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从来没听说过死人会写信的呢!”郁洁干巴巴地说。
“确切地说,他写那封信的时间是在惨案发生前一个多月,也就是2004年6月5日,那时候他还活得好好的。”简东平没理会大家的嘲讽,平静地说。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我不明白……”王盛佳嗫嚅着。
“其实没有什么鬼魂之类的东西,信是他姐姐寄给我的。陈剑河把信放在抽屉里,他姐姐在整理东西的时候无意中发现了它,于是就寄给了我,事情就是这样。”简东平微笑着说。
“可是她弟弟已经死了快一年了,她还把信寄给你有什么意义?她想干什么?指望你给她弟弟写回信吗?”张兆勇似笑非笑地问道。简东平感觉到他语调里带着一丝不安。
“如果是一年前的话,那时候,我们还是邻居。他有没有跟你提到我们?”郁洁目不转睛地盯着简东平。
“有。”
“他说了些什么?”王盛佳紧张地看着简东平。
“他说你们中的某个人偷了他的东西。”简东平不动声色地说。
郁洁轻蔑地“切”了一声。
“得了吧!就他那些破烂!”张兆勇一脸鄙夷。
“他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在我们当中他的收入是最低的!他有什么了不起的值钱的东西可被人偷!”王盛佳白皙的面孔也因为生气而泛起了红晕。
郁洁冷冷地说:“这件事我倒是有点印象,那时候他来问过我,他当时看着我的眼光,就好像我就是那个贼似的,真是可恶!最好笑的是,他竟然不肯说出他究竟丢了什么,搞得我莫名其妙!我猜他根本就是自己把东西乱放,结果不见了又冤枉别人。”
说完这些,郁洁不太友好地扫了简东平一眼,简东平假装没看见,继续说道:“有意思的是,那件东西后来他又找到了,就在公寓后巷的垃圾桶里。我想你们住的地方应该有条后巷吧。”
“是的,有这么一条巷子。”张兆勇困惑地看着他,“但那又怎么样?”
郁洁平静地看着简东平说:“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简东平。”
“好吧,那我就说了。”简东平环顾四周,等他确定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后,他说,“他认为是有人偷走他的宝贝之后,取走了需要的部分,随后把剩余的部分扔在了那里,而且,他认为就是你们中的一个人干的。”
那三个人面面相觑。
过了几秒钟,还是王盛佳首先开口:“他凭什么这么说?!”
她盯着简东平,口吻中带着一丝敌意。
郁洁呷了一口鸡尾酒,笑了笑对王盛佳说道:“盛佳,别太当真了!管他呢,他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反正他也已经死了,我们犯不着为他的胡言乱语烦恼。”
“所以才叫死无对证!就算他已经死了,他也不能这么胡说八道。我还从来没受过这种侮辱呢!”王盛佳显得愤愤不平。
张兆勇忽然高声说道:“简东平,我要是你,我根本就不会把他的话当真,尤其是在那件事发生之后。很明显,他要不是有狂想症就是有精神病,否则,他就不会干出那种事来。说白了,他是对我们正常人的生活方式看不惯,但又充满了嫉妒,所以才会像个疯狗似的乱咬人!他属于异类!纯粹的异类!”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夸张。
“说得没错,我也觉得他脑子有问题!”郁洁在一边赞同地点了点头。
“是啊,到现在我都无法相信自己熟悉的人会做出这么残忍的事来。那件案子的确是太可怕了。”吴立帆叹息道。
“当然,你的感触一定是最深的,”张兆勇马上接口道,“美丽的被害人跟你可是熟悉得很呢!”张兆勇朝他挤了挤眼,吴立帆脸上立刻露出了尴尬的表情。
“得了,大学恋人有几对是成功的?你当初还不是跟梁冬梅好得像一个人似的,现在呢?”王盛佳咄咄逼人地盯着张兆勇。
“是的,是的,但梁冬梅可没被人杀死。”张兆勇说道,王盛佳别过头去,没搭理他。
吴立帆朝王盛佳微微一笑。
“说实在的,我跟吴立帆的感觉差不多,我也没办法相信,跟我每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人会杀人,李今真是太可怜了。”郁洁叹了一口气轻轻说道。
“这就叫红颜薄命。”张兆勇接口道。
“不过,我倒觉得李今是咎由自取。”王盛佳淡然地说。她的话音刚落,所有人的目光就都一齐集中到了她身上。
在这种时候说这种话显得特别不合时宜,就连简东平也吃了一惊,他禁不住再次打量眼前的这个短发女孩,以前倒没看出来王盛佳是这么直率的人。
