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大妈瞪着眼睛,两只手不断地把乱滚的泪珠抹成一片片的水。
“大妈呀,今早上咱娘俩在门口打个照面,我一看你就心里一惊,你的面相告诉我你家里有难了。晴转多云天庭阴,三阳如烟有暗色。此兆儿孙灾厄故,大难临头躲不过。大妈,你的孙子病了,而且这病来得突然,去之不易啊!”
“那怎么办啊!我的孙子就是我的命啊。”郝大妈从泪水里浮上来,她渴望着哪怕是一根稻草也能救命。
“报上你孙子的出生时辰。”
“二零零七年六月初五。”
偏脸子闭上眼睛拧紧眉头一点儿一点儿地把遥测到的内容很费劲儿地挤出来:“你孙子的病已经有三天了吧,药也吃了,针也打了,可就是不见好。你孙子得的不是病,而是被魔鬼缠身,他现在每到晚上就又哭又闹,那就是在挣脱魔鬼,但他人小力弱,根本无法逃过这一劫,我看是凶多吉少了。”
偏脸子一点儿一点儿地往外挤,郝大妈点一下头,他就挤一点儿,他挤一点儿,郝大妈就点一下头,等说到凶多吉少时,郝大妈扑通跪倒连连磕头:“你一定要救我的孙子,哪怕是卖房子卖地,哪怕是用我的命去抵他的命,我都心甘情愿,只要你能救我孙子的命,我忘不了你的大恩大德,我给你磕头了。”
偏脸子盘腿打坐,架势比胡仙还端得住:“免磕头,平身,坐。因为你是一个大慈大悲的心肠,这辈子做好事无数,走到哪里都是有口皆碑,正因为你的造化才使你的孙子还没有命丧魔爪。”
“你是说我的孙子还有救?”
“只要你能按我说的去做”
“能能能,我会按你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去做,一分一毫都不会走样。”
“魔鬼来自西北角,你明天零点整到北下坎的工地,在围墙外有一个马葫芦,你在那个马葫芦盖上跪下,烧五炷香磕三个响头,默念九遍我孙平安,天上的星星听见你说的话就会眨眼,这时你就可以走了。”
“就、就这些?”
“还有,在出来之前,用你孙子贴身的衣物包上两千零七块六毛五分钱,这个钱数是你孙子的生日,用它消灾驱鬼最灵,只是走的时候别落在那里,你用这个钱再买药,你的孙子吃了就会好的。”
窗外有几只野猫抓心挠肝地叫成一团,偏脸子正往兜里揣钱的手有点软。他猛然想起昨天夜里,他把郝大妈送出门也正赶上这几只野猫在叫,还有这一沓钱,上面留有她的汗味和体温。
七
为了这两千多块钱去杀人当然得不偿失,何况杀的是一个万般慈祥的老太太。但给郝大妈设计的死亡路径是他计划的第一步,只有郝大妈去死,才有可能进入下一个环节,郝大妈不过是他接近妙妙的通行证,征服妙妙的迷魂药。这是一个环环相扣的计划。就在杀死郝大妈的前一天,他就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妙妙跟郝大妈的死拴在了一起,而且是个紧紧的死扣,想拆都拆不开。
“郝大妈,我们应该去看看那个妙妙,问问她身体怎么样了,看还能帮她做点啥。”
“你这小伙子还真是个好心肠。”郝大妈夸偏脸子的口气简直像是在夸自己的儿子。
“你是上了报纸的活雷锋,我得向你学习呀。”
“也不知道她在不在家。”
“她的车在库里人就一定在。”
妙妙果然在家,一按门铃就出来了,一见是这两位,热情地请他们进屋。郝大妈连连往后:“不了,姑娘,我们这些干粗活的人衣服脏,不进屋了。”偏脸子站在郝大妈的背后说:“郝大妈可是个菩萨心肠的大好人,她这几天就惦念你,不知道你的身体怎么样了,还需要我们做点什么事帮帮你,这不非得让我陪着她来看看你,看你挺好的也就放心了。”他一边说着,一边冲妙妙又是挤眉弄眼又是筋鼻子咧嘴,还在下面不停地摆手。妙妙一直把他们送到走廊里,看着电梯关上了,疑惑的心也没有放下。过了不一会儿,她就追出去在憩园的假山旁向偏脸子问个清楚。
“我没什么别的意思,只是想阻止她迈进你的家门。”
“笑话,她曾经帮过我,是我的恩人,我本来还想请她到我家里吃饭呢,你怎么还不让她迈进我的家门呢?”
偏脸子的神情严肃起来,声音也沉重了许多:“我做的这些都是为了你好,至于为什么,我不便跟你说,你也就别问了。”
一听这话妙妙也来劲儿了:“那不行,你跟我说话不能藏一半掖一半的,你非得给我说清楚不可。”
“那好。不过话不能外传,天机不可泄露。”
“行了行了,别装神弄鬼的了。”
“这个郝大妈别看她白白胖胖的,可她有躲不过的大灾大难,也可以说她大难临头,危在旦夕,这一劫我看她是躲不过了。”
“这话你可不能张口就来啊,你有什么根据就这样恶毒地诅咒一个心地善良的老人?我问你哪!”
“耳焦眼赤祸难当,唇青年上生黑子。满面白色恰如泥,暴卒大殃主路死。你看,相术中预兆凶灾的面相她一个人同时占了三项,这是罕见的面相,她必大难临头,不出三日必横死在路边。”
偏脸子有板有眼的,妙妙可沉不住气了:“你太缺德了,等着遭报应吧。”说完扭着屁股怒气冲冲地把偏脸子甩在那里。
就在第三天的上午,妙妙一走出单元门,就见有十几个人围拢在一起议论什么,见偏脸子也在其中,叫她顿生厌恶,可她看见人堆里还有一个警察就警觉起来,小区里出什么事了吗?
“是这样,昨天夜间,小区的清洁工郝大妈意外死亡了。我是派出所的民警,来了解一下她最近有没有什么反常的迹象。”
妙妙一阵眩晕,偏脸子急忙伸手扶住她才没有倒下,她顺从地倚着偏脸子回到高高的十二层。进了门她就蜷缩在沙发里,目光散在虚空:“郝大妈是怎么死的?”
“听警察说是掉在路边的马葫芦里摔死的。”
“你那天是怎么说的?”
“暴卒大殃主路死,不出三日必横死于路边。”
“她的死你怎么会事先知道?”
“因为我精通占卜之术。”
“你从哪儿学来这么大的本领。”
“祖传。”
妙妙散射的目光突然聚焦在偏脸子的脸上:“你能不能预测我的未来,预测我有没有灾难,预测我什么时候死?”
偏脸子诚惶诚恐地退到门口:“我还有事,咱们改日再谈吧。”
“不行,我现在就让你算算我的命运。”
见妙妙急了,偏脸子也慌忙开门退到了走廊,他弯下腰,双手合十鞠了一个躬:“对不起,实在对不起,我确有急事先告辞了。”
偏脸子进了电梯,把妙妙的喊声关在了走廊里。
晚上他哪儿也没去,就在他的锅炉房里听着窗底下野猫的叫声,静候妙妙的到来。妙妙来了,这在预料之中,可她把祁大管子也带来了。这让偏脸子的阵脚略显慌乱,好在只有十五瓦的灯泡像鬼火一样照不清他的脸,慌乱也就在昏暗中很快平静下来。这时野猫突然不叫了,能听出来是被人冲散了。谁能躲在窗下偷听呢,他自然心知肚明,不过他不露声色,他要恰到好处地在审敲之后把这个人给狠打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