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撒网
关于邹桦一案，警局照例没有主动放出更多的信息，不过电话回答记者提问的环节倒还是保留了。
与往常的语焉不详不同，这一天下午的电话问答，警方负责人破天荒地透露了一些敏感信息。
“我们的调查有了突破性的进展……在邹桦房子的地下密室，我们又发现了一具男性骸骨，我们推测，2010年的石璞村绑架杀人案，并不是邹桦第一次犯案。
“他的作案对象，从单人过度到了群体，其恶劣程度，超出了我们的想象。现邹桦行踪仍不确定，警方呼吁市民，提高警惕，举报有奖……”
晚上7点多，东应条街，一个戴着帽子的女人出现在便利超市，买完一大堆简易食品后，又要求购买一张电话卡。
买完单之后，她没有马上走，而是在门口停留了一会儿，观察了一会儿路人，这才重新走回到马路上，朝对面的一家小旅馆走去。
她刚刚穿过马路，像是察觉到什么，迅速改变了方向，朝街道的另一边走去。
与此同时，一个穿着黑色夹克，戴着鸭舌帽的青年男子忽然从旅馆的门厅里冲出来，紧紧跟在了她的后面。
女人显然发现了，她企图甩脱对方。就是这犹豫的一两分钟，对方人高马大，拉近距离后，不着痕迹地伸出手，紧紧地钳制住她的一只手。
女人愤怒地回头：“你这个恶魔！”
但在她看清对方的同时，愤怒又变成了疑惑和无措：“你不是……你是谁？”
青年男子像是料到了她的这种反应，不以为意地笑了一笑，轻声说：“初次见面，找到你了，苏晗女士。”
有一种女人，坐在那里不动，什么话不说，什么动作不做，就能引起别人的保护欲，苏晗便是这种女人。
半个多小时后，苏晗坐在审讯室旁边的小房间里，披着毯子，眼圈红红的，小声对给她递水的方方说了句谢谢。
梅孔拙不在，方方出去后，负责记录的孙继就一直坐在她旁边，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始。
但苏晗显然并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柔弱，她喝了几口水，人已经勉强镇定了下来，看出孙继的窘迫，还笑了笑，给他开了个头：“我以为我已经藏得很好了。”
孙继也笑了：“你很幸运。”
“是啊。”苏晗缩起身子来环抱住自己，“我怕极了，这两个多星期大概把这辈子所有的智商都用完了，结果还是被找到了——幸好找到我的是你们。”
孙继翻开了本子：“我们一直在排查几位受害者的人际关系，其中只有你还有直系亲属，就是你的母亲，但她已于两个多月前去世，然而两个星期前，东应条街这个小旅馆的入住记录上，却居然出现了她的名字。”
苏晗垂下了头：“我妈妈死后，我有段时间过得一团糟，根本来不及给她做身份注销。后来出了这件事，就正好……我知道有些小旅馆的身份证登记做得很随便，一般不太联网的。”
“你很聪明，很小心，隐蔽工作也做得相当好——如果不是我们有大量做基础排查的能手，恐怕不可能在短短几天内找到你。”孙继也渐渐进入了状态，话锋一转，“能谈谈最初为什么要躲起来吗？你察觉到了什么？”
苏晗抿了抿有些干裂的嘴唇，苦笑了一下：“四月一号，愚人节那天，朋友转给我看了网上的一个帖子。”
孙继当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敏感细节：“哪个朋友？”
苏晗轻声道：“是鲁小燕。”
孙继问：“她当时是什么反应？”
苏晗似乎想到了什么，身体也微微发起抖来：“她……吓坏了，我一开始还有点不大相信，觉得是谁在恶作剧，后来挂了电话，自己一个人坐在床上的时候，就越想越害怕。”
孙继道：“所以你就躲起来了。”
