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辰
水瓶座,B型血。特点是脑洞惊人,热衷于狗血事件,对推理小说无法抵抗,尤其是阿加莎、横沟正史的作品,最爱《恶魔吹着笛子来》。喜欢四处流窜寻找美食,时时脑洞不停歇。工作效率稳定,抽风概率较小,可多次反复使用。
(一)
市中心,中午12点15分。
一家商业银行的警铃大响,卷帘门缓缓下降。透过银行的玻璃门,隐约能看见上了年纪的保安被撂倒在地,银行里的所有人员被逼退到墙角,神色恐慌地抱住后脑勺蹲下,一挺机关枪正面对着他们。
10分钟前,市警局接到警报,西朝区遭遇银行抢劫。
警察火速赶到,只看见紧闭的卷帘门,赵光昊在配合姜队长部署的同时请求增援,一行人埋伏在银行门口。
不远处,陈璃站在外围,神情严肃地和几个目击者交谈。
赵光昊调休约她喝茶,却被这抢劫案打扰了。
一番了解之后,她知道了大概情况。
12点出头,一辆黑色的SUV停在了银行门前,两个持枪的青年蒙面男子嚷嚷着冲进了银行,用枪砸晕了快60岁的保安大叔,随后银行乱作一团,警铃作响,卷帘门放下,警察便到达了。
陈璃仔细端详了一下银行门口的车,然后绕着银行四周走了一圈,拨通了赵光昊的电话。
“直接冲进去吧,应该是两个处在青春期的有钱人家少爷,开着老爹的车出来找刺激呢。”
“啊?”赵光昊愣住了。
陈璃接着说着自己的结论:“枪是仿真的,直接冲进去就好了。”
几番斟酌之后,警员们冲进银行,果然捕获了2个纨绔子弟。
揭下面具的2个孩子,面容稚气未脱,应该还没有到20岁,浑身上下充满了叛逆的气息。
警灯闪烁中,赵光昊无奈地看着两个狂妄的青少年一边叫嚣着一边被送上警车,为这个乌龙事件哭笑不得。
“这回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陈璃目送开走的警车,看看银行,也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一般来说,银行劫匪会事先踩点,挑选好下手的银行。他们会挑没有或鲜少有男性职员,地点偏僻的银行,并且会确认进出人员比较少的时间。在抢银行前,会事先偷窃一辆不太显眼的车,于抢劫前一天在银行附近停泊,方便逃逸。抢银行时,有经验的劫匪会直接往柜台里递有‘抢劫’字样的纸条,而不是进门瞎嚷嚷。”
在陈璃眼里,这起闹剧到处都是破绽。
“今天是9号,一堆机构和公司在昨天发工资。银行位于闹市区,中午12点多,附近的公司职员会趁午休过来办理业务,会有很多人。你再看看他们,大摇大摆地开车到银行门口,还是大吼大叫着要抢劫的。再说了……”陈璃终于忍不住吐槽,“你有见过谁开限量版的豪车抢银行的?哪怕是偷来的车,也能卖个好价钱呢,还费力气抢银行干什么?”
赵光昊闻言轻声笑了起来:“事情解决了就好,我这头找你有事。”
“去咖啡厅坐下说吧。”陈璃拍了拍赵光昊的肩膀,“清雯应该等急了。”
咖啡厅的包厢里,郭清雯趴在桌上,一脸抑郁地拿着手机不停地浏览着招聘信息,手边的咖啡已经凉了大半。
过完年,她和好闺蜜一起加入了找工作大军。在外语方面几乎是开了挂的陈璃很快就在一个翻译公司挂了职,而她却进入了不上不下的状态——高薪的找不到,低薪的看不上。
“找工作好烦啊。”郭清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再烦也要找啊,日子总要过的。”姗姗来迟的陈璃坐到她旁边,看着闺蜜写满整张脸的郁闷,不由得笑了起来,“要不找人嫁了做全职太太?”
“呵呵呵,”郭清雯干笑几声,“你确定?”
郭清雯选男人的眼光,朋友圈内的所有人都是无力吐槽的。第一个男友劈腿,第二个男友卷了她的存款后跑路,最近单恋的刘御丹也不是什么善茬。
“渣男专业户”,这是朋友们对她的一致评价。
“呃……你还是继续找工作吧。”陈璃想了想闺蜜的前男友,不禁吐槽道,“或者,先去报班学习怎么识人?”
郭清雯有些不满地鼓起腮帮子,如同小孩一般报复性地问道,“如何炒菜才能不引起火灾?”
“噗哈哈哈哈哈……”赵光昊忍不住笑出声。他忽然发现,有缺点的女神也是蛮可爱的。
“好了好了,你们就别相互拆台了。”接收到陈璃犀利的目光,他赶紧打了圆场,“我们来说正事。”
赵光昊从包里拿出文件袋,说道:“吴冰杰这个人,你们知道吧?”
“知道啊,著名画家。”郭清雯仔细回想了一下之前看过的新闻报道,“好像他的作品,随便一张就价值千万。”
“对,”赵光昊拿出部分资料,递给陈璃,“吴冰杰一家定居在此,老家在北方。十天前回老家过年,莫名其妙地死在了老家的画室里。”
陈璃一边看着现场的照片,一边听赵光昊讲述。
“根据他家人的证词,大年夜晚上,他一个人进了画室,一直没有出去。第二天中午,保姆进门打扫,才发现他已经死亡。死亡现场的窗户是打开的,房门也没有锁。但是,很奇怪的是,房间里的银器全都不见了。”
“银器?”陈璃拿起一张照片,画面是空空如也的架子。
“对。”赵光昊接着陈述,“吴冰杰早年在欧洲留学,似乎有一种欧式的贵族情结。所以,在成名之后,收集了一些银器,其中不乏古董。这些银器都放在老家的画室里。蹊跷的是,一夜之间,都不翼而飞了。因为他定居在这里,所以我们有协助调查。但是,在调查过程中,我们发现,无论是在本地还是在老家,都没有找到不动产以外的财产,就连这两年创作的作品,都不见了。”
“也就是说,大量的遗产,包括画作,包括古董银器,都不知所终?”听到这里,陈璃似乎提起了那么点兴趣。
“对。根据解剖显示,吴冰杰是吸入毒气至死。但房间内根本没有找到相关的物品。大年夜,小区内张灯结彩很热闹,大部分人都是到后半夜才睡的,根本没有看到可疑人物,而别墅内部,也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赵光昊一行赶到北方这一头的刑警队的时候,李潇正对着一桌子的资料头疼脑涨。
虽说已经2月中旬,但在这北部,依旧是零下二十几度的寒冷。陈璃瑟缩着脖子,瑟瑟发抖地走进充满暖气的屋子,又感觉到一股浓浓的热气扑面而来。一冷一热,她不由得打了一个激灵。
“哟!”见到老同学,赵光昊非常不客气,大剌剌地坐下,自说自话地倒了一杯水,“案子查得怎么样?”
“别提了,一点进展都没有。”李潇翻了一个白眼,回过头,才瞥见一旁微笑着的陈璃。
“新女朋友?”声音上扬,是个疑问句。
“不是。”赵光昊摇摇头,“一起过来帮忙查案的。”
“哦。”李潇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伸手指了指桌上一个没有打开的文件盒,“资料都在那里。我这边又出了个案子,哎……”
“怎么说?”赵光昊凑了过去,陈璃也探过脑袋。
“年初二,近郊村里的一个高中女生失踪了。上周发现时,她已经死亡,还被分尸,抛尸地点在200多公里外的高速公路旁。你瞧瞧。”李潇随手递过来一沓照片,上面全是支离破碎的肢体照片。由于北方的天气原因,即便是死亡多日,尸体也没有高度腐烂,而是被严寒冻住,甚至可以清晰看见凝固的血液。算是刑警队的幸运吧,从尸体上,还能寻找到部分线索。
陈璃看了几张照片,问道:“死因是什么?案发地点确认了么?被害时间是什么时候?”
“死因是后脑遭钝器重击,案发地点确定在被害者家附近的果园里,初步确认是初二晚上被害。”
“有附近居民看到什么异常么?”
“没有。”
“这样啊。”陈璃又翻看了几下尸检报告和部分资料,做出结论,“犯人男性,本地人,应该在20岁到30岁之间,极有可能有前科,如果曾被判入狱,则有可能40上下。此人独居,应该有一辆破旧的面包车,有一定的生理缺陷或残疾,口吃或者聋哑的可能性很大。”
李潇瞠目结舌呆住了。
这两天,他们在调查之中慢慢锁定的嫌疑人里,就有这样一个完全符合条件的。
“你是侧写师?”李潇问道。警队里也有部分懂得侧写的警官,却没有像这般专业。
陈璃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房间的门被再一次打开了,走进来一个漂亮的女警官。很显然,美女没想到办公室里会有外人,看到陈璃的时候,有那么一些意外。而当她的目光转到赵光昊身上的时候,她下意识地咬了一会儿唇,捧着文件的手也不由自主地握紧了。她试着开口想说什么,试着张了几次嘴之后,却只是简单地问候了一下:“好久不见。”
“呃……”似乎没有预料到会碰见,赵光昊的脸上也堆满了尴尬,只能无奈而敷衍地回应着,“嗯……”
“你怎么跑这边来了?”美女再次看了一眼了陈璃,从上至下打量了一番,目光一片了然。
“有点事。”赵光昊抓抓后脑勺,僵硬的动作和些微的局促不安落统统在了陈璃的眼里。
两人之间不协调的气氛慢慢地蔓延开来,整个办公室的氛围有些怪怪的。李潇见状,赶紧打了圆场:“我一会儿抽空带你们去现场转转。要不你们先去吃点东西吧。”
“好。”头一次,赵光昊几乎是无暇照看着陈璃,如惊弓之鸟般似的快步逃离。
下午茶时分,李潇抽出一点时间,带着陈璃和赵光昊来到了吴冰杰的老家别墅。
别墅坐落在城郊,不算太热闹,但绝对算不上不冷清的地方。整个别墅区,坐落在东南面,地势较中心城区高一些,再加上小区靠山而建,接着山林的自然风光,绿化也打理得很好。可以说,这里是这个省份,所有里有钱人的聚集地,与之相称的,便是进进出出的豪车,随便一辆,就是价值不菲。
“这小区里的车,随便碰一辆,我一年的年薪就该告吹了。”李潇小心翼翼地开着警车,调侃道。
车子在一栋漂亮的别墅前停了下来。
陈璃下车后绕着别墅走了一圈,大概查看了一下别墅的外形。并不算很气派的别墅,却很精致。三层高的别墅,粉刷着象牙色的漆料,屋顶是红色的砖瓦。二楼有一个不大不小的露台,围栏和露天家具均为质感颇佳的上好柚木,很典型的北欧风格。
“出事的是这个房间吧?”陈璃指着三层西南方一个打开的窗户。
“对。”李潇点点头,“该查的我们都查了,现在几乎所有的线索都断了。”
郭清雯看了一圈周围环境之后,问道:“我看这小区里监控挺多的啊,没有拍到什么吗?”
“最关键的那个什么都没拍到,或者说,是拍不到。”李潇无奈地指着窗前那颗超大的槐树。
那是一颗直径足有1米左右的槐树,粗壮得让人叹为观止,从树木内部散发出的,历史沉淀的厚重气息。沉重的积雪压弯了槐树的树枝,耷拉在砖红色的瓦片上,时不时会掉一些下来。
“这棵树活得太久,早几年就已经是省级的文物了,谁也不许动。所以,监控摄像机的放置就很尴尬。吴冰杰的房间窗户刚好被树干挡住了,什么都看不到。”李潇有些烦闷地踢了一脚老槐树,他想起这事就头疼。
“进去看看吧。”李潇带着一行三人进入了房间。
别墅内部和外部的步调一致,也是北欧式的装修风格,整个基调以浅米色为主。木质的浅色地板,象牙色的墙壁,浅咖色的沙发,给人一种柔和的协调感。沿着旋转式楼梯走上三楼,陈璃看到的,是一个空间颇大的画室。
画室被分为上下两层,上层简单地摆放着画架、凳子,以及小桌,还有到处都是的各色的颜料和画布,以及各式各样的画笔,房间中央区域摆放着一副完工的舐犊情深图,画家最后的签名并没有完成,一旁的调色盘里正是吴冰杰惯用的签名色,看来是还没来得及签字,就被杀了。陈璃抬头看了看,发现屋顶上还装着一个蛮大的换气扇。
“为什么这里会有换气扇?”陈璃问道。
“吴冰杰的妻子徐樱身体不太好,而吴冰杰的烟瘾很大,一般来说,在画室画一晚上,就一屋子的烟味。所以,他的每一个画室都会有换气扇,开关一般在门外。妻子或者保姆进屋打扫的前,会先开换气扇。”
“这样啊。”陈璃扫了一眼小桌上满是烟蒂的烟灰缸,点点头。
画室的下层是布置简单的床铺和躺椅,供临时休息使用。床铺不远处,便是尸体被发现的地方。陈璃看着地上尸体的轮廓,回想着之前看到的资料,吴冰杰似乎是死在窗前,死时匍匐在地,一手伸向窗户的方向。就现场的情况看来,作画间隙的休息时间被杀的可能性比较大。打开的窗户旁边是一个木制的书柜,柜子中下层整整齐齐地放着绘画相关的书籍,而上层却空空如也。陈璃仔细看了一下,书柜上并没有什么痕迹。
“就是这个架子么?”陈璃问道,“原来放满了银制品的。”
“对。”李潇点点头。
陈璃伸手摸了一下,只摸到了静置了十天的房间里,堆积的少许灰尘。
“被害者的家人呢?”
“昨天刚把尸体给他们。应该已经送去火化了吧,据说要在你们那儿办丧礼,因为那是吴冰杰这辈子最喜欢的城市。”李潇一边说着,一边尝试拨打徐樱的电话,那头却传来机械的录音,告知机主已关机,“这个点关机。八成是在飞机上了。”
听到这里,郭清雯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所以,我们是今天过来,明天又要回去了么?”
“晚上去看冰雕吧,也不枉白来一趟。”陈璃失笑道。
查看完现场,已经是傍晚时分,李潇看了看时间,17:12。
“走吧,难得来一趟,我请你们吃饭,有想吃的么?”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由精通厨艺的郭清雯代表发言:“吃这边的特色菜喽,地三鲜,锅包肉什么的。”
“那没问题!”李潇豪爽地笑了,“随便吃!”
这个城市的冰雕节,每年都有不同的主题,每年都吸引了大量游客。当太阳的光辉慢慢褪去,华灯初上,伴随着夜幕降临的,还有闪耀着亮丽色泽,让人惊叹的冰雕艺术。
陈璃走进展区,看到的,是晶莹剔透的硕大冰雕,漂亮得让她忘了呼吸。自上而下闪烁着不同光彩的冰雕,在这样清冷的夜里显得分外迷人。整个展区都是拜占庭式的风格建筑,几乎是等身大地复制了华丽的东正教大教堂。沿着冰制的透明台阶,陈璃一点点地往上走,兴奋的心情早已化去了北方的寒冷。
“真漂亮。”她由衷赞叹。
“这些那么庞大的建筑是怎么做起来的?”郭清雯瞪大了眼睛,跟好奇的孩子一般。
“每年都有固定的工程承建公司。一般来说,这种大型的建筑冰雕,都是一块块固定的冰砖组成。”李潇指着一旁用剩下的LED灯带解释道,“为了节能和环保,现在都在冰槽里用LED灯带。”
“哦。”郭清雯点点头,“我还以为都是冰雕师弄的。”
李潇闻言笑了:“其实冰雕师只是冰雕爱好者和艺术家,大部分是在校美术老师什么的,没那么多时间的。”
(二)
第二天中午,三人匆匆飞回。短时间内如此来回折腾,加上南北巨大的温差。让原本就有些感冒的郭清雯越发头昏脑涨了。
下飞机后,三人非但没有休息,反而直奔城郊,吴冰杰的别墅。
但是,老天爷似乎并不想让吴冰杰的案快点解决。到达别墅之后,三人被保姆纪阿姨拦在了玄关。
“真的不太方便。”纪阿姨皱着眉头,不停地摆着手,尽管客套地笑着,说话也比较客气,但那不协调的肢体动作和潜藏着厌恶的面部表情让陈璃明显感觉到了浓浓的不满和为难。
“吴先生的葬礼下午就要举办,这段时间警察该问的都已经问过了……”
多半是迫于主人压力吧,陈璃默默地想着,开始考虑要不要第二天过来拜访,一个高挑的男子走入了大家的视线。
“纪阿姨,怎么了?”低沉又充满磁性,非常抓耳的声音,让人不由自主地想倾听,让陈璃不禁向声音的主人看了过去。
一个25岁上下的青年男子,皮肤呈健康的小麦色,身体线条刚毅。由内而外散发的年轻人的阳刚,更是给他增加了几分可靠。鼻梁上一副黑框眼镜,又平添了几分文质彬彬,在硬朗的气质中增添了几分柔和。
“啊,吴尧……”似乎是惊动到了不该惊动的人,纪阿姨的脸更挂不住了。她尴尬地看着男子,有些急促地说道,“这三位是刑警队过来的……”
听到保姆的介绍,男子对三人彬彬有礼地笑着,主动伸出手:“你们好,我是吴尧,吴冰杰的儿子。”
“你好。”三人一一和吴尧握手,陈璃明显感觉到吴尧握手的力度非常大,甚至捏得她有点痛了。
“啊!”吴尧有些不好意思地松开手,略带歉意地看着陈璃,“不好意思,那个……”
“没关系。”陈璃微微地笑了,“吴先生是曾经去美国学习过吧?那里握手的确会重一些。”
“对……我去那边进修过音乐。”吴尧笑了笑。
“进修小提琴吧?”陈璃看着吴尧左下颚的痕迹,再瞅了瞅他手里的剧本,“最近在话剧社工作。”
“对。”吴尧回头看了看大厅,再看了看身边的纪阿姨为难的表情,开始和三人商量起来,“我父亲的葬礼3:30举行,如果三位有什么话想问的话,可以等到丧宴之后么?这段时间一直有警务人员上门,我妈有些烦了。”
赵光昊看了看时间,下午2:40,不上不下的时间,从这里赶回警局也好,回家也罢,来回一趟的时间都不太好把握。
似乎是看出了赵光昊的忧虑,吴尧开口道:“如果不嫌弃的话,要不要一起吃饭?不过,可能要勉强你们一起参加葬礼了。”
于是,一行人跟着吴尧一起,参加了吴冰杰的葬礼。
葬礼后的丧宴,陈璃先静静地在一旁观望了一会儿,在细细思考之后,她挑了一桌坐下。这是中年女性居多的饭桌。生活中,她总是本能地讨厌着这些无所事事的八卦阿姨。而在破案的时候,陈璃却又不得不去钟爱她们,因为很多蛛丝马迹都是从她们的碎嘴里传出。陈璃环顾了一圈,自动把同桌的阿姨从A编号到C。
“你们听说没?吴冰杰的遗产不知道去哪儿了!”阿姨B压低了声音,却保持着全桌人都能听见的音量。
“对呀对呀!你们说,会不会是给外面的女人了?”阿姨A的声音比较尖利,表情中充满了八卦的兴奋。
“很有可能啊!指不定在外面又生出个儿子。”阿姨C的一张脸也是写满了“好想看热闹”。
“又?”陈璃抓住了这个关键字,及时参与了八卦,“吴老先生在外面有私生子?”
