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鲜汤(9)

时间:2016-07-30 16:08:32 

17、凶杀现场的偶遇

次日上午,莫兰在家里草草吃了点东西,就启程前往杜小美出事的别墅。今天没有车夫,只能跟上次一样,去脏兮兮充满臭味的长途汽车站搭乘每半个小时才有一班的川郑线。听这名字,就知道这辆车会挤上来很多带着大包行李的郊区客,莫兰只期望,身边不要坐个抱小孩的妇女,到时候小孩踢脏你的衣服,你还不能抱怨。

车开了一个多小时,她又转了一辆小巴,下车后步行30分钟,终于根据记忆,摸到了上次的路线,并很快找到了杜小美的别墅。当她终于看见杜家别墅那扇红色铁门时,不由发自内心地感叹:住在郊区的别墅,如果没有车的话,就跟发配边疆没两样。

别墅的门锁着,她掏出刚刚廖勇立交给她的钥匙包,开始一把把试钥匙。这时候,她忽然看见自己的双脚旁边,又多了两只鞋,那是双黑色女皮鞋,她吓了一跳,立刻转过身去,原来是赵燕淑。

“燕淑?你怎么会来?”她惊讶地问道。

赵燕淑有些尴尬。“我,我是来拿我的东西的,那天走得太匆忙,我把我的拖鞋忘记在客房的床底下了。”赵燕淑的脸泛起两朵红晕,神情有些不自在。

“正好,我有钥匙。”莫兰笑着说,心里琢磨着也得找个理由才行,她没想到会在这儿碰到人。

“你怎么会有……”赵燕淑非常困惑地盯着她手里的钥匙。

“是我问廖勇立拿来的。”

“他给你的?”赵燕淑的口气让莫兰觉得,她实际上是想问,他怎么会给你钥匙?

“啊,是啊,不瞒你,燕淑,我也有东西落在这儿了,我叫廖勇立陪我来,他不肯,所以我问他要了钥匙自己来了。”

莫兰一边说,一边继续试钥匙,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些发毛。也可能是因为受了高竞的影响吧,她现在看见她们每个人都有点异样的感觉。

不一会儿,门锁发出一声钝钝的咔嗒声,大门钥匙找到了。莫兰回头朝赵燕淑笑了笑,两人开门进去。

别墅还跟几天前见到的一样,气派又奢华,可惜这里再也听不见女主人的笑声了,有的只是冷冷清清的客厅,没有打扫干净的厨房,以及沾满不明污渍的地板。莫兰现在再回想起几天前,她走进这庭院时,杜小美那热情的招呼声,不禁觉得好凄凉。

她一直以为那封八鲜汤的请柬,只不过是杜小美的又一个拙劣玩笑而已,没想到这故事竟然真的应验了,而且还是在应在杜小美自己身上。虽然汤里的手指头是假的,但是因为一碗八鲜汤而丢掉性命却是实实在在的事实。莫兰一想到一个原本活生生的人就这样被残忍地夺去了生命,而且还是她认识的人,心就禁不住揪紧了。

毕竟,她们也曾经一起做过可口的菲力牛排和香甜的提拉米苏,还一起在夏日的午后,做过清脆可口的四川凉菜,毕竟她们也曾经一起度过许多美好的时光。

莫兰记得她们烹饪社团的这几个女孩以前在一起时,常常一边做西餐,一边讨论自己的未来。

“我要当个出名的美食评论员,以后哪个厨师见了我都怕。”莫兰经常发出这样的豪言壮语,她从小在美食家老爸的培养下,13岁就下厨当一把手了,所以在这个烹饪社团里,她几乎可以算是半个老师了。

戴柔跟她一样,有明确的目标,她的理想是找个腰缠万贯的老外嫁掉。戴柔在大学时曾经狂读英语,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嫁给一个有钱有地位的老外,因为她总是担心自己的宽脸颊、细长眼睛和大嘴巴得不到中国男人的欣赏。

相比之下,姜容喜的理想较实际,“我只想找份收入高的工作,跟老公过平静的生活。”

