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夜里,王告疯疯癫癫折腾了一个通宵,家里人也陪着他熬了一个通宵。第二天早饭过后,突然闯进一个人来。来人身材瘦削,穿一件青布长棉袍,头上戴一顶遮耳大风帽,鼻子嘴巴都被围巾蒙得严严实实,只剩下一对桐子壳眼珠在脸上骨碌碌转动。进门后,他把围巾拉下来,众人一看,原来是城里茂源南杂店的账房先生彭甫珍。彭甫珍连声喊道:“恭喜恭喜,新年大吉,这点小礼品,是潘老板的一点小意思。”说着便把手上提的一件纸包放在桌子上。王告老婆此时心烦意乱,也没闲心招呼他,只是沏了杯茶,让他坐下。彭甫珍坐了片刻,突然起身道:“听说王老板昨天晚上在大观楼碰到打靶鬼了?”他不等人家回话,就径直闯进了王告的睡房。一进门,他就故作惊讶地嚷道:“哎呀,这房子怎么这样冷,你们怎么连火都不生,这不叫病人病上加病吗?”王告老婆方才想起忙乱了一整夜,竟连炭火也没生,于是忙跑出去找炭盆,烧木炭。过了十来分钟,等她将盆炭火端进房内,彭甫珍已从床边走了过来,说道:“王老板睡着了,让他好好休息,我走了,改日再来看他。”
彭甫珍走后不久,王告惨叫一声,从昏迷中惊醒过来。他手脚乱动,掀掉被子,吓得大家又是盖被子,又是喊魂,忙乱了好一会儿。王告脸色铁青,眼睛发愣,口吐白沫,喃喃自语道:“有鬼,有鬼,鬼……”但听那声音越来越小,渐渐含混不清。大家急得团团乱转,不知如何是好。
第二回 鬼影挡道唤“先生” 钞票滴血迷路人
却说王告胡乱折腾一阵儿后,便双脚一蹬,一命呜呼。消息很快传遍了县城,大年初一夜晚打靶鬼掐死了人,这消息就跟那打靶鬼一样怕人。当时人民政权刚刚建立,社会情况十分复杂,一时谣言四起,说政府枪毙了罪犯不派人掩埋,打靶鬼转世害人来了;说僵尸玷污了大观楼,必有煞气侵来;大年初一恶鬼吓死人,必有大灾大难降临……谣言惑众,一时间大街小巷议论纷纷。
县政府的通讯员小吴在街上听到这些谣言,心中又惊又气。他急忙跑回机关报告。“杜县长、杜县长!”小吴一口气跑进县长办公室,上气不接下气说道,“昨晚上三江口的王告被打靶鬼吓死了,现在满城的人都在议论……”杜县长其实早些时已听到了消息。这个从晋北农村出来的庄稼汉,偏偏不信这些个鬼事:“你说说看,在街上都听到了一些什么议论。”于是小吴把在街上听到的谣言,都一五一十地跟县长说了。杜县长听着听着,不由得脱口骂道:“他妈的,老子在战场上和死人睡在一块都没见鬼。这是敌人的阴谋!”正在这时,门开了,两人一看,是县委书记兼政委林青进来了。林政委和身材精瘦的县长比起来显得高大魁梧得多。他是知识分子出身,曾经在北平一所中学念完高中,随后就投奔了革命。他那白净的脸上架着一副度数很高的眼镜,这点和农民出身的杜县长又有着明显的区别。
“怎么,你们两人也在讲鬼呀?”一进门,林政委就笑着问。
“老林,你来得正好,情况你都知道了吧?”杜县长起身给他递了一支烟。
林政委接过烟点燃,深深吸了一口,说:“敌人这是想借尸还魂,大唱一出鬼戏啊。”他的烟瘾很大,又吸了一口,“不过,我们的工作也出现了疏忽,那两具无人认领的死尸未及时埋掉,让敌人钻了我们的空子,现在我已经派人去处理了。”
“他妈的!”杜县长气愤地在桌上一拍,“这些狗娘养的,在两具僵尸上做文章,成心跟人民政府作对,老子还要再枪毙他几个!”
林政委说:“敌人是狡猾的。你想想,停在凹地里的尸首怎么靠到大观楼的墙壁上去了?为什么王告一吓竟被吓死?这里面大有文章。我们的政权刚刚建立,敌人的魔爪就伸过来了。”停了停,他又说,“我已经派刘参谋他们到三江口调查去了。待他们回来,我们开个会研究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