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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真是可惜了……”陈南城叹道,心想,若这夏寿云真有悔意,或许还是可用之材,只是这酒瘾岂是轻易能戒掉的?也不知这下他跑到哪里去了,如果真是去找凶手倒也罢了,只怕是抛下妻女,从此不知所终,自己贪清闲去了。想到这里,他倒又同情起这酒鬼的妻女来了。这时,他听徐士清道:“他是出了名的酒鬼。我岳母几次想赶他走,都是让我岳父留下的,当时也是看他武功高,可惜竟一点用都没有。”
徐士清说罢,又招呼了一个丫头进屋,“带小莲姑娘去休息吧。”那丫环答应着,带小莲离去。他又让徐庆在房门口候着。
陈南城知道徐士清是有话要跟他说。
果然,关上房门后,徐士清便问陈南城:“陈掌柜,我过去好像听你说起过苏州府的仵作白志远是你远亲,可有此事?”
此话一出,陈南城立刻明白了徐志清的意思,连忙道:“这白志远确实是在下的远房表弟,庄主是否要找他来验尸?”
徐志清点头道:“我听说苏州府的白志远有‘玉面仵作’之称,曾破奇案无数,还曾入宫为娘娘效命,当日后宫发生命案,他于一天之中便在三千佳丽中寻获真凶,与江南两大名捕并称‘江南府门三绝’。
只是听说,一年前他离开了府衙,请问陈掌柜可有办法找到他?”
“找他是不难,只不过,他不见得肯出来。”陈南城想到他这个表弟,也有些为难,“他一年前之所以离开府衙,是因为他讨了一房妻室,那女子不希望他再干这种营生。他十分爱那名女子,于是发誓不再重操旧业。如今他在无锡城内,以制作箫管乐器为生。我看……此事很难。”
徐士清听到此处,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我岳父被人残杀,于情于理,我都要找到这个杀人凶手。如今要找一个称职的仵作,实非易事。况且此事我也不想太过张扬,万一让仇家知道,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陈掌柜可否帮忙劝说?”
陈南城觉得此事颇为棘手,但他想了想还是勉强点头道:“也罢,我先去探探他的口风。如果他夫人正巧不在,或许可以说服他偷偷来宿城一趟。”
“有劳陈掌柜了。”徐士清忙道。
“庄主千万别客气,这本是在下分内的事,况且还不知道是否能办成。我也只是试试看,如果白志远不肯,也只能另择人选。”
“也只能如此了。”徐志清低头叹道,“若是我师父他老人家在,我也不必麻烦陈掌柜去找什么白志远了。”
此话一出,两人同时沉默了下来。陈南城见徐士清神色黯然,面有悲容,心想,还是说点别的吧,于是便问:“刚刚我听小莲姑娘说,文夫人失踪的当天晚上,镖局来过两个道士,庄主可曾见到那两个道士?”
徐士清摇头。
“我到镖局的时候,里面一个人也没有。”他顿了顿道,“这全是小莲一个人所说,也不知道有没有这两个道士。我稍后还会再问她。”
陈南城听徐士清的口气似在怀疑那小丫头,便从衣服里掏出林涌泉给他的那个黑木碗:“庄主请看,这是什么。”
“这是……”
陈南城将林涌泉适才在茶楼前做的事、说的话一五一十向徐士清报告了一遍。
徐士清听罢很是兴奋,“照你这么说,小莲说的是真的。这木碗便是当晚那道士从文兰房间里找到的。”他将之放在鼻底闻了闻,“果然有发油的味道,看来,林涌泉应该知道这木碗的来历!或许,他还去过我岳父家!”
“他知不知这黑碗的来历我不清楚,但他肯定去过镖局,恐怕现在还等着庄主去找他呢!”陈南城道。
徐士清当下拉开房门,命令徐庆:“备马!”