有趣的是,她们中最胆小懦弱的赵燕淑却有着比其他人更远大的理想。

“我想自己开一家面积超过800平方的双语幼儿园。”赵燕淑是几个人中最有爱心,最有耐心的人,所以她要上幼儿园当老师一点都不奇怪,但是开设自己的双语幼儿园就完全是另一码事了,这可是创业,而且还是颇具规模的创业。

大家都没想到她是要当老板,但只有戴柔问她:“我还以为你想去幼儿园上班呢。”

“我会先去看看报纸上的加盟信息。”赵燕淑温柔地说。

“那要好多钱呢。”莫兰惊叹。

“我只是看看。”赵燕淑羞涩地说着,一边捣鼓蘑菇汤的配料。

至于杜小美的理想,再简单不过了:在家当少奶奶,每天看电视和做美容。莫兰还记得她双手沾满奶油,嚷嚷着,“我要一辈子做最幸福,最舒服,最令人羡慕的女人。”

事实证明,理想和现实是有差距的。

莫兰后来没有成为美食评论员,她在杂志社当了一段时间的编辑后,便结婚嫁给了律师梁永胜,从此成了一个不太勤快的自由撰稿人,每周写一两篇千字的小文,纯属娱乐和消遣。离婚后,她连小文章都懒得写了,只想每天睡觉打发日子。

戴柔也没能如愿嫁给老外,莫兰不知道她是否还在为她的理想奋斗,但看昨天这情形,她好像已经爱上了廖勇立。

姜容喜呢,的确曾经有过一份好工作,但现在因生病赋闲在家。想到她,莫兰决定过几天请她来家里吃饭,她真想跟理智聪明的容喜好好谈谈心。

赵燕淑当然也没有成为双语幼儿园的女老板,她现在是一家运输公司的文秘,这不是她喜欢的工作。她结婚了,孩子也不是她的。莫兰不知道她的生活是否幸福,但从表面看,至少没什么让人羡慕的。那个男人比她大好多,人长得也不好看,莫兰不理解她当初是怎么会喜欢上他的,竟然还为他放弃了自己喜欢的工作。

最倒霉的就属杜小美了,一直标榜要成为最幸福,最舒服,最令人羡慕的女人,结果却在25岁就死于非命。

莫兰忽然发现,她们中竟然没有一个实现了自己的理想。

18、你在找什么?

“你在想什么?”莫兰感到有人在推她,是赵燕淑。

“哦,没什么,只是想到了一些以前的事。”莫兰回头看了一眼赵燕淑,忽然发现她今天打扮得非常怪。上次见面就觉得她与时代潮流相差八、九年,今天干脆她就成了个中年妇女。莫兰搞不懂,大学时代的赵燕淑虽然也不能算时髦,但还不至于如此落伍,至少她也用仿名牌迷惑了不少人的双眼,只要她们不看莫兰的穿着,大部分人并不知道两者之间的差别。但今天,她打扮得也实在太离谱了。莫兰想,这种90年代的格子大衣,式样也太土了,她怎么好意思穿出来啊,而且今天她还把头发盘成了一个桃子状,看上去非常可笑。是不是故意的?

“我,我是不是很难看?”赵燕淑似乎发现她正在观察自己,立刻紧张地问道。

“我觉得你的头发盘起来有点怪。”莫兰实在忍不住要说,“你为什么要把它盘起来?你一直都是披肩长发啊。”

“哦,我觉得……”赵燕淑下意识地摸了摸她头上的桃子,“我觉得把头发披下来太乱了,想弄得整齐些。我不想在这里留下头发,要是让警察发现就太麻烦了,又要问个不停。”

你是怕头发掉在地上被警方取走作为证据?那你应该把头发剃光才来啊。赵燕淑的怪异想法让莫兰觉得好笑。

“可是我听说盘头发反而会更容易掉头发,因为很多小头发盘不进去,就会在不知不觉中掉下来。”莫兰故意吓她。

“是吗?”赵燕淑又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头发,随后紧张地问道,“我的小头发是不是很多?”

显然,她很当真。算了,燕淑是个老实人,不逗她了。

莫兰看了看她的头发安慰道:“还好,还好,你小头发不多,不会掉的。”

“真的吗?”赵燕淑不放心地问。

“没问题的。”莫兰不想再纠缠在赵燕淑的头发里,于是问道,“你说你是来找拖鞋的,是放在客房的床底下了吗?”

