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千岁府中,魏忠贤正手捻黑子,面对着眼前的围棋残局出神。上面黑白两条大龙互相厮杀,看上去势均力敌。半晌,他才缓缓问跪在下边的魏良:“赵淮确实死了?”魏良低头回道:“卑职查看过他的尸身,万万假不了。”魏忠贤不由疑云大起:“赵淮该死,但不该由张怀圣来杀。这里面只怕不简单,你要好好审问张怀圣。”
魏良献媚道:“您放心,他就是铁打的,也禁不住锦衣卫的刑具。”“不,你错了。张怀圣当初破‘凤翅金銮’一案,深得当时还是信王的天子的赏识。你可以问,但不可拷打。”魏良赶紧点头称是。
魏忠贤慢悠悠地从棋盘上取出几个死掉的白子,道:“赵淮死了,对我们的棋局大大有利,我就该松口气了。宫里,也不用那么多人守着了。”
魏良小心翼翼地说:“那我们是不是该动手了?”魏忠贤缓缓摇头:“局势虽对我们有利,但我还在等关键的一个人。他不来,我不放心哪。”
严参去了西城,找的是在京城里开西医诊所的范穆尔。此人曾经留学西洋,学得一手精湛的西医和解剖之术,因“鬼驾车”一案和张怀圣不打不相识,结为莫逆之交。如今严参用尸僵理论推断死亡时间,却遭到张怀圣的反驳,一时出于无奈,只得求助范穆尔。
范穆尔听了严参的讲述,不由皱起了眉头:“怀圣只怕是一心求死啊。你们所学断案之术他都知道,想要驳得他哑口无言,确实难了些。不过,我从西方学得一种用尸体胃容物的消化程度来推断死亡时间,相信他一定没听说过。这个倒能一试。”
严参立刻带着范穆尔前往刑部。赵淮的尸体目前放在刑部停尸房中,本来家眷想收殓,但严参禀报了刑部尚书周应秋,说死因尚有疑点,等两天后再入棺。周应秋其实也怀疑张怀圣是否真凶,这几天正动用刑部的所有力量挖地三尺侦查此案,闻听之下,自然答应。
停尸房中,严参先摒退众人,让范穆尔用西洋解剖工具切开了赵淮的肚腹,露出胃肠来。范穆尔小心翼翼地取出胃容物加以观察,然后问严参:“赵大人什么时候吃的午餐?”严参道:“赵大人跟我们一起在刑部小灶就餐,应该是午时一刻。”
范穆尔立起身来,道:“看胃容物,应该消化了一个时辰就停止了,也就是他死于未时,而不是酉时,你当初靠尸僵推断的结果是对的。”
严参闻言大喜,立刻喊来刘庆,如此这般一说。刘庆也高兴起来,立刻拉着严参和范穆尔道:“我们去锦衣卫要人!”
来到锦衣卫牢房,三人见到了指挥使魏良。魏良听罢打起了官腔:“西洋的奇技淫巧焉能取证!三位,我们锦衣卫上蒙天恩,办案子靠的是证据和供词,可不是你们刑部的劳什子解剖推理!”这话说得刘庆火冒三丈,不管不顾地要捋袖子揍人,亏得严参紧紧抱住。
想不到,魏良话锋一转,又道:“不过呢,你们也别白来,好好劝劝他,让他说个实话。”
原来,张怀圣一进牢房就一言不发,让魏良好生为难,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得,还怎么审讯?现在见刘庆一行到来,觉得是个机会,便让三人到了天字第一号牢房,面见张怀圣,他自己悄悄躲在一边,偷听都在说什么。这天字第一号牢房一向关押的都是重犯,两年前关过辽东经略熊廷弼,这一次张怀圣杀了刑部员外郎赵淮,故此有资格住了进来。
这牢房乃是一整块石头刻成,四围无窗,只有一扇铁门。铁门上留一小洞,以供送饭之用。房里有一床、一供方便的木桶,再无他物。刘庆一见衣衫褴褛的张怀圣眼圈就红了,就要大放悲声。严参也是不忍,抹起了眼泪,反倒是范穆尔一脸镇定,说道:“怀圣兄为什么要承担杀人骂名?我已经利用解剖之术,查明真正的死亡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