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悬疑:墙上美人脸(17)

时间:2015-10-12 14:08:04 

第十六章 自杀疑云(1)

就在李正老乡被释放的那天晚上,王晓聪反常地早早睡下了。睡梦中,再次出现了青葱如缎的草地和红色的地毯,那个美丽的女子再次出现在面前,可是一转眼,那个女子的脸上突然出现了一条条可怕的伤痕,一道道殷红的鲜血从伤口中渗透出来,显得狰狞可怕。“还我命来!快还我命来!”她脸上淌着血,向王晓聪恶狠狠地扑了过来……

※※※

流浪画家首先被排除了作案嫌疑。

经调查核实,他的确是一个为了艺术到处流浪的人。两个月前,他到本市住了一晚后,第二天一早便离开了。更重要的是,经过书画专家们的鉴定,认为王晓聪宿舍墙上的那幅美人头像并不是他画的,因为他的绘画水平实在不敢恭维,根本不可能将一个人画得栩栩如生。

“小黎,大画家给你画的肖像,你保存不?”那幅被送去鉴定的画拿回来后,江涛故意拿着画在小黎面前抖了抖。

画上的人像,如果不说破,谁也不知道画的是小黎。

“鬼知道他画的是谁!”小黎将画接了过去,正要扯碎,被朱大头及时制止了。

“这也是本案的一个物证,得归档好好保管起来。”朱大头说,“你们俩去招待所打发他走吧,那家伙在我们这里白吃白住了两天,现在也该走了。”

小黎和江涛走进局里的招待所,流浪画家正把一块脏兮兮的布铺在桌子上画画。屋子里到处是撕碎的画纸和废弃的颜料,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气味。

“把东西收拾好,你可以走了。”小黎捂了捂鼻子说。

“走?到哪儿去?”流浪画家头都没抬,一边专心作画一边不情愿地说。

“你从哪儿来,就到哪儿去。”小黎皱着眉头说,“现在没你的事了,你赶紧离开这里吧。”

“你们当我是猴呀,叫我来我就来,让我走我就走?没那么容易!”流浪画家撇撇嘴,继续作画。

“你不想走是吗?那好,我这就让人带你去看守所!”江涛说,“到了那里,你可别怨我们。”

“行呀,那你们就带我去吧。”流浪画家不屑地看着江涛说,“我不相信你们能把我关起来。”

“你!”江涛怒火中烧,却又毫无办法。

“好了好了,都是我们耽搁了你,太对不起了。”这时朱大头匆匆走了进来,他手里拿着几张钞票,一进屋便塞到了流浪画家的手中,“这些钱给你当路费,你一路上多保重吧。”

流浪画家看了看手中的钞票,脸色这才缓和下来,“那位老同志呢,我还想和他聊艺术哩。”

“他正忙着,现在没时间,以后有机会你们再切磋吧。”朱大头说。

流浪画家收拾完行李,慢慢走出了招待所。

“这家伙还把咱们的招待所当家了,”江涛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说,“真是一个无赖!”

“话也不能这么说,咱们把人家从大老远的地方请来,耽搁了他卖画,走时也该弥补他一点儿损失吧。”朱大头笑着说。

“大头局长,早知道你要给他钱,我们也不会费这么多口舌了,你倒好,关键时刻跑来充当好人。”小黎嘟着嘴,不高兴地说。

“哈哈,其实我也没想到要给他钱,是你们走后,老毕提醒我的。”朱大头感叹地说,“老毕就是老毕,人家在这些方面也比我们想得周到。”

“毕老他们的讯问已经结束了?”江涛问道。

“还没开始哩,刚才他给我发了个短信,走吧,咱们一起过去看看。”朱大头说。

小会议室里,老毕和小陈正和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随意地聊天。年轻人大约二十七八岁的模样,脸庞和身材都很瘦削,特别是脸颊上的颧骨高高突起,这使他的嘴看上去似乎总含着什么东西。

这个年轻人名叫张天,是化工厂单身宿舍楼五楼的住户。

“小张,你在化工厂的单身宿舍楼里住多长时间了?”老毕语气轻柔地问。

“从参加工作到现在,一共是三年零五个月。”张天回答得很简洁。

“住在山上习惯吗?”