“可能是吧,我四处找找。”赵燕淑不安地抬头看了一眼楼梯。

“那我陪你吧。”莫兰说,“昨天我们做好面膜,你都去过哪几个地方?也可能拖鞋被摆在某个地方了。”

赵燕淑忽然露出警觉的神色。

“没去过哪儿啊,只去过浴室和自己的房间。”

“对了,说到这儿,我想问问你,昨天我睡着之后,杜小美有没有来找过你?”莫兰假装若无其事地问道,她想试探一下赵燕淑的反应。

“你说什么?”赵燕淑吓了一跳。

“哦,是这样的,”莫兰用轻松的口吻解释道,“我听说杜小美昨晚来敲过你的房门,你没听见吗?”

“我不知道。”赵燕淑茫然地摇了摇头,“她为什么要来找我?谁说的?我可能在一楼的浴室洗澡。”

“是容喜说的。”莫兰说。

“容喜?”赵燕淑皱起了眉头,似乎不太高兴,“我不知道她们为什么把事情牵涉到我,我也没听见杜小美敲我的房门,一晚上都没听见过,但是,”她咽了口唾沫,“我看见杜小美跟容喜说话了,我还听见,她跟戴柔在院子里吵架。”

“是吗,她们吵架了,吵什么了?”莫兰亲热地挎上她的手臂向楼上走,“我们边走边说。”

“她们说话声音挺大,但具体说什么我没听清,我在浴室呢。”赵燕淑争辩道。

“哦,那容喜跟小美说什么你听见了吗?”莫兰追问道。赵燕淑摇了摇头:“我没留意,她们说话声音很轻。”

“对了,燕淑,你为什么不在二楼洗澡?”

赵燕淑叹了口气:“我洗澡慢,我怕戴柔到时候又要乱咋呼了,所以想想还是去一楼洗了,那里没人跟我抢。”

这倒也是,浴室如果被赵燕淑捷足先登,到时候,等得不耐烦的戴柔恐怕又要哇哇乱叫了。

“好奇怪啊,你不觉得吗,杜小美找每个人都谈了,唯独没有你。”莫兰道。

“我真的不知道,我洗完澡就回房睡了,也没听见有人敲门。那天晚上我睡得很熟。早上不是还是你们把我叫醒的吗?”赵燕淑好像在为自己辩解。

赵燕淑那天是起晚了,但莫兰觉得这既可以解释为晚上睡得很香,也可以解释为睡得很迟,因而醒得也迟。

“我那天也不知道怎么搞的,也特别困。”莫兰想到了自己那天的狼狈相。

赵燕淑放松下来,笑道:“你那天在我们做面膜的时候就睡着了。”

“是啊,你们有没有讲我坏话啊?”莫兰笑着用胳膊抵了抵赵燕淑的腰。

赵燕淑本能地朝后让了让。“我们还真的提到你了,不过……”赵燕淑话说了一半停了下来,她望向前方,眼睛中闪过一丝惊讶和胆怯,莫兰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也吃了一惊,她竟然看见高竞站在杜小美的房间门口注视着她们。“那是警察……”赵燕淑说。

擅自到现场来,莫兰也有些心虚。但是转念一想,自己不久前才刚请他吃过荠菜馄饨,他应该不至于那么不讲情面,立刻把她赶走吧?于是她的胆子又不由大了几分。

她假装没看见他,拉着赵燕淑走到她的客房门口正准备开门进去,忽然,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在她们背后响起。

“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莫兰回过头去,发现在她们身后站着两个表情严肃的陌生男人,听这口气,好像也是警察。

“我们来拿东西。上次走得太匆忙了,我们把东西落在房间里了。”莫兰尽量用平静的口吻说,同时用眼角扫了扫高竞,想看看他的反应,她猜想他是这两个男人的上司。

“头儿。”其中一个男人朝高竞望去,口气里果然带着请示的味道。

“你们想找什么?”高竞走了过来,态度不温不火。

“燕淑找拖鞋,我找……唇膏。”莫兰说。

“你找什么?”高竞好像从没听说过唇膏这种东西。

“唇膏,就是手指大下,转开来有颜色的物体。”莫兰觉得他要不是耳朵背就是缺乏常识,连唇膏是什么都要问,真是没听说过。她发现他的目光在她的嘴唇上轻轻一溜又过去了,不禁脸上微微有些发烫。

