小梅漂亮?还是认为她送外卖的工作身份太低?如果梁峰知道女孩已经怀了两个月的身孕,他还会不会放任女孩去自杀而不肯回头?是女孩没告诉他,还是他彻底的冷血自私让女孩绝望了?女孩的哥哥是个怎样的人,能在父母千里奔丧时不出现,只为了保留复仇的机会?

一直到走,我始终没有把档案拿出来。我告别了两位老人,坐上火车。我想,也许我会把它交给组长,也许我永远都不会把这份档案拿出来了,就让它尘封在那堆卷宗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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