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到银钟“丁零”作响,恍惚中看到银钟变成了血红。血红的莲花银钟在她眼前旋转,她感到喉咙一阵发紧,似乎被什么东西扼住……
阿吉看看表,已经是晚上十点钟。她站起身,关了院子里的灯,走进客厅。一进门,她突然发现屋顶悬挂的银色小钟变成了血红,悠来晃去,发出一阵“丁零”声。阿吉惊恐地抬起头,不自觉地抱紧双肩。这是奶奶去世前亲手交给她的护身符,叫她挂在屋里,它能让她看到不可思议的东西,有时候甚至是预见未来。奶奶说,在这个家族里,只有她继承了自己的通灵,她才有特殊的智慧,她应该用这智慧去帮助周围的人。小钟有婴儿手掌大小,一朵睡莲的形状,“丁零”声如同天籁之音,可听得久了,却让人战栗。
风一阵阵从窗子灌进来,阿吉关了窗子,拉上窗帘。她觉得很累,进到浴室脱了衣服泡进浴缸,缓缓地闭上眼睛。不知过了多久,她突然看到一个女孩躺在天花板上,浑身鲜血,眼睛死死地盯着她。阿吉打了个寒战,身子一滑,头进了浴缸。在水里,她惊恐地睁开眼,看到女孩的脸离她只有几厘米,右嘴角有一粒黑痣,鲜血正从嘴里汩汩而出。
阿吉从浴缸爬出来,吓得浑身颤抖。她披上浴袍,把浴室里所有的灯都打开。屋子里什么都没有。阿吉擦干湿漉漉的头发,快步跳上床。每次钟响,都会有不同寻常的事发生。但她只是远远地看到,很模糊,从未像这次这么真切。阿吉心里一阵隐隐的不安,莫非事情会和自己有关?
合上眼,阿吉渐渐睡着了。在梦里,她听到一个清脆的声音。声音很轻,只有她能够听得到,那声音呼唤着她来到一个小公园。公园门口有两棵粗壮的松树,里面都是盛开的月季、芍药。阿吉跟随着那声音渐渐深入花丛,走到墙角,突然从花丛中伸出一双手攥住了她的脚。阿吉低下头,看到一双瞪得大大的眼睛在盯着她,是那个嘴角有痣的女孩。
阿吉在梦中惊醒了。她抬起头,听到客厅里的钟响了一下。那个女孩,为什么看上去似曾相识?我在哪儿见过她?那个公园,一定是宾南公园,只有那个公园门口有松树。
直到天亮,阿吉再未合眼。清晨,她正赖在床上想打个盹儿,突然听到敲门声,是女友阿香。
阿香看上去失魂落魄,一进来就问她是否听说镇工厂一个打工妹失踪了?阿吉摇头。阿香叹口气说突然就失踪了,所有的东西都没动。阿吉停下手,问女孩长什么样子?阿香说她很风骚,眉眼俊俏,嘴角有一粒黑痣。阿吉呆住了,她脸色苍白,半晌才问阿香来干什么。阿香低下头,解开围巾。阿吉吃了一惊,看到她的脖子上有青紫的勒痕。阿香说昨晚罗一明喝了酒,差点儿掐死她。阿吉默不做声。阿香自和罗一明谈恋爱那天起就遭到阿吉的反对,罗一明是个流氓,镇子上谁不知道?可阿香一意孤行。结果嫁过去没一年,罗一明吃喝嫖赌不说,对她非打即骂,且出手越来越重。不敢告诉父母,阿香只好向阿吉诉苦。
阿吉叹了口气,说干脆离婚算了,这么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阿香双手捂住脸,掉下泪来。她说自己爱罗一明。阿吉生气地说早晚他会把她打死。阿香说也许等他老了,对女人不再有兴趣,他们会安稳地过后半辈子。阿吉摇头,无可奈何。
警察挨家挨户地调查关于失踪打工妹的事。来到阿吉家,阿吉说自己做过一个梦,梦到有女孩在宾南公园的花丛中,身上伤痕累累,胸口还插着一柄刀。几个警察带阿吉去了公园,顺着墙边走了几圈,却没有发现任何可以藏匿尸体的地方。
阿吉闭上眼睛,努力回想梦中的场景。芍药花,一双手,手从地下钻出来。突然,她听到了清脆的钟响,“丁零,丁零”,接着,她看到银钟一点点变成血红,仿佛要滴下血来。阿吉浑身一激灵,说女孩在地下,应该找找哪儿有新土。警察疑惑地看着阿吉,阿吉一点点搜寻,看到角落里有几丛花上面搭在一起,下面却离得有半尺远。她蹲下身,发现下面是一个井盖。用力移开井盖,露出一口黑洞洞的废井。
警察很快就从井中打捞出一具女尸。正是失踪的打工妹。
有人举报说女孩被害当晚曾和罗一明在公园约会,还有人看到他们剧烈地争吵,罗一明打女孩耳光。警察突击搜查了罗一明的家,在罗一明的包里发现了女孩的钱夹,里面有她的照片和身份证。
罗一明被逮捕时正在厂子上班。他大叫冤枉,说自己是和女孩有关系,可他没有杀她。他睡过她,但每次都付了钱。没人听他的辩解,他有过案底,行为不端,因为强奸打工妹未遂而杀人灭口,好像就是他这样的人才干的事。