“恩?”阿姨A有些奇怪地看着陈璃,“你不是吴尧的朋友么?你不知道他是私生子?”
“私生子?”陈璃略带诧异地看了一眼主桌的吴尧。
“对呀!”几个阿姨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吴冰杰的老婆,喏,主桌的那个徐樱,不会生!结婚后治了好多年都没治好,最后索性就放弃了。但也因此,夫妻感情慢慢变得非常糟糕,最后,就变成了两人分别在外面玩。大概十几年前吧,吴冰杰把这个私生子领回来,一直到现在,大家都在猜这孩子的妈妈是谁。”
陈璃回头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徐樱。
这是一个46岁的中年女子,却保养得如同少女一般。几乎是少女一般的容貌,融合着岁月沉淀下来的成熟风韵。右眼下方一颗乌黑的泪痣,更让这个身材容貌依旧姣好的美人无限诱人。
陈璃看着徐樱的表情,那一张脸上丝毫没有丈夫逝去的悲痛。相反的,她熟稔地和客人门聊着天,间或瞥一眼坐在身边俊朗的青年男子,眼神中是露骨的诱惑。
看来,阿姨们的八卦也不是空穴来风。
接着,陈璃继续参与讨论:“忽然冒出一个孩子,徐樱不会很愤怒么?”
“当然愤怒了!可愤怒也没辙啊,谁叫她不会生!不过她跟吴尧的关系倒是还行。”
“是嘛……”听到这里,陈璃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却没有太意外,“吴尧的脾气应该挺好的吧?看他好像也没什么被人诟病的富二代恶习。”
“哎?你看人还蛮准的嘛!”阿姨C接过了话茬,“吴尧住进这个家以后啊,徐樱肯定是很不满啦。所以,她对孩子采取的是不闻不问的态度,对吴尧几乎就是撒手不管的放任主义。不过这孩子还算乖巧,一直蛮听话的,人也很和善,这两年跟徐樱的关系慢慢好起来了。”
“这样啊。”陈璃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回头又看了徐樱一眼,发现她居然放肆地躺在情人怀里咯咯笑了起来,就连葬礼上那笨拙演出的悲伤都懒得表现了。
“那个男的,是……”
“那个啊,徐樱现在的情人,章世华。”阿姨C接口道,“也算是这些年,和徐樱在一起时间最长的那个了,据说,徐樱想离婚跟章世华在一起呢!”
“哎!这章世华还是大学老师呢!”阿姨B继续八卦着各种信息,“你说现在这什么世道,教师里都会出这种小白脸。”
“可不是!”阿姨A看到徐樱和章世华亲密的样子,嫌恶地直摇头,“章世华和徐栋还是一个学校的呢,真不知道他们见面的时候尴尬不尴尬。”
“没准是徐栋把这小白脸介绍给自己姐姐的呢?”阿姨C如此猜测着。
陈璃则顺着话题,把目光转向了徐栋,徐樱的弟弟。
她目光停留在徐栋身上,打量的同时,却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和徐樱差了10岁的徐栋,五官与姐姐有那么几分相似。徐栋身材非常得精瘦,身体上显而易见的肌肉线条明确地告诉众人他偏低的体脂。不是经常运动的类型,但又算不上弱不禁风。
让陈璃在意的,是徐栋的精神状态。
他有着和徐樱相似的双眸,不同的是,徐樱的眼里满是魅惑的风情,而徐栋的眼里,是一种近乎露骨的迷恋。
每当他看着自己的姐姐的时候,那种异样的神采,直勾勾地盯着徐樱,毫不掩饰,让陈璃感到背脊发凉。这种异常的情感,扭曲而浓烈,执著得让人毛骨悚然,就像杨言励一样……
陈璃甩了甩头,赶走了身体里不愉快的情绪,继续和阿姨们谈笑起来。
江南这一带的丧宴和婚宴,总是能吃上很久。时间在觥筹交错之中流逝,6点开始的丧宴,总会在不知不觉之中进行到八九点。而这种大户人家的丧宴,时间往往会拖得更长。当指针跑过9点30,宾客终于全部离席了。
对此,陈璃一行唯有面面相觑。
原本想查案子的他们,结果却变成了白蹭饭的。
举办丧宴的饭店距离吴冰杰的别墅不远,但距离陈璃三人的居所甚远,叫的士非常麻烦。而方才,一个一个又被阿姨们强行劝酒,郭清雯的感冒似乎愈发严重,下车的时候又扭了脚,三人今晚怕是回不去了。
“不嫌弃的话,住我家里如何?”吴尧有些尴尬地看着三人,脸颊上堆满了歉意,“真的很抱歉,没想到一顿饭居然会吃那么久。”
“不会很打扰你么?”面对吴尧客气的招呼,倒是陈璃有些不好意思了。
“没关系啦。别墅大得很,客房足够用了。”吴尧带着三人坐上了自己的车,同行的还有家庭医生董柏坤。
吴尧一家的家庭医生董柏坤,35岁上下,身体健壮,没有这个年纪的男人渐渐突显的发福趋势,气色良好。长相是最普通的大众脸,在人群里并不会太显眼,却是郭清雯非常中意的类型,无论是外表,还是职业。
除了主人和保姆,今夜在此留宿的还有8个人:家庭医生董柏坤,已故吴冰杰的挚友罗毅,徐樱的情人章世华,吴冰杰唯一的徒弟曹耀文,徐樱的弟弟徐栋,以及陈璃一行三人。
折腾了2天,陈璃早已疲乏。无心一一打量留宿的客人,在简单地道了晚安之后,她扶着着郭清雯上楼。休息前,陈璃最后扫了一眼客厅的所有人,心底莫名的泛起了隐隐的不安。
丈夫死亡后立即带着情人回家的妻子,与外面情妇的私生子,恋姐到无以复加的弟弟……总觉得,会有什么事发生。
她希望是她多想了。
(三)
事实证明,女人的第六感总是准得惊人。
第二天清早,众人还在酣睡,认床的陈璃也醒来没多久。清晨5点多,天色才蒙蒙亮,别墅里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了清晨特有的静谧。
惨叫声离距离陈璃并不太远。听见声音,她便急匆匆地赶出去,只看见纪阿姨慌慌张张地从徐樱的房间里跑了出来,一张脸已经吓得煞白,眉眼之间全是恐惧与慌乱。或许是害怕造成了腿软,跌跌撞撞地跑了几步之后,纪阿姨一个踉跄,摔倒在走廊上。
“怎么了?”陈璃赶紧走过去扶起纪阿姨。
“死,死,死人,死人了……”纪阿姨语无伦次地伸出手,颤抖的手指指向徐樱的房间,五官几乎蜷缩在一起,看来是吓得不轻。
陈璃走进徐樱的房间,发现房间里一片凌乱。床边是徐樱褪下的丧服,在远处的梳妆台附近,是掉得满地都是的化妆品,若不是地毯减缓了冲击力,恐怕有不少名贵的化妆品要摔个粉碎了。
徐樱的尸体就这样横呈在房间里,尸体上盖着被子。
陈璃掀开被子,发现徐樱身着一件吊带睡裙平躺在地上,肢体已经僵硬,平躺的姿势并不自然。陈璃觉得,尸体似乎是被强行扭曲过的。徐樱的喉部有一道明显的紫色痕迹,脸上妆容几乎完整,仅右眼有卸妆的痕迹,而带着妆的鲜明五官几乎是变形地扭曲成一团,更凸显出死亡时分的痛苦,半张的口中有一段舌头伸出,呈紫黑色。
尸体旁,一条藏蓝色的丝带静静地躺着,那是昨天徐樱那半礼服式丧服上的腰带。陈璃靠近仔细查看了一下,瞳孔涣散,已经死亡有一段时间了。让陈璃诧异的是,徐樱的飘逸的长发被剪了一截下来,双手的手腕有明显的淤痕,显然是被捆绑过的。
陈璃走近梳妆台,发现散了一地的化妆品中,仅有一瓶卸妆液是开着口的。她环顾四周,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找到了一张使用过的化妆棉。
看来是开始卸妆的时候遇害的。陈璃做完简单的推测,回头看了看门口。此时,房间门口已经聚集了好多人。赵光昊已经摸出手机,打电话报警了。
警员们在接到报案后,火速赶到。姜队长到达现场后,看到陈璃和赵光昊,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几乎是顺理成章的,吐槽脱口而出:“你们两个是黑白无常么?一出来就是四处收死人?”
闻言,陈璃不禁莞尔一笑,赵光昊也挠挠脑袋,怪不好意思的。随后,陈璃道出了她的观察结果:“被害者徐樱,根据现场情况来看,应该是窒息死亡。凶器很有可能是这条藏蓝色的丝带。凶手与死者熟识,且凶手是临时起意杀死被害者,并没有预先准备。”
姜队长身边的小年轻又冒了出来,好奇地看着陈璃:“你怎么知道的?”
“被害者死亡时,身着睡衣,根据脸上的卸妆痕迹和现场散落的化妆品来看,当时应该正背对凶手在卸妆。房间没有强行闯入的痕迹,所以,是熟人的可能性大。根据脖子上的勒痕来看,凶器多半是这条蓝色丝带。这条丝带是被害者的所属物,房间内也没有其他外来物品。若是蓄意谋杀,凶手更有可能带着凶器进入房间,所以,临时起了争执之后,错手杀人的可能性大。”
“的确是熟人的可能性大。”梁韶探了一下肝温,大概确定了死亡时间,“被害者大约在凌晨11点至1点之间死亡,这个时间,能进房间的,多半也就是熟人了。”
“唔……”小年轻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姜队长则开始布置任务。随即,一部分人现场勘查,另一部分人简单地问一些口供。不一会儿,所有人都集中在了大厅,逐个安排到书房被问话。
首先被问话的,是吴尧。
陈璃看着他有些疲惫的精神状态,眼底显而易见的乌青,便猜测他昨晚并没怎么休息。
果不其然,吴尧很坦率地说道:“昨晚一直在线打游戏,在网上和朋友组队来着。”
双脚内扣,双手交握,有些紧张,却说的是实话,陈璃这样判断着,但也发现徐樱的死亡,对他来说,并不是一个很大的打击。
“你似乎并不怎么伤心。”陈璃单刀直入地提问。
“这个……”听到这一句,吴尧无奈地勾起一个苦笑,略略带着些许哀伤,“我是私生子的事,你应该知道了吧?徐樱她虽然名义上是我的母亲,可这些年,基本对我不闻不问。她待我,说不上不好,但也说不上好。这几年,跟她的关系慢慢有所好转,但终究是没什么感情的。”
“可以理解。”陈璃点点头。
和吴尧相似的是,别墅内所有人都对徐樱的死毫无感觉,没有任何人为她的生命逝去惋惜,甚至还有人拍手叫好,就如眼前这位罗毅,吴冰杰的挚友。
罗毅,吴冰杰早年在欧洲求学时期的校友。与吴冰杰不同,他在艺术上的造诣并不高,求学归国之后,开始从事艺术品交易的工作。也是因为有他的帮助,吴冰杰的画作近几年被越炒越高。
陈璃看着眼前的男子。与吴冰杰相仿,50岁出头,身着中规中矩的西服。白衬衫黑领带,领结大小适中,多半是正义感较强,也很有责任心的类型。让陈璃在意的是,罗毅脸色苍白,精神萎靡,眼睛周围又黑又大的黑眼圈,似乎是有很久没好好睡眠了。
“那女人死了最好,这些年一直不愿意离婚,还不停地在外面找男人。”提起徐樱,罗毅眉头紧锁,眉宇之间那份毫不掩饰的厌恶表现得清清楚楚,“昨晚丧宴之后很累,我很早就睡下了。”
和罗毅相同,早早睡下的,还有徐樱的弟弟徐栋和保姆纪阿姨。
纪阿姨作为发现者,被问到的问题,相对多了一些。
“早上五点多起来,先去三层打扫,经过二楼的时候,看到太太的房间门开着,觉得很奇怪,就过去……”纪阿姨依旧惊魂未定,一双手报于胸前,紧紧抓住手肘的手指不停地颤抖着,情绪依旧不太稳定。
“别慌。”陈璃蹲下来,握住纪阿姨的手,问道,“你仔细想想,有没有什么异常的地方。”
“我,我不知道……”纪阿姨吓坏了,只是闭上眼一个劲地摇头,“我,我真的不知道。”
陈璃看了看保姆纪阿姨的精神状态,无奈地跟赵光昊摇了摇头,示意他等纪阿姨情绪稳定再做询问。
而徐樱的弟弟,行迹则可疑得多。
问话的整个过程中,他自始至终都直勾勾地盯着赵光昊,并不是专注于徐樱的那种迷恋,而是毫无感情的空洞,眼底隐隐漏出的那一抹绝望,让陈璃不寒而栗。
是不是徐樱的死,造成了他的情感崩塌?那么,与他相似的,杨言励会因为什么而崩溃?想到杨言励,陈璃心湖深处的恐惧又跑出来干扰她的情绪。她动作僵硬地拿起一杯热水慢慢喝着,借着那股温热,驱走自心底深处蔓延开来的寒意。
“我昨晚一直在睡觉。”徐栋说话的时候,下意识地伸出右手,揉了揉左肩。陈璃看着他下意识的举动,从他面无表情的脸庞上感觉不到任何情感——没有紧张,没有悲痛,什么都没有。而他对徐樱,对自己姐姐那异常而强烈的感情,昨天那样赤裸裸地表现在她的眼里。陈璃无法预测徐栋的下一步行为,对于这种强烈的情感,这种近乎异常的执著,她总是恐惧,且抗拒的。
相对于徐栋的面无表情,章世华的肢体动作,则非常的简单易懂。
“额,我,我昨天跟徐樱吵了一架,后来就和在英国留学的女朋友聊天。”章世华的表现有那么些许的紧张,说话时,下意识地伸手抹了一下额头,似乎在擦拭那并不存在的汗珠。
“女朋友?”赵光昊有些疑惑地看着章世华,“你和徐樱……”
“那个,只是逢场作戏而已。”提到徐樱,章世华叹了口气,略带嘲弄地摇了摇头,“跟她在一起,只是为了钱罢了。正牌的女友,当然另有其人。”
“那你为什么和徐樱吵架。”
“遗产的问题喽。”章世华跷起了二郎腿,方才僵直的背脊略放松地靠在椅背上,“吴冰杰死了,遗产却不翼而飞。这老女人却在这时候要我跟她结婚,呵呵呵……我怀疑根本就是她偷藏了遗产,所以就跟她吵起来了。”
“那你凭什么断定她偷偷把遗产藏起来了?”