“还行吧,时间长了,感觉山上的空气还挺新鲜。”

“平时经常到山下玩吗?”

“经常下山啊,因为山上人太少了,比较寂寞,所以每天下班吃过晚饭,我们都要到山下去走走,晚上九点以前,大家又都回到山上的宿舍去休息。”

“为什么九点以前要回去呢?”

“因为上山的那条小路比较僻静,再加上周围树林很密,如果夜深回去,走在路上会有些害怕。”张天说,“当然也可以走大路上山,不过那得多绕十多分钟。”

“听说你和住在单身宿舍楼的同事们一起,经常晚上喝酒、讲鬼故事?”老毕转换了一个话题。

“是的,我们在山上,只能这样打发日子,自己给自己找点儿乐趣。”

“你们的鬼故事,主要讲些什么呢?”老毕表现得很好奇。

“什么都讲,不过主要还是围绕山上发生的故事来讲。你们可能也知道,过去山上铡死过一群土匪,他们就埋在山上,所以我们无聊的时候,就经常拿这些土匪寻开心,用他们的故事来吓唬新来的同事。”张天说,“两个月前王晓聪来的时候,我们就吓唬过他一次,没想到那次把他吓得够呛,后来他就不敢和我们在一起了。”

“你们经常讲鬼故事,自己不害怕吗?”

“在山上待久了,就没什么好怕的了。”张天的声音有些沙哑,“说实话,我们住在山上,与山下市区的距离并不远,但感觉自己像被现实世界抛弃了。我们经常站在山上,望着山下的万家灯火,觉得自己就是土匪,一群让人可怜的土匪。”

“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呢?”老毕眼里亮光一闪,不过亮光很快便熄灭了。

“那些土匪死得很惨,死后也没人来祭祀过他们,人们连他们的名字也不知道,他们就像山上的沙尘一样,一阵大风过后便消失了。”张天说,“和他们相比,我们也好不到哪里去。我们这些住在山上的人,基本都来自农村,家里辛辛苦苦供我们读书,但大学毕业出来后却找不到像样的工作,只能来这个半死不活的化工厂上班,干的时间越久,大家越觉得没前途,可大多数人都找不到方向,只能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所以你们就把自己比作土匪?”小陈忍不住说道,“前段时间,有人在本省新闻网的‘酷酷社区’里发了一个帖子,那人自称是‘八十年前被杀的土匪’,这个帖子,该不会是你发的吧?”

“不是我,绝对不是我发的!”张天脸色微变,他看了一眼老毕,身体微微哆嗦起来。

“根据分析,发这个帖子的人,很有可能是你们化工厂的职工,而且他住在山上的可能性很大。”老毕说,“这个帖子我们不敢肯定就是你发的,但你现在的神色和身体语言已经告诉了我们:你至少浏览过这个帖子,对吧?”

张天脸上的汗水慢慢渗了出来,半晌,他终于老实承认了,“我确实看过这个帖子,还回过帖,后来这个帖子被管理员屏蔽后,我便再也没看到过它了。”

“你的回帖是哪些?”小陈打开电脑,调出那个帖子问道。

“我只回过两次帖,而且我回的帖子,都是我自己写的鬼故事。”张天说,“当时我看这个帖子人气还不错,感觉很好玩,便随手把自己写的鬼故事发了上去。后来王晓聪屋里的画像被发现后,我联系起来一想,觉得这个帖子肯定有名堂。”

“有什么名堂?”小陈问道。

“我也说不上来,只是觉得这个帖子有些怪异。”张天不停地擦拭着脸上的汗水。

“好了,帖子的事我们不说了,相信尽早会查清楚的。”老毕对小陈摆了摆手,说,“小张,现在化工厂单身宿舍楼还住有多少人?”

“不到十五个吧。”张天说,“自从王晓聪房间里的美人头像传开后,大家都觉得这事太玄乎了,有人认为是鬼怪在作祟,晚上都不敢出门,胆子小的,吓得搬到山下去住了。”

“你怎么看待这件事情?”

