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求救信号
陶德了去了一个叫Chois的酒吧,他推开门,里面暗沉沉的,震耳欲聋的音乐声扑面而来。
陶德了似乎已经习以为常,脚步片刻未停,径直向深处走去。
吧台与桌位之间,有很多U字型的红色卡座,里面坐着的男男女女,无不年轻漂亮,穿着暴露。
其中一个卡座似乎有些骚动,陶德了顺着噪杂的起哄声望过去,目光顿时定住了。
几个穿着十分嬉皮风的青年男女正在卡座前站成一圈,最前面一个手里还拿着个开瓶器,虽然灯光昏暗,仍旧可以看出个个脸色不善。
他们对面的沙发里,坐着个穿白衬衫薄毛衣的青年,脸颊微微有些发红,显然刚刚喝过了酒。他的旁边还有个看上去年纪不大的小姑娘,垂着头发着抖,拼命地往白衬衫那边靠。
两队人马显然在对峙中,气氛有些紧张。陶德了算是看明白了,这是有人英雄救美呢。
那领头的嬉皮士低声说:“哥们儿,什么意思呢?我们自己带来的人,还不兴自己带走了?”
他说话的时候后面一干人虎视眈眈,渐渐围拢起来,妄图在气势上压倒对方。
这阵势看起来倒是蛮吓人的,奈何沙发上的白衬衫帅哥淡定得很,居然还拍了拍身边的空位,笑着说:“喜力哥对吧?来,你先坐。”
小混混喜力哥也不多废话,伸手就去拉帅哥旁边的小姑娘:“废什么话,还不走——”
结果这手被打开了。
喜力哥脸色一白,冷笑道:“呦,脾气还挺硬啊。”
白衬衫慢慢放下手,轻声说:“你们还是快走吧。”
喜力哥向前走了一步,有点好笑地道:“我们人多,凭啥我走?”
白衬衫似乎很无奈,还是轻声细语地说:“你们往这小姑娘酒里放了东西,我看见了。”
喜力哥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白衬衫从口袋里摸出了手机,默默地按了几个数字,一边按一边慢条斯理地说:“放心啊,我不打110,110还得转机呢,我就打隔壁分区警局的值班电话,他们门口24小时有出勤车的,就一个红灯,开过来最多五分钟——够你跑不?”
他话说到一半,忽然喜力哥身边一个小个子男生蹦起来扑了过去,一把撞在了白衬衫的手臂上。
白衬衫帅哥手微微一抖,手机就脱手了,“啪”的一下掉到了面前桌子上的高脚酒杯里,屏幕闪了几下,灭了。
就在众人呆愣的当口,白衬衫忽然站了起来,一拳打在那小个子的肚子上!这一拳又快又狠,绝对是专业级别。
小个子吃痛后退,撞在后面人身上,白衬衫趁机一把抓住身边小姑娘的手腕,飞也似的向外面冲去。
喜力哥等几个怒不可遏。
白衬衫拉着人头也不回往外走,拳脚上却一点也不客气,追在前面的几个小混混一点便宜都没占到,反而挨了好几拳。
奈何这到底还是现实不是武打片,拳头再硬也就一个人,何况手上还牵了个娇娇弱弱的小姑娘呢。
眼前白衬衫就要被围住,灯光昏暗的卡座后面,冷不丁窜出个人来,破洞裤花夹克,一边耳朵上钻石耳钉还闪闪发着光。
又来一个搅局的!
喜力哥简直怒从中来,一巴掌就往这不识相的“路人”脸上刮去,然后立即就光荣地被放倒了。
倒在地上的时候,他还听到那钻石耳钉转过头来,向着门口的白衬衫阴测测地冷笑:“梅大队,你梦游走得还挺远的啊?”
白衬衫似乎完全没听见,一溜烟儿跑了。
凌晨5:40,田石路酒吧街。
陶德了一边拿着纸巾给手机吸水,一边瞧着车后座不停安慰小姑娘的梅队长,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俗称的犯贱。
等两个人把吓得不轻的小姑娘送回家,再回到警局的时候,天差不多已经快亮了。
梅孔拙的烧奇迹般地退了下来,这个时候面对拉长了一张脸的发小,自己也觉得有点理亏,试图解释:“半夜的时候醒过来,忽然对案件有了一定的想法,怎么都睡不着,于是决定出来看看,你呢?”
