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前,我打电话请一位送水工送一桶矿泉水到家里。其实对矿泉水我也深怀疑虑,因为它来自一家公司,这意味着一种非自然的制度、利润等等。“润”的本意是滋润万物的雨水,现在却是“利润”。如今流行的“滋润”一词,也是利润的意思。如果连付费的滋润也不信任,你还喝什么?当时,另一位工人正在厨房里为我修阻塞了的下水道。我在另一个房间里做我的事,没有在一旁盯着,凭着直觉,我完全信任这位工人。他修得聚精会神,连送水工来也没有察觉,送水工以为他是房主,装好水桶就走了。我去厨房的时候,一桶清水已经安装在饮水机上。我问管道清理工,这是谁送来的水,他说,没有人来过嘛。后来我喝掉了这桶不知道谁送来的水。我不信任水,但我信任那位送水的人,信任那位疏通下水道的工人。这种信任来自从前我对一桶放在井边不知道是谁汲取的水的信任,它不会害你。
上善若水,这种中国哲学曾经创造过一种文明,这种文明基于对人的信任,也确实在中国造就了普遍的仁人。水的起源已经不是启发古代中国思想的那些起源,但上善若水启发的文明之善已经造就了普遍的至善之人,仁者人也,除了敌人,没有人会送一桶有毒的水给你。人们送水给你,不是因为它有毒或者无毒,而是天地无德,上善若水。我不信任水本身,但我依然信任人,信任那些扛着水桶走进厨房的送水工。我充满疑虑地饮水,但不会怀疑他们。这就是荒诞,一方面,文明摧毁了水的起源,而另一方面,文明对“上善若水”的领悟已经根深蒂固地创造了可以像太初之水那样信任的人。“上善若水”已经不善,这是“上善若人”的时代,如果人也不能信任,不能信任普遍之善、无意识之善这种“水”的存在,那就是末日。这种信任有点狭隘逼仄,无可奈何,也是一赌。
人今天比历史上任何时代都更孤独,如果天已经不可信任,那么天人合一就失去了基础。天助我也的信任已经动摇,人只有自己信任自己。我们时代文明最深刻的悖论是,我们怀疑食材,但信任厨师;我们怀疑水,但信任送水之人。正是这种越来越脆弱的信任维系着文明的运转。
无论如何,最后的获救之道,只能寄望于送水者们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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