“那些银器都不翼而飞了,明显就是家里人自己做的,她的嫌疑当然最大了。”
面对这个拒绝自己打拼,想不劳而获去侵吞别人财产的男人,陈璃的眉头皱了起来,她冷笑一声,跟着赵光昊进行了下一个人的询问。
董柏坤和吴尧的状态差不多,精神状态不佳,眼圈黑青,似乎是一夜未眠。如果说作为一个年轻人的吴尧,通宵打游戏还算正常。那么,作为医生的董柏坤会这般毫无理由地通宵达旦,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昨天在房里看书。”董柏坤盯着赵光昊看了好一会儿,才移开目光。翘起的二郎腿,双手交叉放于腿上的姿势,表现出不愿意合作的态度。
“看了一晚上?”赵光昊问道。
“对。”
最后被问话的,是吴冰杰的弟子曹耀文。
和陈璃心中非主流式打扮的艺术家不同,年轻的曹耀文给人的印象干净利落,却不乏浓浓的文艺感。让人觉得很精神的短发,皮肤白皙,长袖衬衫外一件长款厚实的风衣外套,衬得整个人非常修长,有一种以踏实的上进好青年的感觉。气质上来说,吴尧颇有几分相似,只是更富有浓郁的艺术气息。
“昨天晚上……我在房间里打了很久的电话,然后睡了。”曹耀文的回答很简洁,说话时没有任何异样。只是,陈璃发现,当曹耀文回忆起昨晚的时候,脸上闪过了一个忧郁的表情。她不确定,这是否和案情相关。
问话完毕,赵光昊询问的目光头像陈璃,却只得到陈璃无奈的摇头。
“有人在撒谎。”她只简单地回应道。
随后,为方便警察办案,别墅里的一行人决定搬到吴家的另一栋别墅去,而陈璃一行,则跟着警队回警局。
“李潇昨天打来电话,要我向你道一声谢谢。”姜队长说着,把一个文件盒递给陈璃,“女高中生的案件告破了,犯罪嫌疑人跟你推测的几乎一致,给了他们很大的帮助。吴冰杰一案的详细资料也刚送过来,都在这里,你看一下。”
陈璃一边翻阅着资料,一边接过赵光昊递过来的咖啡。也许是相处的时间久了,他几乎是很默契地配合着她,甚至连她的口味都知道得清清楚楚。小口喝着拿铁,陈璃下意识地想拿起红豆松饼,才想起,这里不是咖啡厅。但是,有一股带着奶香的,类似松饼的糕点味儿,自她右上方传来。她抬头一看,发现眼前的一个一次性盘子里,是几个个司康饼。
“附近没有你喜欢的店,找不到红豆松饼,先将就吃这个吧,味道比较相近。”赵光昊身着外套,额头还留有细碎的汗珠,似乎是刚从外面赶回来。
陈璃这才发现,手中的咖啡不是刑警队的速溶咖啡,而是外卖现磨的。
看着眼前手捧司康饼的男子,陈璃的心底泛起丝丝温暖的涟漪,她招呼赵光昊坐下:“一起吃吧。”
“好。你一般吃郭清雯的手工甜点会比较多,也不晓得合不合你胃口。”
说起郭清雯,陈璃才想起来,刚才闺蜜并没有随警队一起过来。她一直想着案子,倒是疏忽了。
“对了,清雯呢?”
“去医院了啊,脚不是刚扭了么。”
“董柏坤带她去的?”
“对啊。”
“……”
陈璃静默了好一会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她呀……”
郭清雯跟着董柏坤来到医院,或者说,是被董柏坤一路送到医院。从挂号到拍片,从开头到结束,都是畅通的VIP待遇。郭清雯深刻地体会到办事有熟人的好处,同时,也对董柏坤的好感也是迅速倍增。
也许感情就是这样吧,不论时间长短,只管感觉对错。
没多久,董柏坤就扶着一瘸一拐的郭清雯走出医院。
“要送你回去么?”既然笃定了要当绅士,自然是要服务到家的,董柏坤把送女士回家的话说得那么理所当然,虽然是问句,口气和语调,却根本没有让郭清雯拒绝的余地。
“不用了,我打个车……”面对董柏坤的热情,郭清雯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她知道自己并不是什么大美女,一见钟情的事在自己身上发生的概率并不大。她无法自恋地认为,董柏坤这么做纯粹只是出于好感。她是想多了解他的,可是这一切来得那么突然,让她有一点晕眩了。
“你的腿都伤成这样了,还是我送你吧。”不由分说,董柏坤把郭清雯带上了车。
汽车在马路上缓缓行驶着。南方的二月,已有回暖的趋势,这几天气温又陡然上升了不少,一个月前,马路上随处可见的羽绒服几乎都跑回衣柜里休息了,取而代之的,是各式各样的春装。路边的绿树抽出了新芽,桃花树上的花苞,也格外饱满,似乎正期待春季的到来,随时准备着怒放。
郭清雯试着跟董柏坤闲扯起来:“董医生什么时候开始做私人医生的?”
“蛮久了。有十几年了吧。”董柏坤回答道,“当时在医院里,罗毅一直有过来看病,后来熟了,就成了他的家庭医生,六年前,经他推荐,一并做起了吴冰杰的家庭医生。”
“这样……听说,吴先生家里似乎不太和睦。”
“也算不上不和睦。夫妻各玩各的,回家了也聊不上几句,吴尧这个儿子又是比较好说话的,一家人虽然交流不多,吵架倒是从没见过。”
“这样啊……”
聊着聊着,车子开到了郭清雯居住的小区。董柏坤扶着伤员进电梯之后,很绅士地跟郭清雯道了别。随后,他回到驾驶座上,闭目养神靠了好一会儿。忍着一脸的疲倦和满满的睡意,他驱车离开了小区。
而另一边,赵光昊则载着陈璃驾车前往吴家的另一栋别墅。
“怎么突然想过去?有什么发现吗?”
“有两个地方,我挺在意的。”陈璃拿下右耳耳塞,左耳依旧听着钢琴曲,借着曲子的旋律,她的脑中继续整理着刚才看到的资料,寻找有用的线索。
“哪两个地方?”
“吴冰杰死于毒气,但身体内却检验出少量三氧化二砷,也就是砒霜。根据法医的鉴定结果,这是近一个月内服用过砒霜的中毒状态。”
“对,这个李潇他们也有注意到。可是,案发现场没有找到任何带有砒霜的物品。因为涉及时间较长,我们这边也有协助搜查,可是,什么都没找到。”
“这是其一。其二,案发当天,所有人都睡得很熟。根据口供,第二天最早醒来的纪阿姨,起床时间都已经是上午11点出头,这未免有些太不正常了。除夕夜本就闹腾,年初一也不会清净到哪里去,怎么可能会睡那么死?更何况,纪阿姨作为保姆,本身就有早起的习惯。”
“你的意思是,有人下药?”赵光昊迟疑道。
“很有可能。”
车子在城郊的另一栋别墅之前停下。红砖白瓦的三层建筑,与先前吴冰杰的别墅大致类似,还是北欧的风格,只是,很明显的,这栋别墅较昨晚居住的那一栋,旧了一些。
“这是原来住的地方吧。”赵光昊推测道。
“对。昨晚住的别墅,是去年年中刚搬进去的。”在门口候客的纪阿姨一边说着,一边引领二人走入别墅。
别墅里,吴尧和曹耀文正在打扫卫生,看见陈璃二人过来,只是简单地打了个招呼。
“不好意思啊。这家里蛮久没有搞卫生了,突然要住进来,还要先自己动手清洁。”
“不找钟点工么?”陈璃有些纳闷。
“有啊,钟点工在楼上,一楼我们打扫一下。人手多,总能快点。”吴尧一边抹着桌子,一边说道。
说着说着,纪阿姨送上来两杯清茶:“其实,这栋别墅,隔一段时间就会有钟点工过来打扫。只是,这之前不是过年么,就有蛮久没清理了。也不是太脏,马上就好,你们先休息一下。”
陈璃捧着茶杯,在客厅里四处走动,观察着整个客厅的摆设和布局。她忽然发现,吴家的三栋别墅里,都摆放着一些小小的石膏雕塑装饰,似乎是出自一人之手。
陈璃随手拿起其中一个,是正在翩翩起舞的女性,身姿妖娆。她发现石膏雕得很漂亮,线条流畅,技艺纯熟,抽象中略带写实的风格,堪称精品。
“这些雕塑是你做的么?”看了一眼曹耀文略手上老茧的位置,陈璃问道。
“不是。”曹耀文笑着摇摇头,“我更喜欢画画。虽然,偶尔有兴趣做一点雕刻,不过,没有那么高的技术。这些小雕塑,都是徐先生雕的。”
“徐栋?”提起徐栋,陈璃就想起了他那迷恋姐姐到露骨的眼神,鸡皮疙瘩不由得跑了出来。
“对。他是大学的美术老师,特别喜欢雕塑。每年的冰雕节,他都会参加,”
“是嘛?可我觉得,他有点不太好说话。”
“是有一点。听说,他年轻的时候受刺激,得过轻微的精神分裂。现在虽然痊愈了,但非常内向。当时,吴太太照顾了他很久,所以,他特别依赖姐姐。”
“这样啊。”
陈璃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在旁边的吴尧在这时插了一嘴。
“别说我舅舅的闲话啊。”和曹耀文年纪相仿的吴尧轻轻拍了拍好友的肩膀,转身去搓抹布了。
“他倒没什么少爷架子。”陈璃感叹道。
“也不可能有啊。”曹耀文压低了声音,轻声道,“十岁的时候生母过世,被父亲领到这里。吴太太对他,算是马马虎虎吧。不过,毕竟不是亲生的,不会关心太多。师父又一心扑在画画上。这些年,他一直有一种寄人篱下的感觉。”
“所以,就有一直帮着做家务么?”陈璃看着吴尧一副娴熟的样子,看来是经常帮着纪阿姨。
“对。”说起吴尧,一旁的纪阿姨接过了话题,“可能是怕被赶出去吧,这孩子打从一开始就一直有帮着做家务,扫地洗衣做饭,样样都行。吴尧他什么都好,就是太容易妥协,作为一个男孩子来说,有点软弱吧。”
“对啊。他的音乐天赋是不错,但一直挺喜欢表演。可是师父一直不同意他当演员,最后出国留学也是无奈地选择了小提琴。不过,在国外,他也辅修了表演艺术,算是圆了他的一个梦想吧。”说起吴尧的表演,曹耀文是大加赞誉的,“吴尧的演技很不错呢!”
“真的?”
“真的!有空你可以去看看他的话剧,后天上演。”
“唔……”陈璃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开始转而向纪阿姨提问,“除夕夜那一晚,大家有吃过什么?”
“就是正常吃年夜饭,还有一些零嘴,午夜12点新年到的时候,一人吃了一碗饺子。”
和资料上没有出入,陈璃这样想着,继续问道。
“吴冰杰先生也吃了么?”
“先生吃了,太太给送过去画室吃的。”
“饺子是你做的?”
“对啊。”纪阿姨有些茫然地看着陈璃,“这些在老家的时候,不是都问过了吗?”
“我只是再确认一下。”陈璃赶紧笑着解释道,“另外,还有一个问题。吴冰杰先生,有经常吃的东西么?”
“这是要再确认一下我爸砒霜中毒的来源么?”听着陈璃的问话,吴尧有些不悦地将抹布丢在桌上,“人也死了,尸检也做了,口供也录了,你们什么时候才能破案?”
口气里是些许的不满,还夹杂着几分烦躁。父母的死亡对他并不是没有影响,至少,今天他的心情糟透了。陈璃能理解死者家属这样的心理。毕竟亲人遇害,总是希望能早点抓到凶手的。
而吴尧说着这些话的时候,陈璃却发现,曹耀文擦着楼梯扶手的背影,明显顿了一下。
“好了好了,总会尽快破案的。”纪阿姨赶紧打了圆场,然后仔细想了想,“常吃的啊……”
“先生很喜欢吃老家的东西,尤其是杂粮煎饼,总会一边喝茶,一边把煎饼当零食吃。最近先生开始注意保养,每周都会用虫草煮水喝。另外的话……”纪阿姨摇摇头,似乎想不起别的了。
和资料上的说法相同。可是,无论是煎饼还是虫草,或是茶叶,都没有查出异样。
“那这些东西,一般都是谁买的?”
“罗先生全国各地到处跑,每次从先生老家回来,都会给他带很多煎饼。茶叶是曹先生每年不定期送的,从来不会中断。虫草嘛,是从董医生那边买的。”
“唔……”陈璃低头,依旧理不出头绪。
听着纪阿姨的叙述,曹耀文似乎想到了什么,开口问道:“那,师父之前在吃的蜂蜜呢?”
“那个不是常吃的,是太太从澳大利亚回来给先生带的。也就一个月的量。”纪阿姨说道。
“那些蜂蜜呢?”陈璃闻言,赶紧问道。
“在另一栋别墅里啊。”
“光昊。”陈璃扭过头,正准备说些什么,却发现赵光昊刚挂了电话,神色凝重。
“怎么了?”
“罗毅家,昨晚好像被闯空门了。”
(四)
陈璃和赵光昊很快赶到了罗毅家。
罗毅的住所距离吴冰杰的宅邸并不算太远。不同于吴冰杰锁购买的独门独户,罗毅选择了一栋楼的最高层。陈璃赶到的时候,只看到整套住房里,一片狼藉。
客厅被翻地乱七八糟,每一个抽屉都拉开,明显被仔细翻过。桌上的东西全部都被抹了下来,玻璃制品碎了一地,更甚者,客厅里的装饰柜都被翻倒在地,客厅简直乱得不像话。
陈璃顺着楼梯走到二楼,发现几乎每个房间都被“光顾”了,主人的卧室和书房更成了“重灾区”。书房是被翻得最乱的地方,每一本书都被毫不留情地丢到了地上,书架上几乎是空空如也,书桌的抽屉也被扔在地上,连桌上的资料都四散得到处都是。罗毅夫妻俩的卧室亦是这样的一个状态,衣服凌乱不堪地散落在地上,房间里的首饰盒也不翼而飞了。
“今天上午被问完话,去公司转了转,回来就发现家里被盗了。”罗毅大概叙述着情况,“妻子带着儿子去欧洲旅游,保姆过年回家还没过来,我昨天又住在冰杰家里,所以,大概是有小偷……”
“不是小偷。”陈璃很肯定地摇摇头,打断了罗毅的话“是熟人干的。”
“熟人?”罗毅皱起了眉头。
“对。”陈璃对此非常肯定,“如果只是小偷光顾,客厅不可能会乱成这个样子。没有哪个小偷会无聊到故意把那么重的柜子推倒。每个房间都被仔细查找过,这需要大量的时间,小偷明显知道你昨晚是不在家的。你夫人的首饰盒不见,只是障眼法而已。看这样的情况,与其说是过来偷东西的,倒不如说是来找东西的。”
“找东西……”罗毅重复着陈璃的话,忽然想起了什么,急急忙忙地赶到厨房里。
或许是案犯觉得,厨房藏匿贵重物品的可能性很小,所以,厨房并没有太过杂乱,只是冰箱和壁橱被打开查找过。
罗毅走到壁橱前,小心挪开了障碍物,接着伸手入壁橱,把最里面靠墙的一块面板卸了下来。陈璃仔细看了看,卸下来的面板,一面是橱柜的颜色,一面是两个设计精巧的搭扣,便于固定。面板和周围的衔接严丝密缝,几乎看不出破绽。橱柜最里面接触不到大量的光线,这样的一个小机关,很难被发现。
接着,呈现在大家眼前的,是一个小型的嵌入式保险柜。那是一个指纹开锁的保险箱,静静地躺在那里,没有任何被撬的痕迹。
罗毅打开了保险柜,里面并没有现金也没有贵重物品,仅有的,只是一把钥匙和一张磁卡。
“呼……”凝重的神情瞬间放松了下来,罗毅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还好没丢。”
或许是精神在短时间内的一张一弛,罗毅忽然觉得头晕目眩,一个踉跄,差一点摔倒。他赶紧扶住墙壁,缓和晕眩。
“怎么了?”陈璃看着罗毅惨白的脸色,发现其精神状态较上午问话时愈发不好了。她下意识地瞥了一眼罗毅的手指,发现指甲竟然隐约有些发青。
“没什么,不知道怎么了,最近这段时间,总是睡不好,头发也掉得厉害。”
“是不是食欲不振,还腹泻了?”陈璃慢慢皱起了眉头,猜测着某一种可能性。
“对。”
“去医院看一下吧,有可能,砒霜中毒了。”
和陈璃的推断一致,罗毅果真是砒霜慢性中毒了。
原本一起简简单单的入室盗窃引出了谋杀未遂,陈璃觉得,这跟吴冰杰必然脱不了干系。她走到病房,罗毅已经被洗了胃,服用了些许药物。他脸色铁青地坐在病床上,似乎正陷入沉思。
陈璃走到病床前,非常干脆地问道:“罗先生,吴冰杰的遗产,你是不是知道在哪儿?”