“什么颜色的唇膏?”高竞问道。

“淡紫色的。”她随口答道。

他似乎考虑了片刻。

“这里是现场,你们不能随便走动,我找人陪你们去找。”高竞朝他的两个下属看了一眼,好像已经在下命令了。

“好吧。我想去杜小美的房间看看。”莫兰说着就朝杜小美的房间走去。

“你干什么?”高竞追上她,拉住了她的手臂,但等她回过头来,他立刻又放开了,他问,“你们不是每个人住一间房的吗?你的东西怎么会掉在别人的房间?”

“因为杜小美很喜欢乱用别人的东西,她那天向我借过唇膏了。”莫兰扯谎道。

“你昨天为什么不说?”高竞皱起了眉头。

“因为我没想到啊。”

“她是什么时候向你借的?”

“嗯,晚饭后,我去上厕所,顺便补个妆,就在我对着镜子涂唇膏的时候,她挤进来跟我说话。”莫兰信口说道,其实她只想去杜小美的房间看看面膜的牌子而已,但是她不想把这告诉高竞。

“这事你昨天为什么不说?”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恼火。

“这很重要吗?你那么凶干吗?在我家吃饭的时候你可没那么凶。”莫兰故意把这事说出来,想看看他尴尬的表情,自从高洁的事情出了之后,她老是有种想整整他的念头。

听了这话,他的脸立刻板了下来、他的两个下属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们俩,而赵燕淑则惊讶地倒退了一步。

“你们认识?”她的眼睛瞪得老大。

“对,我是他的女朋友。”莫兰若无其事地说。

听了这话,高竞的两个下属都偷笑起来,可当他们抬头去看他们上司的表情时,都立刻收住了笑,莫兰瞄了一眼高竞,也被他的脸色吓了一跳。

就算是我随便说的,你也不必脸色铁青,一副要吃人模样。

“你就给我闭嘴!什么女朋友!”他突然朝她大声咆哮起来,把她的耳朵都快震聋了,“我不喜欢开这种玩笑!装什么装!假的就是假的。如果不可能变成真的,就给我闭嘴!别把我当傻瓜!”说完这番话,他就拂袖而去,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莫兰火冒三丈,真想上去给他一个耳光。

“他怎么了?”赵燕淑错愕地问了一句。

“发神经病呗。”莫兰说着,朝高竞走去的方向嚷了一句,“我说的是女性朋友,难道我是男的吗?!”

高竞的其中一个下属走过来。

“还是我陪你们去找你们想要的东西吧。”他的口气跟刚才比客气了很多。

“随便。”莫兰气冲冲地回应,心里还在为高竞刚刚莫名其妙的发火而生气,真是从没见过这么头脑简单、粗暴、缺乏幽默感又不知好歹的人了!她发誓再也不跟他说话了,无论是关于这个案子还是其他的事。

“好了,别生气了,莫兰。我们还是找东西去吧。”赵燕淑拉拉她,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朝着高竞离去的方向怒目圆睁,马上转过头来对赵燕淑笑笑:“好吧。我们走。”她心里愤恨地想,别以为你能气到我。

他们一起先走进了赵燕淑的房间,赵燕淑上上下下找了一遍也没有找到她的拖鞋。

“没有吗?”莫兰问赵燕淑,后者这时候正蹲在床边,撩起床单朝床底下看。

“没有。”赵燕淑抬起头,烦恼地说,“不知道弄到哪去了。”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它不见的?”莫兰问道。

“是昨天回家以后,我整理东西的时候才发现不见了,当然一双拖鞋是没什么,也不值钱,但是在这个地方掉了,总是……”她焦虑地继紧了眉头,“不太好。”

“你最后一次穿着它是什么时候?”

