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这是一座没有春天的城市。
每次看见被寒风卷到路边蜷缩成死狗模样的败叶,肖瑶的心都会骤然凉掉半截。她坚信,她被骗到了地狱。招生简章把这所学校写得比天堂还美,尤其吸引她的是俯瞰图上那条蜿蜒流淌的小溪。于是,肖瑶不顾爸爸的反对,毅然填报了这所二本还要垫底的学校。
报道当天,肖瑶迫不及待地跑去看那条小溪,然而却看到了一湾散发着奇怪味道的浑浊水流。在水边傻站了几分钟后,她的眼泪就刷刷刷地落了一地。
爸爸轻拍着肖瑶的肩膀,说:“孩子,和爸爸回去吧。”
肖瑶抬起手背在脸上抹了抹,掩饰着呼之欲出的泪水。她扑进爸爸的怀里,有气无力地说:“您自己回吧。”薄薄的下唇咬在齿间,她似乎正在从这被咬得发白的嘴唇中汲取让自己坚定下来的力量。
爸爸又苦口婆心地劝了一会儿,但都没能让肖瑶有丝毫动摇。最后爸爸也发了火儿,一只手提着皮箱,一只手抓住她的胳膊就朝校门外走。爸爸这种一反常态的过激举动让肖瑶很是诧异,可能是爱女心切吧。肖瑶也管不了那么多,只顾着用力往外抖胳膊,扯着嗓门儿大喊:“我不想再闻家里的血腥味!”抖出的胳膊无力地垂在身侧,满含泪水看着一脸难过的爸爸,她竟着魔一般继续厉声嚷道:“我死也要死在这里!”
就这样,肖瑶留在了这所春天也要捂着棉被的学校。也正因如此,才有了下面关于“跳街舞的死者”……嘘!
电脑那头,谁也不知道你是一只鬼。
虽然违逆父亲的意思留了下来,看着父亲轻微佝偻的落寞背影,肖瑶的心里依然很不是滋味。和同学们闲聊时又总会扯到“你怎么下学期才来报道”类似的问题上来,每次她都艰难地支吾着搪塞过去。她想,如果再被问几次她准会疯掉!
室友中有个叫欣欣的本地女孩,看上去格外友好。肖瑶刚下出租时就和这个女孩有了一面之缘,那会儿女孩正在校门口直愣愣地看着什么。
欣欣带着肖瑶这个“外来客”几乎逛遍了整个城市,还拍了不少照片,几天下来两个人成了无话不谈的姐妹,当然,要除去上面提到的“怎么下学期才来报道”的话题。欣欣是一个好动的女孩,尤其喜欢街舞。周末晚上中国移动要来学校搞宣传,校内一个叫“hi-ha”的街舞组合会参加演出。肖瑶本不愿看这种乱糟糟的表演,但在欣欣的极力推荐和怂恿下还是去了。
夜晚来临,空气中飘荡起细不可见的青黛色分子,白天勉强提升的一点气温也再次冷却了下来。肖瑶被冻得连打了两个喷嚏,欣欣及时把外套脱下来披给她,低胸小衫让欣欣丰硕的两胸袒露出多半,顿时吸引了不少男生色迷迷的目光。
一段劲爆的音乐过后,闪光灯又在台上交互了几个来回。这时大家就已知道,轮到“hi-ha”登台了。台下的女生们都屏住呼吸,甚至憋得肺腔要炸掉也不愿喘息。欣欣更是夸张,不仅眼睛睁得像鸡蛋那么大,一双手还紧紧扣在肖瑶微瘦的胳膊上,根本不顾肖瑶已经被她抓得面露痛色。肖瑶脑子里不自觉地蹦出两个字:疯了。
闪光灯在铿锵的乐曲中闪烁几个来回过后,又定格在舞台中央。随后,五个穿着肥大衣裤的帅气男生便走进了灯影之中,手脚舞动得如影一般神速,灵活的身形,精美的舞步……肖瑶只觉得身体里仿佛一下子被注入了无数颗躁动分子,似乎身体里的每一条血管都在无节制地充血、膨胀,甚至还不由自主地随着欣欣在舞曲中跳动了起来。肖瑶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的骨子里竟然蕴藏着这么多躁动的因子。
她们两个一直等到活动结束才回寝室,因为活动的最后一个节目还是“hi-ha”的街舞秀。
气温随着渐浓的夜色一路飙降,肖瑶把外套还给了欣欣,欣欣也没有推辞,边走边问她几点了。肖瑶把手伸进裤子口袋里,这才发现手机不见了。
很快,操场上的观众已经散干净了。只有几个男生在舞台旁拆卸钢筋架,偶尔会有金属碰撞的叮当声混迹在寂寞的风中。欣欣嘴里不无兴奋地嘀咕了句:“畦,是他们!”手脚麻利地脱下外套,扭身披回肖瑶身上,“我禁冻,你穿吧!”还有意把小衫往下拉了拉,让胸部露得更多一些。
台上收拾东西的正是“hi-ha”他们几个。见她们两个走过去,其中一个客气地问好。肖瑶记得很清楚,这个有小酒窝的男生就是方才的领舞。欣欣抢在肖瑶前面说明来意,向他询问是否捡到过一只手机,她两只小眼睛一直嗳昧地眨着,搞得那个男生多少有些尴尬。确认了手机的外形和号码后,男生竞从随身的冒牌阿迪达斯背包里摸出收拾东西时捡到的手机,双手递到肖瑶面前。欣欣巧妙地把肖瑶挡在身后,笑嘻嘻接在手里,向男生要手机号,被婉言拒绝了。
这是肖瑶第一次和街舞有了接触,此时的她只是惊异于埋藏在自己身体里大量的躁动因子,却万万没有料到,这些有待开采的、不甘继续寂寞的躁动,竟然还可以让另一个人轻易地死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