“我也觉得很奇怪,那个头像据说和富豪小区被杀的人很像,那个女人是什么样我不清楚,但我觉得,这里面肯定有人在做手脚。”

“这个画像,你过去在王晓聪屋里看见过吗?”

“没有,自从那次我们讲鬼故事把王晓聪吓着了后,他便很少跟我们来往了,特别是他从外地实习回来后,更是每天神神秘秘的,经常一个人关着门不知干什么。有一次,我有事去找他,推开门进去后,他神色紧张地坐在床头,身体靠在墙上,似乎是在遮掩什么——现在回想起来,当时他床头的墙上,很可能就有那幅画像了。”

“那幅画像,你觉得是不是王晓聪画的呢?”

“据我所知,王晓聪在大学里学的专业是化工材料,应该没学过画画,不过,他业余学没学过我就不清楚了。”张天说,“即使他会画画,也不可能与富豪小区的那个女人有接触。听说那个女的长得很漂亮,而且又有钱,她怎么会看上王晓聪呢?”

“说得有道理。”老毕点了点头,突然话锋一转,“你在化工厂单身宿舍楼的房间号是多少?”

“506,怎么啦?”张天有些懵。

“前天晚上,我们发现有个人半夜用手电筒往王晓聪的房间里照,后来,这个人跑到了506房间,如果我们没猜错的话,这个人应该就是你吧?”小陈说。

“不是,这个人绝对不是我!”张天矢口否认,语气甚是坚决。

“可是他的确进了你的房间,我们在楼下看得很清楚。”小陈说。

“我确实没有在半夜出去过呀!”张天急了,“过去我们是不太害怕,可是自打那个画像出现后,大家感觉很恐怖,到了晚上连门都不敢出了。不怕你们笑话,这几天晚上,我半夜起来解手,都是屙在便盆里,第二天再端到厕所里倒掉的,我怎么敢半夜去王晓聪屋里看呢?”

“真的不是你?”小陈看了老毕一眼,觉得很不可思议。

“这个我可以发誓,你们也可以去调查。”张天委屈地说。

“那天晚上,有没有人和你住在一起呢?”老毕问。

“没有,我屋里只有我一个人。那天我出差回来很累,洗过澡后倒头就睡,一觉便睡到了大天亮。”张天说,“你们是不是看错了?”

“我的视力一直很好,从没看错过什么,这点我绝对有信心。”老毕吸了口烟说,“好吧,这个问题我们也不纠结了。最后,再向你了解一些关于王晓聪的情况,从你和他的接触来看,王晓聪这个人如何?”

“他?我只知道他胆子很小,而且很怕鬼,其他的我也说不上来了,因为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很少,他不太合群。”张天突然意识到什么,声音明显高了起来,“王晓聪他不可能去杀人,请你们相信,如果他也会杀人的话,那天下就没有好人了。”

“嗯,你的这番话我们会重视的,请放心,我们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但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老毕点了点头说,“今天找你来聊了这么久,你也该回去休息了,谢谢你!”

张天走后,会议室陷入了长时间的静寂之中。

“如果前天晚上咱们看到的人不是张天,那又会是谁呢?”小陈打破了屋里的沉默。

“我觉得有三种可能性。”老毕弹了弹烟灰说,“第一种可能,那个人就是张天本人,因为据他所说,他的屋里没有第二个人,那么除了他,不可能再有别人;第二种可能,那个人是外来人或单身宿舍楼的职工,他发现咱们后,跑进张天屋里躲了起来,而当时张天处于熟睡状态,或许并不知情;第三种可能,那个人是睡梦中的张天,他在熟睡状态下,梦游做了那些事,但他自己醒来后,并不知道梦中所做的事情。”

“梦游?”在场所有人都不禁一愣。

“是的,如果张天所说属实,而且现场没有第二个人的话,我觉得他梦游的可能性比较大。”老毕点了点头说,“按照一般的常理,他没必要在夜间去偷看那个头像。”

“你的意思是说,他在意识不清醒的状态下,打着手电筒去偷窥了王晓聪的屋子?”小黎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梦游真的有那么神奇吗?”