陶德了咧开嘴,皮笑肉不笑地道:“真巧,我也是。”
梅孔拙鲜有这么尴尬的时候,摸了摸鼻子,干咳了几声,道:“你为什么去酒吧街?是发现什么了吗?”
陶德了轻声说:“我又仔细看了一遍资料,陈露等几个都是离开这个酒吧的时候被绑架的,邹桦在这里做过一段时间的酒保,不过后来辞职了,信息也就是这么对上的。但是酒吧里的人提供的有效证词很少,都说认得邹桦,不过几位女性都不是常客,一直没有留意,不过今天看来,这个地方很有问题,恐怕为了撇清关系,也隐瞒了很多东西没有说。”
梅孔拙眼睛微微有些亮了,回应道:“今天那伙流氓闹起来之前,我和那个小姑娘聊了约莫有一个多小时,也打探到了一些挺有意思的东西……”
陶德了默默翻了个白眼,一个多小时,人家不揍你揍谁?
两个人一边朝楼上走一边说话,打开科室的门,孙继一看到两个人,噌地站了起来,大声说:“梅队,你手机咋打不通呢?我们找到傅思思的车了!就在西水条街附近。车上发现了这个东西……”
他说到这里声音略微有些发抖,递过来一张电脑传真的照片。
照片很暗,应该是员警在凌晨发现车的时候拍摄的,背景是真皮车座,座位上有一个打开的玻璃饭盒,里面浅浅的一层血水里,静静地躺着两根齐根斩下来的手指,断口翻起,还是血红的,显然刚脱离人体不久。旁边的座位上,满满当当地铺着一层黑色的东西……
孙继擦着额上冒出来的冷汗:“那黑色的都是女人的头发……”
在旁边安静了一会儿的梅孔拙忽然问:“傅思思是什么人?”
孙继这才想起还没汇报这事儿呢,当下把小护士昨晚上打电话来的情况都说了,还翻出了手机里的照片递了过来。
梅孔拙看到照片,略微闭了闭眼睛,低声问:“这姑娘确定是昨天傍晚失踪的?”
他这句话问得着实有些奇怪。
孙继楞了楞,迎面见到自家队长的表情,吓了一跳,讷讷地也没说上话。
他求助地去看一旁的陶德了,陶德了的表情也是一片茫然。
然而梅孔拙却完全没打算给他们仔细琢磨的时间,忽然站起来就朝门外走。
陶德了和孙继赶紧跟了上去。
梅孔拙一路脚步不停,冲下了楼,直奔街对面的咖啡馆。
现在正是一大早,店长老季正在准备开门,见到梅大队,笑眯眯地迎了上来,还没说话呢,就见一向沉稳的大队长直接越过了他,走到吧台后面,从下面的一个小抽屉里,拿出了一个粉红色的环保袋。
老季张口结舌,还没反应过来,就见梅队一把把环保袋倒了过来,将里面的东西“呼啦啦”一下子都倒在了桌上。
口红、粉饼,钥匙、充电器,还有一张……纸巾。纸巾上用口红写着三个字:SOS。
此时陶德了和孙继堪堪赶到。
陶德了一看这些东西,眉头立刻皱了起来,问:“这是?”
梅孔拙低声说:“昨天晚上我在这里值夜班,大约三四点钟的时候,傅思思来过这里,留下了这个。”
孙继叫了起来:“傅思思?怎么可能?”
几十秒钟的沉默后,陶德了开口说:“三点到四点,大约已经是她被李妍丽劫持后12个小时,为什么她会出现在这里?”
孙继看着梅孔拙的脸色,试探着说:“大概是……求助?”
“如果是求助的话,为什么不能直接说出口?”梅孔拙将袋子里的每一样东西拿起来,又放下,特别仔细地端详着写着红字的纸巾,轻轻说道,“当时在咖啡馆里,根本就没有第三个人,我不觉得李妍丽有能够遥控杀人的手段——傅思思是在害怕什么?对方拿住了她的什么把柄吗?”
他想起了当时看到的少女胳膊上那一排排细小的针孔,陷入了沉思。
陶德了在旁边低声说:“我补充一点,从这里到对面警察局,直线距离不过十几米。同样的条件下,为什么选择来这里求助?这个咖啡馆——”
梅孔拙接住了他的话头,继续说:“有什么特殊的地方?”说完,他转过头去,仔细看了看整个咖啡厅。从门厅到桌椅,再到柜台和吧台后墙。
梅孔拙垂下了头,用手指点了点吧台的桌面,忽然轻声说:“我需要再去一次石璞村。”
孙继没懂,问:“不是昨天下午刚去过吗?”
