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家的议论声中,一份“富豪小区暨化工厂系列大案侦破小组”名单很快出炉了。在这份名单中,省厅领导任组长,老焦任副组长,而老毕只是一个组员,并且名字被排在了最后。这份名单意味着,老毕已经被排除在了主要破案人之列,这起系列大案,基本由老焦接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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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工厂的大火持续了差不多五个小时。
熊熊火光照亮了整个牛背山,映红了一方天空,也让山下的人们惊慌无比。
在消防人员和当地村民的奋力扑救下,第二天清晨六点,这场轰动全城的大火终于得到控制。上午八点,大火完全被人们扑灭了。
大火之后的化工厂惨不忍睹:几幢厂房被烧得只剩下水泥墩子,地上到处是乱七八糟的残破钢架;办公楼虽然屹立不倒,但窗户玻璃全部破碎,屋里的办公家具和所有设施全被烧毁;最惨的是单身宿舍楼,由于周围都是茂林修竹,在大火吞噬之下,楼身被烧塌了半边,残存的半边楼房岌岌可危,看上去随时都可能倒塌。
王晓聪、李正和张天的宿舍,在这场大火中随倒塌的半边楼房永远消失了。孙一平的宿舍还在,不过,当人们小心翼翼爬上残存的半边楼房,推开仅剩一个门框的屋门时,看到的是一段扭曲的焦炭。
经过辨认,这段焦炭正是孙一平的尸骸。在大火四面包围之下,孙一平当时在这间不足十平方米的屋内,显然经历了巨大的痛苦,最后才在绝望之中被窜进屋内的大火活活烧死。
“小孙,你真是太傻了,你为什么不搬到山下去住呢?”李主任痛心疾首地说,“还有什么比生命更重要的呢?”
面对孙一平的尸骸,化工厂的其他干部职工都不寒而栗,几乎所有人都流下了眼泪。
遭此一场大火,原本就效益不好的化工厂更是雪上加霜,厂房没了,办公楼没了,破产已经在所难免。
在外出差的厂长和副厂长在当天赶了回来,不过,他们只到山上看了一眼,便转身匆匆下山去了。大家从他们白白胖胖的脸上,看不出多少痛惜的表情。也许,提前破产,对债务缠身的化工厂是一种解脱,对他们更是莫大的解放。
望着满目疮痍的厂房,陈扬锋他们一群单身汉禁不住黯然神伤。是啊,化工厂破产后,便意味着所有职工都得重新找工作,这对没有任何社会关系,学历又低的他们来说,无异于面临着一次重大的生存考验。
“许志明,你今后咋办?”回到山下的出租屋,陈扬锋问道。
“还能怎么办?只有回老家了。”许志明说,“好在我父母在老家的镇上开了一个商铺,我准备回去后把商铺接过来经营,只要生意好,过日子应该不成问题。”
“你倒是可以回去当老板,我却没地方可去。”陈扬锋叹了一口气说,“父母好不容易供我读完大专,现在我回老家去种地,就算村里人不耻笑,父母的脸上也没有光彩。”
“那你怎么办?”
“在城里继续找工作呗,即使到车站去当个搬运工,也比回去修理地球强。”
“唉,咱们都是被那个美人头像害了。”许志明说,“自从王晓聪屋里发现那个东西后,怪事便一桩接着一桩,前前后后死了好几个人,真是可怕啊。”
“是啊,王晓聪自杀后,李正死得不明不白,现在孙一平又被大火烧死,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难道真的是鬼魂作祟?”许志明的脸上露出了恐惧的神色,虽然是白天,但他仍感到身上汗毛直竖。
“过去我也有点儿相信鬼魂什么的,但今天看了孙一平被烧焦的尸体,我突然间不害怕了,我觉得这里面一定有名堂。”
“什么名堂?”
“你想啊,我们在山上住了好几年,从没发生过火灾,为何昨晚孙一平一个人住在山上,就发生了火灾呢?再说,鬼魂只是一种传说,我从没听说鬼魂也能纵火。”
“你的意思是说,这场大火是有人故意放的?”许志明有些惊讶,“孙一平虽然性格不太好,但也没和其他人有什么深仇大恨,谁会这么狠心把他烧死呢?”