吴冰杰和罗毅的体内都查出了毒素的沉淀,可以肯定,必是第三人为了某种目的,要谋杀二人。根据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陈璃唯一能联想到的,只有遗产。
罗毅没有说话,只是盯着自己瘦削的手,盯着指甲上隐约可见的中毒迹象,良久良久,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两个多月以前,吴冰杰把罗毅叫到了自己家里。
“这个是?”罗毅有些茫然地看着门卡和钥匙,不知道多年的好友想做什么。
“还记不记得,从前我穷的时候,你借给我住的那个小套间。”过了知天命之年的吴冰杰,额头和眼角已经爬上了岁月的痕迹,却也因此沉淀了只属于年长的沉稳,“我加固了小套间的防盗设施,换了锁,把所有的财产都放在那儿了。”
“为什么?”听到好友这样的陈述,罗毅愈发迷茫了。
“我,可能就要死了。”吴冰杰轻描淡写地说着,眼底,是些许淡淡的悲凉。
“你身体不好么?”罗毅闻言,立即关切地看着他,“要不我们去医院……”
吴冰杰摇摇头,轻笑出声,笑得让罗毅莫名觉得悲伤:“活到现在,也算是够了。我死了以后,阿樱和小尧,会不会跟你要遗产呢?”
吴冰杰一面说着,一面把遗书递给罗毅:“我死后,第一个跟你提起遗产的人,一定有问题。”
“你……”听出好友话里的意思,罗毅不置信地瞪大了眼,“有人要杀你?那你报警啊!”
好友的手紧紧握住了他的,多年手执画笔,指间已经磨出了厚厚的茧。吴冰杰低沉的声音,听起来好绝望:“如果,如果我死后,第二个跟你提起遗产的人,是阿樱或者小尧的话,就把遗产给他们吧。”
“我不懂,冰杰。你这遗嘱太奇怪了!”罗毅完全无法搞懂这个大艺术家的思维方式,“你明知道有人对你不利,怎么还……”
“够了!”吴冰杰打断了罗毅的心焦。他靠在了躺椅的椅背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这么多年,真的已经够了。但不管怎么说,我还是想给一个机会。”
“大概就是这样。”罗毅的脸上,浮现出些许悲痛,他有气无力地说着,口吻中,满满的都是忧伤,“遗书在办公室保险箱里。”
“那,他死后,有人跟你提起遗产么?”陈璃不太明白这个艺术家的心思,这样的遗嘱太匪夷所思了。
“他死后第二天,徐樱就打电话问我是否知道遗产的下落。”罗毅无奈地笑了几声,“冰杰说想给一个机会的人,或许是她吧?其实他一直很爱徐樱,可是,因为她不会生育而导致了夫妻的隔阂,最终,两个人虽然生活在一起,却形同陌路。这些年,他虽然对她很绝望,但情分却是一直都在的。”
第一个跟你提起遗产的人,一定有问题……
走出医院的时候,曹耀文正等在医院门口。
“你的东西落下了。赵警官告诉我你们在这里。”曹耀文递过来一个锡制的金属盒子。
那是郭清雯旅游时给她带回来的,一个银色的盒子,上面简单地雕刻着樱花的图案,开口处是漂亮细致的波浪雕花,简洁大方又不失精致。
陈璃赶紧地打开包,发现化妆盒是不见了。哦,对了,刚才在吴家,抹口红来着……
“谢谢……”陈璃有些不好意思地接过化妆盒,曹耀文却起了另一个话题。
“你也喜欢锡制品啊?”
说这话的时候,曹耀文一直盯着陈璃的化妆盒,眼底,竟泛出丝丝不易被人察觉的温柔。
“恩?”陈璃愣了一下,“也”喜欢锡制品?
“还有谁喜欢么?”她下意识地问道。
“我啊。”曹耀文轻笑起来,笑容在陈璃的眼里,却有那么些不自然,“师父喜欢喝茶,我每年送他的碧螺春,都会亲自挑一个精美的锡器包装。平时,自己没什么事,也会雕着玩。”
“所以,你是一个锡雕师?”陈璃问道。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曹耀文脸上闪过一个的微表情,落在了陈璃的敏锐视线里。
紧接着,他又恢复了普通说话时的放松表情,对陈璃说道:“锡雕师这种职业啊,现在可是非常不好混,大多数锡雕师都会多元化赚钱。纯粹靠锡雕为生的人,总是有些傻傻的。”话说到最后,曹耀文的眼底,竟溢出了那么些许温情。
“是么?”听到这里,陈璃不禁想到了一件事,于是问道,“那吴冰杰先生呢?喜欢锡器么?”
曹耀文摇了摇头:“师父倒是没有多喜欢。不过,半年多以前,倒是有问我要过锡制品厂家的联系方式。”
一个疑惑慢慢地浮现在陈璃的脑海里,她大概可以猜到那是怎么一回事了。
“那时候,师父还往返北方老家好几次呢。”回忆起那段时间的情况,曹耀文想起一件事,“对了,那段时间,师父并没怎么工作,反而一直往外跑,也不知道是去哪儿。”
“你们都不觉得奇怪么?”
“没什么啊。师父的女人关系比较乱,以前也有这种不知跑去哪儿处理情妇的事,所以喽……”曹耀文有些尴尬地笑了,“这么说自己的恩师,是不是不太好?”
陈璃只是笑了笑,没有就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反而问道:“锡制品厂家的联系方式,也给我一下吧。”
随后,陈璃跟赵光昊回到了警局。
折腾了一天,一直都没有好好吃饭,陈璃从副驾驶座走下的时候,忽然感觉头脑一阵晕眩,走路有些摇摇晃晃了。
是,大脑缺糖了吧?她默默地想着,看了看时间,晚上6点20分。
“怎么了?”发现陈璃的神色不对劲,赵光昊赶紧跑过来,一整张脸的关切几乎要溢了出来。
“你家小宝贝低血糖了。”刚交完钱,捧着着一大堆盒饭的梁韶对着二人翻了个白眼,“老姜请客改善伙食,也买了你俩的,走了,吃饭去!”
办公室里的饭香四溢,梁韶特地挑了一份甜口的照烧鸡排饭递给陈璃,顺口揶揄道:“你可千万不能倒下啊,不然我们的副队要悲痛欲绝的。”
“老梁!”赵光昊涨红了脸,开口想斥责,却半天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陈璃轻声地笑了起来,吃了一口鸡肉,果然是甜的:“尸检报告出来了吗?还有一些简单的物证分析应该也差不多了吧?”
“先吃饭!”姜队长苦笑着下了命令。
对姜队长来说,陈璃是一个好帮手。虽然不是警察,却总能敏锐地捕捉到案情的关键部分,有她在,警队的破案效率高了许多。但是,自从杨言励之后,警局对于外人协助调查的把关,更加严苛了。若不是有赵光昊时时刻刻陪在这个女孩身边,他也不敢再度轻易地让外人参与调查,尤其,是这个被杨言励关了2年,依旧思维清晰的女子。
陈璃的饭才吃没几口,一群汉子三下五除二地就干掉了晚饭。无奈之下,她只能一边吃着饭,一边跟大家一同分析案情。
“我们大概仔细查了一下。”警员们把针对每一个人的调查结果上报。
“徐栋是本城工商大学的美术老师,但在十几年前,得过间歇性精神分裂,后来虽然治愈,至今也没有再度发作。但学校为了安全起见,只叫他负责美术系的教具和画室管理等辅助性工作。和他接触过的人均反映,他比较内向,人有些木讷。不太好打交道。”
“而章世华是学校的行政老师。据说,是在一次,徐樱去工商大学找弟弟的时候,碰见的。随后迅速发展成情人关系。二人的感情好得异乎寻常,一度传出想结婚。章世华在英国的女友,也确有其人,跟她确认了一下,昨晚的确是在跟章世华聊天,不过,聊天开始的时间,已经是凌晨了。”
“董柏坤的医术非常不错,曾经在医院里跟他共事过的同事对他都称赞有加。但是,有迹象表明,他的赌瘾很大,基本上来说,每个月都要跑去澳门赌上两三次。所以,这么多年来,他的存款一直没有超过四位数。”
“曹耀文作为吴冰杰的徒弟,一直被外界关注。这些年开始独自创作,作品不多,但也是被业内称赞的。年纪轻轻,也算得上事业有成了。不过,很奇怪的是,大概两个月多前开始,他账号里的资金以极快的速度流失,具体情况还会再跟进。”
听完各个警员的报告,梁韶也开始简单叙述起尸检的结果。
“死者的确是被丝带勒住窒息而死。根据尸体的情况来看,死者在死亡之前,有过性行为,我们在案发现场的床上发现少许被擦拭过,但依旧残留的精液。另外,死者的睡衣上,检查到多人的指纹。包括死者自身的,保姆的,还有她的弟弟徐栋的。”
听到这里,陈璃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头,问道:“没有章世华的?”
“没有。”梁韶摇摇头,“死者当天穿的衣服上倒是有章世华的指纹。不过,二人是情人关系,所以……”
警队的兄弟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
“该不会,他们姐弟……”小年轻浑身的鸡皮疙瘩冒了出来,只觉得,刚吃过饭的胃一阵翻滚,有一种极度的恶心感向他袭来,“也不是没可能啊,徐栋那样子……”
“把徐栋叫过来验一下DNA不就知道了。”办过多起答案的姜队长早已习以为常,“还发现了什么?”
“还有,就是死者在死亡后的状态。现在确定,死亡时间大约在午夜12点到1点之间,死者死后,应该是被人摆成了这样一个姿势。”梁韶指着报告上的一张自制的图片,“身体弯曲,同时保持跪着的姿势,双手被反绑。死者在保持了这样的姿势四五个小时之后,再被人松绑,然后平放在地上。但是,那时候,尸体已经慢慢僵硬,所以,我们看到她躺着的姿势,非常不自然。”
“另外,绑住死者手腕的东西,没有在现场找到。根据痕迹来看,应该是扁平状的,宽度为1厘米大小,质地有些硬的东西,比如粗的电线什么的。”
“那一家子都是艺术家,不管怎么的,都不会用到电线吧。”小年轻挠挠头,有些茫然地看着尸检报告,“这凶手还真是蛮变态的,杀人了就杀人吧,做什么还要把尸体摆成这个姿势。”
“粗的电线?”陈璃反复咀嚼着这个词组,脑中浮现出的,是之前在北方,看到的冰雕。
为了节能和环保,现在都在冰槽里用LED灯带……
李潇是这么跟她说的。
她拿起照片,看着照片里,徐樱手腕上的勒痕,仔仔细细地端详了好一会儿。
扁平状,1厘米的宽度,质地偏硬……
LED灯带……
对了,徐栋喜欢雕塑,每年都会去参加冰雕节……
“徐栋。”陈璃低声道,“徐栋,他手上会不会有LED灯带?”
闻言,赵光昊不由的一愣,随后反应过来:“对了,他才参加过冰雕节!”
“那就去找他来协助下调查吧。”姜队长果断地下了命令的同时,瞥了一眼陈璃疲惫的样子,“光昊,你先送陈小姐回家休息,然后过来汇合。”
轿车在马路上不紧不慢地开着,夜幕降临,已经是晚上7点多。年后,外来的务工人员一波又一波地回城,晚高峰又开始热闹起来,直到现在才有稍稍退去的迹象。马路上红红绿绿的车一辆又一辆地来来去去,相比之下,赵光昊开得并不快,他更在意的,是陈璃的疲乏。
“很累?”他关心地问道。
“还好。”陈璃轻轻地揉了揉脑袋,“就是,一天之内发生的事有点多,还需要回去整理整理。”
说着说着,她指了指前面的红绿灯:“前面路口,左转。”
“嗯?”赵光昊有些纳闷地看着陈璃——这并不是回她家的路。
“我去看看清雯。”虽说忙碌了一天,陈璃总归还是记得闺蜜的,“她的脚似乎是骨裂了,我去看看情况好不好。”
情况当然是好的,好得不能再好了。
郭清雯看着一桌子菜,空窗了2年多的心又一次荡漾起来。
“额,董先生你太费心了。”假惺惺的客气还是需要的,郭清雯故意显得非常不好意思,但放大的瞳孔却出卖了她的兴奋,她甚至觉得,自己的肾上腺激素值,已经直冲云霄了。
“你腿不太好,我路过顺便买点菜送过来而已。倒是你这样,太客气了。”董柏坤一边把饭菜从一次性的器皿倒到郭清雯家的瓷盘瓷碗上,一边起了一个话题,“你家这瓷器不错啊。”
郭清雯意外地瞪大了眼,没想到居然有人那么识货。
她家的餐具并不花哨,都是纯白的颜色不带花纹,却轻薄却透亮,质感上乘,全都是上好的骨瓷,只有识货的人才看得出是好东西。
“我父亲是做瓷器生意的,所以,我用的碗呀,碟子呀,质量都还蛮好的。”郭清雯这样解释着,又顺口问道,“董先生似乎很懂瓷器啊。”
董柏坤闻言摇摇头,笑道:“我喜欢的是陶器。不过,二者相通,所以略知道一些瓷器的知识。”
“是么?”郭清雯的脑子里瞬间浮现了《人鬼情未了》的经典画面,“那你有玩陶艺么?”
“有啊,经常去玩。什么时候有空,要不要一起?”董柏坤顺势邀请道。
“好啊。”郭清雯欣然答应,餐桌的另一头却传来一个慢悠悠的女声,带着调侃的意味,语气还有那么一些酸溜溜的:“哎哟,这是捣鼓完面粉米粉,打算开始捣鼓泥巴了?”
郭清雯回过头,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陈璃已经站在了餐厅里,她只兴奋地和董柏坤聊天,完全忽略了其他人的到来。
“下次记得把门锁好了。”陈璃意味深长地笑着,看着闺蜜的脸慢慢染上绯红。
一旁的董柏坤似是也有些尴尬,涨红着脸放好餐盘,简单收拾了一下,立即和郭清雯道了别:“我还有事,先走了。”
玄关再一次一开一合,郭清雯这个60平的小套住房里,这回只剩2个女孩。
“这才一天呢!”陈璃忍不住吐槽,她看了看手表,不由得无语问苍天,“你们认识24小时都没到呢!”
“所以呢?”郭清雯并不在意认识多久,只在意感觉是否对了。
“所以,你有点喜欢他。”陈璃拉开椅子坐下,直接道出了观察结果。
“我空窗好久了,这也没什么吧。”郭清雯有些不满地看着陈璃,似乎是埋怨她赶走了送上门的男人,夹了一块排骨,吃得有些索然无味。
陈璃伸手拍了拍闺蜜的肩膀,轻声道:“你呀……”
她默默地想着刚才警员的报告,不知该如何开口。董柏坤嗜赌的习惯若是不改,怕是郭清雯这次又要遭殃。可是,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可以确定,清雯已经动心了。
“什么?”闻言,郭清雯疑惑地看着欲言又止的闺蜜,“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陈璃沉默了好一会儿,只缓缓地摇了摇头:“听我一句,和他的进展别太快。”
第二天一大清早,警队的车辆就行驶在前往工商大学的路上。
工商大学位于城郊,这座城市的大学城。大学城的建立,是为了缓解市区用地紧张,近几年政府一直支持的项目。虽说市政府近几年对此地一直尽心尽力,但要把原本荒无人烟的地方发展到人声鼎沸,终究是需要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大学城虽然初具规模,却算不上繁华,道路两旁的公共设施较城区差了一大截。还是寒假时期的现在,没有了成群结队的学生,这一代就更显得萧索了。
本城的工商大学,是一所综合类院校,学校以经济学、管理学为顶尖,设有工科类、商科类、文科类、艺术类等各项学科。在去年获得国家级的奖项之后,这所学校名声大噪,目前,在省内也算得上是数一数二。假期即将结束,学生们虽然还未回校上课,但各个院系的部分老师,包括学校行政工作人员,已经结束了寒假,开始例行准备开学前的工作。
徐栋就是这一所大学的老师。昨晚,在确定找他协助调查之后,刑警队的兄弟们赶紧前往他的住所。可是,等待他们的,却是房门紧闭,黑灯瞎火,没有半个人影的空房。于是,大伙四处搜查,想尽办法寻找徐栋的下落。但是,一整夜,都没有半点消息,可以说是一无所获。正当大家分批小憩,吃东西补充能量之时,警队又接到了报案——工商大学的办公室里,发现了一具尸体。
死的,是昨天徐樱案发现场的关系人,章世华。
行政楼的教师办公室里,章世华的身体是僵硬的,看来已经死了有一段时间了。诡异的是,其死状和梁韶所推测的,徐樱的最初状态一样——双膝跪地,双手被反绑在背后,头部被埋在了满是废水的塑料桶里,全身赤裸没有穿着衣服。
“真晦气。”几个围观的老师并没有对章世华的死亡表现出该有的怜悯,反而皱着鼻子说道,“才刚改造完工没两天呢,就死人了。这栋楼阴气真重。”
“无所谓了,你也不看看死的是谁?章世华这种教师败类,死了也活该。”
看来章世华的人品是有目共睹的极差,以至于他的死亡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怜悯。
陈璃一边听着围观人群的七嘴八舌,一边穿过警戒线,径直走向办公室。她踏进案发现场的时候,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酒精味。那酒精味并不纯,似乎还夹杂着其他味道。她看着梁韶把章世华的头从桶里拉了出来,把他的脸朝上平放在地板上。她看见章世华面部浮肿发紫,颈部一道明显的勒痕在清晨的阳光下彰显着刺眼的存在感。他睁着眼睛,瞳孔涣散,面部的表情狰狞又扭曲,不知是被勒死,还是被溺毙。
陈璃的目光下移,看向了章世华被反绑的手——那是一段LED灯带。
(五)
案发后,徐栋也很快被找到了。
没有在别处,他就在学校里,在美术教室,精心雕琢着他的艺术品。
警察到达美术教室的时候,他没有感到意外,依旧保持着正在雕刻的状态,一点一点地细细镌刻着。陈璃发现,他的雕刻虽然略抽象,但是,每一尊雕塑的脸庞,都是一个模样。高耸的扇形发髻,唯美的水滴形脸庞,五官虽然被刻意简化了,但那样一种带着高贵的媚态却能让人联想到一个女人——徐樱,他的姐姐。
陈璃想起了别墅里的雕刻品,可以说,那些艺术品,几乎就是一个系列,一整套的雕塑。同一个女人的起舞、站立、端坐……他一直在以姐姐为原型,一直憧憬着他心目中的女神。
他只是默默地做着雕刻,对于警察的到来,非常平静。他放下雕刀,回头看了警察一眼,又回头看了雕像一眼,泛起了一个绝望的笑容。他默默地跟这刑警上了警车,走进警局,然后,不出意料的,声称自己没有杀人。
“前天晚上,我的确没在自己房间。可是,我没有杀害我姐姐,我只是出去散散步。”
“散步?”负责审讯的警员对这种显而易见的谎言哭笑不得,“大半夜的,你去散步?”