苏晗似乎有些后怕：“那个时候，我并没有想到会躲在华阳市，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先来华阳市找李妍丽。被囚禁的那段时间里，我们四个从素不相识，到彼此非常熟悉，虽然事后诸多心病，没有很多接触，但下意识里，也许已经把对方当做最可靠的人。遇到这样潜在的危险，下意识地，就想要聚集到一起。”
孙继忽然明白了：“火车线路！你回到华阳市，是因为你和李妍丽还有鲁小燕约好了要在华阳市见面，然后一起坐火车走。”
“是的，因为我所在的彤市和鲁小燕所在的陵县，都没有去南京的火车线路，我在南京读的美专，对那里比较熟悉，所以想带大家去那里避避风头。”她低下头，苦笑了一下，“谁知道到了约定的日子，我下了火车，却等错了出口……”
她的声音渐渐低弱：“自从出事之后，我就再也没有回过华阳市，火车站翻新过几次，出口变成了好几个，我等错了地方没等到人，就想找个咖啡馆坐会儿，顺便充下电，谁知因为前一天完全没睡着，困得厉害，充电的时候竟然就睡着了。后来我醒了，就马上打她们两个的电话，却没打通。”她说到这里，轻轻补充了一句，“然后，就再也打不通了。”
孙继明白了：“你不敢一个人去别的地方，所以才把自己藏了起来。但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不干脆报警？”
苏晗略微畏缩了一下，隔了好一会儿，才眼眶红红地道：“那件事以后，很长一段时间，我的精神状态都很差，最初的一年里，几个月内一共报了十几次警。别人对我的态度，从同情、到怀疑，再到蔑视……我害怕，万一这次又是我自己想多了，该怎么办？我实在受不了那种眼神……”她开始低泣。
孙继实在不知道该怎样告诉她，她全心信赖着的李妍丽，极有可能已经投去了凶手那一方。
凌晨时分，两根血手指已经做过了比对，证实分别属于鲁小燕和小护士傅思思。
苏晗哭了一会儿，似乎是犹豫了很久，才低声问：“那个人……邹桦，真的还活着吗？”
孙继没有回答。
“在这里好好休息吧。”他轻轻带上门，“一切都会结束的。”
苏晗叹了口气，将头埋入了胳膊里，没再说话。
孙继一出来，便抓住方方就问：“队长呢？”
方方抬头慢悠悠看了他一眼：“走了，一刻钟前。”
孙继愣了，找到苏晗，可谓是重大突破，这个时候，队长去了哪里？
梅孔拙这个时候正在喝茶。
Chois的灯光照旧昏黑，陶大少坐在他对面，大口喝着啤酒。
六点多钟，正是酒吧最冷清的时候，他们已经坐了很久，似乎是在等什么人。
又过了一会儿，门口进来个小青年，刘海长长盖过眼睛，有那么一丝丝文艺范儿，偏偏长相凶恶，充满了违和感。
他在门口东张西望了一会儿，看见满耳耳钉、穿得花花绿绿又在猛灌啤酒的陶德了，眼睛亮了，观察了几分钟后，悄悄蹭了过来。
“哥，尖子货，要吗？”他凑上来刚说了一句，等看清两个人的脸，突然觉得有点熟悉。
陶大少嗤笑一声，他对面那斯斯文文的年轻人也笑了笑，道：“你不记得我了？”
长刘海莫明其妙，对方也没多说什么，施施然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一张纸和一样东西，从桌子上推了过去。长头发小青年更摸不着头脑，拿到手里一看，上面是一张手机的维修发票。
发票下面是个黑色的夹子，上面印着警徽和照片。
“是你！”
“你终于想起来了，喜力哥！”
喜力哥猛然反应过来，想要跑，却根本来不及，一旁的陶德了一把勾住他的脖子，另一只手极其娴熟地伸入他的口袋，摸出一袋小小的白色药丸，“啪”的一下扔在茶几上。
“想从轻发落吗？”对面的梅孔拙微笑了一下，“昨天我和你们那位小妹妹聊过了，不过她知道得还不够详细，我想，你应该可以帮到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