得知罗一明被抓的消息,阿香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来找阿吉。阿吉不耐烦,说如果罗一明真的干了这件事,他是罪有应得。阿香只是哭,什么话都说不出来。阿吉正劝着阿香,突然看到王立诚来了,在敲窗子。
王立诚是镇电缆厂的技术员,跛脚,一脸憨厚。自从阿吉以前的男朋友出车祸去世后,王立诚常来帮阿吉做事。他走路的样子实在古怪,再加上腼腆内向,在镇子里被人瞧不起。可阿吉从不嫌弃他。
王立诚拎着两条鱼,说是河里钓的,又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竹编小笼子,里面养着蝈蝈。阿吉道谢,让王立诚进来。阿香知趣地告辞。王立诚抹一把汗,说院子里篱笆该修了,他哪天抽时间来帮她,再翻翻院子里的土,可以种两株樱桃。阿吉心里暖融融的。她知道王立诚喜欢她,可她对他却没有感觉。
见王立诚的衬衣袖口破了,阿吉起身去卧室拿了几套原来男友的衣服。王立诚并不忌讳这个。抱着衣服出来,走到客厅,她又看到银钟变成了血色,一阵“丁零”作响。她吃了一惊,站住了。恍惚中她看到女孩在地下向她伸出双手,满脸哀怨。阿吉倒在地上,她想抓住女孩的手,想把她拉上来,可一次又一次,却够不到。阿吉哭了起来,正要站起身,一回头却看到了王立诚,他神情紧张、怪异,手里举着榔头,突然狠狠地砸了下去……
阿吉手里的衣服掉到地上,不由地打了个寒战。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王立诚会在那儿?他在干什么?他举着榔头,要砸谁?
王立诚见阿吉发呆,关切地问她怎么了。阿吉喃喃地说有点儿累,想休息一下。王立诚缓缓地站起身,说回头再来看她。望着王立诚的背影,阿吉若有所思,看到他走到门口,阿吉突然叫住了他。
“你应该跟死的那女孩很熟吧?”阿吉问。
王立诚说他们在一个车间,他早知道她会有这么一天的。
“为什么?”阿吉又问。
王立诚叹了口气,说她为了贴补家里,白天在工厂做工,晚上还去挣另外一份钱。
夜深了。阿吉站在窗前,望着外面漆黑的夜,心里像有一块石头压着。再过一个月,男友就去世整整两年了。他们当时正筹备结婚,他去城里买东西,却出了车祸,再没有回来。阿吉站得累了,泪水风干,脸颊一片冰凉。
躺到床上,阿吉翻来覆去睡不着。不知过了多久,她闭上眼睛,突然看到一双手在抚摸女孩。那是一双男人的手,他喘着粗气,手上戴着翠绿的珠链。那是在哪儿?在哪儿呢?阿吉紧紧皱着眉,如同抽丝剥茧般在记忆中寻找。
“丁零”,阿吉一哆嗦,猛地睁开眼。银钟在风里悠来晃去,血红的颜色刺人眼目。阿吉惊恐地坐起来,心一阵突突地跳。银钟为什么频频地变成血红?它在提醒自己什么?阿吉凝神思索,她突然记了起来,她去参加朋友的婚礼,累了,推开朋友的客房想休息。她在那儿看到了女孩,她脸朝着阿吉,嘴角有一粒黑痣。背对着阿吉的是一个男人,她看到了他抚摸女孩的戴着珠链的手。
阿吉按亮了台灯,额头浸出一层冷汗。那珠链,王立诚就有一条!他戴着珠链来找她,说这珠链是保佑人平安吉祥的,问她是否喜欢。那时男友去世不久,阿吉心情恶劣,说她才不会喜欢这么俗气的东西。难道,王立诚也曾和那女孩有过关系?她身上起了一层米粒儿,又想起了那个场景,王立诚举着榔头,狠狠地砸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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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阿吉被一阵敲门声惊醒。来人说自己是警察,来调查打工妹被杀的案子,有些资料需要再补充一下,请阿吉帮忙。
阿吉起身开门,把警察让进屋里。他说这个案子想尽快结了,但对于发现尸体的经过,想和阿吉协商一下。阿吉点头。突然,她看到桌上的水杯晃两晃,差点儿掉下来。阿吉脸色苍白,心跳得像地震一般。