陈璃静静地站在审讯室外,缄默看着整个审讯过程,眉头却慢慢皱了起来。
“怎么了?”赵光昊问道。
“他没撒谎。”面对着徐栋的实话,陈璃对这一系列的案子愈发感觉到迷茫了,“他是真的,大半夜的跑出去散步了。”
“对的。”从隔壁办公室匆匆跑出来的警员懊恼地说道,“副队,看来抓错人了!监控有拍到!半夜12点多,别墅附近的马路上!”
陈璃跟着警员走进办公室,看了一下吴家新别墅附近道路的监控系统,果不其然,看见了徐栋。如一抹幽魂一般飘荡在马路上,纤瘦的身体更平添几分类似鬼魅的恐怖。监控的清晰度不高,看不到徐栋的表情,只看着他跌跌撞撞的步履与握紧的双手,但是陈璃隐隐能感觉到,那一抹幽魂一般的身影传来的绝望。她看了看监控时间:午夜,00:09,。
吴冰杰离中毒而亡,他和罗毅双双砒霜中毒,徐樱被杀,罗毅家被闯空门,章世华被杀……
从除夕夜开始,一件件的事件接踵发生,陈璃总觉得这一整串的变故,是丝丝相扣的。她总觉得,真相就在那一块黑幕之后,可是,她却找不到拉起黑幕的绳索。
“副队。”赶往徐栋家的警员返回警局,手里提着的证物袋里,是两个一模一样,类似无线电的装备。黑色的塑料盒子,64开便携笔记本的大小,上端有一个黑色的天线和一个常规的耳机插孔,盒子表面还有凸起的黑色旋钮。其中1个盒子,插着耳机,似乎已反复多次使用。
“这个……应该是……”看到这个装置,陈璃略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她知道徐栋的思维和情感异于常人,却不知,居然能疯狂到如此地步……
这个是,窃听器的信号接收端。
在看到这两件证物的时候,陈璃明显感觉到,脑中的结,慢慢地松开了。收集到的信息似乎够用了,找到的窃听器接收端,成了最关键的钥匙。陈璃的思维开始逐渐清晰起来。想要理清脑中的思绪,她下意识地想找到一架钢琴,却发现自己在警局里。
“用这个将就一下吧。”几乎是同步的配合,赵光昊为陈璃戴上耳机,打开手机音乐,播放着舒缓的钢琴曲。
陈璃坐下来,闭上眼,细细聆听着钢琴曲目,手指不停地跟着节奏敲击,脑中,浮现的是整个案情过程。
吴冰杰吸入毒气死亡,银器不翼而飞……
吴家夫妇常年来一直各玩各的……
徐樱的尸体先被人捆绑成奇异的跪姿,后被人解开平躺……
LED灯带的捆绑痕迹……
章世华死亡时的状态……
徐栋半夜跑了出去……
被发现的窃听器信号接收端……
脑中的结瞬间解开,陈璃猛地站了起来。
“我们去哪儿?”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一旁姜队长做好了准备,笑道,“看来案子快破了。”
上午10:15,吴尧和同事正在做话剧的最后排练。台词对了一半,警车就这样毫无预兆地开到了家门口。
被打扰的几个人多少是有些不悦,却也是无可奈何。吴尧无奈地摇摇头,长长地叹了口气,迎上前来:“什么事?”
“你家里可能被装了窃听器。”陈璃单刀直入,并没有多废话。
“窃听器?”吴尧闻言,吃惊地瞪大了眼,一脸的不可置信,“不是吧?”
陈璃从一旁的警员手中拿过一个证物袋,里面是碎成了好几段的石膏雕塑。吴尧认得这个雕塑,这是另一栋别墅里的装饰品。而其中碎掉的一块石膏里,嵌着黑色的塑料薄片,大小如同1元硬币一般。很明显,这东西,是在制作石膏的时候,一起放进去的。
“这,这是……”吴尧全身的鸡皮疙瘩爬了起来,他一脸的不可置信,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跳了出来,鼻子也因厌恶而皱起。他身边的同事亦是面面相觑,不知该做何种表情。
“这是窃听器。雕塑是你舅舅送的么?”不愿意多废话,陈璃很干脆地问道。
吴尧似乎是呆住了,瞠目结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怔愣了好一会儿,才点头说道:“对……去年搬新家的时候,他送的。”
陈璃看了看吴尧的身边的同事,发现他虽然也有些诧异,眉毛却没有上翘得太厉害,额头也没有波状的皱纹。
“你们似乎都不是特别吃惊。”她问道。
被问到这个问题,几个人有些尴尬地移开了目光,其中两个漂亮的女孩还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最后,一个帅气的男子发了言:“实话实说,他舅舅能做出这事也不奇怪啊。他每次看自己姐姐的那个眼神……”
闻言,倒是吴尧有些难堪地摸了摸脖子,表情都略微僵硬起来:“多半是为了偷听我妈吧……”
看来徐栋对自己姐姐的疯狂迷恋,并不是什么秘密。
陈璃盘点了一下,这次一共发现了5个窃听器发信装置。有2个分别雕塑里,另外3个,藏在台灯里。
“这些台灯也是你舅舅送的?”陈璃问道。
“……嗯……”吴尧叹了口气,点了点头。对于目前的情况,他除了苦笑,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队长,没有窃听器了。”别墅里勘察了一圈的警员走了出来,报告结果。
同时,赵光昊也接到了李潇配合搜查的结果:“老家的别墅里,也没有窃听器。”
“也就是说,去年,趁着乔迁新居之际,徐栋开始了监听。”姜队长这样说着,继而转过头对陈璃说道,“因为学生没有回校,工商大学为了节约成本,监控系统没有开。”
“那就再去学校看看,有没别的线索吧。”陈璃满脸的无奈,转身准备离开,却被吴尧一把拉住。
“明天晚上,话剧公演,邀请你过来看看。”吴尧递过来两张话剧票,顺口揶揄道,“带上赵警官。”
“谢谢。”陈璃收下话剧票,看了看票面的剧名——莫里哀的名作,《伪君子》。
一行人再度回到了工商大学的案发现场。陈璃环顾案发现场——与徐樱被勒死的现场不同,章世华的死亡现场并没有太多的东西被散落到地上。在被袭击之时,试着挣脱凶手所留下的痕迹,大都留在门口。房内仅有靠近房门的书架上,有文件、装饰等些许掉落。
陈璃比较在意的是,早上过来时,闻到的那股伴有酒精味的奇怪气味。她在房中细细查看着,搜索着。最后,她的目光落到了办公桌与墙壁的夹缝里,最不起眼的角落处。
那里有一个金属盖子,银灰的颜色,像是铝制的。
陈璃拿起盖子仔细闻了闻,随后从办公桌走到门口,来回踱步了几次,最后走到看看门口的痕迹,打开房门,看着门外的走廊,咬着下唇思索了好一会儿。
“这个,”陈璃将盖子交给赵光昊,“检验一下,盖子里是什么东西。”
回警局后,陈璃查看了一下近一个月时间的监控。果不其然,几乎是每天晚上,都能看到徐栋出现在吴家的新别墅附近,穿着外衣,带着耳塞,如同雕塑一般伫立在路旁。这么明显的,在信号接收范围内进行窃听的表现,让陈璃觉得匪夷所思。她无法理解这是怎样的一种感情,怎样的一个精神状态。她走到审讯室,把5个窃听器发信端丢在了桌子上。
徐栋的表情如她所料,很吃惊。
“徐樱的确不是你杀的。”陈璃开口道出了自己推断的结果。
“那天晚上,你做的,只是偷听而已。”陈璃慢慢地讲述起案件的经过,徐栋脸上一闪而过的惊讶表情也收了回去。恢复了平静的他,木讷地听着她的陈述。
“你非常爱慕你的姐姐,非常的。去年吴冰杰一家迁居到新房,你送去礼物聊表心意,却在里面装了窃听器。从此以后,你一到了空闲时间,就会窃听,那天晚上也是。那晚,死了丈夫的徐樱,堂而皇之的将情夫领进了卧室。你听到了他们亲热的声音,心中的滋味必定是很复杂吧?听到了这些,你觉得很压抑,所以大半夜的,选择出门散步。而就在你散步之时,云雨过后的二人因为遗产不知所终而起了争执。最后,章世华一怒之下,勒死了徐樱。杀人之后,章世华一开始很惊慌。可是,当他从徐樱房间里走出来时,看到了你半掩着的房门。想到你对徐樱的特殊感情,又确定你不在房间之后,他从你房间里拿走了一段LED灯带,打算嫁祸到你身上。因为你有精神病的前科,他故意把尸体布置成一个很诡异的姿态。而你在外面晃荡了一整夜之后,清晨回到了别墅,却发现了自己姐姐的尸体。尸体没穿衣服,屈膝跪在地上,双手被反绑住,头发被剪掉了一大截。让你诧异的是,绑住你姐姐双手的,居然是你的东西。”
徐栋没有表情,只是静静地听着,但扎眼的频率,却越来越低了。陈璃知道他开始抵触这个话题,也知道自己说的没错,便继续说道。
“你不忍自己的姐姐死后是这样的惨状,所以给她松了绑,为她穿了睡衣,平躺在地,随后,还盖上了被子。我一直觉得很奇怪,尸体最初诡异的样子和被剪下的头发,是凶手厌恶死者,对其进行的侮辱表现。但尸体被发现时,穿着衣服盖着被子。这又明显是一种保护心态,不愿意让人看到死者的惨状。所以,我推断,接触过尸体的,有2个人。调查结果也证实了我的猜测。床上的精液属于章世华,而睡衣上,却有你的指纹。随后,保姆纪阿姨发现了尸体,整栋别墅的人都醒了。警察做完现场笔录之后,你开始怀疑章世华杀害了你姐姐。在确定凶手是章世华之后,就用同样的手段杀了他,尸体也摆成了你姐姐的死亡状态,用的是同一根led灯带。”
徐栋的依旧面无表情,只是放在桌面上的手,掐紧了。
“这一整串事件的起因,就在于章世华杀害了徐樱。但是,正常来讲,若只是普通的,因为遗产而起的争执,不至于会导致这样的局面。他为什么会杀你姐姐,你应该知道吧?”
陈璃慢慢把头凑到了徐栋面前,一字一句地说道:“是他们联手,杀了吴冰杰吧?”
近距离的观察,陈璃发现,徐栋虽然依旧面无表情,瞳孔却陡然缩小了。
“章世华的办公室里,有一部分化学方面的书籍。我有问过其他老师,他虽然是金融专业毕业的,但是跟学校的化学老师关系非常好,在化学方面的知识,懂得不少。我猜,是二人合谋杀死吴冰杰,进而侵吞财产。杀人的过程很简单,章世华做出毒气,由徐樱放入房间,吴冰杰在夜间死亡,第二天,徐樱在进房间之前,先开换气扇,驱走所谓的‘烟味’。然后,她只要把盛放毒气的包装回收就好。但结果却是,二人被吴冰杰摆了一道,找不到遗产在哪里。那天晚上,两人为这事吵了起来,随后相互指责的吵架升级,牵扯到了毒气杀人,所以,章世华一怒之下杀了徐樱。而你,为了给姐姐报仇,又杀了章世华。”
徐栋轻声叹了一口气,僵直的背脊在一瞬间放松,靠到了椅子上。他似乎是放弃了,却又想做最后的挣扎:“那么,你也应该找到证据了吧?”
“那天晚上,章世华在学校里被你勒死了。其实一开始,你就有机会在他家勒死他。只是你矫情地选择跟你姐姐差不多的死亡时间,午夜12点多。这个时间点,章世华却偷偷去了悄无人烟的学校,这有点说不过去啊。学生们都还没开学,他是去做什么呢?”陈璃笑着拿出了化验单,“还有一点异丙醇留在办公室里,他要去处理掉。章世华并不是化学方面的专家,恐怕在真正制作毒气之前,在学校里偷摸着练习了好多次吧?行政楼在寒假前就开始进行了简单的改建,寒假期间他根本进不去。好不容易工程结束,第一时间要做的,就是要处理掉制造毒气的原料。而他在准备倒掉异丙醇的时候,却被你勒住了脖子。”
陈璃的眼光瞄到了徐栋的裤脚,“第一次杀人,你是心虚的,你在最后把章世华的头塞入了塑料桶里,说明你根本不愿意看见他的脸。那么,有一些细节,一定会被你忽略。虽然你处理掉了装异丙醇的金属瓶,但是,你低头看看你的裤脚,多少还是有一些痕迹的。”
徐栋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牛仔裤。果然,裤脚上,有那么一些,斑驳的痕迹。
徐栋愣了一会儿,轻声笑了出来,放弃了最后的挣扎。
“我本来就没打算活着从学校里出来,所以没有换衣物。本想,雕塑完最后的作品,就跟着姐姐去的,谁知道你们来的那么快。姐姐遇到章世华的时候,我就知道她会动心。他的外表,谈吐,气质,都是姐姐喜欢的。我原以为,姐姐为了优渥的生活,会保持着从前的状态。勉强维持着和丈夫的婚姻,在外面不停地和情人厮混。我从来没想过,居然有一天,她会认真地考虑和这个人渣结婚,还为此想谋杀丈夫。”
“那么,可以跟我们仔细说一说整个经过么?”
真正的审讯,这才拉开序幕。
下午3点多,茶点时间。
陈璃慢慢走出警局,深深地做了一个深呼吸,感受着太阳普照的暖意。街上的阳光很温暖,甚至有那么些晃眼了。初春的季节,江南的温度节节攀升,这几日,居然到达了十七八度。
在证据确凿之后,徐栋的嘴终于被撬开了,包括他长期窃听徐樱的私生活,包括徐樱和章世华的计划,包括自己的罪行。这一连串的事件,似乎解决了。可陈璃的心中,依旧隐隐的不安——还有一件事没有水落石出,是谁下了砒霜?
当警员向徐栋问起砒霜的事情,那一脸的茫然,那样纯粹而快速的反应,陈璃不觉得他在伪装。更何况,就当下的状态来看,如果真是徐栋下的毒,他完全没有否认的必要。
陈璃揉了揉脑袋,感觉自己晕眩的大脑再一次向她索取葡萄糖了。
“走吧,吃点东西去。”不知何时,赵光昊出现在她的身边,“你应该累了。”
两人在街上散步了一小会儿,走进了一家主打巧克力制品的甜品店。知道赵光昊熟知自己的口味,陈璃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慢慢坐下,按摩着两边的太阳穴。没几分钟后,一杯热腾腾的果茶和一份提拉米苏出现在她眼前。
陈璃轻轻挖了一勺送入口中,问道,“那个蜂蜜,怎么样了?”
赵光昊闻言,只是无奈地摇摇头:“蜂蜜无毒。除了蜂蜜意外,吴冰杰近期内可能接触过的所有食品,都没有化验出毒素。罗毅的食材也是如此,没有查出任何含毒素的东西。这两人的家里,也没有找到砒霜。”
陈璃唆了一口果茶,这家店偏酸的口味让她轻轻皱了皱眉:“这个案件,可以往遗产的这个方向查找线索。能同时接触到二人,又有可能知道遗产去向的人,大致都有哪些?”
