Ⅴ
“我本来也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索性不作挣扎,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歪打正着的是那只熊误以为我是死人,居然扔下我走了!”
冷焰阴森森的声音从话筒里飞了出来,刀子似的剜着我的耳膜。
“我带着仇恨回到这座城市隐居了起来,准备伺机复仇。然而当我重新看到你时,我发现自己下不了手,因为我的脑海里闪现的都是从前我们形影不离的画面。我试着替你的行为解释,说那是人在遭遇危急时的本能反应,并不是出自于你的真心,毕竟我们曾经是好朋友。
“于是我渐渐放下了仇恨。是你主持的那个情感试金石的栏目令我怒火重炽的,作为一个媒体人,你不惜利用别人的隐私和痛苦来炒作自己,这令我非常恶心!
“凌峰,你摸着良心问问自己,在灾难面前,你曾经是怎么对待朋友的?如果说之前的电话只是给予你的警告,那么今天早上当我目睹那个女人跳楼之后,我终于下定决心了──我要杀死你,为那些被你伤害过的人报仇,也为了拯救你的良心!”不知不觉,我手里的电话掉在了地上。
文惠被我异常的行为吓住了,她小心翼翼地问:“凌峰,发生了什么事?”
我只有苦笑。怎么能告诉她?那样的话我在她的心目中的形象将立刻分崩离析。我故作镇定,安慰她只是工作上出了一点小问题。
文惠拍了拍我的肩,温柔地说:“凌峰,你要记住,不管你发生了什么事我都会陪在你的身边,因为我爱你,我们是夫妻。”
我哭了。可是我知道,再多的眼泪也无法挽回我的人生。
第二天一早,文惠刚刚上班,我便从床上跳了起来,收拾行李准备潜逃。经过彻夜的思考,我决定去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藏匿起来。事业和家庭相对于生命而言,轻于鸿毛。在没有找到一个万全之策之前,我能做的只有潜逃。
我关掉手机,拎着箱子坐上一辆出租车,到郊区一间偏僻的酒店住了下来。第四天晚上,我才忍不住往家里打了电话,没人接。
怎么会?文惠晚上从来不出门的。于是我接着打她手机,通了!可是接电话的却不是文惠,是冷焰!“从现在开始,我每隔一小时剁掉你妻子一根手指。10小时后如果你还不出现,我就把刀子插进她的心脏。”冷焰冷笑着扔给我一个地址,“当然你还可以选择报警。那样的话我将会毫不客气地撕下你的面具,揭露那些隐藏在正义和善良下面的丑陋真相。”
我当然清楚那件事情被冷焰捅出去意味着什么,可我更不会自投罗网去送死!我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在房间里徘徊。时间似乎过得比任何时候都快,不经意间已过去了一个小时……我想立刻致电给冷焰让他住手,可在拨最后一个号码的时候,还是退却了。
文惠对不起,我爱你,可是我更怕死。我抱住头慢慢蹲了下去,发出困兽一般惨烈的号叫。
Ⅵ
小时,2小时……N小时过去了,不知道过了多久,尖厉的门铃声将我从混沌的状态中唤醒,我从地上爬起来,踉踉跄跄去开门。门开了,迎接我的是冰冷刺眼的闪光灯。闪光灯后面,是一张熟悉的脸。电视台的领导和同事,新闻媒体的同行和朋友,而每一张脸都充满了凛然的正气和彻骨的鄙视。
这种场面我真是太熟悉了!
“观众朋友们,这里是情感试金石的现场直播,你们现在所看到的是一个人在灾难面前最真实的反应……五年前为了从熊掌下逃命,这个人将刀子无情地插进了朋友的身体,五年后故伎重演,利用结发妻子的性命换来苟且偷生!这个人就是我们曾经引为道德楷模的知名主持人凌峰……”
后面说的什么我一句也听不清了,因为我在人群里看到了满脸泪水的文惠和面色铁青的冷焰。
原来,这只是一个局,一段我曾经在无数人身上排练过的剧情。
此刻,那些曾经备受嘲笑和唾弃的脸一一从我眼前浮过,在空气中冷冷睥睨着我,就像当初我睥睨着他们一样。也包括那个跳楼的女人。她血肉模糊地向我走来,拉住我的手说,跟我走吧,当你失去一切包括尊严的时候,只有死才能令你重生。
我追随着她,梦游般跨过阳台,像一只折断翅膀的大鸟,在自由而迅疾的风里,垂直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