“你怎么了?不舒服?”警察问。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好像,凶手并不是罗一明。”阿吉摇着头说。如果凶手是罗一明,这件事就算完结,她不会再看到异象。
“怎么会?”警察一脸狐疑。
阿吉抱住头,脑子里像有一团乱麻。警察沉默,半晌才说罗一明杀死了那个女孩,这是确凿无疑的事实。阿吉叹了口气,说她想尽快看清楚,她一定会看清楚凶手,否则她心里不会安宁。
“你确信罗一明不是凶手?你肯定能看到真凶?”警察关切地问。
阿吉犹豫着点点头,说晚上再去现场看看,在那儿也许能看到什么。
“好,现在先不做笔录,回头我再来找你。”警察说着,合上本子,走出了门。
入夜,阿吉独自来到宾南公园。走到花丛边,她坐了下来。风一阵阵地吹着,阿吉的心一阵阵地发冷。她紧紧裹住衣服,闭上眼睛。突然,她听到银钟“丁零”作响,恍惚中看到银钟变成了血红。血红的莲花银钟在她眼前旋转,她感到喉咙一阵发紧,似乎被什么东西扼住,接着,她看到王立诚举起榔头,越走越近。阿吉惊恐地睁开眼。
夜深人静,公园里没有一个人。阿吉再次低下头,浑身不自觉地哆嗦,头一阵阵地剧痛。她似乎听到有人来到她的身边,朝她伸出手。阿吉想睁开眼,可似乎又有一个声音在她耳边说:看到他,看到他,看到他。银钟闪烁不定,声音越来越响,如同爆豆。阿吉的头要炸开了,她听到有人在笑,看到王立诚挥舞着榔头,她几乎透不过气来……
突然,四周一片寂静。远远地,她听到了脚步声,脚步声停在了她的眼前。阿吉睁开眼,看到一个蒙着脸的男人。他的手闪电般扼住她的脖子。阿吉倒在地上,双手紧紧抓住男人的手腕。一串珠链被阿吉揪断,大大小小的珠子落在地上。阿吉拼命挣扎,脸憋得青紫,她绝望地闭上眼睛,几乎无法呼吸。渐渐地,她再也没有力气挣扎。每一秒钟似乎都很漫长,突然,她听到一声惨叫,扼住她的手渐渐松开了。阿吉咳嗽着睁开眼,王立诚站在她的跟前,手里高高地举着榔头。他击昏了蒙面人,救了阿吉。
“你,你怎么会在这儿?”阿吉喘着粗气问。
“我不放心,一直跟着你。”王立诚神色有些怪异,他扔掉榔头,伸出手,抱起阿吉,抚摸一下她的头发。阿吉蹲下,揭开蒙面人脸上的布,竟是那个白天找她的警察。竟然是他!
阿吉捡起地上的珠子,问这是不是王立诚的?王立诚摇头,说自己的珠链只戴过一次,为了给阿吉看,见她不喜欢,就压在了箱底。
阿吉心里一块石头落地,但又感到疑惑,警察为什么要暗算自己?他不想让自己看到真正的凶手?王立诚似乎看出了阿吉的疑惑,缓缓地说:“那个女孩每晚都接客,是这混蛋在牵线。他是个皮条客,女孩每月付钱给他。她得了病,不想干了,可这个混蛋不同意。女孩威胁要告发他,于是他杀了她。”
“警察竟然做皮条客?”阿吉惊异。
“他哪里是警察?他从前只是个联防队员,后来因为坏事败露被开除了。他听人说你能看到异象,于是心虚,就假冒警察试探你。”
“那个女孩,她的钱包,怎么会在罗一明的包里?”阿吉有点儿结巴地问。
“一定是阿香干的。罗一明每星期都找那女孩一次。阿香早对他恨之入骨。罗一明死了,他的财产就都归了阿香。”
阿吉缓缓地抬起头,诧异地看着王立诚,他怎么知道这些?这是那个木讷、愚钝的王立诚吗?他似乎与平时大为不同。王立诚默默地看着她,眼睛里满是深情。
这时,昏倒在地的“警察”缓缓地睁开了眼。他坐起来,看到王立诚扶着阿吉离开,呆愣了几秒钟,突然发出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又昏了过去。
扶着阿吉到了派出所门口,王立诚突然停住脚,说他该走了。阿吉点头,找到派出所所长,讲述了事情发生的经过。所长一直看着她,眼都不眨。阿吉说完,所长问:“你能确定是王立诚用榔头打昏了那个假‘警察’?”
阿吉点点头。所长给她倒了杯水,缓缓地说:“可是,王立诚已经死了。昨天傍晚交班时,工厂出了事故,他被卷进机器,当场死亡。”
阿吉手里的水杯落到地上,一下子摔得粉碎。她听到银钟在响,清脆的声音就在她的耳边,“丁零丁零”声令人心悸。阿吉转过头,看着窗子,恍惚中看到王立诚在窗外对她微笑,他的嘴唇贴到玻璃上,用唇语说:我爱你。
阿吉看着他,他越来越远,渐渐消失得无影无踪。阿吉捂住脸,心像被狠狠揪了一把,泪水一泻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