2.一段往事
徐士清提起他的师父,倒是勾起了陈南城的一段回忆。
三十年前,徐家获弄璋之喜,夫人诞下一麟儿,取名士清。满月那天,家里盛设汤饼宴,六街三市的宾客齐来贺喜,还送来礼品无数,把云台山庄的一百多间屋子挤得满满当当。大厅里坐的都是有头有脸的贵宾,正当觥筹交错之时,内堂抱出新生儿徐士清,果然生得壮实齐整,众宾客赞叹不已。
忽然门外发出一阵喊叫,冲进一群明火执仗的盗贼,蜂拥而上抢走了堆在案桌上的各种礼品,更有人到内堂翻箱倒箧,劫得不少宝物。
徐家也有一些家丁、护院,只是个个功夫不精,人人胆小怕事,见了盗贼,早就逃之夭夭。贼首见财物得手,也怕惊动官府,便欲全身而退。
猛地,此人看到徐父怀里的小孩,在一片哭喊声中,竟然毫不害怕,反嘻嘻笑着,煞是可爱。这匪首虽有几位抢来的“押寨夫人”,却未有子息,当下一纵而上,从手无缚鸡之力的徐父怀中夺走了孩子。徐父奋不顾身追出,但哪里追得上?盗贼瞬时就跑得无影无踪了。直急得徐氏夫妇哭叫得死去活来。
此时陈南城三十岁左右年纪,是徐家的大管家。他见主人日坐愁城,便献一计:重金聘请一两位江湖上身怀绝技的英豪,深入匪巢,伺机夺回公子。徐父大喜,欣然依从,遂开出三千两银子的银票,让陈南城前去行事。
陈南城乃烟台人氏,年少时与一街坊之子、名唤沈英杰的为总角之交。此人从小即爱舞刀弄枪,小小年纪已学了不少功夫,为人又很仗义。当时邻里中有一干无赖子弟常以强凌弱,欺侮幼小的陈南城,他总是挺身相护,即使被打得头破血流也毫不退让。
无奈他家境贫困,到十岁上父母又双双染疾身亡,他无依无靠,遂被一武林人士带到青城山学艺去了,几年后回家乡与陈南城见过几面,后来陈南城到宿城营生,两人就此失去了联络。但陈南城偶向江湖朋友打听他的消息,很多人都夸他武功了得、为人仗义,只不过在江湖上混久了,有点落拓不羁,得了个外号——沈疯子。
陈南城向东翁拍过胸脯后,便赶到烟台老家四处打听。皇天不负苦心人,等了一个月后,终于等来了回家祭祖的沈英杰。
两人叙旧后,沈英杰便单刀直入地问他:“陈兄,你特地从宿城来找我,究竟何事?”
陈南城见他说话爽快,也就不转弯抹角,把徐父之事和盘托出。
沈英杰剑眉一挑,笑道:“这几年宿城那边的海盗闹得很凶,我也多次听说了。好吧,正巧我近日无事,又无牵无挂,就先给你打听打听,等得了准信,就帮你东翁把娃娃抱回来。”
陈南城听他慨然允诺,自是喜悦,忙又道:“沈兄,多谢仗义相助,我家东翁说事成之后要赠你纹银三千两。我看沈兄届时也不必推却,这本是要你拼着性命去换来的。再说,沈兄,你也老大不小的了,有了这笔银两,也可讨一房妻小,安个家,省得再四处漂泊。”
陈南城说得诚恳,不料沈英杰听了却是脸一沉,显得甚是不悦。
陈南城何等机灵,眼睛一转,已知就里,忙道:“沈兄,我知道你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不看重钱财。但你我兄弟从小一起玩到大,你也该知道我非趋炎附势的小人。我家东翁虽富甲一方,但非鱼肉乡里的恶霸。何况他已年近半百,侥幸得此根苗,却被为非作歹的盗寇抢去,其情可悯。你为他夺回爱子,他出资道谢,也在情理之中。即便你不想要钱,但助人解难本是侠客义士的当行本色,你怎可临阵推托呢?”
陈南城娓娓道来,句句在理,沈英杰倒有点不好意思了。陈南城又道:“沈兄,娃娃被劫已一个多月,你如今先别管赏银不赏银了,救人要紧!”
沈英杰原本就爱打抱不平,当下欣然依允,明日就去打探。
他武功高强,又在江湖上混久了,耳目甚多。二旬后,果然把出生才三个月的徐士清小娃娃救了回来。
徐氏夫妇大喜,不光对沈英杰感激涕零,也把陈南城视为一家兄弟。夫妇俩本欲重金酬谢,但二人都谢绝了。在沈英杰方面,是一向视金钱为粪土,而对陈南城来说,东翁的知遇之情却是胜过钱财的。
再说徐父经历这场劫子变故,深觉人生无常,自己纵有万贯家财,若无护卫之能,难免朝不保夕,爱子也可能再次被抢。他对沈英杰的武功、人品欣赏至极,便想留他在云台山庄内居住,并教授儿子习武,将来或可保住祖宗的家业。他先与陈南城商议,陈南城自不愿这位兄长一直在外漂泊,想让他在云台山庄安个家,便极力撺掇沈英杰留下。
沈英杰原是闲云野鹤式的人物,对家室、子女看得颇淡,但这次救徐士清,却使他的心理产生了奇妙的变化。
那孩子原是长得十分可爱,且终日笑嘻嘻的,不但匪首见了喜欢,便是沈英杰在解救过程中与之相处数日,也常常被这娃娃弄得心里柔绵绵的。最后当他把孩子交还给徐父时,竟有点不舍,送还后,觉若有所失,便借着各种名头去瞧了几次。可怪这娃娃跟他也似前世有缘,只要见了他便喜笑颜开,他要走,不仅恋恋不舍,甚至还会号啕大哭,直至沈英杰答应留下来才止住啼哭,所以每次道别徐父总要大费周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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