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听小丁讲完这个有点耸人听闻的故事之后,我和老秦都有点发蒙,冲着厚厚的讯问笔录发了会呆,觉得除了回队里开会讨论没有别的办法。
小丁提出要跟我单独聊几句,老秦想了想就出门抽烟去了,临走时把手伸进审讯台下面的控制板,偷着打开了和监控室之间的通话开关。他想玩偷听。
我又递给小丁一根烟,他摆手拒绝,说你回来后见白兰了吗?
我冲他摇摇头,考虑着要不要关掉监控通话。去看看她吧,小丁的笑容很复杂,她已经不恨你了,真的。
你就那么确定白兰跟贪污案无关。
咱们都了解她,对吧。
你先关心一下自己吧。我觉得自己的态度不能太热情,单凭一个故事还不足以相信他。
这挺好,有吃有住不怕被暗算。比在外面提心吊胆强。临走前小丁要求归还他的裤带和眼镜。老秦说眼镜可以,别的不行,有规定。
但他还是给小丁换了个单人号房,背风还有阳光。
回去的路上老秦说进了市区把他放下,他自己打车回家。
不开会啦?
我回家过年。你去看看那个丫头。明天早上回队里开会,凯子该回来了。敲门的时候我有些犹豫,不知见了白兰该说些什么。
其实没我想的那么复杂,白兰虽然不太热情,但还是让我进屋还给我倒了水。
她应该也刚回来不久,脖子上还围着围巾,茶几上放着一个大号保温饭盒。
我坐在沙发上有些尴尬,想不出什么话题,只好说广州比这暖和多了。
白兰进卧室换了衣服出来,冲我不冷不热的笑笑,拿起沙发角落一条织了一半的黑色围巾,两根毛线针上下翻飞。好象想说什么又忍住了。
窗外华灯初上,很多人家的窗口都挂着喜庆的红灯笼,让白兰家的客厅显得格外冷清,惨白的墙壁上还挂着两幅遗像,照片里的一老一少凝视着我。我早上回来的,见过小丁了。
白兰嗯了一声没再说话,手里的动作明显慢了。
你姐姐的事,你知道了吧。我盯着白兰的脸小心翼翼的说,她比我走时瘦了很多。
白兰闭上眼睛用力点了点头,眼角挤出大滴的眼泪,让我手足无措,抓耳挠腮的找新话题。
小丁给你讲他的事了吗?你信吗?
这个话题转换很有效,白兰不哭了,她瞪圆了眼睛看着我,目光中充斥着愤怒和鄙夷,象一束尖锐无比的针。她愤愤的念着我的名字,声音颤抖的说你这个伪君子,丁子光比你强1000倍,你除了胡乱怀疑还会干什么?白兰骂了我很久,电视里重播的春晚都出赵本山了她还没完,情绪越来越激动。一开始我一言不发想等她撒完气再说,后来开始有些担心她扑上来咬我,到最后耐心彻底丧失。
我被激怒了,腾的站起来说,我最讨厌别人指着我鼻子说话,我怎么了,我是个刑警,我的职业就是怀疑,就是调查,干的就是这个。丁子光怎么了,他再伟大也得等我来调查,这个破案子,他就得指着我帮他。
白兰捂嘴开哭的时候我才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她的声音和姿势都和白梅遇害那天一模一样。
我死的心都有,抓起外套转身走到门口,闷闷的说了声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知道自己的声音带着哭腔,可我控制不了,拉开门冲下楼。
上了车我给自己点了根烟,吸了一口抬手抽了自己一个嘴巴。我很恼火,为什么对所有人都能平心静气察言观色,唯独面对白兰就丧失理智跟疯狗一样。我和她,究竟谁是谁的谁。
直到抽完烟我也没想明白这个问题,灰心丧气的准备走人,手机响了。我接通,抬头仰望楼上窗口中拿着手机的白兰。
你没走是吧。白兰的声音很小,还带着轻微的哽咽。
没有,看着你了。
我想带你去见一个人。谁。
见了就知道了,和小丁有关,小丁是清白的,我保证。
你下楼吧。
初一的夜晚街头比平时热闹很多,喝得东倒西歪的人哪儿哪儿都是,有男有女都穿着节日的盛装。
白梅让我把车停在建设路上,那里离小丁家不远,步行也就十来分钟。下了车她领着我进了一栋年代久远的老式楼房。
那是座典型的俄式建筑,进门后有宽敞的水磨石天井和方方正正螺旋而上的楼梯,墙上安装着火炬造型的壁灯,木质的楼梯扶手被经年累月的抚摸打磨的光滑油亮,每一层都有相同大小和朝向的8个房间,一共5层。看起来应该是火红年代里某个政府机关的办公楼,从楼道里摆放的杂物看,现在已经改民居了。
我跟着白兰走到4楼第三扇门前,那扇暗红色的木门一看就结实的要命,让我想起小时候我老爸用的那只苏联剃须刀,作工粗糙经久耐用,现在还在我家的工具箱里扔着,刀片断了找不到更换的,拉绳式的柴油马达还能工作。白兰从兜里掏出一把钥匙打开了门,灯亮着,房间大概有足有30平米,因为没有任何隔断显得开间很大一览无余,彻头彻尾完全就是传统的筒子楼。
如果不是电视机不停的换台,我几乎没发现房间里还有一个人,他躺在靠墙的床上全身盖着被子只露出半拉脑袋和一只捏着遥控器的手,头顶上垂着一根灯绳。
此刻他正盯着我,两只黑亮的眼睛闪着奇怪的光泽,目光中有些类似恐惧和敌视的东西,他的手还在不停的按动遥控器,电视机的画面闪烁不定,这种行为相当怪异。
白兰径直走到床边想说些什么,那人象受了惊吓上半身猛的向后一缩,抬手要打白兰。我大步冲上去一把抓住他的手腕,然后就愣住了。
被子滑落,一直被遮住的脸露出来了。那张脸的左半边眉清目秀除了脸色略显苍白,基本上算是帅哥,而且看起来有点眼熟。
问题出在右半边。
我找不到合适的词儿描述那半张脸,怎么说呢,象是被一把消防斧纵横交错的剁了十来下,而且那把斧头是烧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