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山后有四匹马。黑力力这时显出本事来了,他抓住马,给马戴上叉子,把一匹青灰色的马的缰绳放到季柏手里,“上去!”
季柏看着这匹光背马,那么高的背,被夜晚的露水打湿了,他上不去。
“这样。”黑力力把他的马牵到一个坡下,他从坡上一跃,骑上去了。
季柏看了,也学着他的办法,上了马。那是他第一次骑在马背上,很是兴奋。黑力力骑着一匹,手里还牵着两匹,走在前面。季柏骑着青灰马跟在后面,一路上,黑力力不断给他示范怎样驭马。
到了黑力力家的毡房,他拴好马,招呼季柏一起进家,还把季柏介绍给他父母。奶茶烧好了,季柏喝了几碗,就回去了。
每天早晨都是这样,大约一个礼拜之后,季柏的骑术已经很娴熟了。自己给马解绊儿,上叉子,他已经可以和黑力力并驾齐驱,在狭窄的山路上飞奔,互相追逐。那是季柏最快乐的时候,从那时起,他爱上了马并且深深为之迷恋。他很想像黑力力这样生活,不想上学。放马骑马多好啊,上学没意思。
后来有一天,他正和黑力力在山间小路上策马奔驰,远远听见山下有人在朝他大声喊:“快下来!你这小子,不要命啦!”
他在马背上打眼一望,小个子,黄呢子军装,江西老表口音,是住在隔壁的老红军处长。他朝老红军挥了挥手,不予理睬,一磕马肚子,飞驰而去,一会儿就不见踪影了。
从营地回家后,季柏知道老红军告了他一状。父亲说起骑马的事,倒没有大惊小怪,父亲学着老红军的口气说:“你皆个俄子呀,胆子太大啦!骑在马上疯跑呀,那么高的山,掉下来怎么办!”
“掉不下来,”季柏说,“我学会骑马了。”还把他和哈萨克小孩黑力力交往的事告诉父亲。
父亲没有责备他的意思,好像认为这很正常,“我的儿子嘛,肯定就是这样的。”
但是后来回想起来,让季柏感到奇怪的是,他和黑力力当时是怎么交流的?他不懂哈萨克语,黑力力也一句汉语不会说,他们相处无碍,互相都懂。一个眼神,一些表情、动作,在特定的环境里,心领神会,从未出错。少年的心啊,单纯、洁净,像一潭明澈的湖水,与晴朗的天空互相映照,一目了然。连语言似乎都是多余的。
(何 似摘自《南方周末》2015年4月23日,李 晨图)