“我是实话实说。李今自己当然有责任,如果她老实一点,安分一点,而不是整天装腔作势,到处惹是生非,陈剑河怎么会被弄得神魂颠倒,最后做出这么极端的事?虽然我不知道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也能猜到八九分。我想如果不是李今曾经给陈剑河某些暗示的话,事情绝对不会发展到那一步。李今一直以为她可以驾驭身边所有的男人,她以为陈剑河也会像她的其他猎物一样,有兴趣的时候可以被她随便戏弄,没兴趣了就可以被任意侮辱,可以像垃圾一样被随意扔掉,但偏偏陈剑河就是跟别人不同,用你们的话说,他的脑子是有点问题。一开始,他可能以为李今是真的对他有意思,但是他也不是笨蛋,他很快就知道他被耍了,所以他一气之下就干掉了她。”
简东平记得,林仲杰曾经跟他提起过,案发当天当这两个女孩得知同伴被杀的消息后曾经抱在一起哭作一团,给人的感觉好像是为李今的死而伤心万分,但现在看来,事实并非如此。
王盛佳顿了一顿,又说道:
“如果她不去招惹陈剑河,就不会惹祸上身,我知道这么说也许不太厚道,但这就是事实,所谓有因必有果,我可不想因为她是受害者而假装同情她,其实我认为陈剑河也是受害者。”
她说完后,久久没人搭腔。“你这是怎么了?盛佳?”吴立帆终于说了一句,但王盛佳假装没有听见。
“你好像很不喜欢她。”简东平说道。
“是的,我讨厌她。”王盛佳直截了当地说。
“盛佳……”吴立帆再次朝她皱了皱眉头,试图阻止她说下去,但是王盛佳仍然没有理会他。张兆勇紧接着开腔了。
“盛佳,毕竟大家都是同学,而且她又死得那么惨,你这么说也未免太没人情味了吧,你说呢?”张兆勇用胳膊撞了郁洁一下。
郁洁厌烦地躲开张兆勇,说道:“盛佳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但是既然她已经死了,再这么说她……好像是有点太过分了……”
简东平觉得好笑,什么时候郁洁说话也开始变得吞吞吐吐起来了。
“得了吧,其实你也对她讨厌得要命,你曾经说她是世界上最做作的女人,而且你还不止一次说要搬出去住呢,你怎么都忘了?”王盛佳打断了郁洁的话。
郁洁气呼呼地瞪了王盛佳一眼,怒气冲冲地反驳道:“你的脑袋是不是烧坏了?那只不过是我一时的气话而已!怎么连这个你也当真?而且就算我不喜欢她,我也不会希望她被人杀死啊,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王盛佳自知失言,马上说:“郁洁,我可没有指责你的意思,我只是想说出自己的看法而已。”
“你也真是莫名其妙,出事的时候你还不是一样很伤心,好几天吃不下饭,睡不着觉,现在为什么突然冒出那么多怨言来。”郁洁不满地扫了她一眼。
“是的,一开始我是很伤心,因为就像你说的,她毕竟是我们的同学,但是我后来回去把事情从头到尾想了一遍,怎么想都觉得她是自作自受,所以我一点都不同情她。”王盛佳看着自己中指上的银指环发呆。
“不管怎么说,她也是我们的同学,又是室友,而且死得那么惨,你这么说有欠公道。”郁洁冷冷地说。
“我只是实话实说。”王盛佳再次声明,但这次她似乎意识到这样批评死者的确不太妥当,所以声音低了八度。
郁洁无可奈何地看了她一眼,不说话了。
就在这时,张兆勇机灵地插进来转换了话题:“我们刚刚不是在说袁桥吗?你们怎么说起那两个人来了?今天可是人家吴立帆新公司开张的好日子,说死人多不吉利!”
“袁桥他大概不会来了吧,都那么晚了。”王盛佳看了看腕上的手表。
“你们谁有他的手机号码?干脆给他打个电话吧。”简东平提议道。
张兆勇摇了摇头:“手机号码?没有。”
“怎么会呢?你们既然是室友……”吴立帆的话很快就被张兆勇打断了。
“室友又不是朋友,只不过是住在一起而已。”张兆勇耸了耸肩。
这时,郁洁突然拍了拍吴立帆。
“不用找他的电话了,他来了。”
郁洁用尖尖的下巴往门口一指,大家都回过头去,正好看见西装革履的袁桥提着一个黑色公文包快步走进来。
吴立帆连忙热情地朝他招了招手。
简东平发现,袁桥的长相变化不大,他还跟过去一样,长着青春痘的鼻子上架着副斯文的金丝边眼镜,头发又浓又密,走路很快,脸上永远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同时,他还跟过去一样,喜欢打扮得一本正经。在大学时,如果有谁整天穿西装打领带,是会被人笑话的,但当时的他却丝毫不管别人怎么看,还是照穿不误,所以那时候大家都在背后笑他是土包子。
简东平对袁桥的了解很少,只知道他话不多,看上去蛮成熟的,为人也比较谨慎,性格既不算开朗也不算沉闷,成绩很一般。但他喜欢军事方面的东西,尤其对刀枪之类的轻型武器十分痴迷,那时候他宿舍床边的墙上贴满了从武器杂志上撕下来的美国新式机枪的彩色图片。
简东平从吴立帆那里打听到,袁桥是知青子女,父母在新疆插队的时候生下了他,他初中的时候根据国家的政策回到了上海,寄居在外婆家里,因为跟几个舅舅的关系处得不好,所以读中学时常常在同学家里借宿。简东平跟吴立帆一样,也是今天首次知道袁桥的父母已经不在人世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