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里骂,神经病!她把信揉成一团塞在课桌里,过一会儿再拿出来,细细地摊平。
还真有些不习惯。
她咬着笔杆子给他回信,写好又撕掉,撕掉又重写,写好又撕掉,最后趴在桌子上失声痛哭。她不知道,他写了54封信,只为了等一封回信。
寄信之后的两个多月,他天天跑传达室,直到失望在心底结了痂。
当她终于鼓起勇气回了一封长长的信,他已经转到另一个校区。那封信在传达室躺了大半年,被退回原处。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她按部就班地升学、恋爱、失恋、工作、相亲、结婚、生子……老公对她很好,她很满足,不觉得生活缺少什么。那个记忆中的少年变得面目模糊,像颈后的大叉,一开始那么触目惊心,最终也渐渐淡去。不刻骨,不铭心,只是留在皮肤上,被岁月带走。
毕业十周年的同学聚会,听说他会到场,她对着镜子打扮了半天,最终放弃了出门。见了又如何,那些荒废的青春不会回来。
岁想你的那片天空,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2012年6月,他死于一场山难,队友拼了命把他从海拔七千多米的地方带下来,埋在山下的大本营。
得知消息已是两个月后,她怔怔地出神。她以为自己会哭,可是没有。
她请了假,跟老公说想去西藏。老公笑她的文艺青年情怀又发作了,转身给她买了车票和红景天。
她哄好了孩子,背上了行囊,独自踏上前往拉萨的火车。过唐古拉山口时,她出现高原反应,晕得昏天黑地,索性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
几经辗转,终于找到了他的墓地,有一座小小的玛尼堆。碗口粗的一根柱子上歪歪扭扭地刻了他的名字,顶端嵌着他小小的照片,是一张青春不老的脸。
那笑容似曾相识,仿佛刚搞完恶作剧,就这样一直笑着,笑着。
雪山肃穆,经幡飘扬。
不是所有的离别都有重逢。至少,我记得你。
她点燃了酥油灯,风很大,试了好几次才点着。然后,她深深地俯下身去,额头轻触玛尼石,喃喃低语。
接着,她从背包里取出一封信,在酥油灯上烧了。信封像枯黄的树叶,他的名字上印着红色的钢戳,“查无此人”。
(沈 璐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