“梦游在神经学上是一种睡眠障碍,它是睡梦中一种本人无意识的行为。”老毕解释道,“一般情况下,人在睡眠时大脑皮质的细胞都处于抑制状态之中,但这时如果有一组或几组支配运动的神经细胞仍然处于兴奋状态,就会产生梦游。据统计,梦游者的人数约占总人口的1%~6%,其中大多是儿童和男性,尤其是那些活泼与富有想象力的儿童,而患有梦游症的成年人大多是从儿童时代遗留下来的。”

“这么说,张天身上的疑点可以排除了?”小陈说,“我觉得这个人并不像他所说的那么简单,他与美人头像之间有无关系,现在下结论是否还太早了?”

“嗯,确实是这样,对他的调查仍不能放松。”老毕点点头,转过身问道,“大头,根据你们了解的情况,这个张天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们此前到化工厂办公室调查过,据厂办主任介绍,张天是三年前到厂里上班的,这个人口才好,文笔也不错,经常在报纸上发表一些小文章,因为单位不景气,他很想通过写作来改变自己的命运。不过,也有一些同事反映,这个人比较敏感,有时不太合群,而且表现得有些神经质。”朱大头介绍道。

“不太合群?”小黎说,“他还说王晓聪不合群哩,看来他们两人都很另类。”

“是呀,这个张天与王晓聪的关系到底如何,他为什么要替王晓聪开脱呢?”小陈也有些迷惑不解了。

正说着,江涛从外面匆匆走了进来,他带回一个惊人的消息:王晓聪撞墙自杀了!

作为凶杀案的重点嫌疑对象,自从那晚被带回东城公安分局的看守所后,王晓聪便处于一种时而清醒、时而迷糊的状态之中。

“我真的杀人了吗?”王晓聪无数次问自己。他的脑海中,不时浮现出那个清晰的梦境,它像无处不在的幽灵,时刻缠绕着他的思绪。

那个梦,是他从富豪小区回来的那天晚上做的。那天下午,在小区门口被那个女人打了一巴掌后,王晓聪一下感到天昏地暗,一直支撑着他的精神支柱瞬间倒塌。在愤怒和绝望交织的情绪支配下,他懵懵懂懂地走回了单位,走到了单身宿舍楼那间属于自己的宿舍内。

明亮的灯光下,床头墙壁上那张美艳无比的脸庞越显俏丽。那微微张开的红唇,似乎在对他述说着什么。没想到头像的主人这么歹毒!一气之下,王晓聪抓起桌上的水果刀,拼命向那张脸划去。

美丽动人的脸庞不见了,王晓聪也把自己折腾累了。他倒在床上,很快进入了梦乡。

迷迷糊糊之中,他的眼前出现了一片青葱如缎的草地。草地上,铺着一条长长的红地毯。红地毯一直向远方的草地延伸,看不到尽头。

“晓聪,快走吧,婚礼马上就要开始了!”一个甜美的声音从天边飘来,随之,一个披着婚纱的女郎出现在红地毯上。她微笑着,向王晓聪伸出雪白娇嫩的小手。

如满月般丰满白皙的脸庞,一双熠熠生辉的丹凤眼,丰润饱满的红唇——她,不正是自己日思夜想的情人吗?压抑着狂跳的心,王晓聪踏上红地毯,快步向那个美丽的女郎走去。

女郎大方自然地挽着他。这时,他们的面前出现了一座教堂,一个牧师向他们微笑着,招手让他们走近。

“你愿意娶这位美丽的女子为妻,永远保护她、照顾她吗?”牧师问道。

“愿意,我非常愿意!”王晓聪心花怒放,此刻,他多想到父母的坟前大哭一场,并亲口告诉他们:你们的儿子结婚了!

“你愿意嫁给这位先生,与他一起携手人生吗?”牧师又问。

女郎还未回答,教堂里忽然传来了急促的铃声:叮叮叮叮——

铃声越来越响,它充溢着整个空间,将婚礼现场搅扰得一塌糊涂。恍惚之间,教堂不见了,牧师不见了,美丽的新娘也不见了,王晓聪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睡在宿舍房间的床上,那让人烦恼不堪的铃声,来自他的手机闹钟!

狠狠关掉手机闹钟后,他赶紧收拾东西出门赶火车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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