“我觉得这场大火并不是针对他。”陈扬锋若有所思地说,“化工厂这场大火烧得太蹊跷了,有可能是咱们厂里的人放的。”
“咱们厂的人?”许志明警觉地看了看外面说,“你可不能乱说哦,要是被人听到,咱俩都脱不了干系。”
“前段时间,我听人说厂长和副厂长因为工厂效益不好,早就在打破产的算盘了,但因为厂里这么多人不好安置,加上债务还有些牵扯,所以他们的阴谋迟迟没有得逞。这次两个人都到外地出差,而偏偏这时厂里又发生了这么多事情,特别是昨晚的大火,不能不让人怀疑他们的所作所为。”陈扬锋狠狠地说,“这些人骨子里坏得要命,为了达到目的,有可能会不择手段。”
“如果真是这样,那确实太可怕了!”许志明感叹一声,仍有些疑惑地说,“但两个厂领导都在外地,他们怎么放火呢?”
“他们想要放火太简单了,比如可以雇人,也可以指使厂里的心腹去做。”陈扬锋说,“我觉得外面雇人有风险,指使厂里人干的可能性最大。”
“那会是谁呢?”
“厂长的心腹有好几个,像供销科的科长丁茂,车间主任樊一清,销售部副部长庞龙等,他们都有可能放火。”
正说着,一个叫何辉的同事垂头丧气地走了进来。
“那帮警察都是吃稀饭的,他们到山上跑了好多趟,连根凶手的汗毛都没捉到。”何辉说。
“也不能怪警察,主要是这场大火太奇怪了,估计短时间内很难查出凶手。”许志明说。
“看来警察是指望不上了,你俩敢不敢和我一起去调查?”陈扬锋说,“如果查出真凶,对咱们化工厂也是一大贡献啊。”
“怎么查?”许志明和何辉异口同声地问。
“我想狐狸再狡猾,也有露出尾巴的时候,厂房虽然被烧毁了,但办公楼里或许还有一些残存的资料,如果能找到那些资料,也许能抓到那些人的狐狸尾巴。”
“警察没有清理办公楼吗?再说,现场有人保护,咱们也进不去楼里呀!”许志明提出疑问。
“听说警察今天忙着调查走访周围的群众,还没来得及清理办公楼,我觉得咱们可以晚上去看看。”
“晚上啊——”许志明愣了一下,“晚上我害怕,要去你们去吧,可别拉上我。”
“怕个屁,工作都没了,还怕鬼啊?”陈扬锋鄙夷地说,“如果你们都不敢去,那我一个人去好了。”
“陈哥,我和你一起去!”何辉也陡然生出些许豪气来,平时,他也是一个怕鬼的主儿。
“那,我和你们一起吧。”许志明犹豫半天,也点头同意了。
晚上,三人到出租屋附近的一家小饭馆吃过饭,又各自喝了二两烧酒。趁着酒劲,他们壮着胆子,大步向山上出发。
时间是晚上十点多,周围很静,从山脚向上看去,被大火烧过的地方一片漆黑;上山的小路上,往日茂密的树林已经不复存在,周围只剩下一根根焦黑的树桩;空气中似乎还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焦煳味,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起大火燃烧时的可怕情景。
不到十分钟,三人便来到了化工厂的厂房前。
夜色中,如废墟一般的厂区静穆而沉寂,残存的楼房鬼魅般矗立在焦黑的地面上,四周氤氲着一种说不出的恐怖气息。他们小心翼翼地穿过破败的厂房,来到了那座相对完好的办公楼前。
“先到二楼供销科办公室看看。”陈扬锋一挥手,带头向楼上走去。许志明和何辉屏住呼吸,也向楼上慢慢走去。
砰砰砰!突然从一楼的某个房间传出敲打的声音,这声音在静寂的夜色中听起来特别刺耳。正要上楼的陈扬锋他们被吓了一大跳,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陈哥,一楼好像有人。”何辉声音颤抖着说。
“这种时候,谁会来这里呢?”许志明感到自己的心也快跳出胸腔了。他心里想说的是:除了鬼,谁会来这里!