“唔……”赵光昊细细回忆了一下,说道,“曹耀文、纪阿姨、董柏坤、吴尧、徐栋、徐樱。徐栋才在警局招供,根据你的判断,他没有下毒。徐樱的可能性也不大,如果是她下的毒,完全没必要再去弄什么毒气,加大下毒的量就好了,前后用两种毒物,反而会引起怀疑。”
“那剩下来的,还有吴尧、曹耀文、纪阿姨、董柏坤。”陈璃低喃道。
“会不会,会不会罗毅想侵吞财产,想杀了吴冰杰,故意也给自己喂毒呢?”赵光昊又提出了一个新的想法。
陈璃摇了摇头,否定了这个想法:“如果是他下的砒霜,完全没必要告诉我们遗产的事啊。他还当着我们的面打开了保险箱,而不是随便编一个理由搪塞我们。如果是他的苦肉计,这些行为都不符合逻辑。”
“也对。”赵光昊看了看时间:3:42,“我先回去处理徐栋的案子,你一个人还方便么?”
“去吧。”陈璃给了赵光昊一个柔柔的微笑,“我再吃点东西。”
赵光昊点点头,迅速离开了。陈璃一小口一小口吃着提拉米苏,拨通了郭清雯的电话。
“喂,我发现警局附近有一家店的提拉米苏蛮不错的,要不要给你带点?”
电话那一头的郭清雯迟疑了一下,随即,陈璃听见了闺蜜的几声干笑。
笑声虽然有些尴尬,却能听出她现在精神略亢奋。陈璃多半猜到了她和谁在一起了。
看来忠告没有奏效,郭清雯和董柏坤还是火速地发展起来了。
“我,不在家……”电话那头的郭清雯音色尖利略显亢奋,身边还传来机器运转的声音。
“在约会?”
“呃……嗯,在做陶艺。”
“陶艺?董医生还有这一个嗜好啊?”陈璃笑着问道。
“嗯,他的陶器做得非常好。”
听着郭清雯略兴奋的声音,陈璃只能无奈地笑了:“帮我跟董医生问好。”
“好。”
当一男一女相互吸引的时候,在一起的时间总是短暂的。这也是热恋中的情侣总是腻歪在一起,却总是嫌时间不够的原因。
在董柏坤的帮助下,郭清雯完成了人生的第一次陶艺拉胚。随后,二人在一家非常雅致的餐厅用餐。
餐厅的氛围很不错,竹藤桌,秋千椅,穿过餐厅的小桥流水,仿树藤攀爬的立柱和植物墙,头顶是浅蓝色玻璃窗的天花板,让这个餐厅有那么几分树林的味道。空气净化器中吐出了青草幽香,更是让人有置身于大自然就餐的闲适感。很适合情侣约会的餐厅,似乎是最近才开张的。
餐厅离董柏坤居住的小区不远,相距郭清雯家也算得上近距离。郭清雯这才发现,董柏坤居住的地方,离自己的小区,只隔了两条街。
以后常来常往会方便吧。董柏坤去了洗手间,郭清雯则在座位上甜滋滋地笑着,已经开始幻想日后谈恋爱的光景。这样的神游表情若是让陈璃看到,必定是被吐槽得体无完肤。
邻桌,一只三四个月大的小泰迪发出呜咽的声音,拉回了郭清雯的幻想。她起身走到小狗面前,轻轻地点了点它湿润的鼻子,发现小泰迪无精打采的,似乎身体不太好。
“你家小狗怎么了?”郭清雯揉着泰迪柔软的体毛,小狗那种可怜兮兮的眼神激起她心底的爱怜,不由得多揉了几下。
“刚从兽医那儿回来。”主人疼惜地摸摸小狗,说道,“也不知道它最近乱吃了什么,居然搞成这样。”
(六)
而另一边,陈璃在补充完能量之后,拿着曹耀文给的锡工厂地址,找到了郊外的嘉锡有限公司。
嘉锡公司是省内赫赫有名的锡制品公司,除了制作日常使用的锡制品之外,还销售精美的锡雕艺术品。公司一层的展览大厅内,几乎都是精美绝伦的锡制品,大到半人高的摆件,小到拳头大小的脂粉盒,无一不是精心雕琢的上品。展厅的尽头,是2台电梯,304短纹不锈钢,宽大的液晶显示屏,一看便知质量不错。接近下班时间,公司里的员工陆陆续续地从电梯走出,离开。或许是工作强度比较大的关系,大部分人的状态都是疲惫的。几分钟之后,陈璃看到了一个西装笔挺的中年男子从电梯里快步走出。
“陈小姐对么?”男子快步向她走来,说话的语速也非常快,“刑警队有电话来交代过的那位。”
“你好。”与陈璃握手之后,男子递上名片,简单地介绍了一下自己,“我是嘉锡的副总马奇。”
“你好。”陈璃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个马副总——虽然彬彬有礼,却是面色潮红,呼吸略有些急促,虽然才跟她碰面,右脚已经指向了电梯的方向。
看来是还有急事,要赶紧赶回办公室。
陈璃这样想着,便简单地问了几个问题。
“我是过来问一下。去年,吴冰杰先生是否有过来找你们帮过什么忙?”
“吴冰杰……”马奇细细地回想了一下,说道,“大概六七个月之前吧,他有过来,想让我们引荐一些锡雕师。”
“锡雕师?”陈璃重复着这个名词,示意马奇继续说下去。
“对,我公司一直有做锡雕艺术品生意,所以,认识一些锡雕师。后来,艺术品部门的同事推荐了几个锡雕师给他。这之后,就没见过他了。”
“那些推荐的锡雕师,名单能给我一下么?”
十几分钟后,陈璃拿着一纸名单走出嘉锡公司,夕阳西下,已经是傍晚了。
陈璃走到马路上,看着马路上的车水马龙,来来往往的车辆正越来越多。
陈璃买了一杯奶茶,漫不经心地走着。不远处,曹耀文的身影,印入了陈璃的眼帘。
曹耀文的打扮,很奇怪。
初春的天气,却只身着一件单薄的毛衣,没有外套,脚上的运动鞋也是没有穿好的样子,脚后跟露在外面,感受着湿冷的空气。而曹耀文本人,却没有半点寒意,或者说,他很热。陈璃看到他微微泛红的脸颊,大口又急速地呼吸着,额头竟隐隐地冒出细小的汗珠。
她走上前去,想打个招呼,却发现曹耀文根本没有看到自己。
曹耀文在街上急匆匆地走着,似乎在寻找什么东西。陈璃看着他急急忙忙的背影,一路尾随,只看见他最后站在商业区唯一的喷泉池旁,犹豫了好一会儿,手忙脚乱地将一包不知名的粉末倒了进去。
曹耀文默默地看着粉末慢慢地在水中溶解,悬着的一颗心似乎放下了。他知道,晚上六点半这里的音乐喷泉会准时喷放。他转身,赫然看到陈璃,吓得跌坐在池边。。
“我有那么可怕么?”陈璃调侃着,伸手去扶曹耀文,却发现曹耀文有些紧张。
“怎么了?”陈璃扶起曹耀文,依旧笑着,眼神却逐渐犀利起来——是了,刚才装粉末的密封袋,在曹耀文的慌乱之中,掉到了地上。
下一秒,曹耀文立即恢复了镇定,这样的镇定在陈璃的眼里破绽百出。他有些勉强地勾起一个笑容,说道:“怎么在这儿?”
“调查一点事。你呢?”
“想去嘉锡买点漂亮的锡罐,装茶叶。”
2月中旬,不上不下的时间段。3月底新茶就要上市,无论是自己喝,还是送人,必然不会在这个时候去买陈茶,自然就谈不上买容器装茶叶了。很明显的,这是曹耀文在情急之下编的瞎话,陈璃却也不拆穿。
“那赶快过去吧,人家快下班了。”陈璃笑着目送曹耀文快步离开,随后走到水池边蹲下,捡起那个小小的密封袋——里面是白色的霜状粉末。
她凑近闻了闻,没有异味。
陈璃忽然想起来,昨天罗毅的中毒症状。
今天上午被问完话,去公司转了转,回来就发现家里被盗了……
她记得,罗毅似乎是这样说的……
去公司转了转……
陈璃赶紧拨通了赵光昊的电话。
“罗毅家的相关食物饮水都查过了,没毒,对不对?”电话那头才刚接通,陈璃就直接问道。
“额,对。”正校对着徐栋口供的赵光昊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那他的公司呢?”
“公司?”
“对,他公司办公室的东西,有查过么?”
“办公室里只有茶叶啊,装在锡罐里,查过了,没毒。”
“没有毒么……”陈璃低喃着,看着手里的东西,一字一句清晰地对赵光昊说道,“我有可能捡到了砒霜。”
曹耀文从没想过,这辈子会有被请进警局的一天。
一大清早,市刑警队的警员就敲开了他家的门,请他去警局坐坐,协助调查。
随即,他被火速带到了办公室,一个证物袋被丢到了他眼前。
“请你解释一下这个可以么?”不待曹耀文说话,警员就疾言厉色地问道,“罗毅和吴冰杰都有不同程度的砒霜中毒,而你昨天丢掉的,又正是砒霜。”
瞬间,曹耀文脸上有一个非常微妙的表情变化,被站在窗口的陈璃敏锐地捕捉到。
尽管曹耀文竭力想保持面部肌肉的自然,陈璃依旧发现,他对警员的质问没有感到意外,可是眉眼里有那么一丝的迷茫。
随后,曹耀文平放在桌上的双手渐渐握紧了。他低下了头,拒绝开口,开始陷入了沉默,漫长的沉默。
任凭警员如何询问,曹耀文就是不说半个字,连一点声音都没有。陈璃站在窗前,一直观察着整个查问过程。从曹耀文进入办公室起,足足一小时,除了刚开始的那一抹表情变化之外,她便只能观察到他低下头的那半边脸上,似乎非常凝重的表情。
“怎么样?”赵光昊尝试地询问了一下,得到的却是否定的答案。
“不是他。”陈璃摇摇头,转身向外走去。
“去哪儿?”赵光昊急急忙忙地赶上去。
“证实银器是怎么消失的,要不要一起?”陈璃摇了摇手里的锡雕师清单,“秘密就在这里。”
于是乎,赵光昊再次成了司机,陪着女神挨个寻找清单上的人。他以陈璃最习惯且最舒适的速度一边开着车,随口问道:“确定不是曹耀文?”
“不是。”陈璃很肯定地摇摇头,“他在刚进办公室的时候,有一瞬间的不知所措和茫然,那种自然的表情,一般来说,是装不出来的。”
“那他为什么不说话呢?”赵光昊很奇怪。
“答案应该就在这里吧?”陈璃摇了摇手中的纸张,“这一纸的锡雕师,可都是女人。”
吴冰杰的艺术造诣和专业水准,是业内公认的登峰造极,但论及其女人关系,几乎所有人都会摇头。多年的放浪不羁让虽然总让许多女人敬而远之,但他身上那股浓郁的艺术家气息和帅气的容颜却又是那样诱人。这些年逐渐的功成名就,他已是经过岁月沉淀的多金画家,成熟却不苍老,富裕且又气质,他几乎可以对感兴趣的女人手到擒来。
陈璃不觉得吴冰杰只是纯粹的想寻找一个优秀的锡雕师,更有可能的是,他在寻找一个漂亮而又优秀的锡雕师,满足他的双重需要。
顺着嘉锡公司给的名单,陈璃整理了一下顺序,由近及远,一家一家挨个寻找她要的人。沿着城市的道路,自东向西,如陈璃所料,每一个锡雕师都是清新脱俗的。
车子驶到了一栋普通的居民楼前。陈璃下车,看了看名单上倒数第三位锡雕师的名字——高沁雪。
很不错的名字,不知是否人如其名。
陈璃沿着楼梯走到了5楼。这是一栋八十年代的建筑,6层的高度没有电梯,仅有被时间剥去色泽的,狭窄的水泥楼梯。每一层都有东西两户人家,层与层之间是半人高的阳台,固定着晾衣用的铁丝。很典型的旧居民楼,但就位置地段和楼房新旧度来说,居住着的,怕多是经济条件并不宽裕的人群。
陈璃走到4、5层之间的阳台,向外眺望了一下,发现这个小区,离商业街并没有太远。
501的门有两道,里面木门似乎是没换多久,象牙的色泽是崭新的,而与之不和谐的是,外面的防盗门,锈迹斑驳,油漆也脱落得差不多了。
陈璃忽地想到了吴冰杰的家庭装饰,想到他似乎非常热衷于象牙色。
接着,陈璃礼貌地敲了敲门,半分钟后,门被打开了,开门的是一个女子。
“你好。我是陈璃,昨天晚上有和你联系过。”陈璃一边打量着女子,一边介绍自己。
女子约莫30岁上下,面容清秀,消瘦异常。女子带着纯白色的毛线帽,脸色非常的苍白。虽然算不上是大美女的级别,却也是足以让人眼前一亮的美丽。“你好,我是高沁雪。”女子伸出纤细手,与陈璃的握在一起,手掌中传来的,是软绵无力,还有些许冷汗。
高沁雪把陈璃二人领进屋,随后礼节性地去泡茶。陈璃环顾四周,发现和其他锡雕师相比,高沁雪的房间要小得多,也朴素的多。一室一厅的房子,客厅被分为两个区域,左边是工作区,右边是生活区。工作区里,是用于雕塑的设计图纸、雕刻了一半的石模,以及各种工具。右边,则是简单的小沙发小电视,布置很简单。陈璃看着客厅的摆设,目光被墙上的一幅挂历吸引了。
那是一幅很普通的挂历,一个月一页,主题是祖国的大好山水。引起陈璃注意的是,挂历被戳得千疮百孔,明显被人为地破坏过。陈璃低头瞅了瞅挂历下方的柜子,柜面上也是布满了小洞,像是被雕刀狠狠戳过的。
柜子上摆着一张高沁雪的生活照,照片中的她笑得很灿烂,很开心,身穿的也是这件白色长裙,却合身多了。照片的旁边,是一个白色的塑料瓶,上面均是英文,陈璃第一眼看到的,是所有英文标识中最显眼的那个名词——Gleevec。白瓶子下的药单上,清晰地显示着医院的名字:省德同医院。
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陈璃慢慢走到厨房,瞥了一眼厨房里的垃圾,发现了垃圾桶里有一个打碎的杯子。杯子就静静地躺在垃圾桶里,里面还有大把大把的长发。陈璃蹲下,从垃圾桶里捡出些许头发,藏到口袋里,随后转身,看着高沁雪瘦弱的肩背,忽觉有一种孤寂感。她走近她,侧身看着她瘦削的脸庞,发现高沁雪的颔下,有那么一点淋巴肿大。陈璃似乎明白了什么,轻声问道:“需要帮忙么?”
“不用。”高沁雪端起两杯茶和一碟小点心,却是摇摇晃晃的。陈璃帮赶紧扶住高沁雪,拿过托盘,柔声道:“我来吧。”
二人走到客厅,高沁雪招呼着来客坐下,轻声问道:“有什么事?”
“你认识吴冰杰么?”陈璃并不想浪费时间,直接进入了主题。
听到这句话,高沁雪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了一个很复杂的表情——眉眼之间是满满的悲伤与落寞,而嘴角扬起的,却是不掺丝毫虚情假意的,真心实意的笑。
“认识。”
“能跟我说说他么?”
“大概半年前吧,他过来找我,让我帮忙做一些锡雕,一共7件,开价15万。我的生活一直很拮据,就答应了。”
“是让你雕这些么?”
陈璃从口袋里掏出照片,那是吴冰杰死亡现场的书柜里,原本放着的银器照片。
“对。”高沁雪点点头。
“果然啊……”找到了答案,陈璃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随后又说道,“吴冰杰已经去世了,你知道吧?”
“知道。”
这一次,高沁雪露出的表情更加复杂微妙——夹杂着痛恨与遗憾,却又带着些许苦楚的表情。
陈璃大概能猜到整个大概了。破碎的玻璃杯与脱落的长发,商业街离这里不远,昨天傍晚,碰见的曹耀文慌乱而紧张,而他今天又是默不作声的。
“你认识曹耀文吧?”陈璃试探地问道。
听到曹耀文这个名字的时候,高沁雪的表情没有变化,放在膝盖上的双手,却下意识地握紧了。
“认识……”
“他被捕了,涉嫌砒霜投毒。”陈璃故意这样危言耸听地说着,留心观察高沁雪的反应。
果不其然,像是想保护心中的秘密一般,高沁雪抿住了嘴。
“谢谢你的配合。如果还有什么事的话,可以去刑警队找我们。”陈璃起身道别,高沁雪却依旧坐在椅子上。没有起身,没有说话,只是如同神游一般,木讷地盯着地板。直到客人离开,玄关门被轻轻关上,她才反应过来,直愣愣地盯着玄关,良久良久。
(七)
找到了要找的人,二人没有继续就着名单访问最后两位,而是驾车到了一家熟悉的餐馆,吃饭聊天。
“有什么收获。”
“银器根本就没有消失。”陈璃一边看着菜单,考虑着要吃的菜,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
“嗯?”赵光昊听得一头雾水,便问道,“详细解释一下。”
“根据曹耀文的说法,半年前这个时候,吴冰杰跟他要了嘉锡公司的地址,随后来往了北方老家好几次。而我们现在可以知道,吴冰杰找到高沁雪,让她帮忙雕刻这7个银器的仿制品。也就是说,吴冰杰把真的银器收了起来,找人做了七个假的。这些银器,可能是在放遗产的那个小套间里吧。古董银器,价值连城,花个15万让人做假货,也不亏。”
“所以,房间里的那些都是锡器?”