梅孔拙没回答,反而说:“打电话给方方,让他去看一眼傅思思的车。”
孙继有些了然,低声说:“我们直接就去石璞村?”
梅孔拙破天荒地朝他眨了眨眼,道:“给你们找点有意思的东西看。”
这回孙继很识相,自告奋勇去前面开车。陶德了在补觉,梅孔拙这回倒没睡着,拿了陶德了的手机鼓捣了一会儿,似乎还发了几条微信,听了会儿音乐。
等到了石璞村,梅孔拙率先下了车,却没马上走,反而先去开后备箱,拿出工具箱。
这会儿时间还早,他们熟门熟路到达了邹桦家的旧楼前,进了门。
一楼大厅虽然仍然显得有些阴暗,但因为外面阳光充足,开了门之后,视线也好了不少,整个一楼看上去比之前要清爽一些。
梅孔拙打开工具箱,里面有几把折叠铲,他指了指一楼的几个角落,以及储藏室,对其余两人道:“把靠墙的家具、箱子全部挪一挪,堆到大厅中间去。”
孙继不敢多话了,赶紧开始动手。梅孔拙自己倒没动手,鉴于他是个病人,倒也没人跟他计较。
他拿了一个装起来的折叠铲,在已经搬空的几个角落里走了几圈,这边看看,那边敲敲,忽然在一个地方停了下来。
那是储藏室,也就是邹桦当初那个“特殊工具室”的门口,原本摆了个矮柜,现在已经被陶德了搬开了。其余两个人也注意到了他的异样,都凑了过来。
孙继大着胆子问:“我们究竟在找什么?这是不是找到了?”
梅孔拙摇了摇头,说:“挖出来看看吧!”
孙继迷迷糊糊接过了铲子问“挖哪里?”
梅孔拙用脚点了点下面的地板:“先撬开再说。”
孙继立刻开始动手,但他很快发现这并不难,房子已经很老,木头地板可能因为浸水的关系,很多边缘都有些翘起,并做过一些简单的加固。梅孔拙指出来的那块地板,虽然两头都有新加上去的钉子,但是明显很松动,轻轻一撬就松开了。
陶德了也过来帮忙,一起拆了两块长木板。
邹桦的这栋房子,拆开这两块地板,下面大约有一米见方的空结构,有一点深度,目测是早先家里用来腌制食品用的,因为也用不到地窖那么大的空间,于是挖得比较小,也比较浅一些。
因为长期封闭,木板下面的味道不大好闻。等味道散开了,孙继朝里面看了几眼,因为光线的问题看不太清楚,只觉得底下隐隐约约有什么东西,不由得打了个冷战,低声问陶德了:“什,什么东西?”
陶德了眯了眯眼睛,挺费力地看了一会儿:“看不清楚,蓝色的,好像就是块破布?”
“不是破布。”梅孔拙这个时候终于又显现出了一些疲态,他伸手在眉心轻轻揉了一会儿,低声说:“师兄,劳驾你弄上来。”
陶德了跳下去,很快便将那块破布弄了上来,往地上一扔。
孙继这时候才看清楚,这所谓的“破布”,其实是一件蓝色的T恤,标识与彩印已经模糊,但当陶德了掀开那块布时,一块骨头露了出来,目测大约80公分左右,两头微微凸起。
这是一块人骨!孙继手都抖了。
“我想,下面有一具骸骨。”陶德了已经轻轻将手中的骨头放在了T恤上,拍了拍手上的灰,然后拿出来另外一件东西。
那是一张一代身份证,已经落满了灰。孙继连忙接过来一看:“季袁成?”
梅孔拙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叹了口气:“你们谁有老季的电话?”
孙继怔了怔:“咖啡店的老季?”
梅孔拙道:“打给他,问他的儿子全名叫什么?什么时候失踪的?”
陶德了皱了皱眉:“你是说,这里面是老季那个登山失踪的儿子?”
梅孔拙摇了摇头:“恐怕根本不是登山吧。拖了这么久,我们也该撒网了。”
他的烧已经退了,但脸色依然苍白,认真思考的时候,整个人就好似在烧着火的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