“走,下去看看!”陈扬锋心里也很害怕,但他知道自己不能退缩,就是下面有恶魔厉鬼,他也必须走在前面。
敲打的声音越来越大。近了,隔着烧裂的窗户,他们看到屋里有个黑影在猛烈地砸着文件柜。朦胧的夜色中,黑影蓬头垢面,如一个刚从坟墓中爬出来的饿鬼。
“你是谁?”陈扬锋将手电筒拧亮,雪白的亮光猛然向屋里射去。
第二天上午,山下的一家茶馆里早早坐满了前来喝茶的人。
“听说昨晚化工厂的三个小伙子到山上去,已经抓到了纵火的人?”一个年轻茶客好奇地问。
“抓是抓到了,不过你们猜猜:那个人是谁?”经常来此喝茶的老茶客故作神秘地说。
“是谁?”
“你们可能怎么也想不到吧,三个小伙子抓到的,竟然是一个叫花子。”
“啊,不会吧?叫花子跑到山上去干啥?”
“是呀,估计每个人都会这么想。”老茶客绘声绘色地讲了起来,“当时这个叫花子正在办公楼里砸锁,他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想把文件柜打开,看看能不能找点儿值钱的东西出来,可是他怎么也没想到,有三个小伙子此时也在办公楼里。说起来也真是有趣,他们都把对方吓得够呛:叫花子那模样活像个从坟墓里爬出来的人,把三个小伙子吓惨了;而三个小伙子突然出现,也把叫花子吓了一大跳。”
“那叫花子到底是不是纵火的人?”年轻茶客急切地说。
“警察当晚审讯了半夜,后来还是把他放了,据叫花子自己所说,他当晚摸上山去,就是想找点儿烧剩下的值钱东西,实在不行,就捡点儿废铁下山去卖,结果这家伙也真是倒霉,连一把锁都没有砸开,就被人家抓住了。”
“那三个小伙子呢,他们晚上跑到山上去干啥?”
“这个我就不太清楚了,听说他们这会儿还在公安局哩。”老茶客喝了口茶,摇头晃脑地说,“上次王晓聪死的时候我就说过,这山上还会出大事,你们看看,果不其然吧:李正跳楼死了,不到一天功夫,山上又发生了大火,孙一平也被烧死了。”
“老茶客,这大火究竟怎么回事,你给大家讲讲吧。”茶馆老板煽动道。
“依我看,这场大火和前面几起命案一样,也是土匪女人的鬼魂在作祟。不瞒你们说,李正死的那天晚上,我半夜起来上厕所,在山下远远看到牛背山上有红光闪烁,那光一会儿亮,一会儿灭,看起来十分诡异——你们想想,牛背山那一带并没有人家,怎么会半夜出现红光呢?当时我就想:不得了,化工厂还会出大事——我也没想到,红光原来就是火光,红光一现,说明鬼魂要把那个地方烧个精光。”
“哈哈,老人家又在讲玄龙门阵了。”大家一阵哄笑,老茶客自己也笑了起来。
“一大清早,你们就开始摆起龙门阵来了?”这时,门外一个瘦高的人影一闪,外号叫“猴子”的男人摇头晃脑地走了进来。
“猴子,人家老茶客已经讲完,现在该你讲了。”茶馆老板一边冲茶,一边对瘦高男人说。
“你们知道我今天为啥来迟了吗?”瘦高男人在竹椅上坐下来,有些故弄玄虚地说。
“肯定是你昨晚泡妞,整得太累了,所以今天起得迟。”有人在背后小声说。
“哈哈哈哈”,茶馆里再次响起一阵笑声。
“你们不要瞎说好不好?”瘦高男人不高兴地说,“即使泡妞,也要看是否有天时地利人和之条件,这几天化工厂出了那么大的事情,到处人心惶惶,谁还有心思去泡妞?”
“别人可能没心思,但你就难说了。”那个声音继续说。
“我呸,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瘦高男人涨红脸说,“实话告诉你们吧,我今天一早就到牛背山上去了,所以现在才到茶馆里来。”
“你到山上去干啥?”
“我上次不是说过:麻老四的鬼魂一直在山上吗?这次大火过后,我想他的大仇已报,鬼魂应该已经不在了,没想到我到山上后用罗盘测了一下,发现那个幽灵仍然还在。”瘦高男人幽幽地说。
“照你这么说,化工厂还要死人?可是山上已经没有人居住了,鬼魂找谁去索命?”