“是那天从浴室出来,我洗完澡就换上拖鞋了。”

“那你最后一次看见它又是什么时候呢?”莫兰问道,她忽然觉得这事挺有趣,拖鞋怎么会好好的不翼而飞了呢。“就是早上我起来的时候啊。”赵燕淑说。对了,莫兰记起来,她那天早晨跟姜容喜一起到她的房间时,她还在姜容喜的那一堆杂物中看到了那双拖鞋,那是一双棉布质地的拖鞋,软绵绵的,穿起来应该很舒服很暖和,当然穿着它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也应该是悄无声息的。难道是有人把拖鞋偷走了?这个小偷的目的何在呢?难道是穿了拖鞋悄悄溜进杜小美的房间然后把她……她正思考着这些问题,就听到赵燕淑在那里叹气:“算了,我看是找不到了。”

“去我的那个房间吧。”莫兰想到自己还有寻找口红的任务。

“好吧。”赵燕淑点了点头。

她们一起去了杜小美的房间,那个高竞的下属始终跟在她们身后,一边听她们说话,一边观察着她们的一举一动,但并不插嘴。

莫兰的房间跟赵燕淑的那间一样,已经被收拾得干干净净,口红自然如她预期也没有找到。

“我们还是去杜小美的房间看看吧,准在她那里。”莫兰提议。

“你最后一次看见你的唇膏是什么时候?”这次轮到赵燕淑问她了。

莫兰早就准备好了答案。

“就是跟杜小美一起在盥洗室里的时候。”她说。

“那你应该去盥洗室里找啊。是楼下的那间吗?”赵燕淑问道。

“是啊。不过我想先去看看杜小美的房间。”莫兰说,自从她知道八鲜汤里的手指头是假的之后,她就不再那么惧怕杜小美的卧室了,虽然是凶杀现场,但应该还不算太血腥。她现在是好奇多过恐惧,她就是想去那里看看。

“你胆子真大,我可不想去,我在门口等你吧。”赵燕淑声音颤动地说。

“那好,你等我一会儿。”莫兰点了点头。死过人的房间总给人一种凄凉的感觉,更何况这个死者你不仅认识,而且两天前还生龙活虎地在你面前走来走去呢,莫兰的耳边仿佛又听到杜小美那甜腻略带做作的声音,“勇立说没关系,就算我身上有一千条疤,他仍然会爱我”。好得意,好幸福啊,原来都是假的,莫兰在心里深深地叹了口气,走进了卧室旁边的盥洗室,她真正要找的东西应该就在那里。

盥洗室不大,设置跟其他人家相同,一个大浴缸,一面镜子,一个水池,水池边有个玻璃门小柜子,显然那是放置洗漱用品的地方。她刚想伸手去拉门,那名下属就赶在她之前,用戴着手套的手拉开了门。

“谢谢。”她说。

“不客气,你是我们头儿的女朋友嘛。”下属笑着打趣道。

“我才不是呢。我跟他连朋友都不是。”莫兰朝他笑笑。

下属朝她做了个鬼脸,没有说话。

莫兰把目光转向柜子,她看见在柜子里放着几瓶日本的沐浴露和洗发水,旁边放着一包面膜,那个下属帮她把面膜拿出来一看,果然是当天晚上她们做过的那种,也是日本的,面膜粉是黄色的,因为上面都是日文,所以她也看不懂,但她大致记下了这个面膜的牌子,她从来没听说过这个牌子,当下决定回去好好査一下。

“你找到你要找的东西了吗?”下属问道。

“还没有,我们出去看看吧。”她说。

那位下属把面膜放回柜子里,然后两人一起来到外面的房间,莫兰走到化妆台前,那里放置着两瓶法国香水、两盒眼影、两支唇膏、一盒散粉和几盒腮红。杜小美喜欢用日货,公主跟凡人最大的区别大概就是只专情于某些特定牌子,无论是衣服、化妆品还是别的。化妆品旁边放着两盒药,一盒是上次见过的抗过敏药,另一盒是阿司匹林。

“有你要的东西吗?那两支口红是吗?”那名下属分别转开两支口红,发现一支是深红的,一支是咖啡色的。

莫兰摇了摇头。

“我们去楼下的盥洗室看看吧,也许会在那儿。”莫兰看见赵燕淑不安地站在门口,马上走了过去,“燕淑,我也没找到,我们一起到楼下看看吧,也许你的拖鞋在那里。”