“对。”陈璃点点头,“锡这种东西,对低温特别敏感。一般来说,到零下13.2度,就会逐渐变成粉末,而当环境温度到达零下33度甚至更低时,这种变化的速度就会加快,这样的现象,称之为‘锡疫’。吴冰杰的老家在我国最北面,冬天的最低温能到达零下40度左右。所以,可以推测,吴冰杰当天晚上中毒后,由于中枢神经受损,出现呼吸困难的迹象,他为了透气,推开了房间的窗户,随后倒地死亡。当时气温很低,那一书柜的锡器又在窗户旁,很快就发生了‘锡疫’,北方的风那么大,冬天又经常刮东北风,而别墅窗户开在西南侧。若是当日的风向也比较凑巧,这些粉末,自然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所以,徐樱为了和情夫结婚,又不想失去富裕的生活,就毒杀了丈夫,不想阴差阳错,所谓的‘银器’消失了,结果引起了争执,然后引起了一系列的案件?”
“对。”陈璃苦笑着点头。
“那你为什么要跟高沁雪说起曹耀文呢?”赵光昊对此很不解。
“那包砒霜,多半是高沁雪的。”
“啊?”
“你注意到没有?高沁雪家的柜子上摆着一张生活照,背景的游乐园,是去年6月才开放的。那时候的高沁雪身材匀称,面色非常红润,而她现在几乎就是骨瘦如柴,脸色非常憔悴。我发现她下颌的淋巴结有些许的肿大,垃圾箱里丢弃了大把脱落的头发,柜子上还放着瑞士进口的格列卫。她应该已经被查出患有白血病,正在进行化疗。那些砒霜,估计治疗白血病用的。喏,她的头发,回去检验一下。”
陈璃从口袋里掏出发丝,继续说道,“吴冰杰在找锡雕师之时,就挑准了美女下手,而我跟高沁雪提到吴冰杰的时候,又是那样复杂的表情和肢体动作。他们绝不是简单的生意关系。”
“所以,他们可能是情人?”
“对。她家的柜子被扎得千疮百孔,挂历也是一样。这样的痕迹,明显是一种愤怒的宣泄,高沁雪在提到吴冰杰时是那样的欢喜又落寞,他们应该已经分手了。”
“这个……”赵光昊听到陈璃的剖析,不禁有些可怜起那个纤弱的女子。
“最大的可能,是高沁雪在被查出患有白血病之后,吴冰杰与她断然分手。而曹耀文,应该是喜欢她很久了。从高沁雪家的摆设和装修来看,她的经济应该比较拮据,即便吴冰杰给了她15万,很有可能也用作其他途径,而非用来治病。可是她吃的进口治疗药却是全进口的,简直贵得吓人。之前不是查到,曹耀文的存款每个月都在以惊人的数量流失么?很有可能,是每个月都在供给高沁雪吧?化疗加上全套进口药,这笔费用非常可怕。但是,即便如此,高沁雪依旧对吴冰杰恋恋不舍。年后,曹耀文带来了吴冰杰死亡的消息。她在绝望之中,想服毒自杀,却被曹耀文阻止了。所以,我昨天碰见曹耀文的时候,他很慌乱,可能是因为高沁雪寻死。他发现之后,及时打碎了杯子,夺走了砒霜,走出来想扔掉,却不小心碰上了我。”
“那他为什么不说清楚呢?”赵光昊无法理解曹耀文的沉默。
“他大概以为,给吴冰杰下毒的,是高沁雪吧?早上被带到警局的时候,他听说罗毅也中毒了,非常的茫然,因为高沁雪和罗毅根本就不认识。但是,不清楚来龙去脉的他,为了保护高沁雪,选择了默不作声。”
听到这里,赵光昊有些抑郁地靠在了椅子上,双手烦闷地捂上额头:“也就是说,抓错人了!”
“对!再仔细考虑一下这个案子吧。剩下的嫌疑人,还有吴尧、董柏坤、纪阿姨。”
事情的发展一如陈璃所料,快下班的时候,高沁雪来到了警局,主动澄清了整个过程。
沉默了一整天的曹耀文低着头走出了警局,迎面走上来的,是近乎骨瘦如柴的高沁雪。
春日里的凉风徐徐地吹着,即便是这样的微风,似乎都能把高沁雪吹走。曹耀文怔怔地看着她,却不敢冒失地上去搀扶。两人就这样在街上凝望了一会儿,最后由高沁雪打破了沉默:“我饿了。”
刚做完第三次化疗的她,这几天总是呕吐不止。她感受了一下自己那空空如也的胃,似乎有那么点想进食了。
而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让曹耀文的脸立即明亮起来。
“走,吃饭去。”他褪下外套披在她身上,温柔地笑了。
警局门口,赵光昊目送这一男一女远去,转过头问身边的女伴:“我们也去吃饭么?”
“我们该去看话剧了!”陈璃扬了扬手中的话剧票,“走吧,去领教吴少爷的演技。”
法国剧作家莫里哀的名作,《伪君子》,讲述的是巴黎的落魄贵族披着天主教徒的外衣,各种谋财害命,最后锒铛入狱的故事。故事深刻地描写了17世纪法国贵族的伪善和黑暗,以及当时宗教的欺骗性。
被世界各国演了不下几百遍的经典剧目,经过剧团的一些适当改编,剧情更添加了几分诙谐与精彩,看起来非常津津有味。
吴尧在剧中挑了大梁,出演那个有名的职业宗教骗子,达尔杜弗。一个从小就生活无忧的富二代,人人称道的好孩子,居然将这样一个伪善而无耻的骗子表现得淋漓尽致。
与吴尧的演技相当,剧团的所有演员都非常的专业,演技十分精湛,把一整部话剧表演得精彩淋漓。
首场表演虽然因成本问题而选择了小型的剧场,但观众的热情高涨,座无虚席。谢幕的时候,全体观众起立,给予热烈的掌声。话剧非常成功。
话剧结束后,应吴尧的邀请,陈璃和赵光昊打算去后台逛逛。
“你不是说,一个人在撒谎的时候,总是会有破绽的吗?按照你的说法,演员在演戏时,会不会有破绽呢?”看完话剧,赵光昊忽然想到了这个问题,“因为,对演员来说,剧本里的东西,并不是真实的。”
陈璃闻言,轻轻地笑了:“一个好的演员,在入戏之后,就不太会有肢体冲突。因为他的潜意识里,已经融入了这一整个剧本,认为自己就是这个角色本身,剧本里的一切都是事实。当自己的思维中认定这一切都是真实的,也就不存在什么破绽了。不过,一个高明的骗子,也是深谙此道的。”
“这样。”赵光昊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二人到了场地后台,一群演员正喝水吃东西,愉快地聊天。气氛非常热烈,首场表演的成功,让大家精神振奋。
看到陈璃和赵光昊的到来,吴尧伸手打了个招呼,身边另一个妹子倒是先迎了上来:“啊呀,昨天对台词的时候,碰见的美女姐姐,这是你男朋友么?”
陈璃若有所思地看了赵光昊一眼,摇摇头:“不算是吧。”
如预料中看见赵光昊略失望的表情一闪而过,她故意选择了忽略。她知道这么说,他会失望,但她依旧没有做好接受他的准备。
忽然,一股膻味不知从什么地方飘了出来,陈璃有些不悦地皱紧了眉头。
“啊呀,大少爷,你这又是抽的什么风!”社团里的几个男生不由自主地吐槽起吴尧来。原来是他打开了一个小型的保温壶,里面是浓浓的羊汤。
“我家纪阿姨给我炖的,虫草炖羊汤,说这阵子家里那么多事,我又要排练,太辛苦了,补一补。人家阿姨一片好心,我也不能拒绝啊。”吴尧捞起一块羊肉塞到嘴里,说话略有些口齿不清。
“富二代就是不一样啊,羊汤都是用虫草炖的。”有人口气酸溜溜的,吴尧倒也不介意,拿着保温壶的手往外一伸。
“你要不要来点?”
“不用,我肾好得很。”
一句半是吐槽的话让剧团里的大家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吴尧有些尴尬地低头喝了一口汤,抬头看到大家调侃的目光,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了,便把保温壶放在一边。
“别理他们。”几个女生翻了翻白眼。
“不过吴尧也真是的,羊汤那么大味儿的东西也带过来,跟他的电脑似的,一点也不识趣。”一个女生不由自主地吐槽。
“电脑?”陈璃有些茫然。
“对啊。”提起这个,一旁的两个一直沉默的男生也忍不住数落起吴尧,“你说你一个富二代,就不会换一个好一点的电脑么?团战十次抽风六次,破电脑好死不死总在最关键的时候死机。”
“就是就是!前天晚上打到最关键的时候,你的电脑又死机,半天找不到你的人!”几个一起玩的女生也开始加入抱怨大军,吴尧终于忍不住投降了。
“好好好,我错了!抽空了赶紧去买个新的!”
大伙又笑了起来,整个房间充斥着的欢乐,似乎也感染了陈璃,让她不由自主地笑出了声。吴尧起身,问道:“陈小姐赵警官,你们两个怎么回去?方便的话,要不要我开车送你们?”
陈璃和赵光昊对望一眼,回绝了吴尧了好意:“不用,我们自己回去就好。”
“呃……我有点事想问你们。”似乎是没想到会被拒绝,吴尧有些尴尬地挠挠头,说出了本意。
“那就让你送一程吧。”赵光昊不禁失笑,这个遮遮掩掩的小伙子!
“恩,等我一下,我去换衣服。”吴尧说着走进了更衣室。
更衣室外,一群20出头的年轻人仍旧嬉笑着,不时地打闹一下。即便已经将近晚上10点,依然没有要散场的意思。
然而,将近10分钟后,吴尧依旧没有出来。
玩闹着的人群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了。
“吴尧,吴尧?”同事们试着叫着他的名字,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吴尧,吴尧!”几个同事开始敲门,里面传来的,只是死一般的寂静。
感觉到事态发展有些异常的赵光昊箭步上前,强行冲进了更衣室。
更衣室里,吴尧昏迷在地,身体蜷缩,脸色隐约有些发青,表情痛苦异常,嘴角有很明显的呕吐物,显然是中毒了。赵光昊试着探了探吴尧的呼吸,发现他还有生命迹象,于是以最快的速度拿出手机,呼叫救护车。
事情的发展有些超乎陈璃的预料。她原以为,在罗毅受到警方保护之后,投毒者在得不到遗产的情况下,便会停止行动。而吴尧在此刻的中毒让她有些迷茫——是对吴冰杰一家的无比仇恨,还是另有隐情?
走运的是,吴尧被发现得还算及时,送救之后,医院立即给吴尧洗了胃,加之吴尧并没有一次摄入太多毒素,生命并无大碍。
可是,吴尧精神却有些撑不住了。
两周的时间,父母的先后离世,一直疼爱他的叔叔被不知名的人下了毒,舅舅被抓。他以为案子结了之后,就再不会有意外了。而这一次,厄运降临到了他的头上。一连串的变故,终于让这个柔和的男子情绪失控了。
天快亮的时候,接到医院通知的刑警打算去录口供。
吴尧惨白着脸,茫然地看着进入病房的人,最后,眼光定格在刑警队的警员身上。他怔愣地看着警服好一会儿,没有血色的唇不由自主地抽动着。他一直试图努力控制,强忍的泪水还是决了堤。
“出去。”他靠坐在床上,下意识地抓紧了被单,轻轻地说道。
“吴先生,我们是来……”
不待警员说完,吴尧便如同疯了一般地吼了起来。
“出去!出去!都给我出去!”
接二连三的打击终究将他的保护壳层层击垮,他是真的支撑不住了。吴尧红着眼,声嘶力竭地吼着,近乎歇斯底里。
泪水濡湿了棉被,他痛苦地抱着头,所有的情绪都被宣泄在了嚎啕之中。
陈璃叹了一口气,走出病房。
从急救到报警,再采证化验,她又跟着警员们折腾了一夜。没有办法给吴尧录口供,陈璃只得先跟着赵光昊回了警局。不出她所料,最新的化验报告果然显示,羊汤里面含有砒霜。随后,炖羊汤的纪阿姨,则被带到了警局。
这位四十多岁的妇人,从小在农村长大。即便在城里做了那么多年的保姆,依旧勤劳朴实。在保姆中少有的,中年略微发福的身段,彰显着吴冰杰给她的优渥工资。从了解到的资料来看,这位纪阿姨的日子,过得也是颇为滋润的。
或许是活了这些年没有见过那么大的阵仗,老实巴交的纪阿姨坐在椅子上,明显懵了。
在知道吴尧中毒以后,这位中年妇女更是在瞬间吓得脸色惨白且手足无措,张口结舌不知该说些什么:“我,我真的没有,我……”
陈璃站警员身后,将纪阿姨的慌乱和语无伦次看在眼里,只静静地观察了一会儿,慢慢走出了房间。
恰逢警队的小年轻正认真研究着化验报告,她凑过去一同查看。
“这应该就是保姆下毒吧?”小年轻一边翻着报告,一边低估着,“羊汤是有毒的,但用剩下还没炖的原材料都没毒,明显就是炖汤的时候下毒嘛。”
原料无毒,成品有毒……
一些细微的事情和一些话忽的浮现在陈璃的大脑中。
郭清雯的脚受伤,由董柏坤陪着,去省德同医院就诊,全程都是VIP待遇……
高沁雪也在德同医院就诊……
董柏坤非常热爱陶艺……
最近先生开始注意保养,每周都会用虫草煮水喝……
虫草煮水,炖羊汤,砒霜,陶艺……
陈璃忽的想到了什么,快步走进审讯室,问道:“你用的什么锅子炖羊汤的?”
“陶瓷锅啊。”纪阿姨老老实实回答着。
“吴冰杰平时煮虫草,也是用的这个锅么?”
“对。”纪阿姨点点头,红着眼眶抹了一把泪,“我想给吴尧好好补一补,炖了3小时多的羊汤。”
锅……那口锅有问题!
陈璃终于找到了突破口,继续问道:“锅是谁送的?”
“董医生。”
董柏坤所居住的小区,其绿化程度,在整个城区里,都是赫赫有名的。春赏樱,夏观荷,秋闻桂,冬品梅,是这个小区独树一帜的风景。
二月微暖的天,小区里的晚梅正怒放着,樱花也迫不及待地鼓出了一个个花苞,相信再过一个月,就能迎一片粉色吧?
不过,董柏坤不确定,自己是否还能看到了。
他家里悠闲地品着红茶之时,听到了由远至近的警笛声。没过多久,楼下便聚集了闪烁的警灯。
该来的始终会来,他很顺从地上了警车,一路上并没有反抗。
随后,他到了警局,对于警方的询问,却是一问三不知,三问九摇头。
“我就知道你会装傻。”陈璃冷笑着,开始叙述一整个事件的经过,“两个多月前,吴冰杰把罗毅叫道自己家,请他暂时保管遗产。应该不巧被你听到了吧?董医生,你一直有赌博的嗜好,这导致你的经济状况并不好,直到现在,还欠着别人的债。所以,知道了这件事的你,就开始想办法谋杀吴冰杰和罗毅。你的计划很巧妙。将陶瓷锅浸泡在砒霜水里面煮,毒素渗入锅子之后,再送给吴冰杰。虫草煮水喝,一般用的都是砂锅或陶瓷锅。吴冰杰这种艺术家的口味和嗜好,你这个多年的家庭医生必定是知道得清清楚楚。所以,制作一个符合他审美的锅子,应该也没什么问题吧?同样的手法,罗毅公司办公室里的功夫茶具,也是你在同一时间送的吧?”
“我们之前有和高沁雪接触过。根据她的说法,是你推荐她去德同医院看病。而看你和这家医院的相熟程度,要拿到砒霜而不被人知道,应该也是轻而易举吧?但问题是,要实施这样的计划,砒霜的用量,使用毒器皿的频率,每次的砒霜摄入量,都有精确的要求。所以,你先拿自己做了实验,许多次实验。这就需要许多陶瓷锅,许多套茶具。做了一段时间的实验之后,你便开始了你的计划。你是二人的家庭医生,吴冰杰食用虫草的频率,罗毅偶尔会自己玩功夫茶的频率,几乎都是由你控制。原来你是打算用上一段时间慢慢毒死他们。你不担心事情会败露,因为你就是他们的医生。可是,徐樱破坏了整个计划。年后,从北方老家回来的,是吴冰杰的骨灰。你知道事情出了岔子,于是孤注一掷,去罗毅家闯了空门,还故意制造了小偷光顾的假象。”
董柏坤安安静静地听完,轻轻地笑了一下:“证据呢?就算锅子和茶具真的有毒。已经经手过那么多人,也不能说明就是我吧?”