“我也不知道,也许山上没人了,它就会到山下来,反正最近这段时间大家都小心一点儿吧。”
“猴子,你不要吓人哦,小心我报警,把你小子抓起来。”茶馆老板娘说。
“好好,我不说鬼的事情了,我再说说早上遇到的那两个人吧。”瘦高男人说,“没想到我一早到牛背山上,就碰到了比我去得更早的人。”
“他们是谁?”
“我不认识,反正一个是老头,长得精瘦精瘦的,两只眼睛很有神,另一个是年轻人,个子很高。我当时拿着罗盘正在测量,年轻的高个子走过来,用怀疑的语气问了我很多话,接着瘦老头也走过来了。这老头很有意思,听说我的罗盘能测鬼,他兴致勃勃地看我测量,后来还接过罗盘摆弄了半天。”
“你说的这两个人,老的那个,就是大名鼎鼎的刑侦专家毕麦斯,年轻的那个,很可能是他的助手小陈。”一个中年茶客说,“老毕破获过很多案子,我在《法制时空》报上经常读到他破案的故事,这个人可神了。”
“原来他就是老毕啊?可是看他那个样子,好像也没啥了不起。”瘦高男人说,“化工厂发生的这些案子,我看他是破不了了。”
“我看不见得,只要是人干的事情,相信老毕迟早会把他揪出来。”中年茶客说,“你们就等着瞧吧。”
“是呀,我们也希望早点儿抓到凶手,免得一天到晚叫人提心吊胆。”茶馆老板说。
聊天至此告一段落,茶馆里暂时沉静下来。
“说实话,这次化工厂发生的火灾,究竟是谁干的呢?”过了一会儿,年轻茶客又忍不住说话了。
“目前有两种说法,一种是说大火是自己燃起来的,为什么这样说呢,因为山上的电线好多年没有更换过了,线路老化,被风一吹,两根电线搭在一起,造成短路从而引发了大火。另一种说法,是人为引发的大火。”中年茶客有条不紊地说,“这种说法,又分为两种情况,第一种情况,是说有人半夜从山上经过时,不小心扔了一个烟头在枯枝败叶中,大火烧起来时,这个人已经下山去了,他也不知道是自己的烟头惹的祸。”
“等等,这种说法好像不成立哦,那个地方晚上那么吓人,谁敢到山上去呢?再说,他深更半夜上山去干什么呢?”有人提出质疑。
“这个问题我也答不上来,我也是今天早上才听人说的。”中年茶客摆了摆手,无可奈何地摇头。
“别打岔,让他讲下去。”年轻茶客说。
“这第二种情况嘛,当然就是人为纵火了。很简单,这个人的目的就是把整个化工厂烧成灰烬,据警方分析,这个人要么与当晚独自住在单身宿舍楼的孙一平有仇,想把孙一平置于死地,要么就是想让化工厂在大火中尽快破产。警方通过调查,认为针对孙一平的可能性比较小,因为孙一平是外地人,平时和外面接触很少,也没有和谁结下深仇大恨。”
“这么说,这个人纵火的目的,就是想让化工厂破产啦?”年轻茶客脸上的表情很惊讶。
“这个我不敢说,不过,告诉大家一个小道消息。”中年男人看了看门口,压低声音说,“听说化工厂的厂长和副厂长都被请到公安局去了。”
“一定是这两个狗东西干的坏事!”有人狠狠骂道,“这些人贪污腐败,把钱捞够了,厂也整垮了,就不管职工死活,一门心思让工厂破产,他们好睡安稳大觉。”
“现在还说不清是谁干的。不过,化工厂发生的这一系列命案,特别是这场大火,听说已经引起了省里的高度关注,现在警察的压力很大呀,市里的警察已经全部动员起来,参与到案件的侦破工作中了。所以,大家伙以后摆龙门阵也要小心了,否则说不定哪一天,就会被便衣警察请到公安局去背书哩。”中年男人好心地提醒。
大家一听这话,立时都沉默不语了。
化工厂的大火震惊了全市,引起了省里的高度重视和关注,有关领导明确指示警方:不惜一切代价侦破案件,尽快将凶手捉拿归案!
大火发生之后的第二天,省公安厅一位副厅长便带领刑侦专家,风尘仆仆赶到了市里。
当天下午,东城公安分局的会议室里,坐满了来自省、市局的领导和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