赵燕淑点了点头,顺从地跟着她一起下了楼。不一会儿,她们已经来到了楼下的盥洗室。莫兰那天就是在这里跟杜小美共用一个马桶和一支润唇膏的,因为当时她们只说了几分钟的话,而且说的话也很琐碎,所以她后来根本就把这事忘了。

她跟赵燕淑在楼下的盥洗室里转了一圈,只看见浴缸旁边放着一块香皂、一瓶沐浴露、一瓶洗发水,化妆镜前有几瓶化妆品,一瓶防晒霜、两支牙膏,两支牙刷,还有一瓶香水,莫兰注意到盥洗室镜子旁边的地上有一支润唇膏,它掉在放面纸的垃圾桶后面了,她一看就知道是自己的那支,杜小美就是这种不懂得珍惜别人东西的人,莫兰心道。她不打算把它捡起来带回去,所以假装没看见。

“看来也没有。”赵燕淑失望地注视着马桶周围的地上,好像在找拖鞋。

“是啊。也许我记错了。”莫兰心不在焉地说。

她朝赵燕淑叹了口气,这时候她背后传来高竞冷冰冰的声音。

“你怎么会那么粗心?你到底有没有丢?”

莫兰不理他,对赵燕淑说:“我们走吧,这里神经病太多,呆久了可能会有危险。”

“我问你呢,你到底有没有丢?”这次高竞的声音稍稍缓和了一下。

莫兰拉着赵燕淑,理也不理他,径直地向外走去,出门的时候,她朝刚刚为她拉柜门的那位下属微微一笑。

“谢谢你。”她说。

“没关系。”那个警察也朝她笑了笑,她用眼角瞥见高竞的脸色非常难看,但是他没有开口再问她。

当晚,乔纳一回来就看见莫兰给她板了张晚娘脸。

“你是怎么回事?吃了钉子了?”乔纳拿了个干净的苹果啃起来,她有每天吃一个苹果的习惯。

“都是你不好,你让我包什么荠菜馄饨,害得我请高竞吃!让我做这种傻事!你知道他今天是怎么对我的吗?!我真是被你害惨了!”莫兰想到高竞下午对她的吼叫,她就气得浑身发抖。

“他吻了你?”乔纳瞪大眼睛倒退一步。

“去你的!”莫兰狠狠瞪了表姐一眼,将今天下午自己的遭遇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乔纳一边啃苹果,一边认真地听,听到最后粗声笑起来。

“他叫我闭嘴!他是什么态度啊?我是他的下属还是他的佣人?”莫兰生气地嚷道。

乔纳越发笑得疯起来,哈哈,哈哈。

“你到底在笑什么?”莫兰反感地问道。

“我在笑你啊。”乔纳的眼珠转来转去。

“笑我?”

“就好比个很想拉屎的人,你对他说,前面有个厕所,你走几步就到了,结果走到那里发现不是厕所,是饭店,你说这人什么想法,比先前更想拉了呗。所以对待想拉屎的人,最好不要用厕所去引诱他。”

“你到底想说什么,恶心死了!”莫兰白了她一眼,表姐老说些貌似很有道理的恶心话,实在让人受不了。

“拉屎跟爱情其实也差不多,都是挡不住的原始冲动。他当然是因为喜欢你,又得不到,才会说那些话的,尤其是那句,假如不能变成真的,就给我闭嘴,太明显了,你居然没听出来?妈的,你真够迟钝的!”乔纳狠狠咬了口苹果。

“别胡说!你是没看到他今天的那副德性,就好像要吃了我。”莫兰想到的是他充血的眼睛和肌肉僵硬的脸。

“嘿,他当然想吃了你。只不过,吃不着!”乔纳哈哈笑道,“所以对待想拉屎的人,不要用厕所去引诱他,因为如果上不了的话,那会让他更痛苦。”

莫兰已经理解了表姐的意思,但是她不愿意往这方面想,更不愿意把自己变身为一个厕所,即使是打比方也不愿意。所以她狠狠地说:“别说了,再说下去,你自己都快成为公共厕所了。”

乔纳不理她,只顾跷起二郎腿,优哉游哉地哼歌:“等你等到我心痛,等你等到没有梦,所有感觉已成空,就让一切随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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