陈璃看着董柏坤良久,心中有些心疼起闺蜜来。这个男人即使在事情败露之后,依旧没有半点悔意,那样无所谓的态度,让陈璃的心中涌起阵阵厌恶。
“一个多月以前,你去小区里的垃圾站,处理掉了实验用的东西吧?该砸碎的砸碎了,该丢的丢了。那地方的监控只保留20天,相关的监控信息,怕是查不到了。”
听到这里,董柏坤不由自主地,隐约泛起一个笑容。而下一秒,陈璃就将他这份得意,扯得粉碎。
她拿出了一张证物的照片,上面是黑色铁质的,一个直径足有40厘米的炖锅,锅子的底部,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洞,明显是人为导致,“这个炖锅,上面有你的指纹哦。是你用来煮陶器的锅吧?实验了一次又一次,这口锅,可是剧毒无比。你怕被人捡去再利用,还故意把锅子给砸出了一个洞。”
董柏坤的面部表情,在一瞬间,僵硬了。
“很不凑巧,董医生。”陈璃一边娓娓道来,一边只觉得,法网恢恢,真正是有它的道理,“清洁工觉得这个锅不错,拿回去种菜了。而又不凑巧的是,和你同一小区的某一个住户,他家的小泰迪狗最近缺乏微量元素,出去散步就会啃一些花花草草。前几天,锅里的植物发了芽,又正好被小狗吃了。接下来的事,你应该猜到了吧?另外,你从罗毅家里拿的那些首饰,总需要地方处理掉的,比如找金店卖掉什么的,对不对?”
董柏坤愣住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话:“看来我还是真倒霉啊。先被那个婊子破坏了计划,又被小区里的清洁工摆了一道。”
说话的语气平平淡淡,众人却听得背脊发凉。
“我只是嘱咐说,每次煮虫草6分钟。没想到,这锅还拿来煲汤了,算吴尧倒霉吧。”董柏坤若无其事地说着,表情平静异常,没有一丝一毫的愧疚,“被抓了也好,省的再去借钱赌博了。”
陈璃默默盯着这个丧心病狂的男人许久,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慢慢走出了审讯室。
她盯着天花板许久许久,最后只是苦笑着摇摇头。
她的闺蜜可怎么办啊……
案子告破,一切都尘埃落定。而医院里的吴尧,也慢慢镇定了下来。
傍晚时分,陈璃和赵光昊再次走到了病房。被医生打了一针镇静剂,睡了好一阵子的吴尧,再次醒了过来。
这一回,没有歇斯底里,他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病床上,听着赵光昊的叙述,知道了一整个案情的过程。
“是这样么。”吴尧苦涩地笑了几声,有些落寞地靠在床头。
窗外的夕阳余晖透过窗户投射到病床上,吴尧直勾勾地盯着即将落下的那一轮太阳,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昨天晚上说,有事想问我们,是什么?”赵光昊生硬地转换了话题。看着这个年轻的小伙子,他忽的有些可怜起他来。
是的,半个月的时间,他周遭的变化,太过巨大,太过冲击了。
“之前去找罗毅叔叔,他家里人说他砒霜中毒住院了。”吴尧的声音,是那般的有气无力,“我父亲的尸检结果,身体里也有少量的砒霜沉淀。所以,我在想,这是不是和遗产有些关系。罗叔叔一直被你们警方保护,我想问问,我能不能见他。”
(八)
一个月后,吴冰杰的画展,在市中心的艺术展览馆举行。遗产中的多幅画作,被吴尧捐献给了政府,仅有那一幅遗作,那幅舐犊情深图,被他留作纪念。而这幅吴冰杰最后的画作,自然也成了整个展会的焦点。
这一天,吴尧西装革履,作为遗属,接待着前来的各位书画爱好者。
30天的时间,他一直在以自己的方式努力着。接二连三的打击下,他以很快的速度重新振作起来。也许是没有了父母的管束,继承了遗产之后,他开始做自己想做的事。话剧表演非常成功,他得到了业内人士的赞许。
陈璃和赵光昊,以及脚伤初愈的郭清雯也过来欣赏艺术品,算是给吴尧捧场。
“哎……”郭清雯到现在依旧郁闷得一塌糊涂。前几天把烧制好的陶艺拿到手,想着之前约会的时候如暖流一般流遍全身的幸福感,她只能摇头叹息。
“好了!”陈璃搂了下闺蜜的肩膀,安慰道,“也就一两天,就当是做了个美梦好了。”
“还能怎么的呢?只能这样想了。”郭清雯翻了个白眼,自暴自弃道,“要不下回你给我挑一个。”
“得了吧。”陈璃失笑道,“你只要记得,每次把看上的男人带来我看看就好了。”
“是是是!”
视线里出现正招待客人的吴尧,陈璃向他摆了摆手,简单地打了个招呼,开始欣赏吴冰杰的作品。她在绘画上并不是有鉴赏能力的人,除了感叹吴冰杰画的很漂亮之外,也没有什么其他感想了。比起画作,陈璃更关心赵光昊的一脸苦恼和疲惫——他似乎是心事重重,欣赏画作亦是心不在焉。
“怎么了?”陈璃关切地问道。
“还不是徐栋的那个案子。”赵光昊叹了口气,“最近开始材料整理和补充侦查了。从他家里搜出来的2个窃听接收器,有一个完全没指纹,局长为了这事纠结了好久。”
“然后呢?”
“然后我们再次审问了徐栋。他倒好,一个月前坦白了犯罪经过,就跟成佛了一样,每天只念经吃饭,完全不理我们。这种思维异常的人,我真是无法理解。”
“所以呢?你们怎么办?”
“所以,最后也就含糊过去了,反正应该是徐栋的错不了。之前不也有其他案子,是这样的情况嘛。一家三口被杀,农具上没有指纹,调查到后期,发现只是这家人太爱干净了。”
陈璃轻笑出声,心中却多少有那么点在意。关于窃听器,她一直有一个很朦胧的疑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太多。
她继续欣赏画作,慢慢走着,最后移步到那幅重点展览的遗作面前。
翠绿的茂密丛林中,一只老虎卧在地上,细细地舔舐着自己孩子的背脊,虽是林中之王,却也在霸气中潜藏丝丝的温柔。画作笔触细腻,画风柔和,的确是大家风范。
陈璃看着画作,感叹于其画技的精湛,却不知怎么的,觉得哪里很奇怪。在北方的时候,匆匆地扫过一眼,当时一门心思全放在案子上,没有多注意这幅画。现在看起来,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可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身后,曹耀文慢慢走了过来,细细端详了一番画作之后,有些纳闷地嘀咕了一声:“奇怪。”
“奇怪?”陈璃转过头,看着跟她有同样感觉的曹耀文,“哪里奇怪?”
“你看这个被舔的小老虎,爪子没有收进去,是露出来的。”曹耀文指着画作上的小老虎,“没有什么动物会在自己的父母面前露出利爪吧?”
一句无心的话,却在刹那间,如同一盆凉水,把陈璃浇得异常清醒透彻。
回想这一连串事件,一整个过程,她发现有一些细节,似乎被自己忽略掉了……
这孩子打从一开始就一直有帮着做家务,扫地洗衣做饭,样样都行……
前天晚上打到最关键的时候,你的电脑又死机,半天找不到你的人……
他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握手之时,他的手掌迅速进行了一个小小的调整动作,让自己的掌心相对向下,这是控制欲强的表现……
警察搜出的一个窃听器接收端没有指纹……
遗作上露出利爪的小老虎……
但不管怎么说,我还是想给一个机会……
究竟是给谁机会?她?还是他?
一个可怕而周密的计划在陈璃的脑子里成形,她的鸡皮疙瘩在瞬间爬满了全身。
展厅外的走廊上,吴尧站在窗前,似乎是有些累了,就着一杯热水,一口一口,徐徐地喝着。休息间隙,他眺望着窗外的景色,脸上是一片祥和与宁静。
身后传来了高跟鞋的声音,吴尧转身看了看,温和地笑着,跟陈璃打了个招呼:“哟。”
陈璃没有笑。
她只是静静地端详着吴尧好一会儿,很久很久之后,才开口说道:“你是一个好演员。”
听到这句话,吴尧并没有很意外,只是低头笑了笑,转回身,继续看着窗外。
陈璃在他身后,看着这个宽阔的背影,打开了话匣子。
“其实你一开始就知道吧?徐栋的偷听也好,董柏坤的意图谋杀也罢,还有徐樱和章世华的计划,你统统都知道。你为了遗产,布置了一个局。”
不出陈璃所料,吴尧微微诧异地转过头,茫然地看着她,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自然到让她反胃,让她恶心。
“去年你们搬家了,也许是在无意之中,你得知徐栋开始对徐樱进行窃听。于是你将计就计,在徐栋送的台灯里面也装了窃听器。其实从一开始,我就很疑惑,如果徐栋是要窃听徐樱的行动,那为什么,书房和画室,这两个吴冰杰常去的房间,也会有窃听器。所以,那3个藏在台灯里的窃听器,是你放的吧?在这之后,家里发生的一切都在你的掌控之内。你知道吴冰杰把遗产交托给了罗毅,知道董柏坤偷听到了他们谈话,知道徐樱和章世华的谋杀计划。你做的一切,都只是顺水推舟。吴冰杰说想给一个机会的人,并不仅仅是指徐樱,还包括了你。”
吴尧慢慢转回了头,继续看着窗外,他依旧一小口一小口喝着热水,听着陈璃的推理。他没有表现出任何情绪,只是静静地聆听。
“除夕夜,你很清楚徐樱会借着送饺子的机会,把毒气带到画室。你一直有帮纪阿姨做家务,自然有机会在水饺里下药。这样做,可以达成你的2个目的。其一,在你母亲的碗里下了分量比较重的安眠药,这样就能保证,徐樱没有机会处理掉吴冰杰的尸体,发现尸体的就另有其人。其二,在大家都熟睡之后,你最早进入了画室。吴冰杰死了,你看着地上尸体的姿势,顺势推开了窗户,拿走了房间里装毒气的袋子和书柜上的锡器。我一直觉得很奇怪,如果说是因为刮风的关系,吹走装毒气的袋子。那么,因为低温而发生的锡疫又怎么解释?风再怎么大,风向再怎么碰巧,没道理房间里一丁点灰锡都没有,警察总会找到一些蛛丝马迹的。现在想来,是你拿走了锡器并在别处让它们变成了粉末,故意让纪阿姨在第二天发现尸体,却处理掉了最关键的毒气袋,增加了搜查难度,争取时间。你就这样完美地制造了徐樱与情人之间的矛盾。”
吴尧仍旧面对窗外,陈璃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他的肢体动作,却是镇定自若的。
“之后,事情的发展根本不用你担心。无论是借徐樱的手杀死章世华,还是借章世华的手杀死徐樱,都对你没有坏处。争执的结果,死亡的是徐樱。徐樱遇害的那个晚上,你的朋友说你的电脑忽然死机了。或许真相是,你在监听到杀人现场时,拔掉了电源,开始全面跟踪杀人过程。随后,顺着事态发展,你点拨了一下徐栋,利用他对自己姐姐异常的情感,处理掉了章世华。而你唯一需要做的,只是把窃听器的接收端放到徐栋家里,顺势嫁祸给他。后期无论他承认与否,都伤害不到你什么。那天审讯的时候,徐栋看到物证时,很诧异。我曾经以为,他是因为我们搜查到了窃听器而诧异。现在仔细回忆,他应该是发现窃听器的数量有问题,所以很吃惊。最后,你知道董柏坤觊觎你家的财产,索性就来了一个苦肉计,利用纪阿姨对你的关心,让她炖了一锅汤。你只需要适当地服下一些。这样,既可以引导警方抓捕董柏坤,也可以让自己变成一个顺理成章的被害者。你如愿除掉了所有人,得到了想要的巨额遗产。”
吴尧喝掉了杯子里最后一点水。喝到最后,水温已经是微微的温热,却带有一点凉意,那是他最喜欢的温度。他默默地将纸杯丢入垃圾桶,慢慢转过身,还是那样无害的表情,还是那样富有磁性的,低沉而温和的声音。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听到了预料中的回答,陈璃无奈地笑了。她注视着吴尧好一会儿,看着他轻松自如的表情,看着他完全茫然的样子,终究只说了一句话。
“所以,你是个好演员。”
她转身,慢慢向会场入口走去。
身后,吴尧的声音透过空气传了过来。
这一次,和以往那和善又温和的声线不同,她明显感觉到了语气里的冰冷,还夹杂着几分敌意。
“这些,都是在地窖里学的么?”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陈璃全身的血液,在瞬间降到了冰点。她的身体似乎在一刹那间被冻僵了。她僵直着身子,不自然地转过身,看到吴尧向她走过来。慢慢地走过来。
皮鞋的声音敲击着地板,吴尧走得很慢,很刻意。随着脚步声的临近,一点,一点地,他面部的表情也渐渐扭曲起来。
当吴尧慢步走到陈璃面前的时候,陈璃看到的,是一张让人不寒而栗的笑脸——狰狞这个词,根本无法形容这样让人极度恐惧的表情。那是一种,剥夺她的思考能力,让她害怕到无法动弹的表情。是的,她见过类似的表情,是那两年,如同身在地狱时,杨言励才有的,表情。
吴尧伸出手,温柔地抚上陈璃的脸颊,轻轻地摩挲着,动作很轻柔,如同在抚摸珍贵的宝物。
他的手,冰凉;她的脸,更冷。
“两年,他教了你不少东西呢。”
吴尧这样说着,忽然,猛地一把拥住了陈璃,肆无忌惮地抚摸着她僵直的背脊。那一张近乎变形的脸,则深深地埋在了她的脖颈与肩膀的衔接处。
那是杨言励最喜欢的地方,伤痕愈合后,还留着粉色的,淡淡的痕迹。
陈璃明显感觉到,大脑,开始慢慢地,被空白吞噬。
吴尧的气息萦绕在颈项上,他贪婪地嗅着陈璃身上特有的清香,良久良久之后,在她耳边悄声低语。
“下一次思维中断的时候,能不能对我投怀送抱呢?”
富有磁性的声音在此刻如同鬼魅一般。那样的语气,那样的呼吸,是她最害怕的,也是她最痛恨的。
陈璃下意识地握紧了双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抬起了僵硬的手,一点点,缓缓地推开吴尧,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看到这样的反应,吴尧有些遗憾地笑了。他放开陈璃,轻轻松松地回到了平日里彬彬有礼的状态,有些失落地耸了耸肩:“看来不会有下次了。”
接着,吴尧给了陈璃一抹温柔的微笑,慢慢走回了展厅。入口处,赵光昊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并没有说话。
他四下寻找着陈璃,却看到了走廊上,两人拥在一起。
他以为他会吃醋,事实上,他的确吃醋了。但当他看到陈璃几乎僵直的身体时,便打消了心中的疑虑。
他走近她,温存地看着她,看到她推开吴尧的手隐隐有些发抖。
他伸手握住她冰凉的手,轻声道:“要找地方休息一下么?还是去健身房,跑步机调到14档?”
一丝暖意自指尖传来,陈璃的大脑也开始回暖。她下意识地握紧了赵光昊,整个人慢慢放松下来。
她看了看时间——快中午12点了。
“去吃饭吧。”陈璃惨白的脸色,渐渐缓和了。相比从前,这是她恢复最迅速的一次。
“嗯?”赵光昊愣了一下,随即欣慰地笑了。
“走吧,叫上清雯,去吃饭。”拉着赵光昊的手,陈璃走向了出口。
展览馆二楼,一个男子看着三人自出口走出,浅浅地笑着。
那是一个俊朗的男子,35岁上下,站姿挺拔,肌肉线条流畅,身材非常好。他高高的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给俊逸的脸庞增添了几分书香气。眼镜的后面,一双鹰一般锐利的眼睛,捕捉着楼下离去的背影,而他的眉眼之间,却看不出任何情绪。
他专注地看着那道让他迷恋的身影好一会儿,一双薄唇似乎是有些干燥了。他伸出湿润的舌头,轻轻地舔了一下双唇。
吴尧怏怏地打开门,耷拉着脑袋走到了他的身边,不情不愿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黄色的硬币。
“来,五毛,收好。”
杨言励笑着拿过五角钱硬币,在手心把玩了一会儿,随后将其收到了口袋里。
“我还是无法理解,你为何如此执著于她。”吴尧望着远去的那一抹窈窕,眼底夹杂着嫉妒、羡慕、愤怒,“她也不过如此而已。”
杨言励闻言,轻声笑了起来:“至少你装了十几年的好宝宝,一直都没人发现,却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被她识破了。”
“哼。”吴尧用鼻子嗤笑着,却不得不承认,那份浓浓的挫败感盘踞在心底,久久都散不开——不仅仅是打赌输给杨言励的些许不快,还有被人揭穿的难堪与狼狈。
杨言励没有理会身边这个一肚子不满的小伙子,只是抬起头,看着窗外澄蓝的天空,感受着微湿的春日里,那一片生机勃勃的暖意。
春天来了,万物复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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